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父親總是這樣叫她。
娃兒、娃兒,我最疼愛的娃兒……
「你別想着想着又哭了。」閻焰很沒同情心的,突地在一旁出了聲。「我可沒第二件衣服吸你的淚了。」
此言一出,果然很有效果,水荷不但馬上回過了神、止住了淚,還附送他一個大白眼。
「叫你別提你還提……」這個人怎麼講不聽。
「我過目不忘。」閻焰可不懂什麼叫謙虛。
「你!」這人簡直是來找麻煩的。
水荷氣得咬牙,手一甩,準備轉身走人,只是才走了兩步,閻焰的輕功驚人,馬上攔住了她的去路。
「去哪?」閻焰花了數年的時間尋找屠血戒,沒理由再讓屠血戒消失眼前。
「不告訴你!」水荷冷哼一聲,越過了他,又往山下走去。
情況再度重演,她快、他更快,這一次,她甚至只來得及移動一步,就遇到一堵人牆。
她在心下怔詫着他輕功驚人,竟在衣袂翩飛的轉眼間,就來到她的面前。
「只怕易姑娘非說不可,我得拿着屠血戒回去覆師命。」閻焰向來有話直說,絕不拐彎抹角,現下卻遇着一個難纏的角色,花了近兩個時辰,被弄濕了一件長衫,卻還沒弄清楚她的打算。
「我不說,你又能奈我何?」水荷篤定他不敢對她如何,說話語氣囂張得很,偏偏就是不正面回答他的問題。
她知道他急,但是,很抱歉,她實在過夠了一個人孤單寂寞的日子,她打算找個人做伴,而他——閻焰,就是倒了大楣的那一個。
她知道他得覆師命,她也知道他不會放任她再次消失在他的面前,所以……他會一直跟着她,直到她說出要求,直到他完成任務,索回屠血戒的那一天。
光想着以後的日子,她不再是孤單的一個人,她的嘴角就笑得幾乎合不攏。
「閻焰……」水荷看着他,終於喊出他的名字。「我叫易水荷,記住了嗎?我叫易水荷。」
閻焰迎視着那樣閃亮亮的一雙眼。
他記住了。
易水荷,一個似水般柔軟的名字,配上一個……沒有半點靈氣的小女娃兒,這樣詭異的組合,他記住了。
不過,他也一併記下了,那個沒有靈氣的小女娃兒,有張笑起來比太陽還燦爛的笑臉,有潭比湖水還深邃的澄眸,也有張因為要忍住淚而咬破的鮮嫩紅唇……
好倔的女娃兒,連哭都這麼逞強。
難得的,閻焰的唇,微微的往上勾了勾。
「你笑了!天啊,我有沒有看錯,你竟然笑了?!」水荷揉了揉眼睛,衝著他看了看,又再次揉了揉眼睛,像見着太陽打西邊出來一般的驚訝,指着他的臉,又叫又跳。
她的驚呼,入了他的耳,凝結了他唇邊勉為其難的善意。
他笑了嗎?他在心裏自問道。
答案火速的出現——
「你看錯了。」他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俊臉再度恢復原來的冷漠。
「閻焰!你明明……」水荷氣呼呼的吼了他一聲。
「就說你看錯了!」閻焰截斷她的話,大掌握住她的手,決定中止這個話題。
「去哪?」這一次,換水荷開口問。
「找個客棧休息去,讓我的耳朵好好的休養生息。」閻焰覷了她一眼,又消遣了她一次。
水荷的眉蹙得更緊了。
這男人學得真快,不但懂得笑,還能取笑起她來了?
