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中秋過後沒多久﹐今年的第一個颱風挾帶着豐沛的雨水﹐越過中央山脈﹐在深夜直撲台灣西部。
夜已深﹐雨勢不斷加大﹐聶少商在自己的房裏﹐專註地研究魏北海交給他的書籍。
在一陣巨大的雷響過後﹐他聽見隔壁房傳來細小的尖叫聲﹐忙不迭地扔下手中的書跑了出去。
“羽衣﹖”打開房門后﹐他在床上看不見早早上床就寢的天使人影﹐於是四下尋找着。
找了半天﹐聶少商在書桌底下發現她的蹤跡﹐見她鐵青着臉﹐害怕的縮成一團。
“怎麼了﹖為什麼躲在這裏﹖”“那個聲音……”羽衣緊捂着雙耳不敢動彈﹐蜷縮着身子不停地顫抖。
“什麼聲音﹖”他蹲在她的面前問。
雷聲突然破天落下﹐巨響回蕩在天際﹐震得人心驚膽戰。
“哇﹗”羽衣嚇得立刻投入他的懷抱尋求庇護。
“你說的是雷聲﹖氣象報告說颱風今晚會通過中部﹐我們在暴風圈外圍﹐所以風勢、雨勢會大些﹐免不了打雷閃電的。”他拍撫着羽衣的背脊安撫道﹐望向窗外忽明忽暗的閃電﹐知道這一波波的雷聲可能會響個一整夜。
“下雨就下雨﹐為什麼會有這種聲音﹖”羽衣緊摟着他寬大的臂膀﹐埋在他的胸前恐懼地問。
聶少商將她抱正﹐見她花容失色的模樣﹐不禁失笑﹐“你沒聽過﹖”“沒有﹐以前我住的地方有隔音設備﹐我沒聽過這麼恐怖的聲音。”她終於知道研究所將她隔離得有多徹底了﹐就連這種怪聲她一次也不曾聽過。
“別怕﹐下雨天會打雷這是很自然的事。”他突然有種前途多難的感覺﹐這個天使過去被保護得過度周密﹐對於外在世界的變化渾然不知外﹐基本的常識也貧乏得可憐。
“不自然﹐它好象在我的頭上隆隆叫﹐我討厭它。”羽衣將他抱得更緊了﹐眼淚被另一波雷聲嚇得奪眶而出。
“我沒有辦法叫它停止﹐等暴風圈遠離后它就不會吵了。”聶少商吻着她的額際哄道﹐而強風透過窗欞的縫隙咻咻地吹入﹐震得窗子隆隆作響﹐好似另一陣雷聲。
羽衣沒作聲﹐只是畏懼地棲息在他的懷裏。
“這次颱風威力不小﹐我得去把門窗關牢。”唯恐風雨肆虐﹐聶少商及時想起得將門戶關緊﹐但欲起身時﹐才發覺身上掛了一個羽衣。“羽衣﹐你這樣我沒法子去鎖門窗。”
她像株菟絲花般的緊緊纏住他﹐幾乎使他透不過氣來。
“我會怕……”窗外的閃電照亮了幽暗的天際﹐這幅恐怖景象幾乎使她窒息。
“我的懷裏沒有避雷針﹐你躲在裏面也沒有用。”他輕輕拉開她的手﹐稍稍推開她。
被推離安全的避風港﹐羽衣連忙又躲回他的懷裏低聲哀求﹐“你別離開我。”“好、好。”他無奈地環抱着她﹐只好帶着她一塊去查看屋內的門窗。“在這裏等我一下﹐我去找蠟燭和手電筒﹐如果斷電就麻煩了﹐你等我。”他將她抱回自己的房內﹐讓她坐在床上﹐塞了個枕頭給她后就走出房外。
在確定鎖好門窗后﹐聶少商拿着蠟燭和手電筒走回房間﹐卻看到她坐在床尾﹐展開翅膀密密的包住自己﹐整個身體蜷縮在巨大的羽毛里﹐動也不動﹐活像團大雪球。
她已經很久沒再把那對異於常人的雙翅展現出﹐他不過是離開她一會兒﹐她怎麼又變回天使的招牌模樣﹖“羽衣﹐你又把翅膀拿出來﹖”聶少商撥開她的翅膀﹐抬起她小小的臉龐﹐卻看見她的眸中有淚。
