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2、這就是大鳥diao)

第二十二章(2、這就是大鳥diao)

馬軍問:“哎,那個女的是誰啊?”

丁巴子說:“她不許我開門,就是怕人看見她是誰。不過,咱哥們什麼不能說?她是李容。”

馬軍臉上頓時飄過一片陰影,有點落寞。我對李容的印象也更差了。丁巴子沉醉在性的幸福中,說:

“哎,她那麼大的個子,竟然小得很,咬着我的肩膀,一個勁地叫喚:丁丁,輕點。丁丁,輕點。”

我說:“我聽見她笑了。”

丁巴子說:“那是我把她乾爽了。”

我在丁巴子的小屋裏學會了抽煙。

時常的,馬軍或者丁巴子丟一支香煙給我。我嘴上說“不抽不抽”,還是接過來,就着遞上來的火,點燃了,陪伴他們一起吞雲吐霧。煙這東西,男人一學就會。我並沒有感到初吸時頭昏、咳嗽、噁心等等人們說的那些症侯,也許是在丁巴子的小屋裏醺得習慣了吧?從被動吸煙到主動吸煙,從吸人家“伸手牌”的,到自己買煙“打梭子”。就這麼的,我在社會這個大學堂里升了一級。

丁巴子煙癮雖大,卻並非癆病鬼子一般滿面煙容。這得益於他天天鍛煉身體。我們嘮完嗑,常常已是夜深人靜,丁巴子從沙里站起來,把馬軍和我領到門外狹小的三角形空地上。這裏有一棵香椿樹,樹丫上掛下來一副皮帶,丁巴子抓住皮帶兩頭,繃緊了,狠勁往後拉,拉得脖子裏筋肉一條條地凸起。練完了拉皮帶,玩石鎖。月光下,他把石鎖悠起來,扔到空中翻幾個跟斗,用打橫的肘彎去接。練完石鎖,他臭美地做健美運動員姿勢,突顯胸前和臂上一塊塊腱子肉,自嘲道:

“瘦歸瘦,筋骨肉。是啵?”

說著咧開多肉的嘴唇,謙虛地笑一笑。只見他的被煙熏黑的牙齒在月光下閃着幽幽的白光。

丁巴子還喜歡打獵。有一回,我們到城外的佳山上去打兔子。空氣清澈如洗,太陽明凈燦爛,大地上升騰着一股勃勃生機。長滿馬尾松的山坡沐浴在溫暖又靚麗的陽光中,林間空氣被光線射透了,彷彿舞台上佈景一樣。

丁巴子與我和馬軍散開來,在林間小徑上搜尋着兔子的巢**,嘴裏出長長的吆喝聲:“哦――噓!”

整個下午,我們在山上遊盪。從山前轉到山後,山下繞到山上,幾乎把佳山轉遍了,連只兔子的影子也沒有看見。陽光與乾草的氣味使我感覺渾身血脈賁張。我們在山坡上坐下來,美美地享受休憩的感覺。

突然,丁巴子的槍響了,我看見一隻美麗的長尾巴野雞搖搖欲墜地一頭鑽進矮樹叢里去了。丁巴子興奮地跑過去,用槍拔拉着茂密的野刺窠子,企圖找到那隻受傷的野雞。我和馬軍也跟過去,我們找啊找啊,三個人一直找到太陽落山,還是沒有找到。丁巴子失望地說:

“要是有隻獵狗就好了。”

那天我們雖然空手而歸,卻並不喪氣,戶外運動的健康屬性使人很難生晦暗的情緒。我們哼哼着《打靶歸來》小調,就跟得勝凱旋的士兵差不多。

回到丁巴子小屋,現李容從門縫下塞進來一個紙條。紙條上說,當天晚上車輪輪箍廠團委組織周末舞會。我們匆匆忙忙各自回家扒一口飯,七點鐘不到,就騎上車趕到舞會現場了。

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是年輕人唱主角的時代,就像一歌里唱的那樣:

“啊親愛的朋友們

讓我們自豪地舉起杯,

挺胸膛,笑揚眉,

光榮屬於八十年代的新一輩。”

