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五年前的夏,遇見他的時候,我和遠航也只是朋友。

凌氏亞洲分公司大樓的對面有一面巨大的電子屏幕,那是凌氏集團的產業。幾乎壟斷市場的凌氏企業集團,一個富庶幾代的家族,在掀起地產業的風暴后,奇迹般地在亞洲電子市場崛起。這樣巨大昂貴的廣告,大概只有凌氏能夠做得起。

就是在繁忙狹窄如同華爾街的凌氏商業中心廣場上,意外地有那麼一間小小的店,叫做“魚屋”。

早上的陽光射人小小的店,光芒閃爍在一個個精緻透明的玻璃魚缸上,變幻出它彩的色澤。色彩當中,遊動着一條條漂亮的魚兒,閃躲在嫩綠色的水草和光華爍爍的雨花石中間。

我彎下腰,看着魚缸中的魚兒俏皮地踏湖吐了一個小小的氣泡。

“哈哈。”我笑了起來,心裏盈滿了快樂,好像我自己是那一條魚。

“我要這一條了。”我對年邁的老闆喊道:“老闆,我要這一條”

珊瑚不太贊成地說:“你確定”?這條魚怎麼看都有點兒營養個良。”

“營養不良?”我嘀咕,仔細觀察了小魚兒一會兒,覺得它小小靈活的眼睛居然在對我說話。“我覺得這條魚好有靈性耶!”

珊瑚湊上腦袋來,睜大眼睛看了一會兒,不耐煩地說:“什麼靈性啊!就是一條瘦魚。”

我“哼”了一聲,手卻再也捨不得魚缸和裏面的小生物。

“就要這條了!老闆。多少錢?”

年邁的魚店老闆踱步過來,還要帶上老花鏡才能看清楚我手裏魚缸上的標價。他看看魚,又看看我,皺紋層層的臉上蕩漾起慈祥的笑容,“小姐,這條魚很嬌氣,不太好養。”

“就是嘛!”珊瑚趁機表達相同的意見,“死魚很噁心的。”

我手裏端着魚缸,給了她一個衛生眼。

“哇,女人!這麼狠心。”她抱怨道。

“不許詛咒我的魚。”我孩子氣地瞪了珊瑚一下,才笑眯眯地對老闆說:“沒關係!我會照顧好它的。”

“呵呵。”老闆笑笑,終於拿出紙筆,對我說:

“八十塊吧!”

我爽快地付了錢,順便買齊了養魚用的飼料和換水的抽管。

“一天喂一次就行了。”老闆小心地叮囑,““第一個月先不要換水,不然會嚇着魚.最好在魚缸里放些水生植物”

“哦。”我仔細地聽清楚,然後如獲至寶地離開魚店,身後還傳來老人的聲音,“如果魚生病了,把它端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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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珊瑚坐在巴士上,珊瑚嘮嘮叨叨地抱怨,“你看那個老闆,生怕我們養死了他的魚。”

我凝視着遊動的魚兒,輕聲說:“他養這條魚的時間比我們長,人是感情的動物,自然會擔心我們會不會善待他的魚。再小的生命,也是生命。”

珊瑚靠上前來,眼睛睜得大大地盯着我的臉,弄得我不舒服地回瞪過去,“幹嗎這麼可着我?”

珊瑚疑惑地說:“我一直以為你是鐵石心腸哎,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感性了?還是為了一條瘦巴巴的魚?”

“我?鐵石心腸?此話怎講”

“你沒有看見習輝學長連你追得那麼慘,你連正眼都不看他一眼。多打擊人家的自尊心啊!”

