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論禹談舜議聖人
“回稟陛下,此事關係重大,妾不敢妄言。”
“沒有想到,現我大宋朝第一天案的竟然是你,一個女子!但講無妨,朕要聽你的真話!”趙匡胤從榻上起身,背手踱到我面前,看不見他的目光,卻能感覺到熾烈。
“妾依然記得當時的情景,趙普與扶桑人定下貨物數量后,極是高興,妾感覺,他不知情!”
“感覺?”趙匡胤重複,“此人城府頗深,你能看透?”
“妾說過,這只是感覺,作不得准!”
趙匡胤冷哼,“萬章問孟子,至於禹而德衰,不傳於賢而傳於子,有諸?青梅,這話你懂嗎?”
我在心底嘆氣,這個老頭好麻煩!
“回稟陛下,似乎懂得。”
“噢?似乎?那到底是明白還是不明白?”
“禹好像將自己的王位傳給兒子,而沒有傳給賢者,所以說到了禹的時候,道德就衰落了。”
“一知半解,錯!”趙匡胤的聲音聽上去挺高興的,“舜輔佐堯二十八年,堯死後,天下的老百姓不跟從堯的兒子,卻要跟從舜;舜死後,同樣輔佐過他的禹避到陽城,可是老百姓們都跟到陽城,並不跟從舜的兒子;到了禹做君主的時候,他也找到賢者益來輔佐他,可是到禹死後,天下的老百姓不跟從益,卻非要跟從禹的兒子啟,歌頌說:這是我們君主的兒子。”
“青梅,朕講了這麼多,你能懂?傳位自己的兒子難道就是道德的衰落?”趙匡胤微顯疲倦,靠在榻邊。
“我想孟子說的並不是這個意思,天下無論是傳賢還是傳子,都是由百姓們決定的,誰賢德誰就能得天下。孟子不是這樣解釋過:莫之為而為者,天也;莫之致而至者,命也。”
趙匡胤若有所思。
“沒人叫做,卻做成了,這是天意;沒人想去爭,卻得到了,這是命運。哼哼,青梅,這天、命,二字,朕卻不信!”
“是,陛下,孟賢人的話我也不是全信。”我朗聲道。
“你敢說這話!膽大之極,你可知,朕將孔孟二聖供於廟堂之上?”
“可是,陛下,聖賢的話就一定全都正確嗎?妾卻不以為然。”
“好,今天就聽你好好說道說道,你要是說得有理,就免了你狂妄失禮,如果只是強詞奪理,今兒這懲戒可逃不了。”趙匡胤說。
窗子並無縫隙,可我仍能感覺到夕陽西沉,趙匡胤撐着太陽**冷冷地瞧着我,黑壓壓的眼睛沒有一絲光亮。
“陛下剛才提到萬章,他還問過孟子另一個問題:象日以殺舜為事,立為天子卻放之,何也?”
“象是舜的親弟弟,舜當了天子后封象為諸侯,這有什麼不對?”趙匡胤問。
“萬章又說:舜流共工於幽州,放?兜於崇山,殺三苗於三危,殛鯀於羽山。象至不仁,封之有庳。萬章問孟子:仁人固如是乎?在他人則誅之,在弟則封之?”
“咬文嚼字的,青梅,你書看得不少啊?”趙匡胤擰着眉問。
“妾從小被外婆強逼看了一點,略懂皮毛。”
“又只是皮毛?你倒很自謙。繼續說下去,別想打斷,說通俗些。”
“是。共工、?兜、三苗、鯀是天下共認的四大罪人,舜對他們一一作出處罰。而象整日都想殺死舜,以達到取而代之的目的,是極不仁之人,卻被封為有庳國的侯。萬章問孟子:仁人就是這樣子做事的嗎?對別人,就討伐,對弟弟,就封賞?”
屋角燭火已亮,趙匡胤的眉梢微跳,我遲疑還說不說。
“說下去。”趙匡胤命令。
“孟子回答:仁人之於弟也,不藏怒,不宿怨,親愛之。親之,欲其貴也;愛之,欲其富也。封之有庳,富貴之也。身為天子,弟為匹夫,可謂親愛之乎?”
趙匡胤眼中精光閃現,似乎有話說卻又忍住了。
我繼續說:“陛下,妾以為這理不通。孟子認為,仁人對於弟弟,心中不藏憤怒,不記仇,只是親近、愛護他。親近,就是要他顯貴;愛護,就要他富貴。舜自己做了天子,親弟弟卻是普通百姓,這能叫做親近、愛護他嗎?所以,舜才會將象封為有庳國的侯,讓他富貴。”我頓了頓又說:“陛下,難道說王子犯法與庶人同罪,這法理孟子就不懂嗎?為了討好君主,迎逢拍馬,這種行徑也算聖人所為?妾以為不恥!”
趙匡胤站起,大聲道:“大膽,你這是在譏諷朕嗎?”
宛如平地里打了個雷,震得我心撲通狂跳,“請陛下息怒,妾絕無譏諷之意,請,”
趙匡胤揮揮手,又坐下,“你這個女子,誰借你的膽,真是比天還大!”他撫摸手背上的一塊疤痕,緩緩道:“那年虞候殿前奏?,說晉王身為京尹,肆意妄為,濫殺無辜、縱法網結天下豪俊,要朕殺之。”
我背上的毫毛都豎起,天啦,李文植講過這個故事,我竟然忘了,難怪他會動怒。
“依你說說看,朕該如何處置此事,是王子犯法與庶人同罪,還是孟子所說親之愛之?”
我俯,“妾一時失言,請陛下恕罪。”
“現在才求饒,不晚嗎?”
我心一正,道:“妾狂妄亂語,有擾君聽,甘願伏罪。”
趙匡胤掃了我一眼,道:“當時,朕大怒,以為虞候是在離間兄弟之情,殺了他!你以為如何?”
“陛下明辨是非,並非有錯。”
“青梅,你這是在拍馬屁,不恥行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