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閻焰攤了攤手,一臉無辜,對着那張粉臉,露出意味深長的淺笑。

「你若是想上床來與我共用一條薄被,我倒也不反對。」他淡漠聳肩,不置可否,話裏帶着明顯調侃,看着那張小臉氣到發紅,他黑眸里難得的揉進惡作劇的笑意。

那笑,綳斷她最後一根理智的神經,她不停在心裏咒罵著。

他一張八風吹不動的僵直死臉,今天笑得可動了!

水荷握緊拳頭,知道眼前男人說到做到,雖不見得真會「吞」了她,但擠在同一張木床上,卻也不是她能接受的事。

可惡!她根本是騎虎難下。

「好!我說。」她就暫且先認輸,長路漫漫,她就不相信找不到機會報仇。

閻焰好整以暇的在木椅上坐下來,替自己倒了一杯茶,從容的等她開口。

「我要找「醫典」。」水荷在另一邊坐了下來,將手裏的杯子遞過去,意思很明顯一一要他倒茶。

閻焰瞧她一眼,倒也不找她的麻煩,替她的水杯加滿水,放了下來。

醫典,傳說中能治百病的不朽名書,是每個學醫者極欲得到的寶書,不但能解人疾苦,還能從閻王手中搶下生命。

身為一位學醫者,她想找出「醫典」倒也是無可厚非,只是……

「易神醫的本領你都學熟了?想找出「醫典」,是想讓自己的醫術再進步?」閻焰看了她一眼,好奇問道。

他承認,在認識她之後,他的好奇心像是被開啟了,對她有着莫名的興趣。

只是,他的「好奇心」無意中戳了水荷一刀,勾起她的愧疚,心情更是盪到谷底,她喝水的動作頓了頓,水亮的澄眸凝着桌面,好半晌沒說話。

氣氛驀地有些僵,閻焰能發現她的情緒在極短的時間內,有了明顯的改變,只是,他仍秉持着既有的原則,以不介入她私人情緒為最高準則。

閻焰看着她擺下水杯,整個人慢慢的往床榻移動,坐在床緣,小腳一踢,繡鞋落了地,接着緩緩的拉來棉被,和衣在床上躺了下來,背過身去……

閻焰坐在原位上,看着她難得的沉默。

就在他開始質疑她背過身去的原因,是想獨佔那張床時,她慢慢開口了。

「我並沒有從父親的手中,學到太精闢的醫識,我貪玩,老是出門個三五天,玩累了、倦了,才會回到家中……」水荷閉着眼,說著那一段她不想憶起的往事。

「在你離家時,易神醫生了病,身邊無人醫治,所以延誤病情,賠上性命?」

閻焰很聰明的連結她未說出的部分。

他的直言,又捅了水荷一刀,教她的心揪了一下。

「你真是一個不懂得體恤人的傢伙。」他說起話來沒分沒寸,總得教人見血才行,她才與他相處時間沒多久,就一再被勾起傷痛的回憶。

閻焰的視線停在她的背影上,聰明的腦袋仔細回想着,上一次她突然情緒轉變時的話題,究竟是什麼……

很快的,他想起來了。

易神醫。

稍早前,她哭得像個淚人兒般時,也是他問到她父親的時候,想來這該是她的痛點,才會每一觸及,就換來她的悲傷沉默。

他是個沒同情心的人,在知道這件事之後,該好好善用才是,如此也能換得耳根短暫清閑。

於是,他繼續悶不吭聲,直到大床的角落裏,傳來低不可聞的淺聲啜泣,那個纖細的肩膀,正有一下、沒一下的抽動着。

她不說話了,但卻哭了。

閻焰支着太陽穴,下顎微微抽緊,一向平靜的心緒,隨着那低泣聲,一陣一陣的收緊,知道自己還是打錯了如意算盤。

有很多細節,他都還沒弄清楚,例如:醫典在哪裏?他們應該朝哪個方向走?得花多久的時間?會不會有其他人覬覦?

