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她微弱地喘氣,暗自希望他快點走,她的心跳快到即將負荷不了。
“你臉色怎麼這麼紅?是不是哪裏不舒服?”他揪起眉,察覺了她的異樣,偌大的手冷不防地覆上她的額頭,試她的溫度。
“老天!真的很燙……我去找溫度計量准一點,要是發燒就糟了。”他着急地到床頭的柜子裏翻找。
她詫異地瞧着他,認識他那麼久了,他向來都冷靜自持,從來沒見他如此緊張過,難道就只因為同情她,她值得他這樣嗎?
“找到了,來……”他找到溫度計,坐到床沿,解開她的衣襟。
“我沒事,真的。”她扣住他欺來的手,心慌不已。
“誰說的。”他拉開她的手,把溫度計放進她腋下,按住她的手臂,看着腕錶說:“計時開始,你別動,別說話。”
她動不了,也說不出話,被他的殷勤嚇壞了。
時間一到,他取出溫度計。“三十六度,還好。”他鬆了一口氣。“乖乖躺好,我在這裏等你睡着。”
“你……不是要去書房嗎?”他在這裏看着她,她哪睡得着?
“不急。”他收好溫度計,沒有離開床。
“可是……你在這裏,我很有壓迫感。”她說了真話。
“是嗎?”他一愣,隨即明白她還不肯接受他,很明顯地抗拒着他,而聽她親口這麼說,對他有很大的殺傷力,更為自己之前犯的錯深深懊悔。
他其實很想陪着她,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他要再打動她的心,恐怕要花更多的心思,用更多的愛,才可能挽回她的心了。無論如何,只要能留住她,他都甘願。
“那我走好了,你才能好好休息。”他體貼地替她拉拉被子,起身就走。
“炎……”她看見他眼中的濃濃失落,她的心居然也揪了起來。
炎尊佇足,轉過身,以為她要他留下。
“謝謝。”她輕聲說著。
她竟然客氣到要向他道謝?他眼中掃過一抹苦澀,沒想到他們之間的隔閡竟然那麼嚴重,關係這麼生疏了……
“謝什麼。”他苦笑,帶上門走了。
她沉沉一嘆,覺得不知所措,也不知該如何響應他的表現,要不是她努力地維持理性,很可能又要把他的同情當成愛情看待了。
她不能再傻下去,錯了一次,絕不再犯第二次。
她不能再愛他……不能啊!
日復一日,杜依紗的身體好多了,她時常下樓去走動,和往常一樣陪炎媽媽聊天、織毛衣,可她始終開不了口對炎媽媽說,她要離開炎家,不再當炎家的媳婦。
而她心裏的另一個煎熬是,夜晚炎尊仍和她同床共枕。
一開始的時候,她為了避免尷尬,都在他進房前先鎖上房門快速洗澡,然後假裝睡着。
他時常很晚才進房來,洗澡上床后,總悄悄地握着她的手,她默數着時間,直到他熟睡了才敢把手收回來。
而日子一久,她竟習慣讓他握着手,等不到他熟睡,她就先沉沉睡著了。
她好怕再這樣下去,萬一她守不住自己的心該怎麼辦?她好像已經戀上他溫暖的大手帶給她的安全感了……
“太太,先生的秘書剛剛來電話,說他今晚會晚一點回來。”傭人在下班前上樓來告知。
“我知道了。”杜依紗正在聽音樂消磨時間,一聽傭人這麼說,她放心寬心地溜下床進浴室放了一缸水,打算好好泡個澡。她天天都洗戰鬥澡,用最快的速度洗頭和身體,就怕炎尊進房來時造成尷尬,今晚終於可以慢慢來了。
她放下泡泡沐浴精,水流衝激下綿綿泡泡就形成了,她脫去衣服,光溜溜的泡進浴缸里,盡情地舒展四肢,玩着泡泡,心情愉快……
“怎麼今天沒鎖門?”炎尊突然出聲,教她吃了好大一驚。
“你……你……”她一回頭,竟看見他倚在浴室門口盯着她瞧。
“沒見過帥哥嗎?說話都打結了。”他笑她,黑眸掃過她的泡泡中若隱若現的美麗鎖骨和香肩,定在她清麗的小臉上。
“你不是說要晚一點回來嗎?”她把泡泡往自己的身上堆,隱藏自己的身子,羞惱地問。
“本來是和廠商應酬,臨時取消了。”他鬆開領帶,往更衣室里丟。
“你……站在那裏看着我多久了?”
