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星期五的下午,凌氏集團將要召開記者招待會,透露給媒體關於我負責的新企劃。珊瑚一大早就押着我去做頭髮。
“不要吧!我幹嗎打扮得花枝招展?關鍵人物又不是我?”我在她的車子上抱怨着。
“這是個好機會!小羽,說實話,這幾年我都替你感到不值。美寶裏面你的技術最好,可是你這個人從來不爭功,人家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現在可好,總算有出頭之日了,不打扮得漂亮一點兒,怎麼能亮眼呢?”
我微微一笑,心裏為了她的關心而感動。
“最進學長和寶寶都好嗎?”珊瑚大學剛一畢業就跟她口口聲聲不嫁的石學長結了婚。夫婦倆毫不客氣地在第一年就生下一個白白胖胖的兒子,小名叫寶寶。
“他們兩個啊,好得很呢。寶寶說想你這個乾媽啦,你這麼忍心,也不去看他?”
我想起寶寶滴溜溜的大眼睛,胖乎乎的臉蛋兒,禁不住從心裏溫暖起來。
“最近要設計新的軟件,忙得很,以後再去看看他吧。”
說到“新的計劃”,珊瑚就眉開眼笑,“我原來以為凌翼親臨美寶肯定對你沒好處,雖然我不是懷疑他真的會公私不分,但是你這個人天生就多愁善感,肯定又會因為以前和他的事情而給自己壓力。可是沒想到,他還這麼提拔你,我還真的是多慮了。”
我沒有說話,心裏卻很疑惑。因為凌翼一進駐美寶,就帶來一個電腦奇才徐克,更何況凌翼本身就是一個傑出的電子工程師,為什麼賦予我這個重要的職責呢?要知道,凌氏能不能漂亮地打入本地的電子市場,就看第一個計劃了。
“唉!你怎麼不說話啊?高麗給你麻煩沒有?”
“沒。她對人總是和顏悅色的,可是那個女人是很有心計的。”我嘲諷地說,想起她在我面前偽裝出來的友好,還時不時地給我警告——不要再妄想接近凌翼。
“那你要小心她。”珊瑚叮囑着,“說起來也奇怪,你看凌翼和她的關係說密切吧,他對她又挺冷淡;說不密切吧,高麗又總是粘在他身邊。”
我說:“凌翼那樣的條件,有女人接近他,喜歡他也不該驚訝的。”下意識中,我沒有承認他們之間的關係的確比平常更密切一些。
珊瑚膘我一眼。猶豫了一會兒才說:“那你怎麼沒有喜歡他呢?我明明記得你被他電到過,可是在最後的時候你竟然去喜歡趙遠航那個傢伙。我當時真的想敲敲你的腦袋,看你到底得了什麼病?”
“以前的事情,珊瑚,你知道得不多啊。”我嘆氣。
“你倒是說說,我不知道什麼啊?”
“凌翼其實早就有未婚妻了,我也是喜歡他以後才知道的。你能讓我怎麼做呢?我最痛恨做第三者了。”
珊瑚驚訝地重複:“你一開始就知道?我壓根兒就不知道,我還是在他解除婚約后才知道他曾訂過婚。那樣大的家庭,這秘密保得還真嚴密。”
“我本來也是不信的,直到我後來親眼看到。”
直到現在,我還記得,當我在窗戶外面看到他的身上掛了另外一個紅髮女孩,望見她吻着他的嘴唇的時候,我心中的痛苦。在凌翼之前,我從沒有愛上任何一個人,所以從來沒有感受過失戀的傷心。第一次,總是最難熬。我一顆盈滿愛意,卻又怯懦不已的心,一瞬間冷了下來。
我回過頭,看到的是趙遠航的臉。在我最艱難的時候,他伸出了一隻手,把他的胸膛借給我讓我哭泣。哪怕是這份感激,就足夠讓我對他說:“好吧,我做你的女朋友。”其實年輕的我,沒有受過挫折,第一次面對感情的事情就栽了個跟頭,所以下意識地避免再想起凌翼,轉而接受趙遠航。
當初我接受他的理由,要在現在的我看來,實在是很幼稚,當時的我需要的是能夠在一邊安慰我的男人,不是一個“男朋友”。可是,那個時候,我竟然不懂。
珊瑚琢磨了一會兒,才不解地說:“可是報紙上登載,他父親去世以後,他就把婚約解除了呀。即使到了後來,你也都一點兒沒有喜歡他喝?”