“寧缺勿濫,他不適合我。”我簡單地回答。

“什麼叫做‘不適合’?人家長得不錯,條件也算是半個白馬王子。”

“不適合就是不適合,他不夠理智。你看他才認識我不到兩個月,就已經可以到處宣傳他有多麼地愛我了,這樣的人多半是把心縫在外衣上,隨便一蹭就掉了。”我皺皺眉頭,想起他“深情”地把我堵在校園門口,大唱情歌。

珊瑚點點頭,“說得有道理。你看那個學生會副會長,那個叫石建的傢伙,名字就像是一塊石頭,整天面無表情。好像人家都欠他幾百萬似的。我是怎麼看那個傢伙,怎麼覺得他不順眼,不過那種人一戀愛,一定會鑽牛角尖的。”

我瞥了她一眼,聲調平板地說:“怎麼?愛上那種木頭了?”

“瞎說什麼!”珊瑚張牙舞爪地反對,“喜歡他!天哪!我還不如自殺呢!”

“晤。不過我怎麼看你一臉春心大動的樣子啊?”我冷冷地斜眼觀察她的表情,“咦?你覺得那個經濟系的才子‘趙遠航’怎麼樣啊?”我好奇地問珊瑚。

珊瑚一撇嘴,“只是學經濟的,長得不錯,卻拽得和什麼似的。”

“聽說他父親在凌氏是個高官,家境一定不錯。他那個人就像‘達西先生’一樣,算是有資本驕傲的吧!”我很寬容地評論。其實,這證明了我根本不怎麼在乎他。

珊瑚瞪着我,“小羽,那種人根本靠不住,看看他臉上的桃花就知道了。你可不要掉下陷附啊!”

“我知道啦?再說我是學理科的,跟學經濟的不來電的。”

“誰知道你們這種女強人,大概一輩子不談戀愛都行。可憐我們這種一般的女孩子、不算漂亮,又沒有精明的腦袋。”

“想談戀愛了?”我笑着瞥她一眼。

“我才大二耶,急什麼。”她一副不在意的樣子。

“說的是,”我點點頭,“小心等到大三、大四,就是老姑婆一個,沒人要嘍!”

珊瑚張開胳膊,做出要掐死我的手勢。

“好啊!要做老姑婆,我們一起作伴吧!哈哈!”

回到宿舍,我把魚缸小心地放在寫字枱上。趴在桌子上,我仔細看着魚缸里快活的魚兒它銀色的鱗片上,夾雜着幽藍的色澤。半透明的雨花石的間隙里,幾縷水草飄搖在水中,像母親的一手一般撫摸在它的身上。

快要二十歲的我,從來沒有談過戀愛。說我太過挑剔也罷,說我太過冷淡也罷,我只是覺得自己的時候還沒有到來沒有經歷過任何感情的值染,我不得不承認不去觸碰感情的原因很可能是對那種深刻感情的敬畏,由於父母失敗的婚姻,這種敬畏更是延伸成了懼怕。

然而,我到底是個年輕的女孩啊。

我輕輕摸着透明的魚缸,裏面的魚兒並不畏生地湊上前來。

給它起個什麼名字呢?

我想着——就叫做”愛情”吧!我唇角漾起笑容,它是我的愛情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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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來到微觀經濟學,就聽到教室內議論紛紛。

我打了個哈欠,為了自己不得不拖着身子來上這麼一門枯燥的課而感到無奈走進教室。珊瑚一把拉住我,把我拖到臨窗的位子上。

“發生了什麼大事情幹嗎一個個都緊張成這個樣子?”我疑惑地看着周圍的同學。“你沒看校門口的新聞公報啊?”身邊的月英趴上來。

“沒有”我順着她的眼光望去,窗外黑壓壓的一片人。“別吊人胃口嘛,快說!”

“今天可是有一個大人物要來。”

珊瑚等不及月英的嘿嘿,湊上我的耳邊,“聽過凌翼這個名字吧?”

我晃晃腦袋,覺得這個名字有些耳熟,但是又想不起來在哪裏聽過。

“沒吧。”

我還沒說完,身邊尖叫驟起。

“什麼?你沒聽過凌翼的名字?”

“沒,沒啊!”我獃獃地看着珊瑚.不理解她幹嗎這麼大驚小怪。

珊瑚兩眼圓睜,一臉不敢相信的樣子,“墨羽啊!你可真的學成書獃子了!”

