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因為小時候的變故,導致柯月軒對女人興緻缺缺,從小長的一副神童樣,可就是這樣一個六歲知道假裝失憶,十三歲鄉試榜首的天才,一直有個苦惱的問題困擾着他,那就是像他這樣的天才一定要匹配另外一個天才才可以,就算沒他這麼聰明,至少也要是個前無先例,後人無法取代的特別的人,可是這樣的人在哪呢?
孤獨的,帶着一雙期盼的眼睛,等呀等呀,就這樣過了十九年零七個月。
就在柯月軒差點認為──看來天才終歸是要孤獨的時候,「轟」的一聲,季慕飛毫無預警地從天而降。
打從季慕飛極有創意地從天而降,闖入了柯月軒的生命的那一刻起,這位柯家的大少爺便被這個外表奇怪,活力充沛,狗狗一樣的大眼睛中閃動着天真爛漫和真誠的小東西而吸引,不知不覺中芳心一顆永系其身。
愛情就是如此神奇,來的如此之快,令人措手不及!!
僅僅半天的交談,柯大少爺隨即發現,這個奇怪的小東西非常人也。不僅口吐奇怪再奇怪的東西,而且行為也不受所謂的道義和倫理的約束,竟然想他做他的老婆,看得出來他的大膽言辭中絕對百分之百的認真,沒有猶豫,不加修飾,一雙誠摯的眼睛裏只有他一個人的身影,從那一刻起柯月軒就完完全全地陷進去,而且越陷越深,渾然不覺。
交談中,柯月軒一直在想怎麼才能讓可愛的不得了的季慕飛出於本意永遠地陪伴在自己的身邊呢?他不喜歡女人,並不代表季慕飛也不喜歡女人呀!就在他冥思苦想之際,季慕飛爆炸性的提議「你做我老婆」彷佛天上掉下來的契機一般,柯月軒看見了光明,看見了未來,看見了比翼雙飛的美麗蝴蝶。
稍稍動用了一下他聰明的腦袋,大智若愚了一下,季慕飛便成功的變成了他老婆。每每想到此,柯月軒總會一個人暗自偷笑不已,他把此歸為人生十大成功案例之首。
自從兩天前柯月軒老實交代了在家裝病的行徑,而心愛的老婆大人季慕飛也原諒了他,有道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之後,柯月軒完全像從牢籠里得以脫身的鳳凰高興壞了。
對,他就是一隻鳳凰。
他像鳳凰一樣美麗。
他像鳳凰一樣聰明。
他像鳳凰一樣強悍。
經過四十八小時的仔細觀察和分析,季慕飛推翻前面對他老公所下的所有定義,對他的老公重新定義。
「聰明,很聰明。」六歲就知道裝傻保住小命還不算聰明,那什麼樣的小孩才叫聰明?!
「是個厲害的角色。」打得劫匪呼爹喊娘不叫厲害,那什麼才算厲害?
雖然對他老公的印象就某些方面而言,由一個極端走到了另一個極端,可兩天下來季慕飛的心情分外晴朗,就像蔚藍的天空一般,乾淨又清透。
柯月軒自從敞開了心懷道出所有埋藏在心靈深處的秘密后,不需要任何掩飾的他,無所顧忌,既然已經承認自己是一代高手,便神不知鬼不覺地喚來一隻通體棗紅的高頭駿馬,帶着季慕飛飛奔而去。
這才是真真正正的二人世界!