“你丟下我。”羽衣控訴似地望着他﹐淚水潸潸落下。
“對不起﹐你把翅膀這樣張開不痛嗎﹖”他不舍地摟她入懷﹐瞧她將翅膀完全朝兩旁伸展﹐不禁感到憂心。
“痛。”她吸吸鼻子﹐語帶哽咽地說。
“今天上藥了嗎﹖”她緊斂的眉透露着絲絲的痛楚﹐聶少商憐惜地伸手拭去她的淚。
“還沒。”羽衣垂下雙翅﹐習慣性地偎進他的懷裏。
“怎麼不告訴我﹖”聶少商將她移至床頭坐好﹐取來藥箱﹐熟練地替她上藥。
“一直把它收在裏面所以忘了。”“復原的情況不錯﹐傷口好了大半﹐用不着再用紗布綁着它了。”仔細觀察傷口的情形后﹐他快樂地說道。
“你弄好了﹖”邊聽着窗外的雷聲邊看他收拾療傷用品﹐她等不及的問。
“好了……”聶少商收好藥箱時抬起頭﹐目瞪口呆地看見她把翅膀快速地收回﹐他不禁訥悶﹐“你收翅膀的速度愈來愈快……”她剛才的動作快得讓他眨眼看清楚的時間也沒有。
“因為天氣狀況惡劣。”隆隆的雷聲似在耳際﹐羽衣急躁地說完﹐又忙着躲回他的懷裏避難。
“很晚了﹐你該睡覺了。”沁人的馨香撲鼻而來﹐他有些陶醉地在她耳邊呢喃。
“好。”羽衣應着﹐卻沒有離開他懷抱的打算。
“你不回房睡﹖”聶少商帶着隱隱的笑意問她﹐無意識地攏着她披散的發。
“不要﹐除非那雷聲能停止﹐不然我會害怕。”羽衣努力地搖頭﹐自動將床尾的枕頭放回床頭然後躺下﹐並且拍着身邊的空位邀請他。
“在我的房間一樣會聽見。”聶少商笑看着她孩子氣的舉動﹐抬手關掉大燈﹐點亮床頭燈﹐依照指示躺在她的身邊。
“至少這裏有你。”他一躺穩﹐羽衣立即靠入他的懷中﹐與他一同聆聽屋瓦上的風聲、雨聲。
“好吧﹐你今晚就留在這裏睡。”擁住她后﹐他便捨不得放開懷中的軟玉溫香了。
貼在胸前的她彷佛使他空虛的心靈再度得到了充實。
“謝謝。”她輕輕的在他懷中蠕動﹐而後將唇印上他的。
“我教過你更好的謝法。”聶少商空出手抬高她的下顎﹐緩緩覆住她的雙唇﹐溫柔地與她吮吻。
頭頂上的雷聲似是漸漸遠去了﹐窗外風雨依舊壯大﹐但屋內相擁的男女為這風雨之夜添加了一份旖旎。
“還怕不怕﹖”聶少商結束吻勢讓她得到片刻的喘息﹐柔聲的在她唇邊問道。
“有你在我身邊就不怕。”羽衣滿足的偎着他﹐望着他深邃的眸子回答。
“你這麼膽小﹐十幾年來你一個人是怎麼過的﹖”她說過她被關在玻璃籠內﹐那小小的籠子怎能關住她的孤寂與害怕﹖他的問題使她的臉色瞬間刷白﹐“忍耐﹐還有朋友的支持。”若沒有那寥寥可數而又珍貴的友情﹐任她再能忍耐﹐精神上的孤單早晚會將她逼至崩潰的邊緣。
“你在研究所裏頭有朋友﹖”貼着她的額﹐聶少商為了她的話更是心疼。
“有﹐他們和我一樣﹐都是被實驗的對象﹐能夠自由活動時﹐研究所會安排我和他們在一起。”羽衣低聲述說﹐回想着研究所里一間又一間的牢房﹐以及那些命運相似的同伴們。
“你說過只有你一個人是天使﹐那麼他們是為了什麼會在研究所里被實驗研究﹖”
聶少商有些訝異﹐這洛貝塔研究所想研究羽衣的心態他可以理解﹐但他卻沒想到這間研究所竟還關了其它人。
