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她不怕告訴女兒實情，就怕她太小無法體會大人的想法，就此認定自己是個不幸福的孩子。
“只有一點點喜歡。”懷恩看了一眼，老實回答。芭比娃娃不能幫她解決她在幼兒園被嘲笑的事。對了，她突然想到辦法。“媽咪，我可不可請翰林叔叔當我的爹地？這樣他每天就可以送我去幼兒園，大寶也不會再說爹地不要我的話了。”
乍聞懷恩的童言稚語！薇薇心裏一驚。她的懷恩被同學譏笑是個沒父親的小孩?!
“翰林叔叔不能當小懷恩的爸爸……告訴媽咪，大寶他……常常取笑小懷恩嗎？”薇薇不知道這件事已經讓女兒產生極大困擾。
“上一次是白兔老師帶我們去吃麥當勞的時候。”懷恩偏着頭回想。
“那……小懷恩是不是很想念爹地？”原本以為有了豐沛的母愛，女兒的成長就不會孤獨……然而她錯了。
父親跟母親帶給孩子的愛是不可能替代的。
再多的母愛也不能彌補父親在孩子心中的地位。
當初她堅決生下懷恩的決定，是不是已是錯誤的開始？那時候的她只想到自己的不舍，從未替孩子想過願不願生活在一出生就失去父親的單親家庭。
懷恩，懷着感恩的心。因為聶，她才能擁有懷恩，五年前看淡世情的心也因為懷恩慢慢注入溫暖。
單獨扶養懷恩的過程里，她從孩子身上獲得很多歡樂與希望，也漸漸能體會到當初父母親對她的愛。
懷恩用力點頭。“我想要牽着爹地的手去幼稚圈！”這樣一來，大寶就不會笑她沒有父親陪她了。
“乖，小懷恩先把早餐吃完，媽咪會告訴爹地小懷恩的願望。”薇薇輕聲安撫女兒，心裏頭卻不知如何是好。
“媽咪，我要打勾勾!”懷恩伸出短短白嫩的小手，要母親不可食言。
女兒的慎重，讓薇薇心裏又是一驚。
懷恩對父親與日俱增的重視，讓她無法再漠視懷恩的想法。
這一次，她該怎麼化解懷恩對親情的渴望？
她該告訴懷恩遠在法國的親生父親、他未曾謀面的女兒的小小願望嗎？
他一定會質疑她的動機，甚至認為是一種變相的威脅。
她不要對懷恩無怨無悔的付出變成別人眼中存疑的工具。
既然不願找他，她上哪裏找父親終懷恩？
唉，這難題該要怎麼解決……
8
“你有心事？”
趁着工作空檔，唐翰林約薇薇在一家氣氛不錯的咖啡廳用午餐。
薇薇帶有煩惱的清眸對上學長熾熱眸光，輕輕點頭。
“為了小懷恩？”隱藏深情的眸子略略一閃，滿腔的情意不住在他心裏翻滾。
薇薇點頭。“當記者的就是不一樣。”
她輕嘆一口氣。這些年來她已經知道學長的心思，可惜，在她心裏，他永遠都是學長，怎麼樣也跨不過那層關係。
朋友變成戀人，有時是在回眸流轉間，不然就是一輩子的錯過。
她跟學長的一再錯過，就是一輩子。
記憶里，惟一能讓她毫不猶豫踏入男女情關的只有那個男人。她知道自己要不起身份尊貴的他，她只能守本分活在自己的世界裏……就算她偷偷決定留下維繫他們就此剪不斷關係的血緣，她也不會忘了自己配不上他的平民身份。
構不着的男人，距離美化一切，特別讓女人懷念。
她心裏的男人，只能放在她的回憶里，無聊時拿出來品嘗，看看味道是不是依舊令人懷念。
“沒辦法，職業病。”唐翰林聳肩，輕啜一口咖啡才問道：“小懷恩她怎麼了？”
五年來，他從不過問小懷恩的父親是誰，對他而言，那已不重要。
在他心裏，薇薇對那個男人有幾分情意才是他最在意的事。
幸好，這五年來，她的煩惱只在小懷恩身上，從不是男人，他才有勇氣繼續留在她身邊守候。
“她要爸爸。”薇薇嘆口氣，老實回答。這個問題，她已經想了一整夜，還是理不出頭緒。孩子要父親是天經地義的事，偏偷她卻給不起。
“這問題很容易解決。”原本想一直默默守候在她身邊的想法開始動搖，他看得出她對這問題苦惱得很。萬一她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把懷恩的親生父親找回來，那他的等待豈不成了空？
“不！你值得更好的女孩。”薇薇知道他要說什麼，立刻拒絕了他。她不值得他為她犧牲到連婚姻也賠進去。
“如果說我是心甘情願呢？”唐翰林再也忍不住吐露出他深藏心底始終不曾見光的纏綿情意。這麼多年下來，他們之間就差了那麼一點點緣分，兩人雖然比朋友親密，卻當不了男女朋友。
有緣無分的感情，是記掛一輩子的心痛。
“我們……”薇薇調開現線，避開他灼熱的眼神，那暗藏滿腔熱情的熾眸卻一直盤繞她的腦海，久久不散。
那雙泛着人類自古不變為情所困的黯淡眸光滿是情意，說她不被感動，是騙人。
“別急着拒絕我！”怕聽了讓自己受傷，唐翰林匆匆打斷她的話。