據柯月軒的說法,此寶馬乃他先前提到過的「凌風」是也,從他出門的時候就一直跟在後面,現在終於有派上用場的時候了。
凌風也顯得心情愉快,等到柯月軒帶上季慕飛坐穩之後,一陣引頸嘶鳴,歡快地撤足狂奔,簡直就像要把幾天前吃飽喝足的份一下子全部釋放出來一般。
一席白衣,柯月軒威風飄飄地跨坐在全身火紅的高頭駿馬上,季慕飛大搖大擺地坐在前面,全身依靠在身後堅實的支柱,一路下來,閑暇的時候有人陪着海闊天空的瞎侃,累的時候有個結實溫暖的胸膛可以小寐一下,沒人的時候吃吃他老公的豆腐,好一派「只羨鴛鴦不羨仙」。
臨近太陽落山的時候,柯月軒扯一下手中的疆繩,凌風聽話地佇足不前,感覺不到任何動靜的季慕飛從睡夢中睜開了朦朧的眼睛,回頭看了一眼柯月軒,含糊地問:「為什麼停下不走了?」
「前面就快到師父的家了。」柯月軒的話里隱約透露出些許久別重逢的喜悅和焦急,生動的眸子目不轉睛的盯着山下熱鬧的村鎮,有些迫不及待了。
「真的嗎?」順着柯月軒手指的方向,季慕飛揉了揉睡意蒙蒙的眼睛,伸長了脖子俯視山腳下被環山圍繞的城鎮。
視野開闊的蔥鬱之地,環山之中嵌着一塊虎踞龍盤的寶地,遠遠的看不到邊,稍稍近點的地方,人頭傳動,車水馬龍,宮室層迭深遂,樓觀巍拔飛騫,徐徐晚風隱隱約約帶來熱鬧的聲音。
接近掌燈時分,已有商販等不及地點上照明用的燈籠,給即將來臨的夜幕渲染上另一翻別緻的景色,青灰的暮色點綴着鋪滿橘色星星的大道,即便有些許朦朧的不實感,可儼然一片國容赫然的景象,不難想像出雲霧散去后,陽光下輝煌顯赫的原貌。
「好漂亮的地方呀,不愧是大唐,也不愧是歷史上有明的開元盛世,國力真的很強盛,不虛此行,不虛此行!」季慕飛忍不住感嘆。
「這就是長安了。」看着季慕飛兩眼放光驚嘆不已的神色時,胸中的愛國情操又翻騰不息起來,說話時,底氣都跟着水漲船高,「怎麼樣,厲害吧。」
「這就是大唐定都的地方?哇!!哇!!首都不一樣就是不一樣,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很難想像得出千百年前的景象竟是如此繁華!天啦?我就算是死也知足了。」季慕飛按擦不住興奮的心情,比劃手腳興奮地,大叫。
「說什麼死不死的,不許亂講話。」季慕飛口無遮欄的大叫,彷佛細小的針芒一般扎進柯月軒的心,他禁不住皺眉,心中升起了一股小小的不祥預感。
莫名地壓在心頭的不妙的感覺,令柯月軒打了個激靈,全身寒毛豎起,用力地甩甩腦袋,想把攪亂思緒的東西全部拋出,不知不覺地收緊了眉頭。
季慕飛聽出老公怒斥中顯少有的焦躁,他側過身體頂着一張白凈的小臉凝望着一臉沉重的柯月軒,然後娟秀的小臉立刻像朵盛開的芙蓉花:「你怕了?」
「我怕什麼?」被看穿心思,柯月軒有些口吃。
「怕我死了,丟下你一個人是不是?嘿嘿!!」季慕飛發覺老公的心思,心裏面甜蜜蜜的。
「……」白了季慕飛一眼,低頭不語。
伸出一雙小手,捧起柯月軒悸動人心的容顏,呵呵呵呵,一陣傻笑后,送上粉粉的嘴唇,沒等柯月軒反應過來,充分表現了二十一世紀新新少年的開放之處,狠狠的親下去。
「滋滋……孳孳……」
「唔唔……唔唔……」
就在季慕飛覺得呼吸困難不得不放的時候,他才戀戀不捨地鬆開柯月軒被吸的泛紅的濕潤雙唇,看着漲紅了雙頰似怨似瞪着自己的老公,季慕飛滿足的叉着腰嘿嘿大笑。
「你放心好了,我不會離開你的,我都發過誓,會一輩子跟你在一起,你還有什麼好擔心的?我知道我長得可愛招人喜歡,我也知道我英明神武追求我的人太多,可是我喜歡的人只有你一個。海枯石爛,至死不渝。除非……」
「除非什麼?」柯月軒的右眼皮直跳。左邊跳財,右邊跳災,不會吧。
「除非是你不要我。」
「不會的,怎麼可能。」季慕飛的話立刻招來柯月軒的異議。
「就是嗎,想我如此可愛,如此特別,全大唐只有這麼一個,你又怎麼捨得不要我呢?!」
「嗯嗯,你是我老婆,我會一輩子都疼你的!」柯月軒信誓旦旦。
聞言,季慕飛咧開嘴角送上被陽光更燦爛的笑容。
迎着季慕飛的笑臉,柯月軒的心情也好得出奇,他一路上愉快地哼着揚州小調。
從山坡下來,季慕飛發現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神氣活現的老公雖然是個十九歲的大人了,可他也有天真可愛的令人受不了的時候,而且他一高興起來就喜歡哼着走調的揚州小曲,並且渾然不覺,季慕飛一邊忍受耳朵的折磨,一邊不無感想:「原來天才也有不會的東西呀!!」
到達城門口的時候,柯月軒勒勒手中的韁繩,凌風聽話的放慢了速度。
季慕飛好奇的四下張望起來,街上的人多了起來,搖着撥浪鼓的小販滿街叫賣着時下流行的小玩意,人聲鼎沸的酒樓里不時傳來行酒令划拳的吆喝聲,穿着開檔褲的孩子撅着屁股啶子盯着地上爬行的蟻群,忙的不亦樂乎,看着這一幕他忍俊不禁。
坐落的樓台亭榭看似無序,卻恰倒好處的重重迭迭地交錯在寬廣地面,雖不如二十一世紀的高樓大廈形狀繁多,也不如摩天大樓叫人驚嘆不止,可眼前的這些印證了歷史的建築遠遠比那些渲染現代氣息的建築讓季慕飛感動,氣勢磅磚,魄力十足,由衷讓人肅然起敬。
好一派國泰民安,真乃決決大國也!!
