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揚州無痕山莊

「無痕山莊」因山為園,故基地隨勢起伏。全庄呈縱長形,依山勢漸次升高。

庄內一景一物的安排皆錯落有致,其間以曲徑、迴廊、雲牆、石階作聯繫,再加上富變化的山石池水點綴,搖曳花木掩映,人行其中,所見皆是一幅幅動態的山水長卷。

按理說,庭園建築通常是主人思想、人格、個性的表徵,可無痕山莊主人的冷心冷性,任人也無法相信,一切設計均是出自他的構思。

他,是任子焰。

莊園是七年前蓋的,規模原本沒有現在這麼大,會在揚州落腳,是因為這兒離任子焰不堪回首的故鄉很遠。

「哇!熊哥,這莊園真是咱們老爺的啊?」荃盼盼睜大雙眼,不敢置信地望着宏偉的莊園。「喂,老爺的爹很有錢是不是啊?」她將雷鷹拉近,輕聲問道。

「噓!別胡亂說話。」雷鷹敲了她一記爆栗。「還有,妳非叫我熊哥不可嗎?」兩日前,白爺留下盼盼的驚愕中清醒后,他便無奈的發現自己被改了名。

「咦?不好嗎?那阿熊怎樣,還是大熊?」

「……算了、算了!就熊哥吧。」看吧!他不是沒抗議,只是無效罷了。要不是爺這兩天心情特好,在盼盼喚他熊哥時,嘴角甚至會微微上揚,他哪肯任盼盼這麼叫他?拜託,他是霸刀雷鷹耶!