“我……我不值得你這樣犧牲。”為什麼讓她輕易放棄漂泊四方的不是他？為什麼她的心裏只有帶給她激情回憶的聶，而從不是身邊經常細心照顧她的學長？
她跟聶有情無分，跟學長卻是有緣無分。
“對你，這不算犧牲……”唐翰林低喃。
唐翰林的深情告白讓薇薇感動，但她卻不盲目，或許這就是他們成不了男女朋友的原因。
“薇薇，告訴我，你是不是還愛着小懷恩的父親？”
“我也不知道。”薇薇沉思后回答。相處的時間那麼短暫，她知道自己是在意他、想他，卻一直不願意相信自己會一頭栽進他無心的愛情里。
因為她這番話，唐翰林的精神為之一振。
“先別判我死罪，給我一個公平開始的機會好嗎？”就連她自己對懷恩父親是什麼感覺都不知道，她對感情的後知後覺給了他莫大的勇氣。
占天時地利之便，他有把握贏得最後的美人歸。
“你……”
“我從不輕言放棄！”唐翰林許下對她的堅持，就是一輩子。
“我不值得你這樣做。”
“我知道我要的是什麼。”
“別給我壓力，學長。”他赤裸裸的告白，讓她不知如何是好。
“我絕不會勉強你。”他的愛情，是真的強求不來嗎？唐翰林沒有了把握。
“喂！您好。”
正在為唐翰林的話以及懷恩嚷着要見父親而打亂平靜心湖的薇薇心不在焉的接起電話。
“薇薇，是我小莉！”電話彼端傳來女子興奮不已的聲音。
“小莉?!真的是你！”
自從離開原公司后，因為空間差距，薇薇跟公司友人的接觸逐年減少。
“近一年沒聯絡了，我還以為你已經忘了我的存在！”小莉抱怨。
“我怎麼會把你給忘了呢！”薇薇送上一句窩心話。
“少來了！”小莉笑了笑。“對了！公司這次中秋節禮品是兩天一夜的住宿招待券，我特地留給你，想不想回來度假？鬆弛、鬆弛都市生活壓力啊？”
五年前，薇薇離職之後不久，麗致雅質正式被法國M．P集團併購，升格成為五星級度假村。
“嗯！福利不錯嘛！”報紙曾經報導M．P集團已經正式入主，為了怕自己胡思亂想，薇薇從不接觸這方面的訊息。
“普通啦！不過肯定比送一盒月餅好！”小莉打趣道，又說：“你來嘛！帶小懷恩過來讓我瞧瞧。”當初得知薇薇未婚生子時曾讓小莉大吃一驚，事後她想想，薇薇已是成年人，有能力對自己的行為負責，只要薇薇有勇氣，身為朋友的她何不給她最直接的祝福。
“嗯！好。”一想到能帶着懷恩接觸大自然，薇薇猶豫的心思轉為答應。沒人知道當年的事，她用不着擔心的。
“嗯！就這麼說定了……對了！薇薇，你還記不記得五年前你曾接待過咱們集團的帥哥總裁赫洛伊先生？聽內部消息說他下星期一會來，你乾脆下星期一來好了，說不定他還記得你唷！”
現在度假村內所有工作人員最熱門的話題全繞在那位有法國貴族爵位的大老闆身上。
聶要來！
這消息帶來的震撼太大了，讓薇薇的心不自覺加快跳動速度。
唉！是她反應過度了……他的事業遍及全世界，會來本市也是正常的事，她不應該大驚小怪，徒讓自己亂了心。
“星期一我沒空，慢個幾天可行嗎？”薇薇特意錯開有可能碰見聶的機會。
她已經過了做夢的年紀，也不會天真認為替男人生下孩子他一定會感動地接受她們母女倆。
感情這種事勉強不來，不能因為孩子，兩人就得被迫改變自己。
“真可惜。好吧！等你確定好日子，記得打電話給我，我幫你訂房間！”
“嗯！那就下禮拜見了。”
聖心幼兒園“昨天電視上說如果爸爸一直不回家，就是家庭有問題。”
正等着吃營養午餐的大寶出其不意捏了下懷恩比一般小孩高挺的鼻子，每次看她氣得鼓着腮幫子，他就覺得好玩。
“你騙人！我媽咪說爹地是在很遠、很遠的法國工作，所以不能常常回來。”懷恩生氣地用力推開大寶動不動就捏她鼻子的手。
“法國在哪裏？”大寶只聽過美國。
“媽咪說要坐很久、很久的飛機，才會到法國。”懷恩搖搖頭回答。
“你從來沒去找你的爹地嗎？”
懷恩垂下臉，搖頭。
“哈哈，被我猜中了，我就知道，一定是你爹地不要你了，你媽咪才沒帶你去找爹地。”像是發現秘密似的，大寶大聲嚷嚷。
“你亂說！我媽咪才不會騙我。”懷恩一臉生氣，極力替母親辯解。
“懷恩的爹地不要她了！”就愛欺負懷恩的大寶，開始四處散播消息。
“我討厭你，你說我爹地壞話！”被大寶這麼一鬧，眼淚已凝在懷恩眼眶裏。
“我才沒有！”大寶扮個鬼臉，轉過頭繼續對着其他小朋友大聲說：“告訴你們，懷恩是個沒有爸爸的私生子！”
“大寶，你說愛哭鬼是私生子？”小明的大嗓門蓋過所有的嬉鬧聲，但見所有小朋友的目光全都往懷恩身上瞧。
“他騙人！我有爹地……我有爹地啦！”成為眾人注目焦點的懷恩“哇”的一聲嚎啕大哭。
“懷恩是私生子……”
“沒人要的小孩……”
“你爸爸真的不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