詩中描寫的長安此刻真實的存在眼前,無法置信的同時又不得不信,季慕飛感受到指尖細微的顫抖,因為感動而不能抑制的顫動。
他悠然自得地騎在馬上,身體中的DNA里屬於父親的那一小部分騷動起來,詩性大作,小聲地低吟起來:「一百四十年,國容何赫然,隱隱五鳳樓,峨峨橫三川,王侯像星月,賓客如雲煙,鬥雞金宮裏,蹴菊瑤台邊。」
聽見季慕飛吟詩,原本下巴一直頂在季慕飛的頭頂像小貓一樣磨踏來磨贈去的柯月軒吃驚地瞪大了眼睛,尖着嗓子問:「噫?你也會吟詩?」
「我為什麼不能會吟詩?就算不會寫,那別人寫好的,我總會念吧?嗤!」被柯月軒看輕,季慕飛的自尊心受到不小的傷害,立刻不服氣地頂回去。
「我以為你對那些匪夷所思的東西在行,可沒想到你也通曉詩文?」撓撓腦袋看看天,柯月軒不假思索不考慮後果張嘴就說。
「是是,我哪比得上你這個十三歲就高中鄉試榜首的天才來的厲害,在你跟前吟詩就是班門弄斧。」季慕飛知道要談學問肯定比不上眼前這個少爺,可心底不免泛酸,就連說話都透出股強勁的酸勁。
「呵呵,生氣了?」
「哼!」
低頭俯視了一眼坐在懷裏聲悶氣的季慕飛,輕輕喚了他一聲,見季慕飛並無反應,柯月軒絲毫沒有介意,微微牽動嘴角,獨自看着遠方沈聲低吟道:「長相思,在長安。絡維秋啼金井闌,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燈不明思欲絕,卷幃望月空長嘆。美人如花隔雲端。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塗水之波瀾。天長路遠魂飛苦,夢魂不到關山難……」
柯月軒宛若清泉流水般清澈的聲音隱約流露着惆悵和不舍,雖輕猶重的聲音彷佛巨石壓在了季慕飛的心坎上,他忍不住替老公把詩念完:「長相思,摧心肝。」
「你也會這首詩?」柯月軒柔聲問道。
「只是聽我哥念過一次,當時因為情況比較特殊所以印象很深,不過也只記得最後的一句話。」面向太陽落山的方向,西落的餘輝刺的季慕飛半瞇起眼睛,柯月軒背着光線,隱約中,季慕飛好像看見他老公露出寂寞悲傷的神色。
文學造詣不高的季慕飛是不太懂這首大作的含義,他也只從老哥的口中聽過一次。當時他的惡魔哥哥和小情人吵架,結果被人家趕出門,他那個惡魔哥哥藉助詩詞抒發他的相思之苦,然後又大放苦水,什麼可望而不可及的愛情,什麼如隔雲端,什麼只有李白的詩才能表現他對情人的思念。第一次看見算是狠角色的哥哥脆弱的彷佛初生的嬰兒不堪一擊,還為此借酒消愁的時候,季慕飛一知半解的體會到詩中所表達的,相思之情。
拜他哥哥所賜,季慕飛知道柯月軒此刻在思念一個人,而那個人絕對不是他,因為既然是看得見摸得着,又天天陪在身邊的人,何來的思念呢。
心被人狠狠地一把揪住,又補了一刀,痛得季慕飛縮了縮身體,差點呻吟出聲。
平時里總是笑臉迎人,天真到有點神經大條,我以為他是個沒有煩惱的人,第一次看見他露出這樣令人心疼的哀傷,反而叫我不得不在意。他喜歡那個人應該很久了吧?現在還喜歡嗎?他不是說最喜歡我的嗎?那跟那個人比起來更喜歡誰呢?或者說他喜歡的人是我,愛的人卻是他?因為喜歡和愛是不一樣的呀。聽別人說過只有很多很多很多的喜歡堆積起來才能算的上是愛,喜歡上一個人很簡單,愛上一個人要比想像中更難。
對呀!!月軒他也只說過他最最喜歡的人是我,可從未對我說出那個「愛」字。
他思慕的那個人究竟是誰?他不喜歡女生,也討厭笨蛋,像他這樣出色的人只有完美的人才配的上他吧?那麼他心裏的那個人究竟是誰?究竟是誰?
