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風聲中,駝鈴的聲音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近。

側耳傾聽着駝鈴聲,判斷着來人的方向,林子心猜測着,將要來的,是什麼人。

希望,是本地經商的阿拉伯人。希望,是可以帶他們離開這裏的人。

夜色中,一隊駝隊越來越近,黑色的影子,在月光中慢慢清晰了起來。

當駱駝隊被占星師和林子心看清楚的時候,占星師低下頭,發出一陣低笑。

“怎麼了?”

“我們,遇到沙漠裏的強盜了。”占星師說著,慢慢的站了起來。

粗略的計算了一下,大約來了有三十名阿拉伯人,不需要多加加打量,占星師也知道,他們,是沙漠裏的強盜。

阿拉伯人,只是一個總稱,在阿拉伯人之中,存在着不同的民族。在這片廣袤的沙漠中生存的民族,有的比較和平,以游牧和貿易為生;而有的,則以強盜為業,幾百年來,在他們生存的這片沙漠裏,強奪掠取,都是窮凶極惡的兇徒。

占星師擋在林子心的身前,看着那群騎在駱駝上,身着阿拉伯式的長袍,手執彎刀的男人。

心底里暗暗冷笑了一下,占星師確認了自己的判斷,身為一個殺手,他可以感覺的到來的那些人身上,每一個毛孔里散發出來的血腥的氣味。

來人當中,為首的一個,從駱駝上跳了下來,走到了占星師的面前,用帶着濃重口音的法語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占星師不緊不慢的回答:“想要穿過這個沙漠的人。”

也許是被占星師昂然的態度激怒了,一個人也從駱駝上跳了下來,幾步跨到占星師的面前,抬手就給了占星師一記重重的耳光,把占星師打了一個趔趄。

知道現在反抗無異於自尋死路,這些人都是殺人不眨眼的兇徒,占星師沒有還手,慢慢站直了,抬手擦掉嘴角浸出來的血,看着眼前的壯漢。

說他是壯漢,因為這個阿拉伯人身材十分高大壯碩,光頭,額頭有一道疤痕,劃過左眉真到太陽穴處。

眯起眼睛盯了那壯漢一眼,占星師暗想,打我,你死定了。

此時的林子心,早已站在占星師的身邊,一手扶着他的肩,看着眼前那一群明顯非善類的男人。

為首的人沒有再說話,用鷹一樣的目光,打量了一下占星師,然後,他的眼睛慢慢轉到了林子心的身上,上上下下的看了半天。

接着,首領一擺頭,幾個阿拉伯人紛紛跳下駱駝,抓住了占星師和林子心,把他們按倒在沙地上,然後,又有人走向車子。

當艾塔被像提一隻小雞那樣的提出汽車的時候,林子心大叫:“不,不,請不要傷害她。”

林子心曾留學德國和英國,他沒學過法文,但是,也曾在歐洲遊歷過,略懂一點,他害怕這些惡徒會直接殺掉艾塔,急切的用生硬的法文大叫着。

抓着艾塔的男人倒沒有動手,只是把她拋向空中,小女孩的身體在空中劃出一道拋物線,落在沙地上。林子心急的想要撲過去,但是被人按住,動彈不得。

艾塔不會說話,只是嗚嗚的悲鳴。

車上的東西被取了下來,堆在地上,為首的阿拉伯人看到了藥箱,他把它拿起來,打開查看,然後,抬起頭,看着占星師和林子心,問道:“醫生?”

林子心睜大了眼睛,然後點頭,“是,我是。”

“東方人?”

“是。”

又盯着林子心看了半天,為首的人很快的說了一句話,林子心沒有聽清,只聽到當中夾雜着一個詞——眼睛。

接着,為首的人對其他人,說了一串阿拉伯話,再然後,他們把車上所有能帶走的東西,統統帶上,然後把林子心和占星師、艾塔,都捆了起來,蒙住眼睛,放在駱駝背上,離開了。

只餘下一輛壞了的汽車,孤零零的在沙漠的夜風裏。

駱駝慢慢由走變跑,在沙漠裏急馳,胃部被壓在駱駝背上,那種顛簸的感覺讓人想吐。

不知走了多久,雖然被矇著眼睛,也能感覺到天色大亮。然後,繼續走,一直又走到了暮色來臨。

終於,駱駝的腳步,慢了下來。再走,林子心的耳畔,聽到了人聲。

很多人。

被從駱駝上放下來,推到地上,有人解開了蒙在眼睛上的布。

慢慢睜開了眼睛,林子心發現,現在,他,還有占星師和艾塔,居然,是身處一個彷彿小鎮一樣的部族裏。

環顧一下四周,林子心發現,周圍都是石山,石山的中間,有一大片空地,蓋着錯落的土屋,石山上也有石洞,燃着燈火。

“這裏是……”