旁邊的月英翻翻白眼,不耐煩地解釋,“凌氏集團總裁的獨生子就是凌翼啊,你不會連凌氏集團這個名字都沒有聽說過吧?”

我猛然想起幾天前的報紙上曾經登過凌氏集團的歷史。那也是我閱讀報紙上的金融版不多的一次。

“凌……翼。噢,聽說過,只是一時沒想起來而已嘛!”我依舊看着窗外,“怎麼,他要來?”

月英臉上突然飄起紅暈,“沒錯.而且會在這裏呆兩年呢。”

“嗯。”珊瑚點點頭,“據說這個凌翼只有二十一歲,人家已經從劍橋電機工程系畢業,現在正要修MBA。”

“嗯?從工科轉到MBA?真夠奇怪的了。”我撇撇嘴吧。

“人家將來可是大集團的總裁自然要文理兼備。不是說凌氏要轉型電子工業嗎?而且據說他父親的身體不太好,近日就要把公司交給他,所以他選擇這到所大學來拿MASTER。”

“噢”我沒興趣地滑下窗檯坐到座位上,不去理會其他女生的尖叫,“哇!他出來了!好帥噢!”

我翻開電腦設計課程的課本,想趁着課前的空閑着手新的論文。

這門課的孫教授總是給我不少壓力,不是讓我做新的設計就是叫我到他的辦公室和他討論定理。為了不讓他失望.我自然也不得不加把勁。不過對於他明顯的期望,我感到似乎有根繩子勒在我的脖子上。

下了課,我如同烏龜一般朝教授的辦公室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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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我輕輕地敲門,祈禱教授不在。

“進來。”聽見聲音,我有點兒想哭。要知道,我的論文八字還沒一撇呢。

我推開門,看見的就是教授一張喜氣洋洋的臉。我有些納悶,一向嚴肅的他怎麼會這麼高興?

“快進來!”教授一邊招呼我,一邊朝另外的一個人說:“這就是墨羽,我跟你說過的那個很有潛質的學生。”

我這才注意到不大的辦公室里還有另外一個人,只是因為我站的角落剛好有一個大書櫃,所以我沒有看到。我聽到教授叫我的名字,自然也擺出笑容,稍稍探頭去看那個傢伙是什麼樣子。

“是嗎?”有點兒深沉的聲音,雖然悅耳好聽,但是顯然對於教授所說的話沒有放在心上。我不禁有點兒不悅,好自大的一個人。

教授帶我來到會客桌前,我便打量着眼前坐着的傢伙。

陽光從窗外撒進來,撒在這位來客的臉上,我驀地心悸,看着陽光中的他的臉,竟然如同冰冷的雕塑,有着神抵的俊美精緻,卻散發著孤寂的味道,連陽光的溫暖都瞬間氣化。

“墨羽?”教授略顯不悅,顯然是看出我的着迷。

“墨羽?”冰冷的男入聽到我的名字后,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我,似乎早就認識我,“趙遠航的女朋友——墨羽

我猛然回神過來,遠航?趙遠航?我跟他有什麼關係?雖然他似乎在追求我,但是我並沒有表態。

“我不是趙遠航的女朋友”我皺起眉頭反駁他怎麼會把我和趙遠航扯在一起!

他略略挑起終騖的眉,似乎沒有料到我會幹脆地回答,卻沒有再說什麼。

教授微笑着看着眼前的男人,一邊為我介紹:

“墨羽,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JAMES嗎?沒想到吧?他就是凌翼本人。

什麼?凌翼就是那個教授總是贊下絕日的電腦天?一般的電腦天才不都該是髒兮兮的小鬼的嗎?要不然就是有些神經質的社會邊緣人物。他跟我的想像完全不一樣!忽然間,我回憶起教授曾經提過的幾個大項目,前幾年的“鬼獄”遊戲。還有“大堂鳥”軟件,還有他設計改造過的處理器速度竟然是一般同類處理器的三倍,只是我崇拜的是“JAMES”,我並不知道“他”和”凌翼”這個名字的關係。

他其實是有理由自大的。

“你好。”我心裏充滿了崇拜,加上一點點潛意識的羞澀。我伸出手,用最簡單的方式表示禮貌。

誰知道,他竟然就靜止在那裏,仔細地打量着我,卻沒有意思抬起手來。

我的臉越來越紅,教授也看出了他的輕視,不明白地看着我,彷彿在問:你以前認識他嗎?