我沉默了,回憶如潮,“後來,我就是趙遠航的女朋友了呀!再說……”我猶豫了一會兒,似乎是不經心地說:“即使他後來喜歡了我,卻不知道他喜歡的真的是我,還是我和遠航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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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髮廊的大鏡子面前,麻木地看着髮型師為我的頭髮剪剪裁裁。
“感覺怎樣?”髮型師得意地看着鏡子裏面自己的傑作、我這才仔細看着自己原本烏黑的頭髮,被他在根部輕輕地捲起,簡單大方又不失華麗。我的臉色本來比較白,他在我的發間挑染出許多棕色,讓我的形象更加傾向於獨立的白領女性。
我不禁微笑,對於自己的新造型非常滿意。
我和珊瑚在麥當勞隨便吃了一些食物,下午她又帶我去買衣服和鞋子。時間匆匆而過,等到她給我上完妝,已經離記者會的時間下到一個小時了。
珊瑚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頗有鼓勵的意思,然後開車而去。我在車裏,心裏暖得要哭出來。每次在我最難熬的時候,她總是在我的身邊,這份友情,讓我怎麼償還?
我連忙拿出化妝鏡,仔細地看看自己,怕濕潤的淚融化她精心畫的眼線。
記者會是在凌氏大樓的接待廳里開的當我快步走進接待室的偏門的時候,才發覺我差五分鐘就晚了。一進門,高麗就不悅地對我說:“這麼晚?”
她對我說話的同時,背對我的凌翼也轉過頭來,看到我時稍稍一怔。
我知道他是驚訝我的新髮型。我平常是很不喜歡化妝的,總覺得臉上蓋着層東西,很不舒服。在珊瑚的鏡子裏,我看到了略施淡妝的我,一張素靜的臉,魔法似的添上一層典雅的層次,再加上新的髮型,讓我自己都吃驚自己的改變。
想到這裏,我稍有羞澀,眼神沒有向他投去。
高麗也是女人,她很清楚我的反應表現出什麼。她的臉上多了一抹複雜的表情,不過很快就消失了。她換上微笑,對我也對凌翼說:“翼,是不是該跟墨羽說一下過會兒應該注意的事情呢?畢竟她也是第一次有機會參加正式的記者招待會。”
我心裏對她的小看只是稍稍嘲笑一番。倒也沒有動怒。
凌翼盯了我一會兒,只是說:“不用。她知道該怎麼做的。”
高麗忿忿地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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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點整,接待室的大門敞開,記者們陸續進場,閃光燈不斷地閃爍着。凌翼坐在長形會議桌的中間,他的右邊是高麗,左邊就是我,再旁邊就是大大小小的有關職員。
整個記者招待會,其實都是凌翼和高麗在回答問題,我只是坐在旁邊陪襯。我倒也慶幸自己不用動腦筋應付記者,所以有點兒發獃。
所以當高麗忽然扔給我一個問題的時候,我猛然回神,有些尷尬地對着記者們,才開始想該怎麼回答問題。
“至於各界對於我們這次打人本地電子市場的實力,我想凌氏的墨小姐,也是這次項目的負責人,更加能夠確切地回答你們。”高麗笑着回答,同時把目光轉向我,給我提醒。
我拉回思緒,展現笑容,“凌氏企業集團實力雄厚,對於這次的計劃也做了充分的準備,再加上精英們的工作,我相信不久我們就會嶄露頭角,給期待已久的各位一個驚喜。”
不知道是哪個記者突然冒出來一句,“據傳聞,凌先生早在收購美寶之前就召募了電腦天才徐克,為何這次重要的項目卻由墨小姐來負責呢?”他的措辭沒有特強調什麼,可是卻讓我一窒,不光是因為有一點兒窘迫,更因為我自己在這之前也問過自己這個問題,現在怎麼會回答出一個合理的答案呢?