此時,周圍聚集起了一群人,都用好奇的眼光注視着地上的三個人,有小孩子清脆的聲音叫起來,孩子說什麼,林子心聽不懂,但是夾雜在阿拉伯語當中的一個法文單詞,林子心聽的很清楚——奴隸。

看來,是被這群沙漠強盜,當做奴隸,給帶了回來。

讓林子心寬心的是,艾塔並沒有被殺掉,她受了驚嚇,像小動物一相樣蜷在地上,但是聽她的呼吸聲,還算是平穩。

湊到林子心身邊,占星師說道:“知道我們現在的情況嗎?”

“大概能猜出來一點點。”

占星師不動聲色的低下頭,悄然打量着周圍的環境,“我想,我們是遇到了世代在沙漠中以搶掠為生的強盜了,現在他們把我們帶回了他們的居住地。看樣子,這裏很隱蔽,一定是一處被石山環繞的地方。蒙住我們的眼睛,是不讓我們知道來這裏的路,我想,這裏一定有綠洲。”

“他們會把我們當成奴隸嗎?這裏要奴隸幹什麼?一起去搶劫?”

“這我不知道。不過,你看那些婦人和孩子的表情,他們,是把搶劫當成了天經地義的事情。這是他們在這沙漠裏生存的法則。”

這時,剛才抓林子心他們來的那群人的首領,走了過來。

這時候,林子心才好好的看了一下這個高大的阿拉伯男人。

走近來的男人,身材高大結實,頭上包着頭巾,幾縷黑髮從頭巾下滑出來,濃眉下,是深陷的眼窩,黑色的眼眸,鷹一樣冷而狠的目光,挺直的鼻樑讓他的臉看起來多了幾分英俊,瘦消的臉頰,線條如同刀刻一般,薄薄的嘴唇是淡粉色的。這男人周身流轉着一般血腥的冷酷,帶着一股霸氣,有一種男性的鋼一般的魅力。

林子心發現,走過來的人,手上拿着他的藥箱。

然後,那個首領一把把林子心從地上提了起來,再一次問道:“醫生?”

“是。”

“什麼病都會治嗎?”

林子心看着那深陷的眼窩裏,黑色的眼眸,被那鷹一樣的眼神盯着,讓他背後發寒。

林子心搖了搖頭。

那首領的薄唇邊,閃過一個邪邪的微笑,然後,他說了一大串話。

林子心再一次搖頭,“對不起,我聽不太懂法語。”

“那麼,英語可以懂嗎?”

突然聽到這阿拉伯人講英語,林子心一愣。

“有個孩子被蛇咬了,我們需要醫生。”說著,首領一手揪住林子心,拖着他就走。

“等等,請不要傷害我的朋友!”林子心掙扎着叫道。

回過頭,看了看占星師和艾塔,那首領說道:“等會再說。”然後,就揪着林子心大步的走開。

看着林子心被帶走,占星師輕輕呼出一口氣。暗想,看起來,林子心是暫時安全的。

被帶進了石山上的一個石洞裏,林子心看到了躺在石床上的孩子。

那是一個五歲左右的小男孩,雙頰赤紅,嘴唇乾裂,不停的在發抖。

男人走到床邊,掀開了孩子身上的毯子,林子心看到孩子的腿上,有一個很大的腫塊,積蓄着的膿液把皮膚漲成透明。

“他被蛇咬到了,給他吃了葯,但是不行,現在發高燒。”男人簡潔的說著。

林子心坐在床邊,摸摸孩子的額頭,很燙,然後翻開孩子的眼皮看一下,再握住孩子的手腕。

“怎麼樣?”男人帶着急切,問道。

“什麼時候的事了。”

“三天,三天了,一直高燒不退。”

根據孩子的脈搏,林子心判斷,他不是被毒性很強的蛇咬到,並且,部分的毒已經排出,但是,很可能本身孩子體內受了風寒,再加上傷口感染化膿引起的高燒。

要清除血液中殘留的毒素,要退燒,要消除感染,但是,現在沒有葡萄糖,也不能用抗生素,雖然那樣可以退燒,但是抗生素也有毒性,孩子的肝和脾會受不了,很可能會引起其他的併發症。

林子心站起來,問首領模樣的男人,“椰子,有嗎?”

