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裴瑪琳有些意外地聽着手機裏頭傳來的聲音……

她並沒有給他手機號碼啊！

「我要跟妳談一談，現在有空嗎？」墨嘯龍沒有溫度的音調從那頭傳來。

裴瑪琳皺皺眉，原本因接到他電話而驚喜的心，因為他冰冷的語氣又瓦解了。

「我現在正和一個客戶討論事情。」他怎麼了？這種說話的語氣跟三天前在秀場時的嬉鬧還真有天壤之別。

「給妳十分鐘！我在妳公司對面的君悅飯店一樓咖啡廳等妳。」冰冷的口氣繼續，還外加命令。

「十分鐘太短了。」她再度皺下眉。

他講話都這麼不禮貌嗎？不管是不是影響到別人的工作行程……

「那我現在立刻上樓找妳。」命令無效，威脅也來了。

「墨總裁，你有什麼急事嗎？」礙於客戶在旁邊，她不得不捺下性子。

「叫我龍！不準再叫我墨總裁。十分鐘，我們見面談。」

「喂？」

掛斷了？！

他竟然無禮的掛她電話！

叫他龍？！

裴瑪琳實在忍不住苦笑，這種時候他竟然還記得那天兩人胡鬧的情形。

被他這麼一攪和，裴瑪琳發現自己已經沒心情在公事上了。

「章先生，對不起，接下來的細節請您跟我的助理談，我有急事必須先去處理。」

匆匆對客戶撂下這麼一句話，拿起皮包，生平第一次她為了一個男人丟下公事。

「我的設計師說妳拒絕用御縷的布料。」一看到她，墨嘯龍劈頭就是一陣質問。

裴瑪琳皺皺眉頭，一聽到這串無理的興師問罪，她已經有點後悔為什麼要丟下客戶來赴約了。

「御縷這一季的東西跟我的設計不合，我沒辦法使用。」還好，一貫的溫和個性讓她不至於當場發脾氣。

「怎麼會？我是參照妳的意見開發佈料的啊！」她總不會是要說她自己的預測錯了吧！

裴瑪琳微微笑，像教育小孩一樣地解說道：「墨先生，流行趨勢是一回事，設計款又是一回事，我推測的流行並不代表就是我想呈現的設計主題。」

「那妳可以改主題，把它改成流行趨勢啊！」

很合理的建議不是嗎？女人買衣服不就是買流行。

「先生……」裴瑪琳忍不住嘆口氣。

這男人真的有點番！

「我不會改主題的。」她試着以最和緩的語氣宣示自己的堅持。「那都已經定案了，不可能說改就改。」

「哦！好，不改變主題，那依照妳的主題誰家的布料比較合適？」他當然聽得出她的宣示，心情更壞了。

「意大利米蘭紡織。」

墨嘯龍重重吸口氣。「果然是他們，聽說妳還打算接受他們的顧問聘書。」

「我還在考慮。」

商場上果然藏不住秘密，這個合作案這兩天大哥才開始接觸，沒想到他已經知道了。

「妳知道米蘭跟御縷是競爭廠商？」

「聽說過。」這跟她有什麼關係？

「我依妳的建議開發的布料，妳卻不認同，這不是擺明了要讓我的公司業績掛掉嗎？」她怎麼可以出賣他！

聽出他話中的指控，裴瑪琳很不認同。「我看過御縷的東西，很有市場性的，絕對不會我不用就掛掉的。」他怎麼把她說得像壞人？

墨嘯龍當然知道自己的東西不錯，不可能掛掉，只不過就是無法接受自己的女人投效他營。

「琳琳，依我們現在的關係，妳不應該這麼做的。」指責的語氣仍舊持續。

「不該怎麼做？」

我們的關係？

什麼關係？

「國際布料展是御縷展現實力的最佳場合，妳不答應幫我，反而去幫米蘭紡織，這讓我很沒面子，妳知道嗎？」

義賣會後業界都知道他們關係很好，現在可好了，他的「好友」卻跑去當敵對廠商，這不是明白的打了他一個大耳光。

裴瑪琳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下斷指控她的男人。

她讓他沒面子？

她哪有啊！

「我要妳馬上拒絕米蘭的邀請，過來御縷當設計顧問，顧問費多少隨妳開。」

沒發現女孩已經有點惱怒，白目男繼續以「男友」之尊命令她！

「請問墨總裁，你以什麼角度這樣『建議』我？」裴瑪琳無奈苦笑。

真是敗給他了～～這麼無理的要求虧他說得出口。

「我是妳的男朋友，妳理所當然要跟我站在同一線。」

「你是我的男朋友？！」裴瑪琳驚奇地看着他，心頭一震。