皓月當空,星子閃亮,他擒握着她的手,這次終於記得收斂力道,幾個飛縱,兩人身影消失在月色中。
【第三章】
從閻焰口中聽到「休息」兩個字時,水荷沒有太多的驚訝,直到她從他與掌柜的對話里,聽到了幾個字之後,才突地回過神來。
「一間房?」水荷擠向前,先看了看掌柜,給了個緩和的笑容,接着回過頭瞪着閻焰,眸光頓變。「你有沒有說錯?一間房?一間房我們倆怎麼睡?」
閻焰睨她一眼,很從容的轉開目光,再次堅定的朝着掌柜開口。
「一間房。」閻焰再肯定不過的重複一次。
「真要一間房?」掌柜端出招牌笑容,看出眼前兩人氣氛有異,決定「尊重」一下另一方的意思。
「一間房。」閻焰答案沒變,眼神漸冷。
聞言,水荷唇邊甜美的笑容開始僵硬,再轉向無辜的掌柜,露出僵硬到幾近破裂的假面具。「我再跟他談談……」
霍地,她整個人轉過來,澄眸再度噴出火焰,小手往上揪住閻焰的頸項,壓低了聲音。
「我可是還未出閣的十八姑娘,我跟你住一間房?我的名聲誰負責啊?」
「是啊,姑娘家的名聲是很重要的,兩間房好一點……」掌柜配合著應聲。如果能再租下另一間房更好,這兩天的生意差得很,多租上一間是一間。
「一、間、房。」閻焰掃了掌柜一眼,口氣平靜得出奇,對着掌柜露出一個毫無笑意的笑容,眼神像是七月雪一般,不但教人暑氣全消,還渾身起顫。
「是是是,一間房,就一間房……」這下,再怎麼愛錢的掌柜也不敢這次,連忙點頭,然後轉頭往外一喊。「替貴客們帶路了!」
「閻焰!你聽不懂我的話嗎?」甜美的笑容裂了縫,水荷用力揪住他的衣衫,逼得他低頭迎視着她的眼。「我不跟你住一間房!」
黝暗的眸子掃來,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一抹詭異幽森的光芒,在瞳眸深處一閃而逝。
「擁有「屠血戒」的人,就是我的恩人,我必須保護你的安全,若是姑娘有什麼閃失,閻焰承擔不起。」他的態度恭敬有禮,那雙黑眸卻銳利得像刀,緊盯着她不放,拿她的話來壓她的腳,教她無法回嘴。
閃失?
這兩個字,教水荷的水眸眯得更緊,暗自咬牙。
也不想想,剛才掐住她脖子的人是誰?他差點沒要了她的命,還顧及到她的閃失?
「你只是怕我帶了屠血戒逃走,讓你無法回復師命吧。」水荷冷哼一聲,早看破他的心思。
閻焰也不替自己辯解,橫豎,他不會讓屠血戒離開他的視線。
「你就儘早說出你的願望,否則……在我任務完成之前,你的名聲會繼續壞下去。」閻焰仍是那副不慍不火的模樣。
換句話說,他是打定主意,要讓她嫁不出去就是了。
水荷惱怒極了,卻無法做出「有力」的抗議,只能挫敗的握着小拳頭,憤怒而又無能為力的瞪着已往客房裏走去的男人。
「或許你是貪圖我的美色,為了要佔我的便宜,根本不是為了屠血戒。」水荷挖苦的跟在他後頭,不情不願的開口。
「砰」地一聲,水荷捂着鼻子,痛得差點兒沒掉下淚來。
「為什麼突然停下來?」
她氣得……不,該說是痛得粉臉通紅,氣得牙痒痒的。
閻焰緩緩轉過身,挑起濃眉,雙手交疊胸前看着眼前的小女人。
「易姑娘……」他用一種低沉的語氣開口,一雙黑眸直盯着她,那樣的目光,讓她有些說不出的頭皮發麻。
「我一向不好餵養,挑得很,這一點,你大可以放心。」他勾起嘴角,眼光在她的身上繞啊繞之後,停在她的小臉上,一臉似笑非笑。
水荷瞬間全身僵硬,像是被誰兜頭澆了一桶冷水,全身上下徹底涼透,接着,怒火「轟」地一聲,燒上她的頭頂。
「姓閻的!」水荷指着他的鼻頭,伸出的食指抖啊抖的,氣得說不出話,一副大受打擊的模樣。
閻焰深黝的黑眸里,頭一次浮現明顯的笑意,用最溫柔、最低沉的口吻提醒着她一一「我想,你儘早說出打算,我拿了屠血戒好復命,對我們都是種解脫。」
水荷深吸口氣,瞬間明白他的用意,俏麗的小臉像是被火燒過,怒火咕嚕嚕地往上涌,紅嫩的唇辦進出幾個字……
「辦不到!」
簡單的客房裏,整理得一塵不染,雖談不上舒適,但對於奔走江湖的他們,的確是個適合落腳的地方。
水荷滴溜溜的眼睛繞啊繞的,目光在接觸到角落的大床時,笑容轉為僵硬。
決絕的話喊得很大聲,但是一進入房中,她的氣勢就減了一半。
「只有一張床,你確定要睡在木椅上?不再請小二哥多開一間?這樣睡起來可不會舒服。」她極盡氣體貼」的問道。
「我沒說要睡木椅上。」閻焰的薄唇上勾着難得一見的慵懶微笑。
「難不成你要我一個姑娘家睡在木椅上?」水荷的眸眯得更緊,雪白的貝齒被她咬得喀喀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