“椰子?有。”

“酒呢?烈酒?”

“咦,有。”

“廚房在哪裏,請帶我去。”

一臉迷惑表情的的男人,帶着人,去準備林子心需要的東西。

很快,床邊豎起簡單的支架,吊起椰子,細長的橡膠管把椰汁,通過針頭,滴進孩子的體內,同時,有人在為孩子用酒精降體溫,林子心坐在一旁,把泡在水裏的黃豆用力的搗碎。

一旁的男女,用帶着疑惑的眼神,看着這一切。

把搗碎的黃豆敷在孩子腿上的膿腫處,然後又乾淨的布包起來,林子心鬆了一口聲,站直身體。

“這樣就可以了嗎?”

“是,今晚請安排人照顧他,為他降體溫,希望明天早上,燒能退下來。”

在處理完醫人的事情之後,林子心被帶進了一間較大的石室里,明亮的火把,照映出石室里掛着的幔帳,華麗的絲綢和毛皮,顯示出這裏的不同。

坐在椅子上,首領模樣的男人看着林子心,問道:“你在哪裏學的醫?”

“香島。”

“中國?”

“對。”

那男人又一次細細的把林子心從頭看到腳,然後點頭,“東方人。”

“我們是庫爾族人。”那男人慢慢的說道,“我叫阿哈曼。我們世代生活在這片沙漠裏,過着這樣的生活。這綠洲是真神給我們的。”

林子心默默的聽着。

“我們一直沒有一個好醫生。之前,也有過幾個懂得醫術的奴隸,但是首領一直不太喜歡白種人,不願意相信他們。你要留在這裏。我會在奴隸屋,給你安排一個住處。你就做我們的醫生,平常的時候,會有人給你安排活。告訴你,別想耍花樣。”

聽到這裏,林子心約略了解了,原來,他們抓來沙漠中的旅人,當成奴隸。並且,原來眼前這個男人,並不是這一族沙漠強盜的首領。

“請不要傷害我的朋友,我可以留在這裏。請你,不要傷害我的朋友。”

阿哈曼搖搖頭,“那個啞巴丫頭,我可以讓她留下來,但是那男人,不行。”

“為什麼?”

“他太危險了。”

林子心愣了,呵,是,占星師英俊中帶着邪氣的相貌,周身流轉着的危險氣息,同樣帶着血腥氣的男人,阿哈曼的本能會告訴他,占星師是個不好對付的危險人物。

走上前一步,林子心懇求着,“他不是危險人物,你不必這樣對他,請留下他,也許,他會幫到你們。”

沉吟片刻,阿哈曼說道:“那麼,等到長老回來的時候,再殺他。”

滿懷心事的林子心,被帶進一間空着的小小石屋,然後有人送過來的床墊和毛毯。

蜷縮在床墊上,林子心想着,不知道占星師怎麼樣了?是不是被關起來了?有沒有再被打?艾塔呢?還不知道她又被帶到了哪裏。

第二天,林子心來看那受傷的孩子,他仍然昏迷不醒,高燒並沒有完全退去,但是椰汁還是起了做用,孩子臉頰上的赤紅消掉了,也不再發抖。

重新搗了黃豆給孩子敷在膿處,林子心替孩子蓋好毯子,然後用酒不斷的擦在孩子的額頭和手心,為他降體溫,再用沾濕的布,濕潤孩子乾裂的嘴唇,每隔一會,稍微讓孩子喝一點水。

阿哈曼站在一旁,蹙着眉心,“他還是,不好嗎?”

“需要時間。”

注意到阿哈曼冰冷的眼眸中閃過的一絲關切,林子心感覺到,這冷血的沙漠強盜,也有溫情的一面。

到了第二天的晚上,孩子腿上的大膿包終於破了,流出了大量的膿水,夾雜着血絲。林子心替孩子清理傷口,把膿清除掉,再用消炎的藥膏塗好,包起來。

孩子的神情更加的平靜,看起來像是安睡了。

第三天的時候,孩子醒了,高燒也退了下去。林子心替孩子把過脈,感覺到他真的恢復了,只是身體還虛弱,但那只是時間的問題。

林子心告訴阿哈曼,給孩子準備清淡的食物,不要讓他跑動,多喝水。

阿哈曼看了看林子心,嗯了一聲,然後,又一次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這個黑髮黑眸的東方人,嘴角邊露出一個讚賞的淺笑,然後,很突然的,他抬手勾住了林子心的下巴,迫使林子心仰起臉,看着自己。