「嘩!」沒見過世面的荃盼盼真看傻了,這麼大,打掃起來一定很累吧?還好,傭僕似乎不少。她喘了口氣,放心地想着。

「爺。」總管李士先趨身向前,朝任子焰揖了揖。這個他自小看人的小主人,是他唯一的牽挂。和他感同身受的,當然還有雷鷹。

「李叔。」和李士先打了招呼,任子焰一把將荃盼盼拽到他面前。「幫這丫頭安插個差事吧!」他低頭看着盼盼。「爾後,就聽李總管的吩咐。」

「是,老爺。」她很正經地答允。

蠢樣!任子焰淺淺的笑,稍縱即逝,留下盼盼,與雷鷹步入廳堂。

跟在主子身旁的雷鷹,朝李士先使了個眼色,像是在問:「瞧見了吧?爺在偷笑。」擠眉弄眼的同時,他跟着主子大搖大擺的離開。

「丫頭,妳喚什麼名啊?」恢復鎮定的李士先問道,同時悄悄地觀察起眼前的嬌小娃兒。

「盼盼。總管好。」

「盼盼,呃……妳會些什麼?」

「嗯,我會的可多着呢!」會燒飯、會洗衣、會打掃、會針線活兒,還識得幾個大字……「我什麼活都能幹。」她自信滿滿地說。

「那麼,就做坑下婢如何?妳會生火、煮飯吧?」前陣予剛走了個丫鬟,她正好可遞補上。

「這……有沒有安全點的差事啊?」她可不是為了自己,是為了大家。畢竟她曾經燒了家裏頭的灶房……

「要不,上頭有個過雲軒,妳就負責打掃那兒吧!」

「多謝總管,多謝總管!」荃盼盼感激得直衝着李士先道謝。

「別謝的太早,做不好,可是要扣餉的喔!」

接着,李士先領着盼盼沿着一旁的石階而上,一邊叮嚀她待在莊裏頭該注意的事項。

「妳怎麼認識爺的?」

李總管突然冒出一句和工作不相干的問話,害盼盼差點兒給石階絆倒。「啊!該怎麼說呢?就是……」她約略說明當時的情況,還不斷稱讚任子焰的心地有多善良。

盼盼所說的真的是爺嗎?李士先覺得好懷疑,他一定要找雷鷹搞清楚。

翌日,無痕山莊的議事廳里,聚滿了任子焰旗下各個產業的管事。討論的聲浪此起彼落,活像個菜市場似的。

任子焰經營的事業很廣泛,從船運、木業,到錢莊、飯館,甚至他還是京城的凝香閣、襄陽的寄暢軒等知名妓院的幕後老闆。

任子焰雖然是個正經的商人,但由於他的產業遍佈許多州郡,因此開設妓院成為他收集各地情報的最佳途徑。

聽取完各管事的演示文稿后已過晌午,任子焰起身面無表情的開口問道:「還有事嗎?」

「爺。」襄陽的朱管事戰戰兢兢地開口。「呃,與一般的商賈相比,咱們的營收和規模都算頂尖了。我也是求好心切,憑咱們的實力,若做些古玩珍寶的買賣,多和王公貴族有所往來,那麼無痕山莊的勢力可就更加無遠弗屆了。」

他挑眉看着提出建議的管事,闇沈的黑瞳閃過精光。「往後,若再有人想和王公貴族攀關係,一律趕離無痕山莊。好了,全退下吧!」

見一干人等魚貫離開,他滿意地鬆開了眉頭。

「喂!老朱,你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這下好啦,待會兒大伙兒吃飯都得和着平胃散了!」迥廊上,有人抱怨着。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胡塗!」他怎麼知道爺如此不屑權貴?還好主子沒當場要他捲鋪蓋走路,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盼盼、盼盼--」

聽聞叫喚,靠在樹旁發獃的盼盼回過神來,只見同她一起打掃過雲軒的翠兒一臉擔憂地望着自己。

「妳沒事吧?」翠兒以手背探向她的額。

「沒。」她不好意思,趕緊揮動着掃帚,肚子一旦餓了,腦筋也就跟着鈍了。

「呃,妳怎麼會想來這兒工作啊?」翠兒好奇極了。

「這兒不錯啊!要不,翠兒姊妳怎麼也會待在這兒?」

「我?我是迫不得已才待在這兒的呀!誰讓我爹簽下了賣身契?」她無奈地說道。「咱們老爺的脾氣可嚇人啦!伺候他的下人是換了又換,還有、還有書齋裏頭的桃木桌啊,已經換了十幾張了耶!」

「真的假的?」她狐疑地望着翠兒。「妳說的老爺,應該年紀很老了吧?」會不會是任子焰他爹啊?

「妳說什麼啊!老爺他年輕得很,昨兒個才剛回來呢!妳才剛上工,難怪不知道。」

原來「老爺」就是任子焰。不過,就算翠兒姊說的是真的好了,只要他不對她凶,那不就得了?「真想不到……」

「就是啊,盼盼,老爺他生得很俊喔!」翠兒的眼眸有着短暫的夢幻,但隨即清醒。「只可惜我若多看老爺一眼,腿就會癱了!」

「什麼意思?」她不懂

「太冷酷了,我對他着迷的成分少一點、害怕的成分多一點。」

「喔。」是這樣啊!有機會的話,她可要用力的多瞧任子焰幾眼。

掃完了地,她將掃帚丟到一旁的矮樹叢里。「呼!我好餓啊--」盼盼兩眼無神地問:「翠兒姊,可以吃飯了沒?」

「差不多了,妳先去吃吧!」翠兒指了指下頭的飯廳。「我收拾、收拾就去。」

「嗯,那我先走了。」盼盼開心地步下石階,兩步並作一步,急奔向飯廳。

遠遠的,任子焰便瞧見盼盼匆忙跑來的身影,心情惡劣的他,站在石階底端,一股找她出氣的慾望緩緩升起。

「啊!老爺。」討厭,老爺怎麼像座牆似的杵在這裏,害她差點兒撞到。餓肚子的她,臉色也不是挺好。

「這麼急,趕着去哪兒?」任子焰寒着臉問。怎麼這丫頭的態度……很不友善?

「趕吃飯哪,老爺。」她又想自任子焰身旁鑽過,但終告失敗。

嘖!「老爺,借過一下。」盼盼睨着任子焰,抗議他攔阻的行為。「咦?」經翠兒方才那麼一說,她發現任子焰的臉真的挺臭的!

