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杜依紗噙着苦澀的笑意下了車,並沒有走進婦產科,她漫無目標地往前走去,已忘了自己本來的目的,只覺得全身好冷,心也寒透。
夜深了,商店打烊後路上冷冷清清,人煙稀少。
杜依紗回到小公寓,她不曉得自己在街上遊盪了多久,身體已疲累得打顫,腦子昏沉沉的,她靠在門邊摸索鑰匙,沒想到門居然自動地打開來,炎尊出現在她的門口。
她站直了身子,難以相信地瞪大雙眼看着她,驚詫地想,玫玫居然不守信用,一定是玫玫向他通風報信了,否則他不可能找到這兒來,但他沒有鑰匙是怎麼進來的?
“你……怎麼會在裏面?”她很詫異。
“找鎖匠來開鎖。”
他灼人的眼緊盯着她疲倦的小臉,他接到玫玫的電話,趕來要接她回家,按了半天的電鈴她都沒應門,打手機也不接,深怕她獨自在家發生了什麼意外,才會叫鎖匠來開門。
他進了屋裏,發現她並不在,就一直守在這裏,已足足等了她五個鐘頭,聽見門外有聲響,立刻開門看是否是她回來,見到是她,他終於放心。
“你憑什麼這麼做?”她生氣了。
“我是你老公。”
“請你走,再擅闖民宅我不會原諒你。”她不以為然地說,神情冷淡。她已努力要將他排除在心門之外,他千萬別再來招惹她。
他挑起濃眉,撫撫下巴,她的意思是——她和他是毫無關係的人吧!那怎麼行?他可沒同意離婚。
他冷不防地扣住她的手,將她拉進屋裏,踢上門,將她抱在懷裏問:“你去哪裏混到這麼晚才回來?十一點了你知道嗎?”
“你管不着。”她急欲推開他。
“跟我回去。”他請求,不放開她,密實地將她抱着更近。
“不要,不要……”她一刻也不想再見到他。
“你懷孕了。”
“那不干你的事,你走,快走……”她強烈地抗拒着,不自主地熱流猛往眼底沖,以至於沒發現他對她說話時語氣特別的溫柔,表情自責而擔憂。
“怎不干我的事,你是我老婆。”
“我不是,我是為了要當貴婦才高攀你的壞女人,你快跟我離婚,你很快可以得到自由,你可以有很多機會再去找你中意的人,你快走,快走……你走……”她用了僅剩的力氣對他吶喊,崩潰地淚流滿臉。
“你不跟我回去,我是不會走的,無論我說過什麼該死的話我全都收回,我向你道歉。”他極力地安撫她,揉撫着她的背。
“你不必因為我懷孕而來向我道歉,我……不需要你的同情和憐憫……我再也不想跟你在一起,也不能再跟你在一起……”她揪着胸口痛苦地喘息,這一晚她的心已經受了很大的衝擊,再也無力承受他的嘲諷,她很想求他放過自己。
“誰說你不能再跟我在一起?”他關切地問,懷疑這和她外出那麼久有關聯。
她不說為什麼,想移開他的手,眼前忽然一陣黑,差點昏厥。
“你怎麼了?”他緊張地扶住她。
“你……走……別管我……我跟你……再也沒有任何關係……”她用儘力氣說出這句話,很想穩住自己,可她辦不到,情緒過度的激動后,感覺一陣虛脫,她頭好昏,視線愈來愈模糊,連呼吸都困難了。
“求你……快……走。”她痛苦地求他,終於挺不住地昏了過去。