就在林子心驚訝錯愕之際,阿哈曼放了手,然後說道:“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

“林,叫我林就可以了。”

“林,現在,你可以去看看那啞巴丫頭了。”

“謝謝你。”

在奴隸營,林子心找到了艾塔。

說是奴隸營,也不過就是幾間土屋和帳篷,這裏幾乎全是女人,另外還有幾個小女孩,也有幾個超過五十歲的男人。

艾塔跟另外的幾個小女孩住在一起,她不會說話,無法和任何人交流,只是像小貓一樣蜷縮在屋子角落裏。

林子心走過去,抱住艾塔,艾塔看着林子心,慢慢抬手摸着林子心的眉眼、臉頰,輕輕的說出一個詞:“醫、生。”

“是,是我,醫生。”

沒有其他的診療設備,林子心把手搭在艾塔的手腕上,一直以來,林子心都覺得,學的多一點沒有壞處,現在,他發現,自己的這個想法真的是很正確,如果不是又專心的學過中醫,也許,在這個時候,自己就束手無策了。

林子心發現,艾塔的脈搏,雖然弱,但是很平順,這讓他感覺到奇怪。無法更進一步的檢查艾塔身體的各項機能,可是,這個羸弱的小女孩,越是這樣糟糕的生存環境,越是顛沛流離的日子,她反而都挺了過來,就像是沙漠裏的茫草一樣,在烈日下,掙扎着,但也頑強的生長着。

擁抱着艾塔,林子心想到了另一個人。是啊,他,他呢?

試着和其他的奴隸們交談,林子心發現,她們只懂阿拉伯語,無法更多的溝通。不過從那些人的眼神中,林子心可以看出善意。

這時,有男性的奴隸過來,叫林子心,示意他跟他走。

被帶到了好像是廚房的地方,經過一番比劃,林子心知道,原來,是要他一起去泉邊抬水。

趁着抬水的機會,林子心好好的觀察了一下這個隱藏在石山之內的沙漠綠洲。

這裏看起來方圓要超過一平方公里,石山上有石洞,可以住人,山腳下,是一幢幢土屋,這種土屋是土木結構,牆壁厚實,頂上用黃土壘平,冬暖夏涼,即可以擋烈日,又可以防沙暴。這裏地處石山環抱,有大沙暴的可能性不大。

聽到了久違的水聲,讓林子心激動,當看到掩映在高大的棕櫚林里的小湖泊的時候,林子心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無邊的大沙漠中,竟然有這樣的泉水。

被大片的棕櫚林擋住的地方,有一個地下水的出露的地方,在沙地上,形成了一個小小的湖泊,倒映着藍天的湖水,是純凈的藍色,可以聽到水的聲音。

泉的旁邊,棕櫚林里,有幾片小空地,是被開墾過的農田,種着幾種農作物,此外,還種了很多椰棗樹。棗椰樹是沙漠綠洲里,很重要的種植物,它的果實——椰棗,甜美多汁,被用來做主食,樹榦可以搭房架,葉柄可以當柴火,葉子和樹皮也都有用處。

從這裏的情況看來,這些阿拉伯人,真的在這裏,一代一代的休養生息。

抬了水,幾個人一起把它送到廚房,在那裏等着他們的,是一個胖胖的阿拉伯女人。

林子心注意到,這裏的女人們,並沒有像城市裏的女性一樣,用面紗遮住自己的臉。林子心暗想,也許是因為,幾乎不可能有外人來到這裏,所以,她們也就不是那麼在意這一項傳統了。

胖女人走了過來,看了看林子心,“你就是新來的醫生嗎?”

“啊,是。”林子心點頭,同時詫異的問道:“您懂得英語?”

胖女人點點頭,“以前在這裏幫忙的奴隸里,有隻說英語的,慢慢我也學會了一點。你是東方人?這樣的黑眼睛,一定是。”

“對。”

“小巴圖爾的病,是你治好的吧。我們還正在說,這可憐的孩子是不是真的要去和他的爸爸媽媽團聚了,結果,阿哈曼就把你帶回來了。”

“他是,孤兒嗎?”林子心還一度以為,那孩子是阿哈曼家的小孩。

胖女人搖晃着手指,“不,不。小巴圖爾是布里的孩子,他媽媽生他的時候死了,他爸爸去外面的時候讓人打死了,家裏只剩了他一個。這孩子很懂事,是,很懂事,就是太貪玩,才會被蛇咬,這不是他第一次被蛇咬了。”

林子心低下頭,原來是這樣。

胖女人手裏整理着石桌上的東西,嘴裏嘮叨個不停,“你叫什麼名字?”