我是何其的無辜!我仔細想着,並沒有找出可能留給他壞印象的理由。不由自主地,我也堵起氣來,儘管看出他並不想和我握手,還是堅持把手擁在他面前,沒有放下的意思。

他似乎被我的堅持驚訝了。雖然我表面上是個柔軟的女孩,可我卻是吃軟不吃硬的最佳代表。

收回他默然的打量,他伸出了他的手,輕輕地握住我的手。

他的手很大,雖然有着體溫,但溫度卻一點兒也不親切。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便抽回了手,我也輕輕地把手放下。

教授打量着緊繃的我,然後又看了一下眼神一直停留在我身上的凌翼,不明白我們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

“小羽,說說你的論文吧!”他很明顯地岔開話題。

我一怔,自知這幾天大考試小考試接連不斷,哪裏有時間去搜集資料。

我只覺得一陣窘迫,“我還沒有準備好。”我對教授實話實說。

教授不悅地看了我一眼,“不是上個星期就給你這個題目了嗎?”

我沒有說話,知道教授不喜歡我找借口。如果是平常,被教授罵一頓也就算了,可是現在凌翼就在眼前。他是這麼出色,而我表然是這麼愚笨。我討厭這樣明顯的對比,甚至還沒有比就已經拉開距離。我不是個特別好勝的女孩,然而不知道什麼原因,我不想在他的面前低頭。

我又窘又羞,只能狠命地咬着嘴唇不讓眼淚掉下來。

“唉!小羽,知道你有天分,所以我才給你這麼多機會讓你鍛煉。我知道對於一個大二的學生來講,這個題目似乎難了一些,可是以你的才智,你稍微花些心思,肯定能夠做出來。”

“對不起。教授。”我只能低着頭認錯。

“你去搜集資料了嗎?電腦室的大門開着,我還特地給你一把鑰匙,讓你什麼時候想去就去,待到十二點也無所謂,可見我對你的期望有多麼深。”教授似乎沒有察覺到我的臉紅得可以滴出血來。

就在我的淚水快要掉下來的時候,凌翼卻突然站了起來。

“教授,上次你讓我設計的晶片,我已經做好了。”他隨手拿出一個小盒子,中間鑲着一枚小小的金屬晶片。

教授一見,立刻讚揚道:“這麼快?我以為你至少需要兩個月才能完成呢。”

教授似乎寬恕了我,緩和下臉色,“小羽,算了,我再給你幾個星期的時間。”

“噢。”我低着頭,不敢去看凌翼,也不想去看教授,知道自己得到大赦,可以離開了。

我輕輕地敞開門,無聲地離開,沒有打擾他們的討論。

唉!他那樣的天之驕子,在看到我的愚鈍之後,恐怕更加輕視我了吧?驀然間,如有種丟盔棄甲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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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後的一個星期,我忙得焦頭爛額。每天半夜都仍然留在電腦室里,對着熒光屏奮鬥。然而思路好像被堵住一樣,我每次稍稍有點兒創意的時候,腦海里竟然就浮現出凌翼的樣子。不用別人告訴我,我也知道自己完全被籠罩在他的陰影之下了。

或許在潛意識裏,我是希望超越他的,然而這個希望太過渺小,所以我並不明白地說出來。可是每次想出來的創意,我就不自覺地拿着跟他的成就相比,而每次我跟他一比就成了小巫見大巫。

我該怎麼辦?