那麼我對月軒的感情究竟是喜歡還是愛呢?隨口說說的話,誰都會講,可真真做起來好難。那麼我在他的心目中又是什麼樣的地位呢?替代品?
突然問,覺得未來好迷茫,失去了方向一般,朝着哪個方向前進呢?
一時間無法適應混亂的思緒,彷佛被突然發現的事實打擊過度,季慕飛無精打采地垂頭不語。一直被柯月軒思慕的那個人是誰這個問題困擾,路邊熱鬧的景象全然失色完全吸引不了他的視線,身後的柯月軒可能是因為就要見着久別的師父,顯得特別的興奮,一路上像個喜鵲唧唧喳喳指東道西說個不停,完全沒有注意他老婆突然低落的情緒,而季慕飛腦子了一團糟,也沒留意他老公說了什麼,恍恍惚惚只覺得耳朵里飄進一些他不感興趣的東西。
憋在心裏不說,不是季慕飛的個性,可問出來真的好嗎?季慕飛抬頭看着笑得像個大男孩似的柯月軒,欲言又止:「月軒你……」
「什麼?」柯月軒笑着低頭問他。
是開門見山地直接問他思念的那個人是誰?還是旁敲側擊的讓他吐露實話。如果他全盤否認那個人的存在,是不是就會如釋重負?如果他不否認呢?那我又該怎麼辦?像平常一樣,拳腳相交之後,邊傻笑邊一帶而過?還是一氣之下就離開他的身邊?可離開了他我又能去哪?
「沒什麼。」季慕飛輕輕搖頭,硬是將卡在半截的話生生吞回肚子。
「可是,你好像要問……啊!」柯月軒只問了半截話就突然打住。
「怎麼了?」
「到了,到了,慕飛,你看,快看,師父的府邸到了。」柯月軒指着眼前幾米開外的大門像個孩子般興奮的向季慕飛解釋道。
抬眼看去,一扇葉紅色的沉重的大門威嚴吃立,門上金色的門環十分醒目,是石刻的獅子頓在大門的兩側,翔翔如生,門內門外人流傳動,不時有人進進出出,一位年約二十七八面容清俊的年輕人站在門前,謙虛有禮地同來往的賓客打着招呼。
柯月軒利落的翻身下馬月季慕飛跟着跳下馬鞍。不等季慕飛將起皺的衣服整理停當,便迫不及待地牽着他的小手往裏沖,就差一步進門的時候被站在門前接待賓客的人給攔了下來。
「這位大俠匆匆忙忙一定遠道而來,來即是客,但府上有命還請遞上請柬在下說話如有得罪之處還望見諒。」說話的人不卑不亢,聲音抑揚頓挫,平緩中不容忽視的威嚴無形中產生的壓力迎面撲來。他眉清目秀,五官清爽,乾淨的臉上一雙銳利的雙眸叫人移不開目光。
是個厲害的人物,這是季慕飛對這人的第一印象。
「曉哥是我,是我啦。」柯月軒指着自己的鼻子,送上燦爛的笑容。
柯月軒口中的曉哥定睛看着他,打量的目光將他仔細看了遍,稍稍吃驚后,立即欣喜地叫道:「月軒?!」
「嘿嘿,是我,是不是變了很多?曉哥差點沒認出我來。」柯月軒調皮的歪歪腦袋。
曉哥激動地握着柯月軒的雙肩將他拉到陽光下仔細看個清楚,迎着光線他挺直了脊樑:「三年不見,你長大了許多,個兒也高了,不再是個一天到晚師父長師父短的小孩子,而是個令人刮目相看的男子漢了。」
