第十三章 楊木歸來

第十三章 楊木歸來

十幾分鐘后,出租車停在我高中后校門附近一條塵土飛揚的土路上。楊木牽着我下車,在崎嶇不平的小路上走了好久,最後停在河邊一座簡陋的平房前。楊木站在大簇的月季花下朝着我孩子氣地笑:“進去,現在這裏是我們的家,我已經給你買好了你喜歡的碎花布枕頭。”

我躊躇着推開門,一時還不敢相信這個長滿青苔,種滿月季和葡萄,有着石頭桌子石頭凳子和一把竹搖椅的院子已經屬於我們。我聽見自己的聲音飄飄忽忽地像是在夢囈,我說:“楊木,這裏是我們的了嗎?沒有其他人來了嗎?”楊木坐在石頭桌子上晃着雙腿笑得很詭異:“是的,這裏現在隨便我們折騰。”

我急急地衝進屋裏檢閱着我們的家:水泥的地面、有着粗糙紋路的黃木傢具、淡藍色的窗帘、碎花的枕頭和被面……一切都是我喜歡的樣子,還有……客廳的茶几上那張我送他的聖誕卡片……我捂着胸口久久回不過神來。我回頭看着我的楊木,我親愛的楊木,他總是一次次猝不及防地給我驚喜,甚至不給我一點過渡的時間。

楊木走過來輕輕地摟着我:“親愛的,我找了整整一天才找到這樣的地方。我知道你會喜歡。”

我咬着嘴唇傻笑着說不出話來。

那天晚上我們沒有喝酒。那麼久沒有見面了,那麼多事都混亂複雜,我想好好和他聊一聊。我去附近的小賣部買了一包最便宜的茶葉,用兩個翻了好久才翻出來的白瓷杯子泡了,兩個人安靜地坐在院子裏的石桌子上喝茶聊天。

我說楊木,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事情已經確定過去了嗎?我心裏忐忑。我沒有告訴楊木,前不久公安局才找了我。

剛才還燦爛的笑容瞬間在楊木臉上黯淡了下來,楊木緊緊地握着茶杯咬牙切齒地說:“目前還是要小心……但是我一想到你在那樣的地方上班心裏就毛躁躁的。”

我說:“我還是得去上班的,我們不能這樣……這樣閑着。”

楊木深深地看我一眼,沒有說話。我說你放心,大家對我都很關照,然後又意味深長地補充了一句:“特別在你給我們老闆打了電話之後。”楊木冷冷地笑,說:“我那時就想了,媽的要是你在那裏出了什麼事,那裏的人一個也跑不掉。”

我說我知道,我也相信。但你為了我安穩點好不好,不要動不動就想使用暴力。這是個和平的年代。

那天我被擄走之後“天之涯”亂做了一團,大家紛紛揣測我為什麼會在下樓之後就憑空消失。章陳找遍了附近的每一家小店和那個學校里的角角落落,都沒有搜尋到我,垂頭喪氣地回到“天之涯”陰着臉說了一句:“媽的是不是被黑社會綁架了。”

我聽到這裏差點“撲”的一聲將嘴裏的茶水噴了出來。我說章陳你太有想像力了,我一沒貌二沒財黑社會綁架我做什麼?但是我始終沒有給大家解釋那天我到底去了哪裏,只告訴她們我是臨時有事。劉哥也沒有追究,只說么妹你自己凡事多個心眼,社會複雜。章陳在旁邊打着哈哈:“社會的複雜就是在蔣芸身上集中體現的!”我說你放屁。

我開始每天盼着夜幕降臨,盼着下班,因為楊木每天深夜都會在“天之涯”樓下等我,接我一起回我們簡陋卻溫馨的家。

為了上班的事楊木和我爭執了好久,他說雖然他現在沒什麼錢了但馬上就能有幾千元到賬上,我不用再去那種鬼地方上班了。我說我不能不工作,不工作我心慌。

楊木永遠也不會知道畢業這幾個月我是怎樣過的,我是怎樣一次次被拒絕一次次被辭退一次次眼看着就要挨餓。我捨不得“天之涯”,捨不得這個目前來說還算穩定的工作,捨不得劉哥和章陳還有那些待我如妹妹般的小姐們。

楊木最終坳不過我,同意讓我上班,但必須讓他天天來接。我們剩的錢已經不多,楊木只能每天步行4o分鐘來“天之涯”,坐在樓下一直等到最後一桌客人離開,然後再牽着我一起走回去。剛走了一小段楊木就會說,蔣芸,讓我背你。我踮着腳在夜風裏輕盈地跳,我說我不累,每天上班都不用站的。我喜歡深夜在空無一人的大街走路的感覺。說完我眯起眼睛無限滿足的笑。