“因為他們和一般人不一樣﹐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特異能力﹐他們會在那裏並非出於自願﹐大家……都是被捉來的。”疼痛的感覺在心頭蘇醒﹐想起其它人的身不由己﹐羽衣眼眶泛着淚﹐揪緊了他的衣衫。
“你想念他們嗎﹖”聶少商感受到她的酸楚﹐環住她的腰肢提供她所需要的依靠。
“有一、兩人﹐其它人我就不熱悉了﹐因為我長期被隔離﹐只有那一、兩人能接近我﹐現在我只希望他們能像我一樣幸運﹐能夠找機會逃出來﹐對我們來說﹐自由是一種奢侈。”羽衣喟嘆道。她逃跑后﹐研究所勢必會加強防守﹐不知要到何時﹐她的朋友仁鑽釵o一樣破繭而出。
“他們會的﹐別擔心。告訴我﹐為什麼要將你與其它人隔離﹖”如果研究所里私藏了許多像羽衣這類不凡之人﹐那為何不許羽衣與他人共處﹐偏要將她獨囚一室﹖“我除了有對翅膀外﹐什麼都不會﹐不像他們各有各的本領﹐研究所的人員怕他們會傷害我﹐所以一直將我關在特別的玻璃房裏﹐很少准許我與他們接觸。”隔着一層玻璃﹐她和人群的距離是那麼的相近而又遙遠﹐那精緻的強化玻璃籠阻隔了她的自由﹐也阻隔了她與他人交心的機會。
“我與那些研究人員同樣明白你的珍貴。”聶少商淺琢着她的唇﹐感慨地說。
“那些被囚禁的朋友總是說﹐如果有機會可以離開那裏﹐他們要回家。每次聽他們這麼說﹐我就覺得自己很悲哀……因為我連家在哪裏都不知道。”家的印象深鎖在不可知的記憶里﹐即使她再怎麼努力這個鎖始終還是解不開。
“你有家的﹐只是忘了回去的路﹐總有一天你會想起來。”“我想家﹐如果我也有家可以回的話。”羽衣哀傷地看着他。
“你有﹐只是比較遙遠。”聶少商撫着她的眼瞼﹐低頭吻去她傷心的淚﹐為她注入希望。
“他們和你都說我的家在天堂﹐你知道天堂在哪裏嗎﹖”“我不清楚﹐也許在天際的盡頭、在雲的那一端﹐沒有人知道。”他真的不知道﹐有時他更會自私的期望﹐寧可保持現狀﹐永遠不要知道。
“我一直以為……這麼多年來﹐我早就習慣了一個人獨處﹐其實我不習慣﹐我最怕的是孤獨。”她黯然地說。她這迷路的孩子在尋家的路途上﹐陪伴着她的只有那漫長的孤獨。
“你並不孤獨。”聶少商收緊了雙臂提醒她。
“我不孤獨是因為你會在我身邊﹐人的體溫真好﹐暖烘烘的﹐聽見你的心跳聲﹐我便知道自己不是一個人。”羽衣點點頭附和﹐聲調里對他有着出奇的了解。
“你有我﹐不要忘記這一點﹐你不會再有一個人的孤單時候。”他胸腔劇烈的震動着﹐打釘似的想將他的話深刻釘入她的心底。
羽衣將耳朵附在他的胸膛上聆聽他的心跳﹐“我知道﹐你瞧﹐我能觸摸到你﹐能感受到你給的擁抱、親吻﹐你的懷抱像海洋。”“海洋﹖”對於她的形容﹐聶少商不禁逸出笑容﹐“我有個朋友倒是常說我像水﹐總會包容他所做的一切。”他所說的朋友不是別人﹐正是那喜歡找碴的魏北海。
“你的確是水﹐雖無色無味﹐但溫柔清新﹐只要在你身邊﹐就能找到寧靜。”從第一眼見到他﹐她便有一種安心感﹐進而尋着了難有的平靜和安穩﹐只要他在身邊﹐她便覺得格外的安詳。
“在這泓水池裏﹐有一名迷途的美麗天使。”抬起她的臉﹐他撫着羽衣光滑的肌膚﹐着迷地看着她。