於是,盼盼很用力的直盯着他瞧,想驗證看看自己的腿是不是也會如同翠兒一般,給嚇癱了。

「嗯?」聲音冷冷的。「我的臉上有什麼嗎?」

「沒,沒什麼。」這是第二次,她翹起大拇指讚美任子焰了。怪怪,她的腿怎麼沒癱啊?「老爺,我好想趕快去吃飯喔!你讓一讓吧?」她摸摸扁平的肚皮,可憐兮兮地說道。

任子焰臉上的寒霜逐漸瓦解,同樣是因為她的那副蠢樣。「餓了?跟着我吧!」

「咦?老爺,怎麼你也還沒吃午飯啊?都過晌午了耶!」緊跟着任子焰的步伐,她心情比較好一些了,雖然耽擱了點吃飯的時間,最起碼,跟着任子焰吃得肯定不差。

當然啦,盼盼已經很習慣主子不回話了,反正她也是隨便問問。

宴客廳里,大廚備妥了五桌的豐盛佳肴,而大夥們也早已坐定位置很久了,只是,因為主子遲遲未現身,所以沒人敢動筷子。

於是,有人開始犯胃疼,也有人用那種怨懟的眼神瞅着朱管事,害得他慚愧得無地自容,嚇得他直冒冷汗。

至於雷鷹和李士先,也和在場的眾人一樣悶悶不樂,但他倆的心境和那班人卻大不相同。唉!好端端的朱管事提什麼王公貴族啊!沒人知曉,爺最恨的,便是那些個擁權自重、自認為能隨意定人生死的達官貴人。

這兩人陪着主子變賣京城裏所有家產,來到揚州重新開始的忠心下屬,在任府看盡了人性醜惡的一面,莫怪身受其害的任子焰,性子會變得如此森冷、多變了,他們真為主子過往所受的折磨感到心疼啊!

好不容易任子焰終於出現,立刻讓在場所有人舒展笑顏,至於他身後跟着的小小人影,倒是沒有引起多大的注意。

「莊主。」眾人起身,等待主子入座。雷鷹和李士先則很訝異地盯着荃盼盼,心裏頭想着,她來幹麼?

四處張望的盼盼當然也瞧見了他們倆,見着了認識的人,她興高采烈的直往他們奔去。「啊,瞧見你們真好!李總管,熊哥。」接着她看看四周,想找張椅子,好坐在雷鷹身旁。

觀察敏銳的李士先,意識到主子不悅的神色,阻止道:「呃……盼盼,是誰帶妳來的啊?」

「嗯?老爺啊!」

「那麼……」該怎麼說才好呢?「妳看,這兒有點擠,妳要不要先去請示一下爺啊?」

「對、對,妳快去吧!」雷鷹也認為爺不會高興她坐在這兒。

「喔,好吧,我過去問一下。」對啊!她不過是個丫鬟,怎麼能和李總管以及熊哥,還有這些看來頗有分量的大叔們平起平坐呢?

她步回任子焰身旁,輕聲地問:「老爺,我……」

指了指一旁的空位,任子焰沒好氣地說道:「還杵着幹麼?妳不是餓了嗎?」

怎麼跟自己想的不太一樣啊?「是,老爺。」不管了,先祭祭五臟廟再說!

「呼!」雷鷹喘了口氣,和李士先對望了一眼。「還好你機靈!」

直到此刻,李士先終於肯定了一件事,那便是,這個少根筋的娃兒很對主子的脾胃。

猶自納悶的荃盼盼,夾起一隻肥嫩的燒鵝腿,殷勤地送入伍子焰的碗裏。這不經意的窩心舉動,竟讓任子焰一掃之前的陰霾。

見了這一幕情景,那些憋不住好奇心的眾人,也只能埋首苦吃。偌大的廳里,儘是杯盤碗筷叮叮咚咚的撞擊聲。

「老爺啊,大伙兒是不是都同我一般,都餓壞了啊?」

「吃妳的吧!」任子焰難得放軟了聲音說。「自己別餓着就得了,管那麼多幹麼!」

於是,荃盼盼聽話的扒飯吃菜,那些個將耳朵豎得老高的管事們,也很努力的扒飯吃菜。

不同以往的是,今日的用餐氣氛和以往比起來,真的和緩了許多……

兩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正巧讓荃盼盼將無痕山莊上上下下、里裡外外的環境都給摸熟了。