到了論文就要交的前一天晚上,我楞愣地坐在實驗室里,不再做最後的掙扎。如果讓教授失望的話,我也是沒辦法的了。倘若他真的對我放棄那麼高的期望,我反而會覺得幸運,因為他過高的期待讓我感覺到太大的壓力。

驀然間,我眼前出現了一個陰影。

我愕然她抬起頭,着見黑暗中凌翼的影子。他。表情依舊冷然,眼神依舊帶着輕視。靜靜地看着我。

忽然問,他問:“你在這裏做什麼?”

他和教授是那麼熟悉,他怎麼會不知道我在這裏做什麼呢?這個天之驕子,在這半夜三更的時刻跑到電腦室里又要做什麼呢?

他是來嘲笑我的吧?

從他一開始見到我,我就莫名奇妙地覺得他輕視我。現在仍然如此,這是為什麼呢?

我虛弱地對他一笑,無力去與他爭辯,也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我吃力地站起來,他並沒有來扶我。我把電腦關掉,把桌面上的材料收抬好,準備離開。

他看見我的動作,沒有說什麼。可是在看到一地被我揉爛的紙團時,劍眉輕輕地一皺,“你準備放棄了嗎?”

我一硬咽,身子一頓,眼淚就要落下來。可是我仍然沒有說話,拎起提包就要出門。

他轉過身子,看着我的背影。

“如果沒有這份天分的話,當初就不該接下這道題。”他的聲音不大,卻剛好能夠讓我聽到。

我猛地轉過頭來,淚水不由自主地流下來。我好生氣啊!我氣他如此目中無人,我怨自己技不如人,幾次在他面前出醜,可是又無力做些什麼。一

他為什麼要這麼對我呢?我在那天之前從來沒有遇見過他,他為什麼輕視我。

“凌先生,大家都知道你是個天才,所以你在看別人的時候大概都把別人當作猿猴一樣吧。我是愚蠢,還妄想超越你,我也承認我做不出這個題目,請你放過我吧!不管為什麼你一見我的面就對我有如此的敵意,也不管你現在是怎麼看輕我,請你放過我吧。”我嗚咽着,話說得又快又急,眼淚掉得讓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我只知道在我說完這番話之後,他沒有接口,只是沉默了半晌。

我看着他,擦乾淚水,對他說:“在你沒來之前,我就知道你。JAMES是教授經常提起來的名字。他說你是這方面的天才。我不能想像作為一個‘天才’的感覺如何,但是你的成就太耀眼.你讓我感到自卑。”

他並沒有挪動地方,可是看我的目光卻柔軟了一些,以前總是讓我揪心以輕視也全都沒有了。

我坐在牆角,覺覺得這樣對他把我的心裏話說出來的感覺真好。這個時刻,他不再是我競爭的對象,也不再是令我自卑的對象,他只是一個可以令我傾訴的人。

“教授對我的期望太高,高過我的能力。我知道他對我嚴格是好的,可是他給我好多的壓力。”我抬頭看着他。不知道會不會從他臉上看到煩躁的神色。而他,靜靜地聽着,一雙冰冷的眸子此刻多了些溫度,很專心地看着我。我從來不知道他其實也是可以做一個“傾聽”的人,畢竟他是如此的桀騖。

“你為什麼不告訴他呢?”出乎我意料之外,他竟然開口對我說話。

我微微一震,耳膜里震蕩着他低沉的聲音,感激地望着他。

“因為……因為……”我的眼淚又涌了上來,“因為我不能。因為被人期望着的感覺,開始時是那麼美好,所以,我總是覺得不管怎麼樣也可以跟得上。”我把流出來的淚水再次抹乾,“當然,我的這點兒‘聰明’跟你比是不可能的。教授已經給我很多時間了,明天就是交的日子,可我到現在還是沒有寫出來。”我自嘲地說。

他走到我身邊,我一陣緊張,吃驚地看着他,半蹲下身子,他的面孔停留在我頭髮的上方。我臉紅了,低下頭不敢看他,周圍好像熱了起來。他抬起他的大手,在我臉頰上輕柔地一抹,擦拭掉偷偷掉落的淚水。

“你不相信你自己的能力嗎?”