“不要變好嗎﹖”羽衣將白皙的小手遞進他的掌心﹐清澈的雙眼寫滿希冀。
“什麼﹖”“現在和以後﹐你和我。”她惶惶不安的口氣里有着深深的懇求。
“我不會──”聶少商的話未竟﹐羽衣即用軟軟的唇瓣將他的嘴封住﹐不讓他說出口。
“你的唇好溫暖。”她以纖柔的手指碰觸着他的唇﹐虔誠而又戀慕地說。“相信我。”
他神情急切。
“我相信你。”羽衣閉上眼更加偎緊他﹐緩緩地墜入一種甜蜜和幸福的氛圍里﹐在他這池溫柔的水澤里尋求好眠。
“睡吧﹐在你還沒找到回家的路前﹐這裏就是你的家﹐倘若你此生註定無法回去﹐那麼這裏將會是你永遠駐留的地方。”他在她的眉心印下一個吻﹐並且對她承諾着。
“嗯。”羽衣睡意漸沉﹐含糊不清的應道。
他拉好薄被仔細地蓋住兩人﹐細細地看着她的容顏﹐並且感受着那與她相連的心跳。
他撫着她的長發﹐對着尚未完全睡去的她以鏗鏘有力的聲音說著方才未竟的話──“對你﹐我不變﹐這將會是我永遠緊守的誓約。”羽衣像是聽見了﹐更加擁緊了他。
不久﹐聶少商的臂彎里傳來均勻的呼吸聲﹐他低頭看去﹐他的天使正沉沉的睡去﹐在他的懷裏。
※※※雖然聶少商再三警告羽衣不可在樓頂表演特技﹐但在心癢難耐下﹐羽衣還是常趁聶少商外出時往高處爬﹐而且愈爬愈高。
這天黃昏﹐羽衣又趁着聶少商外出購物時﹐爬上了屋頂的天線架﹐居高臨下地欣賞城市夕陽西下的美景。
一陣風吹過﹐她忽然感覺到身旁多出一名同樣在欣賞風景的人﹐於是疑惑地轉身﹐繼而氣息一窒﹐無法呼吸。
她的身邊站着一名少年﹐少年濃密的黑髮中有綹特異又明顯的白髮﹐早熟且清俊的臉上一隻細長的眼睛充滿靈黠﹐點亮了一張臉。他身着簡便的黑衫﹐兩手插在牛仔褲後頭的口袋裏﹐嘴角刁着一株青草﹐而飛散的亂髮更突顯出他一身的不羈。
“小……小莫﹖”羽衣結巴地眨眨眼﹐他不是被關在研究所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裏﹖“你還真會挑地方呀﹐視野不錯。”莫然遠眺城市日落的景象﹐很有閒情逸緻地笑道。
“你……逃出來了﹖”羽衣又驚又喜﹐恍如作夢一般。
“你這個笨女人都能從那個鬼地方出來了﹐我哪有出不來的道理﹖”莫然轉過身子低頭看她﹐年輕稚氣的臉上有着淡淡的輕蔑之意。
“大家都出來了嗎﹖”在驚訝之後﹐羽衣泛着粲笑向他打探其它人的消息。
“一部分﹐你這一跑﹐整個研究所都鬧翻天了﹐聰明的人也都把握這個時機出來了﹐跑不掉的人是他們不懂得利用機會﹐只能怪他們自己笨。”他不留情的批評道。有人放了火﹐他當然要乘機好好打劫﹐不趁研究所亂成一團時跑﹐想再有這種機會可難了。
“我走後﹐研究所一定會將他們看管得更嚴吧﹖”羽衣沉重地嘆口氣﹐都怪她﹐她現在可能害苦了其它在研究所里的同伴。
“別急着同情別人﹐依我看﹐你的處境比他們更危險。”莫然咬着草桿﹐無視於身處的高度﹐一屁股在她身邊坐下。
“我﹖”“你已經榮登洛貝塔研究所的頭號通緝犯﹐洛貝塔出動前所未有的人力要生擒你﹐即使只是提供線報﹐洛貝培也重重有賞。”莫然淡漠地以手指頂着她的額﹐身為黑名單里的頭號通緝犯﹐她都自身難保了﹐還有心情去關心別人的死活﹖“他們要捉我回去﹖”羽衣張大了眼睛﹐忙捉住他的手指問。