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她怎麼不知道？

「墨總裁－－」她真的得好好的跟他談一談。

「叫我龍。」他霸道糾正着。

「龍……」她無奈一笑，不想跟他爭。「第一，我不知道你什麼時候變成我的男朋友；第二，縱然你認為我是你的女朋友，你也不能這樣冒冒失失跑來興師問罪。」

她快被他曖昧不明的態度搞瘋了！

還有，他的強烈佔有欲！

要她只能當他公司的顧問？這太沒道理了……

聽到有別以往溫柔冷靜的嚴厲責難，墨嘯龍微微一愣。這丫頭也會凶人？！

這是他第一次看她發脾氣，而她生氣的模樣－－

哇！真美！

「妳生氣了？」墨嘯龍頓時像看到有趣的動物一樣死盯着她。

接收到他的變化，裴瑪琳也發現自己剛才好象反應過度了些，臉一紅，歉然一笑。

「對不起，我好象太激動了，我只是不習慣被人指着鼻子罵。」

她一向不容易動怒，這個男人讓她破了好幾次例。

「妳剛才真的生氣了？」他湊近距離再問一次。

「……」

女孩不答，當她是默認了。

墨嘯龍露出難得一見的燦爛笑容。「我沒說過我要追妳嗎？」

裴瑪琳搖搖頭，不知道他這又是玩哪一招。

看她一臉疑惑的表情，墨嘯龍突然緊緊握住她的手，滿臉歉意道：「那……對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錯，裴瑪琳小姐，請問妳願意接受我當妳的男朋友嗎？」

他當然知道自己有沒有說過，只不過，許多事情看就知道，不見得需要明說，他一直以為自己表現得夠明白了。

「你在排演話劇嗎？」輕輕掙脫着雙手，裴瑪琳尷尬地看看四周。

「小姐，我是嚴肅的。」墨嘯龍皺皺眉頭，表情嚴肅。

「對不起。」他的正經表情讓她愧疚，連忙道歉。

墨嘯龍瞪她一眼，繼續說：「另外，我要澄清我並不是來罵妳的，只是聽到妳拒絕御縷的提案有些震撼罷了。I

他停頓一下，突然將手覆蓋到她的手背上。「我原本以為妳應該會跟我站在同一陣線，畢竟，我們是男女朋友，對不對？」

「這……」

好震撼的關係啊～～

「好了，那現在妳知道我的心意了吧？」他鬆了口氣又露出笑容。「別生氣了！走！我們去看電影，當作我向妳賠罪和第一次的約會。」

「現在？」裴瑪琳驚訝地看着拉她起身的男人。

「當然是現在。」他已經掏出皮夾準備付錢。

「但是，我還在上班……」

他笑一笑。「我也是啊！但是我們可以到電影院裏談公事。」

「電影院裏怎麼談公事嘛……」

已經大步前進的男人，根本聽不到她含在嘴裏嘀咕些什麼。

嘆口氣，裴瑪琳決定放棄掙扎，笑着隨他去。

是誰說墨嘯龍是孤僻小生的？她怎麼認為，他比較像是過動兒！

而她……還滿喜歡的。

傍晚的影城周邊，人潮逐漸增多，學生、蹺班的人，加上電影散場的人潮，開始將台北最時髦的商區裝扮起來。

「好看嗎？」

下午場散場的人潮並不多，但他握着她的手一直沒放開過。

「還好。」裴瑪琳答着，心情仍處在看電影前的震撼中。

他自封自己是她的男朋友！

意思是，他正在追她、他喜歡她？

對她應付似的答案，墨嘯龍顯然不滿意。「還好而已？我以為女人都會喜歡看這種溫馨感人的電影。」

他可是特別貼心為她選的。

「我沒說我不喜歡啊！我很喜歡看文藝電影。」發現自己反應真的太平淡的女人急忙澄清。

她只不過沒像旁邊的女生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罷了，並不代表她不喜歡。

她急切表白的模樣讓他發笑。「有沒有人說過妳是個濫好人？」

「沒有。」裴瑪琳斬釘截鐵地答道。她是好人，但不濫。

「我就覺得妳好心過度，人家要妳做什麼就做什麼；沒要妳做的，妳也拚命的做。」

「那是因為你對我有恩，我才會這樣。」她知道他是指這兩年來一直提供他流行信息這文件事。

「是嗎？這麼說來，妳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啰……I他原本想要用這個話題繼續敘舊，卻因為發現遠處的一個人影而中斷。「奇怪！這個時間她怎麼會在這裏？」