我不是沒有聽過他的聲音,可是如此的接近,讓我慌了,我只聽見自己的心臟咚咚地要躍出來。此刻的我,不僅僅緊張,還更加的感動,感動他這幾個動作,這裏面所含的意義對我來說都深遠的多。

他從我的手裏拿過我的資料,隨便地翻看了一下,拿出上衣里的一支筆,輕輕地在資料上面勾勒着。

我看見他的動作,“不要!我不要你幫我寫。”

他抬起頭,竟然帶着輕輕的微笑,一轉眼他的笑容讓我炫目,讓我訝然。

“我不會幫你寫。”半晌他又說:“你的資料很充足,這些試驗結果也是很理想的。也許找出一條主線,一片十幾頁的論文應該不成問題。”他看着我,用手勢表示讓我靠近。

我走上前,看着他修長的手指握着一支銀色的鋼筆在白色的紙上疾速地寫着。他的字跡相當地堅毅,也不乏流暢。我微笑着看他書寫的姿勢,有着年輕男子的粲騖、成熟和內斂。我只覺得,自己一顆完好的心正在急速地融化。

“你在看嗎?”

“我在。”我感激地看着他,把思緒拉回,指着他寫的內容。,開始輕輕地發表意見。當我不知所措的時候,抬起頭來看着他溫和的一張面孔和清冷的一雙眼睛,就會接受到許多鼓勵的氣息。

一個夜,很快就過去了,而我桌子上也躺着一篇十二頁的論文。在這個冰冷的電腦房內。我和這個傳奇式的人物共同度過了一個繁忙的夜。沒有心碎的動聽話語,也沒有激情和狂野,有的只是淡淡的感激,淡淡的欣賞,還有淡淡的動心。

當早晨的陽光大方地照射進來的時候,我從晨曦中仰起頭,看着不遠處站着的他。一夜沒睡的他,眉宇間稍帶疲倦,他用長指輕輕地揉揉太陽穴,姿勢自始至終都有着不可思議的優雅。這個精緻優雅,冰雕般的男人怎麼可能不讓女人動心呢?。

“你回去休息一下吧。”我輕聲地說,“昨天晚上,謝謝你了。如果不是你,我冷天又要挨罵了。”我朝他靦腆地微微一笑。

他抬起頭來,走到我身邊,抽出我手中的論文最後看了一遍,然後還給我,沒有再多言,只是對我說:“相信自己的能力。”

我的鼻子一酸,小女兒心性的我又禁不住要哭,“嗯。”我輕聲答應,不禁為自己的不爭氣惱怒。

我正想多說什麼,電腦房的門突然被打開。我和凌翼同時轉過身,進來的竟然是趙遠航。

“小羽,聽珊瑚說你昨天沒有回宿舍……”遠航和凌翼一照面,自是一愣,隨後又對他打招呼,“凌翼,你也在?”

遠航認識凌翼?我這才想起他父親在凌氏任職,又想起第一次和凌翼見面時他曾經說過的“趙遠航的女朋友,墨羽。”

他怎麼會誤會我和趙遠航的關係呢?”

我狐疑地觀察凌翼的表情,發覺他忽地冷了下來,看着趙遠航的目光中有着說不清楚的複雜。想起他一開始提起我和趙遠航的關係的時候,對我的輕視,我敏感地覺得他們之間的關係並不如表面上看來平和。

我想問,可是沒有身份去發掘他們之間的糾葛,只好岔開話題。

“遠航,你怎麼來了?”