每天,她開開心心的上工,近黃昏時,更興高采烈的和幾名丫鬟聚在下人房外的長廊,海闊天空的瞎掰。

亂聊一通的結果,簡直超乎荃盼盼的想像,也就是說,她該知道的都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也全知道了。像是和衣食住行有關的啦,或者是誰跟誰暗通款曲、誰欠了誰多少錢啦……什麼的。甚至於李總管偶爾也會跑來找她,有意無意的透露一些任子焰的事情讓她知道。

只是,腦筋着實驚鈍的荃盼盼,能體會任子焰的心境幾分,李士先可就沒半點兒把握了。

「嘩!真的假的?老爺的爹娘對老爺很壞、很壞嗎?」荃盼盼邊瞌瓜子、邊大聲嚷嚷。

「噓!我的好姑娘,妳小聲點兒行不行啊?」拜託!他講的是爺的秘密耶!李士先真是敗給她了。

「對不起、對不起,噓!」她立刻噤聲。

「一切要從很久以前說起。」李士先啜了一口茶。「從前,有一位名喚黎露的美麗女子,她的面容有如秋水芙蓉般嬌艷,如雲秀髮似緞,這樣一個完美無瑕的女子,當然是眾所矚目的焦點。

「一日,一名富商無意中見着了這名美麗的女子,驚為天人,因此他差人上門提親,希望能將黎露納為偏房。

「可愛女心切的黎家二老,怎能忍受愛女遭此對待?因此黎露的父親不單隻是斬釘截鐵地回絕那名富商,在那名富商離去之前,他更義正詞嚴地訓了他一頓。

「富商求親不成已經夠窩囊了,還讓人指着鼻子咒罵,這令他不禁懷恨在心,要他放棄垂涎的女人他做不到,要他原諒黎露父親的無禮更不可能!