“廢話﹐你是洛貝塔的鎮所之寶﹐他們會不捉你﹖”莫然拉開她的手﹐以多此一問的眼神看她。
羽衣覺得胸口的血液因他的話全凍結了﹐臉色蒼白得像朵褪了色的花。
“洛貝塔還利用我們的同伴來找你。”他又雪上加霜地說。
“小莫﹐你該不會也是他們派來……”羽衣害怕地悄悄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笨蛋﹗我像是會出賣朋友的人嗎﹖居然懷疑我﹐就算我想捉你回去領賞﹐只怕我也無福消受。”他朝天翻了個白眼﹐一手將她拉回原位﹐不客氣地對她開罵。
“為什麼﹖”早被他罵慣的羽衣鎖着眉問他。
“我正被通緝着﹐捉你回去豈不是自投羅網﹖”莫然取下嘴裏的青草擲向天際﹐懶洋洋地回道。
“你也被通緝﹖”“對﹐洛貝塔還下令一定要逮到我﹐死活不論。”他詭異又期待地笑着﹐對於研究所所下的懲處﹐他感到相當興奮。
“死活不論﹖那你不就很危險了嗎﹖”羽衣緊張地拉着他的衣袖。
“如果他們有那個本事﹐無所謂。只可惜我的人緣沒你好﹐只能排在你後面屈居通緝榜上的第二名﹐研究所里的人都是笨蛋﹐你這什麼都不會的笨女人哪有我來得有研究價值﹖不過在洛貝塔對我下了死活不論的格殺令后﹐這下子那堆笨瓜可要對我另眼相看了。”莫然沒有她那般緊張﹐年輕有活力的臉上反而充滿另一份得意。
“小莫﹐他們想捉我回去我可以了解﹐但是你被處以死活不論的理由是什麼呢﹖你是不是做了什麼壞事﹖”從她對小莫素有的了解﹐羽衣不難猜出他惹了什麼禍。
“壞事﹖我哪有。”莫然咧着白牙壞壞地笑。
“所長不會無故對你下格殺令﹐你老實說﹐你對他做了什麼﹖”他愈是說沒有的事情就一定有﹐羽衣按着他的雙肩固執地逼問。
“那個啊﹖因為我把他戶頭裏的財產全搬光了。”莫然撇過頭﹐弔兒郎當地咕噥。
“搬光光﹖你怎麼可以這麼做﹖”他把視財如命的所長的錢搬光﹖難怪會引來殺機了。
莫然扳着手指關節冷笑﹐“誰教他在我要走之前帶了一輩人擋住我的去路﹖我也不過是在臨走之前看了他一眼而已。”算那個老頭活該﹐敢攔他少爺的路就要留下攔路財。
“看了他一眼你再順便讀他的心﹖”“反正他愛研究我們嘛﹐臨走前我也來研究研究他心底戶頭的帳號密碼﹐出來后就順便替他領光啦。被他關了這麼多年﹐只拿走了他的棺材本﹐我算是很便宜的賣給他了。”他撇着嘴角瞄了羽衣一眼﹐被捉去研究所賣身這麼久﹐他總該拿些酬勞﹐想白白的利用他﹖哼﹗那要看對方有沒有那種智商。
“你還笑﹖你有沒有想過他們會朝錢的流向找到你﹖”羽衣激動地搖着他的肩﹐刀子都快架在他的脖子上了﹐他還笑得出來﹖“哎喲﹐士別三日﹐你的腦子長進了不少。”莫然笑諷道。在研究所里智商屬超低的她能夠想到這個問題﹐難得。
“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你就要大禍臨頭了。”還有時間取笑她﹖他不急﹐她都快急成熱鍋上的螞蟻了。