“大概一分鐘吧!”他保守估計。
“你不能這樣……我們還是分房睡比較好。”
“可以,你去跟媽說。”他輕鬆地脫去上衣、皮帶,看似預備洗澡了。
“你不能拿媽來壓我。”她緊張萬分,萬一他進來,她該怎麼辦?
“還有什麼不能的,你不妨一次說清楚。”他走近她。
她瞅着他肌肉虯結的胸膛,慌亂地眨着眼請求道:“先讓我出去。”
“你還沒說呢!”他蹲下身催她。
“你……走開……”
“你不說我就不走開。”他耍起無賴,就是要纏着她。
她想生氣,卻氣不了,他分明是故意的。
“我要吻你嘍!”她愈臉紅他就愈喜歡逗她,嘟着嘴作勢要吻她。
“不能啦!”她情急之下拿泡泡塗在他嘴上。
兩人同時愣住,她看着他滑稽的樣子,忍不住地笑了。
他也笑了起來,很久沒見她可愛的笑臉了,要是能讓她開心,再多往他臉上塗點泡泡也無所謂。
“來來來……再多抹一點。”他拉住她的手往他臉上帶。
“不要,不要……”她慌着要收手。
“哈哈哈……”
“討厭……”
兩人笑鬧中他的手機響了。
鈴鈴……
他不得不鬆開她,愉快地用沒有沾上泡泡的手,從口袋裏拿出手機來,一看是法國的秘書來電,他抓來毛巾擦去嘴上和手上的泡泡,不懷好意地對她說:“幸好這通電話救了你,給你三秒快逃,不然我也會用泡泡報復你喔!”
他立起身,退到一旁講電話去了。
杜依紗趕緊開溜,急匆匆地趁他講電話時,進淋浴間把身上的泡泡沖乾淨,拿大毛巾包着自己衝到更衣室里,先穿上睡衣,再從在鏡子前拭乾頭髮。
“嗯,我知道了,很快可以過去……嗯。”
她聽見他用法語在跟對方說話,猜不出是什麼事?
好一會兒,他進更衣室來對她說:“下個月初跟我去法國。”
“不……我要在家陪媽。”她把大毛巾抱在胸前,眼睫低垂,避着不敢看他赤裸的身體。
“媽到時也要出國,她和姊姊會去日本,你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他走向她,蹲在她身前,拿起她的大毛巾,幫她將頭髮再擦乾點。
“有什麼好不放心的?”她神情恍然地說。
他沒有錯過她的任何錶情,放下大毛巾,炙熱的手掌握着她的下巴,慎重其事地要她當心。
“你別想再溜,我會登報警告逃妻。”
“你不會。”她移開他的手。
“那就試試看。”
她苦思着,是否要現在跟他提,她要走人了?
“你悶在家裏那麼久,難道不想出去玩?法國很漂亮,我們自己的城堡飯店後面有森林,前面有大河,風景美到你不會想回來。”
“別誘拐我。”
“要不然我自己去好了,法國妹都很正……”
“你!”她心底一陣怔忡而憂鬱,搞不懂自己怎麼了,一股熱氣猛往兩眼沖,黑曈瞬間蒙上一層水霧。
他盯緊了她的眼神,心中跳燃着希望之火,她並不是沒反應,相反的,她看似還在意着他。
這陣子他極力地對她好,但她一徑地對他冷淡,他以為他們之間快沒希望了,看來沒有他想像那麼糟。
“你敢說你不在意我?”