“依紗!”他緊抱着她,看着她臉上的淚痕,得不到她的響應,他心痛地快發狂。
他原以為誠懇地道歉后,她會原諒自己,沒想到她不願再給他機會……都怪他重重地傷了她的心卻不自知。
他趕緊打電話叫救護車,立刻將她打橫抱起,往門外沖,直奔下樓。
救護車很快地來到,他再度和她一起上車,這次他更加自責的坐在她身旁,緊握着她冰冷的手,拚命想使她溫暖,他並不想再見她因他而受傷,而他卻是傷她最深的人,這回他傷的是她的心。
“對不起,依紗,心愛的。”他將她冷冷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沈痛地低吟,但她根本聽不見。
醫院裏——
“炎先生,炎太太,檢查報告出來了,炎太太她貧血,身體很虛弱,雖然舊傷在癒合中,新的骨質也長出來了,但是還沒有完全好,現在並不適合懷孕,胎兒漸漸長大后,重量勢必會壓迫到她的骨骼,到時她恐怕會無法承受胎兒的重量,極可能會再次骨折,造成提早破水,對胎兒和她都有危險,要不然就得提早做剖腹產,但我不敢保證早產兒生下後會是健康的,我建議最好現在就決定是否留下胎兒。”醫生分析着杜依紗的情況。
“那就拿掉他。”炎尊當然要保全杜依紗,他不要她再受到一丁點創傷。
“我一定要保住我的媳婦啊!”炎媽媽也認同。
杜依紗逐漸清醒,看見自己在急診室中,手上打着點滴,她也聽見了醫生對炎尊還有炎媽媽說的話,而炎尊竟然沒問過她,殘忍地要奪走她的寶寶?
她抬起顫抖的手,拿掉臉上的氧氣罩,虛弱地說:“我要……生下他。”
三人全都回過頭看向她。
“不準。”炎尊沉重地說。
“你沒有權利……決定他的去留。”
“我有。”要是可以,他當然選擇同時保住她和寶寶,既然醫生已說不行,他當然要保護她。
“依紗乖,聽醫生的,不要冒險,你將來還是可以有孩子的。”炎媽媽走向她,愛憐地輕撫她的臉安慰着,她本身也還在住院中,夜裏睡不着,打電話問兒子把依紗接回來沒,沒想到得到的消息竟是依紗也進了醫院,特地從病房過來探望。
“媽……我不要……”杜依紗流淚搖頭。
“乖,媽也捨不得寶寶,可是要是寶寶無法健全地生下來,也一樣保不住啊!還是你的身體要緊,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做好手術我們就回家,媽親自照顧你,把身體養好。”炎媽媽拭去她的淚,自己也眼泛淚光。
杜依紗淚如雨下,百般無奈,她不能讓老人家為自己擔憂,可是她好想擁有這個孩子,而且她怎能回去炎家?她已經答應炎爸爸離開炎尊了……
“醫生就替她安排時間手術。”炎尊忍痛對醫生說,醫生做了記錄走了。
他走近依紗的床邊,想安慰她,但杜依紗別開臉,無法面對他。
炎尊頹然地看着她,眼中有着深深的愛憐,話卻在口中難以表達,怕說了什麼她都聽不進去,反而還讓她情緒不穩,只好沉默着,畢竟她不能再有意外,他怕了。
炎媽媽把他們之間僵化的關係看在眼底,但此刻大家心情都不好,暫時就什麼也別再說了吧!