「於是那富商利用與王公貴族的關係,將黎露家人的產業擊垮,更將其父親、兄長按上莫須有的罪名,將他們逮捕入獄。

「他甚至還以此要脅黎露下嫁,以免除父兄的牢獄之災。可憐的黎露不得不向命運低頭,為了挽救黎家的產業及牢中的親人,她將身子交付予富商,任他予取予求……

「後來,那富商將黎露帶回京城后,竟再也不理會她了。因為只要富商一接近她,她便開始尖叫、自殘讓他感到十分掃興。

「連偏房都當不了的黎露就這麼默默地待在富商府里。漸漸地,開始有人丟工作給她,富商的原配嫉妒她的美貌,總藉機虐待她、毒打她,害得原本嬌俏的人兒從此風華不再。

「隔年,黎露產下了一名男嬰,那富商卻完全不搭理他們母子倆,在他認為,這不過是一時風流所遺留下的種嘛!更何況,他已經有兩個成材的乖兒子了。

「那男孩就這麼在馬廄里長大,日子過得簡直比下人還不如。悲哀的是,男孩發現成天對他拳打腳踢的,竟是他同父異母的兄長。

「而黎露見着了那男孩,就會想起富商令人作惡的嘴臉,每每總是尖叫、自殘。

「直到男孩九歲那年,他的母親離開人世了,自始至終,男孩不曾感受到一絲母愛……講到這兒,妳知道那孩子指的是誰吧?」李士先覺得他還是確認一下比較好。

「嗯……」荃盼盼指了指上頭。「不就是老爺嘍!那個無惡不作的富商是他爹嘛!」

「後來,有一天,富商的兩個兒子偕同母親一塊兒遠遊,結果讓強盜給砍死了。

「突然之間,兩個將繼承他事業的兒子沒了,他才猛然想起那個住在馬廄里的男孩,開始聘請名師教育男孩。

「嘩!那男孩可不是蓋的,才短短几年的光景,那些請來的師父都沒東西好教他了。

「不過,那男孩可是有着一身的傲骨呢,即使在富商病危的時候,他也不曾開口喊過那富商一聲『爹』……」

「哼,那富商這麼壞,要我也不肯叫。」

「何止不肯叫,爺連他出生的故鄉都舍了。所以啦,往後若是他對妳發脾氣,妳可得忍一忍,要想想他從前的遭遇。知道嗎?」

「好!」話是這麼說沒錯啦,可要是爺無理在先,她還是會據理力爭的。

「還有,爺的事,別讓其它人知道。」

「咦?為什麼就單讓我曉得啊?」

「因為除了我和雷鷹,妳是第三個爺帶回來的人。」

「喔。」

「好了,我話也說完了,妳也休息夠了,不如就開始幹活兒了吧!」

「是。」盼盼目送李士先離去,伸了伸懶腰,開始收拾掉了一地的瓜子殼以及涼掉的茶水。

當她居高臨下,不經意的往附近的卧波橋望去時,她瞧見了任子焰與一名貌似天仙的美女。

一雙儷影立在橋上,風兒悄悄的拂動女子石榴紅的羅紗裙擺,輕輕的揚起她細柔的髮絲,她偎在任子焰懷裏,那景象說有多美就有多美。

「嘩!」就連不識情滋味的荃盼盼見了,都忍不住着了迷。

「爺,為何你回來都兩個月了,才想起凝心?」揚州第一名妓丁凝心,用那足以使人柔腸寸斷的嗓音,哀怨地控訴心上人的寡情。

為了他,她潔身自愛,賣藝不賣身。為了他,她婉拒了無數文人商賈的真心追求。為了他,她委屈自己鎮日倚着門扉,編織着與他成親的幻夢……

「有太多事情得打理。」任子焰撫着凝心雪白如玉、吹彈可破的肌膚淡淡說道。「委屈妳了!」

任子焰低首吻住她玫瑰色的唇瓣,放任自己的雙手在那滑嫩的肌膚上遊走,他在她誘人的身上,得到身為男人的樂趣。但,僅此而已。

「嗯……」凝心忍住輕顫,將任子焰稍稍推離。「這次……你會留我多久?」她鼓起勇氣問道,期待自他口中,流泄出些許愛意。

「再說吧!」他冷冷地注視着她紅艷柔軟的唇。「別惹我生氣。」語畢,他已無心再逗留,旋身離去。

失去了依靠的擬心,雙手交握着臂膀,風,變得冷冽刺骨。

「咦?怎麼啦?」猶自沈醉在美麗景象中的荃盼盼,不敢置信地望着這樣的結果。「嘖!老爺翻臉簡直跟翻書一樣。」

紅撲撲的臉蛋,是方才窺見香艷場面的證據。「虧我正想同情他,哼!對女人那麼壞!」

將髒了的杯盤拿到廚房,荃盼盼粗魯地清洗着,鏗鏗鏘鏘的聲響,哀哀訴說著它們正遭受欺凌。

「盼盼,怎麼妳跟這些茶杯、碟子有仇啊?」受不了噪音摧殘的廚娘,終於忍不住,搖晃着肥大的身軀向盼盼走了過來。「哎呀,妳看、妳看,茶杯都裂了!」

「啊!對不起,王大嬸,我把它們當成爺了。」她吐吐舌頭。

「發生了什麼事啊?」廚娘朝四面八方招了招手,立刻有一票人圍着荃盼盼,等着接收小道消息。

「其實,也沒什麼啦!」她搔搔頭皮。「剛才,在卧波橋上,我瞧見了老爺和……」荃盼盼一五一十地向大伙兒述說當時的經過。

「妳說的是丁姑娘。」丫鬟綠兒宣佈。「聽說她是咱們揚州城的第一名妓耶!」

「名妓?」什麼意思啊?