他親切地上前,用擔心的口吻說:“我知道你今天要交論文,還想看看像完成了沒有,誰知道珊瑚告訴我你昨天根本沒有回合、發生什麼事情了嗎?”他說這話的對象是我,可是眼神卻瞟向了凌翼,似乎在疑惑我們之間的關係。

我有些不悅,雖然遠航對我的態度表現出殷勤,可是我從來沒有故意讓他誤會我對他也有好感。他現在疑問的態度讓我覺得他是那麼武斷。我想要對遠航后的凌翼說再見.卻發現他的身影已經遠遠地走出了電腦室的大門。

我的心一揪,看着他孤獨漠然的身影,只覺得想要站在他的身邊,牽着他的手。我怎麼會憐惜他呢?憐惜像他那麼強的人?

“小羽?”遠航叫着我的名字。

“噢。”我回過神來,深吸一日氣,對他說:“我要回宿舍了,以後再跟你聊吧。

“我送你回去。

我沒有異議地同他一起走出電腦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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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路上,他突然問:“你怎麼會認識凌翼?”

“教授介紹的。教授剛巧很欣賞他。

“嗯,他的確在電腦方面有些才能。”他些有些自負地笑道。

我思慮半天,小心地問:“你們很熟?”

“那當然!我和他一樣年齡,幾乎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從小學到中學都是在同一所學校。一後來他去了英國劍橋,一直到前幾個月回來,我才再見了他幾面”

“他以前就是這麼少言嗎”我選了一個程度比較輕的字眼,其實他哪裏是少言,根本是冰冷。

“嗯。其實凌伯伯和凌伯母的關係一直就是不太好的,所以也許是家庭關係的緣故吧,他對人的戒心很重。

“噢。”我悶悶地應了一聲。

“小羽,下個星期跟我出去看電影好嗎?”

我沉默了一會兒,不想冰冷地拒絕傷了他的心,可是我真的對他沒有超越朋友般的感情。但是如果我繼續不跟他說清楚,只會把事情越搞越糟,

我鼓起勇氣,對他說:“遠航,我想我和你最多只能做朋友,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遠航收起微笑,認真地問我:“小羽,我喜歡你,你是知道的。你現在沒有男朋友,為什麼不跟我試試看呢?”

我一窘,他說的話雖然有道理,可是我分明對凌翼動了心,卻不好意思明白地告訴遠航。想起凌翼,我的臉便有些發熱,眼神也閃躲起來;

他看着我的表情,似乎猜出了什麼,“你不是有意中人了吧?”

“沒。”我嘟噥着。

“徐喜歡凌翼是嗎?”他無奈地一笑,神情有些苦澀!

我抬起頭來,內疚地道歉:“對不起。但是遠航,感情這種事情是不能勉強的。

“沒關係。”他對我說,表情並沒有好些,只是稍稍負氣地開口:‘小羽,凌翼是大家族的獨子,眼高於頂,怎麼會注意一般的女孩子?更何況據我所知,他的父親已經為他訂了一門婚事,準備在他拿到研究生學位后就舉行婚禮。你還是想清楚一點兒。”

“婚事?”我愕然地重複,心中頭一次有了痛楚的感覺,“他訂婚了?”

“嗯,據說是什麼集團的千金,叫蜜雪兒,和凌翼在劍橋一起讀過大學。”

我有着短暫的沉默,臉色一片蒼白。有什麼比暗戀的對象就要結婚的消息更加令人傷心的呢?我有點兒想哭,可是眼淚卻不掉下來,都流進了心裏。回想起和他相處的昨夜,感覺到冰冷的他獨有的溫柔,我更加的難過。

趙遠航看見我的表情,嘆氣地把我擁進懷裏。我沒有力氣反抗,只聽見他說:‘小羽,你還這麼年輕,不知道愛情和仰慕的區別。很多時候以為的‘喜歡’並不深刻地如你的想像。我可以等,等你看明白你和凌翼是根本不可能的時播等你回來。”

他的這番話,讓任何一個女孩子聽了,都會感動,我也一樣。可是我在他的懷裏,想的更多的卻是凌翼,我對他的“喜歡”真的如遠航所說的那麼膚淺、容易忘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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