“我……”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意他和別的女人廝混?她不是急着要走,要放他自由去娶別人了嗎?
“去嗎?”他追問。
“你……有你的自由。”她逼着自己這麼說。
“你說的,你不在乎我跟法國妹在一起?”他眯起眼問。
“對。”
他心中的那簇光芒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強烈的緊窒感。
“你到底有沒有良心?”他倏然起身,痛心地問她。
“我說過……我不要你的同情,請你……放我走。”她費了很大的勁終於說了,可是她沒有因為說出這句話而有半點開心,反而是更難受了。
“可惡,天殺的女人!我從頭到尾都不是用同情在對待你,我是因為太愛你而不想逼你,要是你執意要走,那不如就我走,省得你看着我覺得礙眼。”
炎尊拿她毫無辦法,他也不是有意要對她狂吼,他吼的是自己,他以為用心愛她就可以挽回她,沒想到其實一點用也沒有,她根本毫不領情。
他抓來上衣套上,大步走出更衣室,離開房間。
她怔怔地坐着,耳朵嗡然作響,眼底的淚滾滾而下,他說他愛她,沒想到她居然還擁有他的愛?
他分明輕視她嫁給他的動機,而這次要不是因為她懷有寶寶,他也不會同情她而把她接回來不是嗎?
她該去問清楚的,真的很想弄明白他是怎麼想的?
“別……走……”她顫抖地起身走出房外,戰戰兢兢地走向他的書房,他並不在,卻看見自己的日記竟然就擺在他的桌案上。
她意外地拿起那本日記,它不是該在炎媽媽那兒,怎會在這裏?
她想不能,下樓去問炎媽媽,才知是媽交給炎尊,要他看仔細。
“尊兒一定是看懂了,了解了你的心意,所以非要把你接回來不可。”炎媽媽一語道破了她的迷惑。
杜依紗一直盤橫在心中的哀愁終於可以散去,原來炎尊對她的好,全是出自真心意……是愛情不是同情,她卻一徑地排拒他。
她執意說要走,一定重重地傷了他,他才會發那麼大的火。
難道她要白白放棄他的愛嗎?
不……
她並不想放棄,她也愛他,從來沒有停止過對他的愛,她只是不明白他對自己的感情,才硬逼着自己拒絕他的,才會答應炎爸離開他。
“你們會和好嗎?”炎媽媽試探地問。
“我們……會的。”
她沒跟炎媽媽說她和炎尊之間又發生了什麼事,而勇敢地把自己心底的期待說出來。
她希望自己還有機會可以愛他,也接受他的愛……她知道那是世上最甜美的幸福,因為她真實地被他疼愛過,她知道那是多美好的感受。
“那就好,那就好……”炎媽媽寬慰地笑着。
杜依紗向老人家道了晚安,才走出房門,她的淚已止不住地泛流,她急着想找炎尊,但他並不在家裏。
她跑出院落的車庫,他的車早已不在車庫裏。
他當真……離家出走了?
她回到屋裏打手機給他,他關機了。
她留連在客廳里,苦等着他回來,想向他道歉,也想把她答應炎爸的事告訴他,更想跟他說——
她不是不再愛他。
但這一整夜他並沒有回家來。
她沒等到他。
“太太,太太,你怎麼睡在沙發上?”一早傭人來上班,見杜依紗睡在客廳,輕輕搖醒她。
杜依紗睜開眼,坐正了身子,發現天已經亮了,而她竟然睡著了。
“現在幾點了?”她驚愕地問。
“已經七點了。”傭人說。
杜依紗點點頭,起身到車庫看炎尊的車回來沒?
發現他並沒有回來,她失望地回到房裏。
一個人坐在床沿,輕撫着冷冰冰的床鋪,想着她和炎尊握着手睡覺的每一個溫暖的夜,還有他們共同擁有的親密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