「就是妓院裏專門服侍男人的女子,而丁姑娘她特別有名嘍!」

「喔!」原來妓院是這樣的地方,而會將人拆骨入腹的是男人啊!想起方才老爺的行徑,荃盼盼的臉又紅透了。

「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呢!盼盼,老爺不但生得俊,又那麼有錢,戀慕他的姑娘可多了!」

見幾名丫鬟的眼睛不約而同的迷離起來,盼盼被弄胡塗了。「可你們不是都不敢領教他的壞脾氣嗎?」

「我們是不敢妄想啦,可是那丁姑娘同我們不一樣啊!」綠兒將臉湊近荃盼盼。「她是個妓女耶,妳不知道,她想老爺娶她入門想瘋了,難怪老爺發脾氣。」

「綠兒,別把人家說得這麼不堪嘛!喜歡上一個人有錯嗎?那麼漂亮的一個姑娘家,逼於無奈墮入紅塵已經夠可憐了,妳還這麼說她。」王大嬸責備年輕嬌俏的綠兒,覺得她不該這般奚落丁姑娘。

荃盼盼聞言,亦是直點頭認同。「對嘛!老爺這麼待她就是不應該。」

「好啦、好啦!算我不對。」綠兒大方地攤開手,承認自己的不是。「呃,妳們猜猜,老爺會不會就這麼把丁姑娘給送回去啊?」

誰人知道?誰人明了?

削完了地瓜皮、揀完了青菜,荃盼盼拿起烏漆抹黑的抹布費力地擦拭着灶上的油漬。

「盼盼啊,麻煩妳將鍋子裏的蘿蔔湯攪一下。」忙着將菜舀入菜盤的廚娘王大嬸叮嚀着。她剛撒了鹽巴,忘了拌弄一下。

「喔!」熱昏頭的荃盼盼依言照做。「王大孀,這湯我直接幫妳端出去吧?」

「好,就麻煩妳了。妳當心燙啊!」由於主子趕着出門,菜都上得差不多了,就剩下那冬菇蘿蔔湯,接下來她得忙着準備下人們的飯菜啦!

「嗯。」她小心翼翼地端着湯來到飯廳,餐桌上擺滿了精緻的菜肴,看得荃盼盼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轉,肚子咕嚕、咕嚕直叫。

哇,就爺一個人吃,好可惜呵!

「妳怎麼直接將一大鍋湯給提來啊!」喔!真服了她。綠兒懊惱地小聲叨念。端茶送菜本是她的差事,但昨兒個伺候爺的丫鬟跑了,她只好硬着頭皮接下那丫鬟的工作。

「無妨。」見荃盼盼提着湯要走,任子焰出聲喚住了她。「幫我盛湯。」他將空碗置於桌上,要荃盼盼為她盛湯。

「喔,好。」鬆了口氣,拿着杓子的荃盼盼乖乖地舀湯,可她舀着、舀着,臉色卻漸漸發白。「呃……爺,我看我還是把湯拿回去灶房,換個漂亮的湯碗來比較好。」她吞吞吐吐地咕噥着,額頭微微地發汗。

任子焰瞇起眼,不發一語地起身。都給她台階下了,她還傻愣愣地磨蹭個什麼勁兒?接過了湯杓,他狐疑地撈着香氣四溢的湯,霎時,黑不溜丟的破布出現在大伙兒眼前。「妳的傑作?」

「嗚……我不是存心的啦!人家當時正抹着灶,抹着抹着就抹到湯裏頭去了。」究竟是什麼時候掉下去的呀?這下慘了!

真是迷糊!他本該懲罰盼盼的,這傢伙竟還想神不知鬼不覺地矇混過去,可對上她那雙既無辜又可憐兮兮的眼,火氣就是提不上來。

冷冷地睨着在場的李叔及下人們發青的臉,他莫名其妙地想笑,卻又不便發作。「別讓她再靠近廚房!」

故作兇狠地撂下一句不像懲罰的命令,任子焰便匆匆離席。

「呼!就說我不適合待在廚房的嘛。」抿了抿恢復血色的嫩唇,荃盼盼眼眸含怨地瞄着李總管。

天!捋了虎鬚的盼盼現在瞅着他,該不會是在怪他吧?李士先驚愕地望着胡塗到家的荃盼盼,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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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貝俏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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