裴瑪琳好奇的順着他的視線望去，只看見前方有幾個年輕人正嬉鬧着。

「你認識的人？」

墨嘯龍沒回答，抓起她的手大步朝那群年輕人走去。

柱子旁的三個年輕人被他的出現嚇了一跳，只不過，讓他們最意外的應該是被墨嘯龍拉着的裴瑪琳。

裴瑪琳發現，那幾個年輕人只敬畏地瞄了一眼墨嘯龍，其餘時間三雙眼珠子全像看外星人一樣盯着她不放。

「我到旁邊等你。」不習慣被當焦點看的她，決定先離開。

墨嘯龍沒有堅持，直接放開她的手，連介紹都沒有。

臨走前，她聽見其中一名女孩驚叫着。「哥，你有新女朋友啊？好漂亮喔～～那玲彥姊姊呢？」

是他的妹妹？

新女朋友？原來她的「新」男朋友還有箇舊女朋友。

玲彥姊姊？就是那個陪他一起出席募款餐會的女律師？

裴瑪琳沒再聽下去，慢慢轉往中庭花園，腦袋裏不斷閃過許許多多的問題。

大哥說謝律師是墨伯伯欽點的媳婦人選；今天，他卻來跟她說，她是他的女朋友……

什麼時候她竟然成了人家劈腿的對象了！

解決一群麻煩精，墨嘯龍在中庭咖啡座找到正在發獃的女朋友。

「在想什麼？」他將她從座椅上拉了起來，似乎不打算陪她喝咖啡。

沒錯，在遇到墨玲瓏那個麻煩婆后，這裏就不是久留之地了。

「想你的女朋友。」看着被他五指緊握的小手，裴瑪琳笑得有些詭異。

不知道他會怎樣解釋他妹妹的「爆料」。

「想妳自己幹什麼？」不知是裝傻還是真的搞不懂，他皺眉反問。

「啊？」裴瑪琳聽不懂。

「我說妳就是我的女朋友啊！幹嘛想自己？」捏捏她有點泛紅的小鼻頭，他語氣中帶着些責怪。

親昵的動作，讓她靦腆一笑，有些悸動。

原來，這就是所謂觸電的感覺！她的心，跳得好快、好緊張。

「那謝玲彥律師呢？」她故意低下頭躲着他的挑逗，嘴裏漫不經心問着。

墨嘯龍輕輕一笑，用手輕輕托起她的下顎，讓她對上他的眼神。「妳吃醋了？」

裴瑪琳揚揚眉，皺下鼻頭。「對不起，我還搞不清楚自己扮演的角色，不知道要吃什麼醋。」

在一天之內突然成為人家的女朋友，後來又被視為第三者，這樣的身分轉換她都還有點來不及，有什麼好吃醋的？

「妳的語氣明明就是在吃醋。」墨嘯龍伸出手將抱怨的女孩拉近自己，笑着命令。「說妳喜歡我！」

「你幹嘛呀？」

墨嘯龍突然貼近的姿勢讓她微微一顫，接着聽到的命令，更讓她皺起眉頭，像看瘋子一樣回瞪着他。發神經啊！

「快說妳喜歡我啊！」他耍賴般地摟她摟得更緊一些，等待回答。

裴瑪琳尷尬地看看四周掙扎着，不太習慣大庭廣眾下摟摟抱抱。

只是她的掙扎徒勞無功，被墨嘯龍一隻手輕輕一帶，就把她又圈回懷中。

「哈啰！我還等着。」

這土匪……

裴瑪琳忍住笑，倔強的抿緊嘴唇。

她偏就不說話！

「琳琳，說妳喜歡我……」他故意將嘴湊到她耳邊吹氣輕喚。

「你很討厭ㄟ……」酥癢的感覺讓她笑着躲開，始終不直接回答他的問話。

墨嘯龍沒讓她逃開，輕易地又將她抓了回來。

兩個大人就像小孩一樣，拗在咖啡座旁大眼看小眼地瞪着。

「哥～～」

對望的墨嘯龍和裴瑪琳純粹只是鬧着玩，比比誰的耐力驚人，沒想到，卻引來三個旁觀者。

突然冒出來的聲音，讓兩人嚇一跳。

好浪漫喔！墨玲瓏賊眼賊笑地看着含情脈脈的兩人，那眼神，就像偷看到路邊的車床族一樣興奮。

哇！真是賺到了！發現自閉老大的艷史。

一看清來人，墨嘯龍臉色馬上拉了下來。

「妳又要幹什麼？」他不是給錢要他們去看電影了嗎？

生下來就是以折磨大哥為樂的女孩，笑咧了嘴。「沒有，我們沒有要幹什麼……」一雙手搖得像波浪鼓。「我們只是經過……只是經過。」

她的說法，馬上引來一旁支持者的附和。「對，真的只是經過。表哥，對不起，我們要去Ａ廳看電影，所以經過這裏……」男觀眾指指前面，頻頻點頭道歉。

「你們請繼續、請繼續，不打擾了。」

說著、笑着，一群搞笑的串場者就這樣一鬨而散。

他們根本是故意的！

墨嘯龍又好氣又好笑地瞪着跑掉的幾個人。