似乎是因為我短暫的停頓和茫然,整個接待室驀地靜了下來,無數的鎂光燈和無數的面孔都集聚在我身上,等待着我的回答。
我的手心有些涼,臉上卻越來越熱。
“墨小姐是一位出色的程序設計師,在美寶企業原本的設計部內也是屈指可數的人才。”正在這個時候,凌翼突然出聲,低沉的聲音散發著威嚴,不能讓人質疑。
我這也立刻整理思緒,扯出笑容回答:“這位記者的問題極好,凌先生……”我期凌翼點頭示意,看進他一泓深眸中,心輕輕地一顫,便又回頭對着記者說:“凌先生不愧是一位出色的領導者,他考慮到第一次的計劃既包括凌氏的工作人員,又有美寶的舊設計師參與,難免會有摩擦,所以才特地讓我—個熟悉美寶運作的人總監整個計劃。說起徐克先生,他自然是比我出色,當然會有更重要的計劃等待着他。”
我語音頓挫,條理清晰地回答記者的問題,看到他們臉上都有了滿意的笑容,我這懸在半空中的心才算安頓下來。但我還是看向凌翼,他也在看着我,眼神中帶着讚許和更深的東西。我移開視線,卻在台下握緊了拳頭,警告自己:不要泄漏太多的感情吧!
招待會結束,記者們陸續離去,可是接下來我還要應付一個宴會。因為是凌氏第一次的大手筆,籠絡各界人士也是需要的。
戰場從剛才的接待室轉為宴會廳,這期間,我只有一個小時左右的時間可以休息一下。我僵硬了幾個小時的面部肌肉已經有些撐不住了。趁着記者離去的時候,我從偏門邀出去,在洗手間內稍稍補了妝,才好奇地在凌氏大樓內轉起來,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凌氏大樓的內部結構,平常我都是在美寶工作的,
凌氏大樓總共有十七層高,佔地優越,造型獨特。在這寸土寸金的黃金地段上,凌氏硬是佔了一片庄那麼大的地方建立了凌氏自己的商業中心,各式各樣的建築搭配在一起,有着時代化的氣息,也更讓耳目一新。
我搭電梯到了十樓,知道再向上就是高級人員的辦公室,而更加向上,則是奢侈的公寓。據說到了十四樓以上,每一層都是一間單獨的公寓,只有在凌氏最有權利的幾個幹部才有機會到達上面。凌翼在這裏也有一件臨時住所。我想像着,站在十七樓的高度俯視下面鋪凌氏廣場,他是會感到自己的成就,還是孤獨?
從小我就喜歡乘電梯到高樓大廈的每一層轉,到了二十幾歲的年紀,我仍然不改這個童心未泯的習慣,從十樓開始往下逛。
雖然以前來過,可是也僅限於凌翼私人公寓的那一層。而真正看了,凌氏的內部大得讓我難以想像,但是每一層的辦公桌並不是很多。新的建築,比起美寶的舊樓來說,在這裏辦公更是開闊。我倒是有點兒羨慕凌氏的職員。
不知不覺,我已經逛到了二樓,二樓的窗戶是敞開的。正是夏季,雖然時間已經是傍晚,可是太陽還是沒有休息的意思。比起中午的毒辣,現在和煦很多的陽光正照在凌氏樓下油綠的草坪和規劃美麗的花苑上,點綴在商業氣息濃重的廣場中,反而添了一份悠閑。我不由得靠在敞開的窗戶上,嗅着夏天的青草和風的味道微笑起來。
就在我想獨自體會這份清閑的時候,些論遠遠地走來一個男人。我定睛一看,竟然是趙遠航!
我驚訝之下,稍稍站離開窗戶,不想讓他看到我。
他也接到邀請了?