讓時間沖淡這些日子以來的對峙,兒子往後的表現比任何言語上的安慰更重要。
三天後杜依紗和炎媽媽一起出院。
炎尊親自護送兩人回家,他也在前一天就到公寓取回杜依紗的衣物,找來房東將那間公寓退租。
“兩位夫人都回來了,太好了。”車一到院子,傭人們全都欣喜地跑出來,幫忙提着她們的物品,迎接兩人下車。
“我抱你。”炎尊繞到後座,柔聲對杜依紗說。
杜依紗當沒聽見,寧願讓傭人扶着她走,也不要他的幫忙。這幾天她都不和他說話,雖然他的表現出乎意料的好,但她知道他不過是同情她失去孩子。
她會回來炎家是不想讓炎媽媽失望,她想過了,等她和炎媽媽的身體都好些,她就和炎媽媽辭行,離開炎家。
炎尊沒有在大庭廣眾下勉強她,她因為失去孩子心情不好,他可以理解,他的心情也未曾好過,但他知道自己該怎麼做,目前努力維繫他們的感情是最重要的,他會加倍速愛她,彌補她身心傷痛。
他耐心地等依紗和媽都進屋后,再把車開進車庫,進屋裏。
樓梯口,他遇到要端補湯上樓的傭人。
“那是什麼?”他問。
“是老太太交代要我提早為太太燉好的補品,我要送上樓去給太太呢!”傭人說。
“讓我來。”炎尊接過中藥補湯,上樓去。
他打開房門,見他的老婆安分地躺在床上,他心裏是歡喜的,不自主地對她一笑。
杜依紗有點無措,他的笑臉令她不知該如何是好?她突然很害怕和他獨處,也不知該怎麼和他相處。
“來,我喂你。”炎尊放下補湯,傾身扶起她,拿兩、三個抱枕墊在她背後。
“不要……”她抗拒他突來的好,怕自己會像從前一樣接受之後再被打擊。
“我都不知道你也有任性的時候。”他很近地看着她說。
她屏息,莫名地臉紅,眼睛不知要往哪裏看才好,她的心對他並不是全然沒有感覺,畢竟他是自己深愛着的人,她只能拚命壓抑,讓自己將他看淡。
“我是壞女人,當然很任性。”
“你哪裏壞?”他出其不意地輕啄她的唇。
她呆住,沒想過他會這樣“攻擊”她,她好不容易才禁錮的心,意微微地在搖撼。
“你……”
“怎樣?不能親嗎?”
“當然不行,我跟你離婚了。”她抗議。
“你這輩子都別想再提那兩個字。”他順勢阻止她的妄念。
“我的離婚協議書呢?”
“沒有那東西。”
“玫玫沒有交給你?”
“她沒有,她只告訴我你住在那公寓裏,她是挺夠意思的小姨子,改天得請她吃飯,謝謝她才行。”炎尊笑了笑,坐在椅子上,端起補湯,拿湯匙攪動熱湯,舀了一匙湯,吹散熱氣要餵給她。
她緊閉着唇,就是不張口,她那麼信任玫玫,沒想到親妹妹意然會背叛自己,和炎尊同一國?
“張開你可愛的小嘴。”炎尊軟言軟語地勸說。
“我不要,我什麼也不要吃。”她拒絕他的親密舉止,不想要他對她好,她已決定放棄他了。
“不吃怎麼行,要當成坐月子才行,天天都要吃補。”炎媽媽及時地來到。
兩人同時望向老人家,傭人扶着她進房裏來了。
“依紗乖喔,吃多一點,身子才會快點好。”炎媽媽說著。
傭人很快地搬來了椅子給她坐下。
杜依紗沒轍了,她可以不理炎尊,但炎媽媽不只是她的家人,也是她的知心好友,她不能讓炎媽媽傷心。
“聽見了嗎?要多吃點,身體才會快點好。”炎尊輕鬆地笑着,有媽當靠山,他很快地把湯匙送到她嘴邊。
杜依紗看着他鼓勵的眼神,俊朗的笑臉,她曾因此迷失了自己,再這樣下去,她不敢保證自己是否禁錮得了自己?
她無奈而被動地張開小嘴,喝進補湯。
炎尊欣然地又舀了一匙餵給她。
杜依紗就只能一再配合,讓他喂得飽飽的。
“這才乖。”炎媽媽滿意地點頭,傭人迅速地收拾空碗,扶着炎媽媽離去。
房裏又只剩炎尊和杜依紗,他細心地為她蓋上被子,叮嚀她說:“有事叫我,我就在書房。”
“我不會有事的。”
“那最好,我希望你安分地躺着別動。”
“我又不是木乃伊。”
炎尊的俊臉突然貼近她,意味深長地瞅着她。
杜依紗驀地一陣暈眩,充滿警戒地往後躺,怕他又突然吻她。
“你之前裹着石膏時比較像。”他樂得跟她拌嘴,灼熱的眼沒有一刻離開過她的小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