莫然自信滿滿地挑高雙眉﹐“我這個天才哪有那麼容易被他們找到﹖那些錢我早就洗過好幾手了﹐現在乾淨得就像張白紙﹐就算他們有通天的本領﹐短時間之內也不可能查出來。”他這顆智商兩百的腦袋拿來做壞事﹐可說是輕而易舉﹐而且是再適合不過了。
“洗錢﹖錢可以洗﹖”聽不懂的羽衣傻傻地問。
“我還以為外面的世界能對你的智商有些幫助﹔想不到牛牽到北京還是一頭笨牛。
獃子﹐要洗錢的方法多得是﹐舉最簡單的例子﹐我不會叫提款機幫我洗啊﹖那老頭的髒錢多得讓我必須從北到南利用全省的提款機才洗得完﹗”莫然不屑地盯着她﹐決定把之前對她的稱讚全部收回。
“你好聰明。”羽衣崇拜得不停豉掌。
“終於知道自己笨了吧﹖”“我真的不笨……是你們太過聰明了。”被損得顏面無光﹐羽衣垂下頭挫敗不已地咕噥。“你怎麼會在這個地方﹖我以為你會往上頭飛找路回家。”莫然不關心她臉上的挫敗表情﹐反而問她停留在此的原因。
“我……我撞到飛機……掉在這裏的水池……”她細聲細氣地說明﹐並等待他另一波的嘲笑。
“撞、飛、機﹖”莫然不可思議地一字一字吐出。
羽衣將臉埋在膝蓋里﹐羞愧得簡直想挖個地洞鑽進去。
“小笨鳥﹐你還是不會飛﹖”他拎起她的衣領﹐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樣。
“天色暗嘛﹐一時沒有看清楚那隻鐵鳥……”“所以就撞上了﹖笨女人﹐你‘丟人’丟到外頭來了﹖虧你還長了對翅膀﹐可不可恥啊﹖我們這些沒長翅膀的都比你飛得好﹗”
他將她的行為視為奇恥大辱﹐冒火地大吼。
她身上的翅膀果然是用來裝飾的﹐不會飛﹐長來要幹嘛﹖“等傷好了以後我會勤加練習﹐儘可能學好飛行。”羽衣無地自容的懺悔着。
“你受傷了﹖”只聽她說撞飛機﹐她沒把翅膀拿出來﹐他倒沒想到這一點。
“不礙事﹐就快好了。”羽衣笑道﹐很高興他對她的關心。
“誰問你那個﹖我是想知道是哪個同情心過剩的人救了你、替你療傷的﹖”莫然徐徐地掃她一眼﹐讓她又把笑容收了回去。
“你怎麼知道有人幫我療傷﹖”莫然輕視地□細了眼瞪她﹐“你以為你在對誰說話啊﹖”“小莫……嘴巴不要那麼壞……”年紀小小卻老會損人﹐聰明過度才使他鄙視正常人﹐等他長大后鐵定會成個超級大惡人。
“以我的頭腦和你的愚行來推斷﹐你這個關在玻璃籠里的笨女人如果沒有人收留﹐哪還能好端端地坐在這裏和我說話﹖說﹐是誰﹖”莫然以改不了的惡毒口氣推論道﹐她是笨﹐但他可不笨。
“他是我的……朋友……”提及聶少商﹐她頰上泛着兩朵紅暈。
“朋友﹖”莫然挑高了眉盯着她乍變的神情。
“嗯。”“那個在屋子裏走來走去的男人是你的朋友﹖”越過她﹐莫然的視線投在屋內的男人身上。
“他是﹐他心腸很好的。”羽衣強調道﹐不安地想聶少商是否又察覺她偷偷往高處爬了﹖“他對你沒有別的企圖﹖”莫然故意以冷淡的口氣問。
“小莫﹗不許胡說。”難得生氣的羽衣忍不住板著臉孔斥喝。
“你不一樣?慼@彼□砩廈靼姿□幕鵪□雍味□礎□“我哪不一樣了﹖”“要我‘看’出來嗎﹖”莫然指着她的心問。
“小莫﹐不要隨便偷看別人的心。”她連忙遮住胸口。
“原來如此。”遮也沒用﹐莫然盯了她一會兒﹐賊兮兮地笑了。