夜風溫柔地吹過來,吹亂了我的一頭短,楊木就把寬大的手掌放到我的頭上,然後一通亂揉,將我的頭弄得更亂,亂得像個鳥巢。有一次我伸手剛想報仇,卻看見他的眼睛紅紅的,嘴唇微抖。我慌了神,我說你幹嘛呀幹嘛呀,我放棄報仇,我不揉你腦袋了。楊木耷拉着頭一言不地往前走,我望着夜色闌珊中他蕭瑟的背影,忽然就對我們的未來有了隱隱的恐懼。

楊木已經答應為了我不再干任何違法亂紀對不起黨對不起人民的事兒,可是離開了刀光劍影的楊木,要用什麼來維持他的尊嚴和經濟?他又如何還有信心堅持這份感情?我想此刻的楊木,和我有着一樣的困惑和擔心。只是我們誰都不說,我們都在暗暗地給自己打氣,告訴自己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

我和楊木的房間角落裏有一隻巨大的陶瓷罈子,就像家裏腌鹹菜的那種,只是大了好多倍。每天晚上躺在床上的時候我一扭頭就能看見。它總是讓我想起蕭淑妃,一個被武則天卸去手腳后裝在罈子裏的倒霉女人。於是我總覺得那個罈子有點陰森森的感覺,但一看到躺在身邊的楊木我就不怕了。我相信就算此刻蕭淑妃從罈子裏爬了出來,也能被楊木一個眼神瞪回去。

我想起“天之涯”的恐怖夜晚。在那個白裙女孩之後,我又被驚嚇了一次。那天也是夜裏很晚了,客人已經散盡,我打掃完畢后現涼鞋的扣兒掉了,於是搬個椅子坐在空蕩蕩的大廳正中勾着頭弄鞋扣兒。忽然,我聽到身後有一個老年男子的咳嗽聲,很輕,卻感覺離我很近。我一下子想起馬路對面很遠很遠才有樓房,那邊的咳嗽聲是不可能傳得過來的。剛這樣想着我就感到耳根和脖子痒痒的,有明顯的人呼出的氣息觸到我肌膚的感覺。

這一次的親密接觸着實把我嚇壞了,我拎起鞋子拔腿就跑,連回頭看一眼都不敢。我光着一隻腳拎着一隻鞋子上氣不接下氣地衝出去站在門口的沙那裏,把大家都嚇了一跳。這一次我是酷不起來了,哆嗦着口齒不清地給他們講了我剛才遇到的事。許哥聽后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給我說,多念念阿彌陀佛吧,這條街以前被日本鬼子的飛機炸死了很多人,這裏以前就是個墳場。我周身的汗毛一下子就豎了起來。

我想起在“金樽”上班時,重慶的林姐走了之後我一個人住在那個三室一廳的大房子裏都沒有害怕過,可這件事之後我連睡在k2都感到怕得厲害,因為k2是大廳巷道里的第一間包房,離那個地方很近。但是再往裏面的包房都比k2大很多,空蕩的佈局會讓我更沒有安全感。每天晚上我在k2都不知道到底應該頭朝着窗戶睡還是朝着門睡,兩邊都讓我無法放心。章陳在的時候還好點,他會很自覺地睡在我隔壁的房間,讓我可以踏實一些。他曾經提出乾脆就睡我對面的沙陪着我,反正大家都穿着衣服睡覺的。我沒有答應,我可以和他一個房間喝一晚上的酒,但我無法容忍我的睡姿被楊木以外的男人看見。

現在,我的楊木就躺在我的身邊,我知道我再也不用怕了,只要有他在,我就有了勇氣和力量。

我們的家什麼都好,就是沒有廁所,只能走一段路去一個臭氣熏天的茅房。剛住進來那天,我站在院子裏苦苦思索洗澡的問題要怎麼解決。想了半天沒有想出來我就回房間做其他事去了。過了一會兒我聽見楊木在院子裏大聲的叫我過去,我衝出去一看,楊木正濕漉漉光溜溜地站在陽光下笑容放肆,旁邊那個半人高的水龍頭嘩嘩的放着水。楊木大叫:“親愛的,來洗澡!”我罵了他一句轉身就逃,聽見他在身後笑得咯咯的。

那天晚上等到天黑盡了,我才在第n次囑咐楊木不準偷看后拎着睡衣去了院子,學楊木的樣子蹲在水龍頭下洗澡。有生以來第一次洗冷水澡,那種徹頭徹尾、令人窒息的冷很快就讓我感到刺激和興奮。其實很早以前楊木就慫恿我試試冷水澡,他說他曾經在監獄裏洗了一年,很刺激的。我說你整豬嗦?我不幹。今天一試,原來洗冷水澡真的這樣刺激。

我抬頭望着漫天的繁星,裂着嘴無聲的笑。楊木在屋子裏扯着嗓子問:“爽吧?”我大叫:“爽,刺激,哈哈……”

我哆嗦着剛從院子跳回屋裏,就被楊木一把用毯子裹住。楊木看着我好笑,說叫你下午洗你不聽,下午水龍頭被太陽曬了后流出來的水都是溫熱的。我跺着腳哆哆嗦嗦地說:“我喜、喜歡,我喜……歡冷水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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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屁滾尿流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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