我知道今天的宴會,有很多同行會來,當然包括實力不小的維信實業。可是照以前的情形,他和凌翼之間敵意那麼深,我倒也沒有料想到維信派來的人竟然是他。
他不會是來攪局的吧?我立即推翻這個想法,在這種場合如果他來攪局的話,丟的不僅僅是他自己的面子,更加是維信事業的面子。
那他是來做什麼的?
我狐疑地瞅着他遠遠地走近,走向坐在花園裏的一位婦人。那位婦人我是認識的,她,是凌翼的母親,方惠馨。
“伯母。”趙遠航微笑着對婦人點頭。
“遠航。”方惠馨稍有激動,和她平日在新聞中的冷靜高貴的樣子截然不同。“最近好嗎?”
在我的位置,剛好能夠看到他們兩個人的側面。看他們兩個人的表情,顯然是熟識。當然,我在心裏說,既然趙遠航總是說他是和凌翼一起長大的,那麼他和凌翼的母親親近也是正常的。
“伯母,我很好。您呢?最近您身體還好嗎?”
我還是頭一次見到遠航如此恭敬。
“好、好。”方伯母眼圈有點兒紅,顯然是心緒起伏。“坐啊,坐下,工作還順利吧?”
“順利”。遠航笑着說:“維信對我的待遇一向不錯。尤其最近凌翼興起電子工業的革新.我又有許多的事情要忙。”
“維信和凌氏一向是競爭對手。”方伯母無奈地搖搖頭,“唉!如果當初不是因為你父親的事情,你現在應當在凌氏幫翼,怎麼會跑到維信去?”
遠航沒有說話,臉色怨恨。
方伯母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她抓着遠航的手,凄苦地說:“遠航,你和翼是一起長大的呀,當初你父親進監獄,那是翼的父親的決定,他根本就沒有參與,你不要怨他!而現在,你凌伯伯也去了,能不能讓上一輩子的恩怨就這麼算了?”
“不可能的。”遠航甩開她的手。他迴避她殷切的面孔,想要平靜下來,怨恨卻仍然扭曲了他俊帥的五官,“方伯母,我們家在父親死後是怎樣的支離破碎,你是看到的。我恨姓凌的每一個人,即使當初的事情凌翼沒有參與,我和他之間的友情也早就不可能了!”
方惠馨的眼淚濕潤了她的臉頰,她不能自己地哭泣起來,哀戚中她抽噎地說:“你和他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真的就不能挽回了嗎?你們非要敵對嗎?”
遠航輕扶着她,急忙說:“伯母,您別這樣!在凌家,您對我最好,我怎麼忍心讓您傷心。我知道您一定很矛盾,再怎麼樣,凌翼是您的兒子,可是早在我父親自殺和母親病死後,我和他就註定了是敵人。更何況,他竟然為了報復我搶走我最愛的女人,我們不再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了,您還是看開一點兒吧。”
我聽到這裏,慢慢地離開,不讓自己弄出一點兒聲音;等到估計他們不會再看到我。我便狂奔進電梯,坐在電梯裏喘着氣,我看着電梯裏面的鏡子,發現自己臉色一片蒼白,
我聽到了他們的談話,即使不是故事的全部,卻已經足夠我組合起大體的意思、遠航的父親,在獄中自殺,而不過多久,凌翼的父親也因心臟病複發而去世.凌氏面對混亂的危機。而那個時候.凌翼和我的那個錯誤的一個夜……傻子都能夠看出之間的聯繫。兩個從小到大的朋友。只是因為這一起恩怨.反目成仇。
那我呢!
我能聽到心臟因為奔跑。也許是因為激動的情緒而狂跳着。
那遠航的話是不是真的呢?即使遠航會在我面前對我撒謊,可是又何必在方惠馨面前說謊?如果遠航所說的故事一直都是真的,那麼我,真的是他們之間的犧牲品了?雖然一直都是在懷疑,但是卻從來不肯肯定這個答案.心裏總是存有一線希望,可是……
我好可悲!我想哭。卻已經再也哭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