“你又偷看﹗你……壞透了……”羽衣真的想痛罵他一頓﹐可惜本性過於純良﹐懂得的罵人字彙也只有那幾句而已。
“等你學會說髒話再來罵我﹐純情聖女﹐你愛上凡人了﹖”莫然忽略她成不了氣候的罵人台詞﹐好奇的問。那個乎凡的普通男人有什麼魅力能使她愛上他﹖“我哪有愛上他……”羽衣羞紅了臉低聲反駁。
“沒有﹖”他拉高聲調﹐敢懷疑他識人心的能力﹖“我……”生性就不知道該怎麼撒謊﹐她只好點頭默認。
“好啦﹐我幫你看看他的心﹐朋友嘛﹐不跟你收錢。”莫然拍拍她的肩﹐爬到屋頂邊緣往屋裏看﹐開始認真地辨識聶少商的心。
“你別偷看。”羽衣急急地拉住他﹐想阻止他偷窺。
“乖乖﹐你這隻笨烏運氣還真不錯﹐先是掉對了地方又愛對了男人﹐你有福了。”
不消片刻﹐他已把聶少商的心看透了﹐莫然嘖嘖有聲地贊道﹐她這隻笨鳥還真會撿地方掉。
“你看到了什麼﹖”羽衣馬上停止了拉扯他的動作。
“他對你是真心的﹐比起遲鈍的你﹐他比你還早。”莫然回過頭坐在她面前﹐不禁為屋裏的男人感到悲哀﹐這個低智商的女人也可以讓他愛得深深切切﹖沒救了。
“什麼比我還早﹖”羽衣喜悅又焦急地問。
“不、告、訴、你。”他食指朝嘴巴一畫﹐封口似的賣起關子。
“說嘛。”迫切想知道更多的羽衣直纏着他不放。
“以後你就會知道﹐現在說出來就沒意思了。對了﹐你最好和他離開這裏﹐或者你一個人走。”他舉手推開她的糾纏﹐臉色一變﹐正經八百地說。
“為什麼要我離開這裏﹖”“我能找到你﹐研究所的人自然也找得到。你該知道洛貝塔的手段﹐他不會放過私藏你、而且知道你秘密的人﹐不想連累他就早點走﹐如果你和他都舍不下對方的話﹐那就一塊走。”如果研究所里的高手傾巢而出的話﹐即使她藏得再好﹐終有一天也會被他們發現行蹤。
“我沒想過會為他帶來麻煩。”喜悅乍然換成了濃愁﹐羽衣啞聲低叫。
“你不是他的麻煩﹐他很樂在其中的……”莫然揉了揉她的發﹐語焉不詳地留下這句話﹐然後站起身又走到屋頂的邊緣。“走了﹐有空再來看你。”“你要走了﹖你有落腳的地方嗎﹖如果沒有﹐我可以請他幫忙。”羽衣回神后問道。
“不用了﹐我還是一個人自在﹐何況我又沒你那麼笨。”以他的能力﹐要躲過研究所的大批人馬還不容易﹖“羽衣﹗你又爬那麼高﹐快下來。”找不到人的聶少商終於在屋外發現了她﹐氣急敗壞地在下頭嚷着。
“你的保母情人在叫你了﹐你下去后……好好享受。”莫然在離去之前別有用心的看了聶少商一眼﹐刻意摟住羽衣﹐曖昧地在她耳邊說了這句話﹐然後轉身輕輕鬆鬆的躍下高樓。
“享受什麼﹖小莫﹐你說清楚呀……”羽衣趴在屋頂上朝下對着在相鄰大樓間跳躍的莫然喊着﹐但莫然沒有答腔﹐腳下一步也不停地消失在暮色間。
“羽衣﹐過來。”搭梯子爬上屋頂的聶少商朝她勾勾手指﹐臉色不善地喊。
“我……我可以解釋……”見他表情嚴厲﹐羽衣知道他一定會因為她爬這麼高又生氣了﹐於是訥訥地想說明。
聶少商沒有一開口就找她算帳﹐只是以像喝過醋的口氣問她──“那個男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