「呵呵……」柯月軒害羞的紅了紅臉頰,「對了,曉哥,師父在哪?我好想他的,快點告訴我,快點嘛。」
「看把你給急的。少爺他剛才在前廳接待夏侯世家的幾位貴客,這兩天可把他給忙壞了。」曉哥拍拍柯月軒的肩膀說。
「夏侯家?」從沒聽過的名字,難道說……
「是你未來師母的娘家。」
「難道就是那個聲稱可跟師父武功齊名,並列天下第一的夏侯淵遠的夏侯世家?」柯月軒聞言,眉頭打成了一個大大的結。
「嗯。」曉哥點頭,「夏侯淵遠派人上門說親,少爺他……」
「都沒見過面,就答應成親,不知道師父是怎麼想的。」柯月軒不滿地嘟嚷着。
「少爺自有他的想法。」
「那子云到了嗎?」
「還沒到。」想到韓子云,曉哥的俊臉冷了下來,「不知道他會不會來?當年他一氣之下離開了山莊,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希望他不要鬧出什麼亂子來才好。」
「唉──」曉哥長嘆了一聲。
偏過頭的他視線落在柯月軒身旁沉默的季慕飛,盯着他那雙大的好像要掉出來的眼睛,笑着問柯月軒:「這位是?」
「啊,」見曉哥提及季慕飛,柯月軒急忙說道:「你看我,曉哥,一急都忘了給你介紹,這是慕飛,慕飛這位是我曉哥,名叫木曉,是大名鼎鼎的『天下第一』庄的管家。小時候也多虧了他的精心照顧。我才得以從閻王殿逃了出來,你也跟着我一起叫曉哥好了。」
「曉哥好。」聽到木曉也算是柯月軒半個救命恩人,季葉飛禮貌送上九十度的大彎腰,深鞠一躬。「多虧了您的鼎力相助,月軒現在才能健健康康的活着,小飛我不勝感激。」
「都是自己人何必這麼客氣。」曉哥立刻喜歡上眼前這個誠懇道謝的少年,說話也不知不覺的放輕了聲調。
「曉哥,這是應該的,應該的。」
「你這個小子,小飛是替你道謝,你卻認為理所當然,什麼時候變得不知禮節了。」雖是責備,卻聽得出寵愛有加的口氣。
「因為他是我老婆,他不道謝,誰道謝?!」柯月軒大大咧咧地,毫無扭捏地就將他與眾不同的老婆介紹給曉哥。
「哦!是嗎。那真是太好了。」看不出曉哥有任何說異的神色,他只是爽朗地開懷大笑,拍着柯月軒的肩膀說,「好樣的,好樣的,待會兒你師父見了慕飛也一定會很欣慰的。」
這個笨蛋竟然能毫不在乎就把自個兒的老婆是個男人介紹給別人,而且,而且還說的這麼大聲,真的是個笨蛋呀。
季慕飛羞澀地笑笑,雖然暗罵在這個方面顯得過於粗枝大葉的柯月軒,可從心底湧出一絲苦苦的甜蜜。
「那曉哥我先去拜見師父了。」
說完,柯月軒牽着季慕飛的手急切地向院內跑去,一邊跑一邊不時的轉過絢麗的容顏催促着氣喘吁吁跟着他急速奔跑的季慕飛:「快點,慕飛,快點,我等不及讓你見見師父了。」
月軒的師父是個什麼樣的人呢?一直很期盼見面的,可不知道為什麼現在卻一點也提不起精神來,滿腦子想的都是月軒思念的那個人是誰?長的什麼樣?是個什麼樣的人?