“叫我林就行了。”

“啊,林。我是廚房的瑪姬大嬸,以後,我會找你來這裏幹活的。”

“好。”林子心想到了什麼,“瑪姬大嬸,我想請問一下,跟我一起被帶回來的那個男人,他在哪裏,你知道嗎?”

瑪姬回過頭,看着林子心,對他眨眨眼睛,“這你可是問對人了,因為我看到他們把他帶到哪裏去了。”

“在哪裏?”林子心急切的問道。

“他被關在小石屋裏,看樣子不打算讓他當奴隸。要知道,我們不是什麼人都要的。我們不需要很多奴隸。現在的奴隸,也都是以前奴隸的孩子。首領不太喜歡白人。”

林子心苦笑着解釋,“不,他不是白人。”

瑪姬歪了歪頭,“可看起來像。”

“會把他怎麼樣?”

“不知道。”

“我能去看看他嗎?小石屋在哪裏?”

瑪姬把一個大盆放在了林子心的面前,吩咐道:“阿哈曼他們帶回了很好的土豆,真讓我高興。你把它們削削皮,切好,還有。”說著,她又抱過來幾個罐頭,放在林子心的旁邊,“把它們打開,開罐頭這事總讓我頭疼。”說著,她拍了拍林子心的肩,“他跑不了,被看着呢。不過就算不看,他也跑不了。聽我說,快點幫忙,天黑前不把晚餐準備好,那些男人的吼叫比駱駝的叫聲還要大。”說著,她又沖林子心眨眨眼睛,“那可是一群餓壞了的狼。快點幹活吧,等晚餐的事忙完,我告訴你石屋在哪裏。”

林子心寬慰的一笑,“謝謝您。”

一邊用刀子刮著土豆皮,林子心一邊說道:“大嬸,您教我阿拉伯話好嗎?”

瑪姬連連搖頭,“這可不行,我可辦不到那樣的事,如果你想學我們的話,找阿黛拉去吧,這樣的事她能幹。”

“阿黛拉?”

“是啊,那是個可愛的姑娘。”說著,瑪姬轉過臉,衝著林子心點頭示意,“但是,別靠的她太近,聽明白了嗎?”

林子心無奈的笑着又低下頭,同時思索着,如果想要離開這裏,想要逃走,或是想要讓他們放了自己,恐怕暫時是不可能,那麼,要留在這裏,留在這個強盜的部族裏,生存下來。要怎麼做呢?要怎麼做才可以生存下來?並且,盡量去保護另外的兩個人,不讓他們受不傷害?假如,可以學會這裏的語言,他們說什麼自己都能聽的懂,那該有多好。如果是星,他就不會有這樣的煩惱,他懂得很多種語言,不知道,他現在好不好。

晚餐之後,幫着着廚房整理完東西,林子心來找瑪姬,“大嬸,我能去看看我的朋友嗎?”

“先等等。”瑪姬帶着林子心,穿過了一片土屋,來到山前的一個山洞前。

在洞前看守的阿拉伯人,盯着林子心打量,瑪姬伸手捅了他一下,“看什麼看,這是新來的醫生。”說著,她帶林子心走進山洞。

藉著火把的光亮,林子心發現,這裏,雜亂的堆放着大量的雜物,各種各樣的都有,好像是一個倉庫的樣子。

“醫生,你剛來,也需要一些生活用品,就在這裏找找看,有沒有你能用的着的東西。”

藉著火把的光亮,林子心在雜物中翻找着。看樣子,這裏是堆放庫爾族人搶劫來的雜物的地方,用不着的東西,又捨不得丟棄,就全部存放在這山洞裏。東西很雜,從生活用品,到書籍、旅行日記,林林總總,雜七雜八。

林子心找出雜物里一隻金屬的旅行杯,然後他又發現了幾些書,翻看着,其中,有一本,是英文和阿拉伯文的字典。

拿着這兩樣東西,林子心走出了山洞。

瑪姬看了看林子心手中簡單的物品,“怎麼,你什麼都不需要嗎?”