進放映廳的路線有好幾條，最不順路的就是他跟裴瑪琳站的這一頭，得繞好大一圈。

這些小鬼……

這下好了，明天，他打賭明天全家族的人都會知道他帶女人到影城看電影。

「你的家人？」裴瑪琳看着邊跑還邊回頭的年輕人，露出羨慕的眼神。要她就沒辦法這麼活潑。

「嗯……一群搗蛋鬼。」

「他們很活潑，也很可愛。」

「別被他們的外表騙了，尤其是那個紅衣服的女孩。」他說的紅衣服女孩就是墨玲瓏。

「我倒覺得她很好，既漂亮又開朗。」她好希望也有個妹妹，可以說說心事。

「哼！沒有女孩的端莊，光漂亮有什麼好……好了，不理他們，我剛才的要求，妳還沒回答我。」話鋒一轉，他又回到剛才的主題。

裴瑪琳被他逗得又笑了起來。「沒人會對女孩子作這種霸道的要求的。」

「這種要求算霸道嗎？」男人露出不解的表情。「好吧！為了表示我並非霸道的男人，那我先說，我喜歡妳，我喜歡裴瑪琳！」他突然拉大嗓門。

「喂！小聲點！」她嚇了一跳，連忙舉手捂住那張大叫的嘴巴。

啵！

很好，她纖細的小手，正好淪入狼口，活生生被他吻了一記。

「你……」裴瑪琳迅速收回手指，羞紅了臉，像斥責下聽話的小孩般瞪着他。

這嚴肅的男人怎麼也這麼孩子氣！

「喂！」他催促着。

偷吃得逞的男人，露出期待的表情。

「我……我……」她知道人家堂堂大公司總裁都低頭示愛了，她是應該有所表示，但是……

謝玲彥呢？

她無法忽略老哥和子勁對她的提醒。

看裴瑪琳一臉遲疑，讓原本頗為自信的男人，臉部表情慢慢暗沉下來。

「難不成妳要我吻妳才願意說－－」

「別……」

看他故意露出邪惡的表情，嚇得她趕緊將頭埋進他的胸前躲着。

墨嘯龍滿足地摟緊她，嘴角才露出笑容。「這是表示妳也喜歡我啰？」

美人自動投懷送抱，應該就是答案了吧！

胸前的螓首沒有反應，只是，雙手慢慢繞過他的腰部，輕輕扣住。

她喜歡他。

兩年前就喜歡了。

高中念女校沒有男生，大學是在滿是金髮碧眼、身材傲人的歐洲女孩堆中度過，從沒有人注意到她這個東方女孩；尤其沒有一個男人會注意到用眼鏡遮去大半的臉蛋，打扮邋遢的女人。

但在法蘭克福展覽會場，他卻注意到邋遢外表下的她的存在。

聽她說話，跟她談理想，最後還大方的提供幫助。

她感謝他，更為他着迷，這樣的心情延續兩年從未間斷。

只是，一向自卑的個性讓她選擇隱身在電子郵件背後。

而現在，一堆未弄懂的疑惑，讓她說不出口。

她欲言又止，又帶些哀怨的眼眸，讓墨嘯龍有點心疼。「沒關係，我不會強迫妳，只要妳沒回絕我，我要妳當我女朋友的決定就不會改變。」

雖然，他從沒有對任何女生做過這樣的退讓。

不過－－

她不是任何女生。

「謝謝你。」看着體貼的男人，裴瑪琳紅下眼眶。

沒料到一向高傲的墨老闆，對她的愛情會是這麼尊重。

「傻瓜，怎麼哭了！」

他拿出手帕，幫她擦去眼角的淚水。

「謝謝你……但是，還有一件事，我想請你也要尊重我……」裴瑪琳擤擤鼻涕，決定一口氣把事情說清楚。

「什麼事？」什麼事都無所謂了，她淚眼汪汪的模樣，已經讓他完全淪陷。

「嗯……我不會因為你喜歡我就改變下一季的設計主題，也不會用御縷的布料。」這些事她必須先講明白。

墨嘯龍聽到這些話先是一愣，隨即，開口大笑。

「我真的很喜歡妳，裴瑪琳……」他壓根沒料到她正經八百的要求竟然是這個。

這女孩，太有意思了！

毫無預警的，他低頭吻下她的小嘴，很輕、很柔、很紳士，也很短暫，嘴角泛滿笑容。

天底下大概再也找不到像她這樣老實的女孩了。

雖然，她沒親口說她喜歡他；但是，他有把握，她是喜歡的。

發現自己再度被偷襲的女孩，獃獃地伸出食指輕撫着嘴唇，愣愣看着滿面春風的男人。

怪了～～這次她直接說不幫他，為什麼他還會那麼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