柯月軒一個急剎車,心不在焉的季慕飛險些撞上去,皺着眉頭剛想叱責他這種突然停下來的行為是很危險的,卻見他老公雙目放光直直地盯着前面一動不動,清澈的目光逐漸變得深遂,柔情一點一滴的自黑色明亮的雙瞳中升起,退去精光的眸子綻現出季慕飛從未見過的溫柔,嘴角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難道月軒他思念的那個人是……
季慕飛心頭一緊,眼睛不由捕捉他的目光停留的地點。
屋子中間站了一個人,那人背向著他們長身玉立,百衣如雪,墨色的長發如瀑布般的流瀉身後,裸露在外的頸項與墨如夜色的黑髮形成鮮明的對比,光潔似玉,消瘦的肩膀,算不上強壯的身體,即便靜靜地站在那裏,季慕飛依舊感受到那股安寧、祥和的氛圍。
柯月軒顫抖地輕輕喚了一聲「師父」,那人的肩抖了一下,緩緩地轉過身來。
季慕飛以為真的見着天仙,不然很難相信世界上真的存在如此美麗的人。俊俏的眉,顏色深且直,濃密的睦毛不翹反而有些垂,遮住了一部分深深凹下去的眼睛,帶着深深憂鬱的淡色的瞳仁,淡到和沈浸在湖底的玻珀色的水晶很像,在他的臉龐上留下了摹刻的高潔和淡雅,嘴唇艷卻不嬌,挺拔的鼻樑充斥着難以言狀的魄力,平緩單薄的胸膛和纖細的軀幹,那時季慕飛想到了在金色的落葉紛飛的秋天裏盛開的芙蓉,木芙蓉的迎秋傲骨和水芙蓉的清廉雅緻,全部都藏匿於這個看似纖細卻蘊藏着力量的身體。
清爽、明潔、淡雅、撫媚、纖細、憂鬱、孤寂。季慕飛從來不知道一個人可以包含如此之多的內容,卻也維持着一種令人着迷的微妙的平衡感。
像他那樣的人才會令月軒牽腸掛肚,念念不忘吧?
被劃破思緒擠進腦海的想法牽制而無法行動,第一次,季慕飛對柯月軒的感情產生了質疑,同樣對未來感到些許莫名的恐慌。
柯月軒喚着「師父」的同時,鬆開掌心裏的小手,快樂的跑到師父的面前,白凈的臉頰染上興奮的紅色,師父微笑着伸出纖細的手腕,柯月軒見狀立即低下頭去,師父的手指寵愛有加地摩拳着他的纖纖髮絲。
季慕飛悵然若失地看着失去溫度的掌心,又看了看面前正在上映的師徒二人再會的感人畫一面,心中不免翻騰起來。
太過沈溺於混亂的思緒,就連柯月軒將他牽到師父的面前都渾然不覺,直到那個美的如畫般的人伸手觸摸他的臉頰,冰涼的手指接觸到滾燙的皮膚時,季慕飛方才驚醒,露出了害羞的表情。
「慕飛,我是月軒的師父,夏夜雪,你跟着月軒叫我師父或者叫我夜雪好了,隨你喜歡。」夏夜雪拿掉了季慕飛頭上帽子,用纖細的手指輕輕梳理他被帽子壓趴的頭髮。
老天,好溫柔的人,溫柔的好像月亮。
「月軒寫信告訴我,多虧了有你照顧他,他才沒覺得寂寞。」委婉悅耳彷佛天籟般的音質,乾淨不帶一點雜質,是一種純粹的聲音。
雖然嫉妒,可還是莫名地喜歡上他。
「月軒這孩子,有時是有點任性,但是我以人格保證,他是個體貼的好孩子。」看了一眼愛徒,夏夜雪微微翹起了嘴角,冰涼的手指劃過他的耳廊,落在柔軟的臉頰上。
好香呀,混合了風的氣息,清爽的像雨後的空氣。
「咿?慕飛為何沉默不語?」見季慕飛半天沒有隻言詞組,夏夜雪疑惑地托起季慕飛的着迷的小臉看個仔細。
貪戀手指冰涼的感覺,季慕飛禁不住握住貼在臉上的手指,用臉蛋來回摩擦,發出滿足的嘍語。
「好舒服,好……啊……好痛!」
頭頂的一記爆栗敲得季慕飛頭暈眼花,他眨巴眼睛,摸着被痛揍的頭頂,把頭偏向力量的來源。
「你,幹嘛打我?」你現在膽子不小,居然敢當著這個天仙一樣美麗的人的面前揍我?待會看我怎麼收拾你?季慕飛瞪着一雙大大的眼睛,用警告的目光看着他老公。
「誰……誰叫你盯着師父不放的。怎麼可以?怎麼可以?!」月軒寶寶收到季慕飛警告的目光,壯着膽子喊回去。
「為什麼不可以,只准你看,就不准我看嗎?」季慕飛向前跨了一步,叉着腰問。