以這歌為代表,青年的自信與熱情極大地釋放出來。經歷過“藍螞蟻、黑螞蟻”時代,中國社會迎來一場青春解放運動。八十年代末北京學潮可以說是這場運動的頂峰。之後,青年的聲音就在社會上消失了。再之後,電腦與網絡取代了錄放機和喇叭褲,青年形象變成了“大蝦”和“青蛙”。如今四、五十歲的人,你問他青春在什麼地方?他也許會說:就在鄭緒嵐的《太陽島上》,就在葉佳修的《外婆的澎湖灣》啊……

舞會是八十年代年輕人一大盛事。舞會現場人潮如海,不僅有主辦單位的青年,還有許多像我們一樣聞訊從四面八方趕來的社會青年。大家不管相識或不相識,男女之間可以任意挑選,邀請作為舞伴。舞場成了一鍋粘稠的稀粥,伴着音樂的節奏,緩慢地轉動着一團人類的星雲。

我們好不容易在人群里找到了劉莉、李容和趙小胖。大家臉上掛着興奮的笑容,在人流里擠出縫來,相互交流剛剛學會的某個花步走法。也許主辦者覺得人太多了,怕出亂子,九點剛過,就宣佈舞會結束。大家都覺得不盡興。雖然一天下來我們身體很疲乏,可是精神很亢奮。

馬軍建議轉場,到工人文化宮收費的小舞廳去。票價男士二元,女士免費。李容說:“要去早點去還划算,這時候再跑去豈不是浪費!”馬軍說:“你不知道,早去不如晚去。這時候到那裏,把門的放鬆了警惕,不嚴!很容易混進去的。”於是,我們一行六輛自行車揮師來到工人文化宮收費小舞廳。

果然,原先把門兩個人現在只剩下一個。馬軍殷勤地給那人敬煙,說了不少奉承話,到第二支煙點着時,那人就詭譏譏的做個莫要讓人知道的表情,把我們放進去了。

收費舞廳人少多了,但也有幾十對。一半在鋪了木地板的舞池裏跳舞,一半在旁邊的長條靠椅上坐着,欣賞。音樂是倫巴舞曲,我們模仿別人的樣子練習倫巴扭腰出胯。學會了基本舞步,就開始男女成雙,捉對廝殺。踏着音樂的節奏,我們搖曳多姿、忽進忽退,那動作頗有幾分挑逗的意思。

曲子一換,風格驟變,音樂變得乾淨利落,節奏分明。這種舞曲會跳的人不多,場上只有寥寥可數的幾對在跳,其中一對跳的特別出色,漸漸吸引了全場目光,幾乎變成了他倆的一場表演。

“這是探戈舞。”李容說。

我看見那女的個子很高,臉上有一種**燃燒成燼的灰白。她的舞蹈動作誇張而做作。那個男的穿一條肥檔的褲子,還是掩藏不住褲檔里有把鎚子似的東西像鐘擺那樣晃蕩。馬軍湊近我的耳邊說:

“你看,這就是大鳥(diao)。有名得很!女人一般都喜歡跟他跳舞。”

我們一直跳到夜半三更。走出舞場來到大街,感到夜深人靜的清爽。路燈把我們的影子長長地拉伸在地上,大街上沒有一輛汽車,我們可以徑直騎在馬路中央。因為跳得太累,大家都沒有說話。這時候,我感到一種沁透人心的靜謐,靜得讓人感覺靈魂出竅一般。

送走三個女孩,與馬軍和丁巴子分手后,我獨自騎車在馬路上飛馳了一陣,我的心像仲夏夜的螢火蟲一樣在黑暗中快樂地閃耀着。當天的日記里,我曾意興湍飛地寫道:

我騎一輛單車,

在夜街市,飛馳

晚風送來初夏迷人的芬芳

沉醉的青春

在《愛琴海的珍珠》上閃爍

流漾的音樂

挾着糖果奶糕店的甜味,

飄起來啊,飄起來

還有我西服敞襟

還有我烏飄舉

還有我書包架上幻想的情人……

多年之後,重讀這些日記,除了筆跡確乎是熟悉的,所有那些記憶,就像日記本上泛黃的紙頁一樣變得鬆脆不再牢靠。當我讀着它們的時候,有時會在心裏問自己:這一切難道是生活中真的生過的嗎?或者只是我曾經做過的一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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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不曾青春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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