這麼多疑問,他卻連一句話也問不出口,唯一盤繞在他心頭,讓他迫切想知道的,是她究竟什麼時候才不哭,他實在不喜那種……胸口壓了塊大石的感覺。

突地,隔壁房裏傳來一聲驚喊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老伴、老伴,你醒醒、醒醒啊!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哀痛喊聲之後,取代的是驚天動人的哭聲,傳人閻焰的耳中,當然也傳入水荷的耳里。

水荷纖細的肩膀一僵,手背拭去無聲的眼淚,她坐直身子,猜測着隔壁房間的情況,隨即起身下床。

「你去哪?」閻焰疑惑的看着她通紅的眼。

「我到隔壁看看怎麼回事。」話畢,她直直朝門外走去,才拉開門,已見到掌柜的動作火快,一臉後悔的站在隔壁房門外。

「他是……還好吧?還活着嗎?還能走路嗎?我把房錢退給你,你帶他找郎中去,或許還能挽回一命。」掌柜不好說得太過直白,但臉上表明寫着,不希望店裏出人命。

確認情況之後,水荷繡鞋踏出門外,直直往隔壁房走去,到門前時,卻被掌柜的攔住去路。

「姑娘。這房裏的客人病了,你就別來惹事,回房去吧。」掌柜的可不希望再橫生枝節。

水荷瞪了掌柜的一眼。

「瞧您人模人樣的,倒沒什麼仁心。」她冷覷他一眼。「您老還是讓讓路,如果我的醫術派得上用場,您就能少個冤魂留在客棧里,瞧這兒,陰風慘慘的,也不知道有幾個過路人魂歸九天了……」

水荷一邊說、一邊往四周瞧了瞧,彷彿真的看到了什麼似的。

「好好好,姑娘你請,別再說什麼鬼話嚇人了。」掌柜知道眼前的她不好惹,一番話說得尖酸刻薄,像是他多不懂人情世故一樣。

水荷大方往屋裏走,只見一個老婦在床邊啼哭,一個老丈人昏睡在床上,也不曉得是怎麼了。

水荷站在床邊,瞧着老者面色蠟黃,氣息微弱,似是病得不輕。

「婆婆,讓我幫他把把脈。」水荷帶着溫和的語氣開口,態度卻恁是強硬,自信的態度讓老婦人不由自主的移開了位置。

水荷小手放上老者枯黃的手腕內側,凝眸仔細診着脈,努力回想着父親曾經教導過的一切,試圖彌補那些不曾認真的歲月。

「這病該有十多天了吧。」她輕聲開口,回眸看了老婦一眼。

「是啊,我們到這個村子沒多久,他就染了病,請了大夫來看,也沒見起色,只是一日比一日更加虛弱。」老婦急忙補充。

水荷查看老者的臉,有着上焦燥熱的病徵,可見其體內虛火上升,腸道乾澀,痛已傷胃。

「這位老伯是不是很久沒解便了?」水荷回眸看着老婦,只見後者猛點頭,還不忘補充。

「他喝葯就吐,什麼東西都吃不下。」老婦見小姑娘還有兩下子,一臉急切。

「我了解。」水荷點頭,知道這癥狀必伴隨嘔吐失津的毛病,只要解便之後,則嘔吐自止。

確定病症之後,她拿出隨身銀針,稱做火烤消毒之後,將病患側身躺好,在幾個重要的穴位下針,動作純熟,下針俐落,幾個在旁觀看的人,都不禁眼露佩服。當然,這些人還包括了閻焰。

縱使他不明白她為何要插手,不過,此時專心一意的她,看來不像是個娃兒,很有一代神醫的風範。

水荷在診脈時格外專心,沒有注意到眾人的眼光,下針之後起身來到案旁,提筆書寫藥方。

「老伯的病沒有大礙,只是幾個大夫沒有對症下藥罷了,照這藥方抓個三帖,便能解嘔止熱,休息兩天就能下床,繼續陪您遊山玩水了。」水荷將藥方交給老婦人,笑容回到臉上,又變回那個頑皮的小娃兒。

「謝謝,真的謝謝你……」老婦好生感激,握着水荷的手,老淚縱橫。

「不打緊,舉手之勞。」水荷笑得很甜,終於能感受那種救人一命的成就感。

這樣的她,父親滿意嗎?

已經離開她的他,能放心了嗎?

不由自主的,她抬起頭看着窗外,彷彿想起那些與父親在外行醫的日子。

閻焰始終在門前看着她的一舉一動,能看見她微蹙起眉,能見到她紅唇輕語,眉兒輕揚,笑意燦爛……當然,也沒遺漏她眼底那一抹惆悵。

這小丫頭對着病家說話,倒是溫柔萬千,笑意甜甜,沒有一點兒朝自己說話時的潑辣樣。

那雙深邃的黑眸依舊銳利,輕易捕捉到她的每個神情,他凝神望着她,而水荷彷彿察覺到他的目光,眸光從老婦人臉上移了回來,與他的眼對上。

她不明白為何那雙冷靜的眼睛,彷彿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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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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