「當然不可以。」柯月軒像彈球迅速的向後彈開,躲在椅子後面怯生生地說。「當時我們不都是說好的嗎?」
「說好什麼啦?」
「說好了不可以喜歡我師父的。」
「看又不代表喜歡?照你的說法,那你豈不是每天都移情別戀?是個花心大蘿蔔?」季慕飛噘高了粉嫩嫩的小嘴,白了他一眼。
難道你師父就只准你看,不準別人看嗎?既然這麼寶貝,那你收在家裏,用鏈子鎖上不就得了。季慕飛想衝著柯月軒把心中的不悅全部喊出來,猶豫了一下,輸給那說出來以後無法預測的結果,把幾次幾乎脫口而出的話又給縮了回去。
「不是這個說法。」柯月軒粗着脖子,憋足了勁,高聲尖銳地指出問題的中心,「你給我戴綠帽子啦!」
「你胡說八道!你含血噴人!你誹謗!」季慕飛漲紅了小臉,叫着駁回他毫無道理的控訴。
「你是我老婆,怎麼可以盯着別的男人看?看了居然不放?」柯月軒躲在椅子後面宣稱自己的所有權。
「我是個男人,看個男人有什麼關係?」
「不行,你只能看我,只能看我!!」柯月軒顯得有點激動,一反平日裏乖巧可人的模樣,霸道地說。
「你!」
「我就是不喜歡你盯着別人不放,我就是不喜歡你太親近別人,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我裝不來的。」柯月軒一口氣吼完,雙頰漲得通紅,死死瞪了季慕飛一眼后,他吸吸鼻子低下頭。
季慕飛盯着低頭不語以沉默抗爭的柯月軒,半晌,幽幽地長嘆一聲「唉──」,認栽似地走到他的面前,拉過他的手:「我上輩子欠你的。」
接收到季慕飛退讓的信號,柯月軒含笑抬頭,滿意地摟着他,用臉頰在他的頭頂摩登挲摩挲,嘴巴不饒人地繼續說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是,是。」懶得同你爭。
「以後不許盯着別的男人看。」左邊的臉蛋擦擦。
「嗨,嗨。」失去同他叫勁的力氣,季慕飛軟軟地回答。
「你是我一個人的。」掉過頭來,用右邊的臉蛋擦擦。
「嗯,嗯。」
夏夜雪默默的注視着眼前的一幕,雅素含蓄的笑容駐留的容顏,彷佛時間靜止般,平靜無波,似真似幻。
季慕飛突然想到什麼,他自柯月軒的懷裏退出,靜靜地走到夏夜雪的面前,深深地凝視了他一眼,規規矩矩地深深深地鞠了一躬。
「謝謝你心,師父。真的非常感謝您救了月軒。」
季慕飛是從心底一點不帶虛假地感激這位第一次見面的師父,如果沒有他的出手相救,何來的寶貝月軒?沒有這個寶貝月軒,何來的他的老公?歸根結底,多虧了眼前的他。
「難能可貴呀,真的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孩子。」夏夜雪輕笑着撫摩他的頭頂,微暗的光線在他濃黑的睦毛下投射出墨色的陰影,形成微妙的景觀。
「嗯?」季慕飛不明白地抬起頭看着他。
「純真、誠實、不經修飾的感情純粹的令人由衷的感動,慕飛,你真的像月軒信中說的一樣,是顆天下無雙的火色水晶。」
「沒,沒有他說的那麼好啦。」臉皮再厚,季慕飛也羞紅了脖子。
「習慣揚州的生活嗎?」夏夜雪輕拍季慕飛肩頭的塵土。
「好吃,好住,人也和善。」悄悄地汲取着夏夜雪身上飄過來的氣息,季慕飛揉揉俏生生的鼻尖道。
「月軒對你好嗎?」
「他呀──」季慕飛有意拖長了聲音,眼角的餘光觀察着老公的反應,見他緊張的等着答覆的表情時,他壞壞地道:「他經常任性,有時霸道,不愛吃飯,大男子主義,還裝病騙我……」
滿意地瞧見柯月軒的臉色隨着他的評價一會深一會淺,他轉過頭直視夏夜雪的琥珀色的雙瞳,送給師父一個最真摯的笑臉,柔情萬分地說道「雖然他缺點多多,但是,他溫柔、體貼、勇敢、強悍,是全天下最最可愛,最最英俊,最好的老公,也是我理想伴侶。是我牽着手后不想放,抱在懷裏想啃上一口,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下下下輩子,想一起度過的人。
季慕飛會當著師父的面,把他平常因為害羞難以說出口的肉麻的話,一口氣通通道出,但是,他是有私心的。他很喜歡這個師父,喜歡到就算猜測出他就是柯月軒思慕的那個人,也無法怨恨對方,強烈的嫉妒心和佔有欲,在夏夜雪的面前竟然蕩然無存,可是,他依然覺得難過,他不甘心,不甘心與別人分享他的老公的感情,更別提拱手讓給別人,雖然他被那種無力感充斥,但是他依舊希望搏一下,讓他老公心中的天平傾斜他的那一方。
遠遠地看了一眼,彷佛置身夢中怔怔的立在原地的柯月軒,夏夜雪輕笑出聲,目光里流露出放心的神色。
「你就心把他交給我好了,雖然我不會什麼武功,也不懂什麼寫文作詩,更不知道該如何在這個時代賺錢養活他,可是,我會愛他,會珍惜他,永遠不離不棄,這是我唯一能給他,而且只給他的東西。」少年誠懇的態度雖然青澀,可撼動心弦的力量是不容忽視的強烈和不可思議的深沈,海一般深遽,藍的近乎同墨色相同的眼睛,泉水沖洗般的晶瑩透亮。
「哇哇……哇哇……好感動。」
話音剛落地,季慕飛身後隨即傳來爆炸似的熟悉的哭聲,洪亮的聲音帶着強勁的衝擊波震得季慕飛險些飛出去,前後晃悠了兩下穩住身體,轉過身面對哭聲的來源。
「哇哇……慕飛,你真好。哇哇……」
只見柯家的大少爺,「天下第一」的高徒,他的老公,張着嘴,仰頭向著屋頂,哇哇大哭,泉涌般的眼淚順着滑滑的臉頰奔流不息,一邊哭一邊左右交替地袖子擦着不斷流出眼眶的新的淚水,全無形象可言也!!
初次見識柯月軒如此不顧地點,不顧體面,不顧形象,全無風度,毫無大家風範地哭法,季慕飛目瞪口呆的呆立當場,嘴角僵硬的抽動幾下,啞口無言。
至此,柯月軒的種種違反常理、匪夷所思的個人行為完全打破先前他給季慕飛留下的印象,也給他好好的上了一堂有教育意義的、圖文並茂的社會實踐課:「男人不可以貌取也。」
寬敞的前廳里,在這一片接近黃昏的青灰色的暮色下,本應該是久別的師徒相見,然後新媳婦給師父奉茶,一副嫌人熱淚的畫面,卻給柯大少爺大煞風景的哭法,當場給震得支離破碎。
而夏夜雪靜靜地坐在椅子上淺笑着望着哭得一塌糊塗的愛徒,小口地品着手中散發著清雅淡香的龍井茶,並不加以阻止。
季慕飛不解地看着只是坐在一旁的夏夜雪,生動的眸子好像兩個大大的問號,想要從他的臉上看出任何端倪。
處世不驚,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從容態度,和屋子中央嚎陶大哭的柯月軒形成鮮明的對比,好一道特殊的風景線。
不愧是月軒的師父,光看他從容應對月軒好比狼吼的哭聲氣定神閑的模樣,借這個「天下第一」的寶貝徒弟大哭的時候修行定力,「天下第一」的名號真的不是浪得虛名,厲害,真的是非常的厲害。季慕飛冷汗直冒。
夏夜雪放下手中白玉似的杯子,優雅地起身,走到季慕飛的面前,徐徐開口:「出了門左轉,再直走,越過走廊,最裏面的屋子是留給你和月軒的,長途跋涉想必你們也很累了,慕飛,你就帶着我這個寶貝徒弟先回去休息吧。」
不着邊際的開場,季慕飛有點摸不着頭腦,原以為他是看不下去這個開到最大音量的音箱繼續荼毒他人的耳朵,才想着起身阻止,誰知並非如此。
季慕飛張口還想說點什麼,可夏夜雪按揉着發痛的眉心,半閡上秋水深潭的凈眸,顯然不想再繼續話題。
也許是哭的累了,柯月軒從大雨傾盆轉為小雨漸漸瀝瀝的下,小聲的抽泣,季慕飛走到跟前,牽上他的一隻大手,拉着他向外兩人的房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