“不。”

瑪姬拍了拍手,“對了,你得去洗洗。”

“什麼?”林子心一愣,“哦不,我想去看看我的朋友。”

“不,得先洗洗,對了,還有你那滿臉的鬍子,應該刮颳了,我借把刀給你,你看看你的模樣,好好的青年人,搞的一團亂。”瑪姬不容分說,扯起林子心就走。

清涼的泉水浸濕肌膚的感覺,讓林子心有一時的迷亂,這種感覺有多久沒有經歷過了?似乎已經很久了,在熱帶雨林的河中,並沒有想到過,原來,水,能帶來如此深切的感受。

水,人怎麼能離開水。

穿上瑪姬給的阿拉伯式的長袍,林子心又回到了廚房裏。

瑪姬看到了林子心,她笑起來,“哦,孩子,這才是你該有的樣子,現在看起來好多了。哦,你的黑眼睛,多漂亮,就像沙漠裏的泉水一樣。”

林子心半是羞澀半是無奈的低下了頭。

瑪姬看起來一副打算休息的樣子,“今天的活忙完了,還有明天。你得早點起來,然後到我這裏來。知道嗎?哪,從這裏,往左手邊,一直走,走到頭,你就能看到一個獨立的小石屋,可不是土屋,有人看守,不過別擔心,看守們只是做做樣子,因為沒有人跑的掉,沒有人。你的朋友就在那裏。”說完,瑪姬走向門外,然後又停下了腳步,回身說道:“鍋里有點吃的。哦,我可什麼都沒有告訴過你。”然後,這個有點繞舌的阿拉伯胖女人,就走開了。

坐在地上的占星師聽到響聲,抬起頭來,發現林子心就站在他的面前,他露出詫異的表情,“你?”

林子心看到了占星師臉上的傷痕,他馬上走到他身邊蹲下來,“他們打你。”

顧不得回答林子心,占星師先問道:“你怎麼進來的?”

“我說我來看看你,就進來了,怎麼了?”

占星師笑出聲來,“這麼容易。”

“對。”

伸手捧住占星師的臉,把他垂落在前額的金髮撩起來,林子心發現,占星師的額頭、臉頰和嘴角,都有傷痕,林子心蹙着眉,輕嘆:“我應該把藥箱也帶過來。”

占星師咧嘴一笑,“無所謂,小傷而已。”說著,他伸手勾住林子心的下頜,灰綠色的眼眸凝視着林子心,看了一會,說道:“你好漂亮。”

林子心推開占星師的手苦笑,“喂,現在你還有這種心思。”

伸手擁住林子心,占星師把臉貼在林子心的臉上磨蹭着,“你身上有肥皂的味道,嗯,刮掉鬍子之後你帥多了,你真的好漂亮。”

“放手,你這混蛋,放手。”

好不容易才從占星師懷裏掙出來,林子心把帶來的食物交給他。

占星師盤腿坐在沙地上吃東西,一邊問着林子心:“那孩子的病好了?”

“是。”

“小丫頭呢?”

“跟其他幾個小女孩住在一起,她身體還好,讓我挺放心。”

“他們要你留在這裏當醫生?”

林子心點頭,“是。”

“要殺掉我?”

“是這麼說。”

咽下口中的食物,占星師冷笑,“哪裏用殺,直接餓死我不是更便宜。這幾天我一直餓着呢。”

“別這麼說。”

沖林子心揚了揚下巴,占星師給他遞過去一個“放心”的眼色,“我死不了,哪那麼容易死。哼,打了我的人還沒死,我怎麼能死。”

扳住占星師的肩,林子心看着他,“別……”

“別什麼?別殺人?這裏是什麼地方?現在在這裏,就要尊守這裏的生存法則。”

林子心沉默了。也許,占星師說的有點道理。

“你明天還會來嗎?”占星師問道。

林子心點點頭,“會,每天都會。”

“那我就可以天天晚上和你約會了。”占星師說著,躺倒在沙地上,手臂交叉枕在腦後,“啊,真是幸福,認識了你四年多,終於可以天天約會了。”

“幸福?”林子心難過到幾乎要笑出來,“你這麼想?”

“當然。現在我反而平靜多了,和前幾天的時候不同。”占星師的語氣中,多了幾分坦然。

伏在自己曲起的膝蓋上,林子心喃喃的說道:“難道,以後,就要留在這裏?一直?”

占星師用無所謂的口吻說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突然想到自己在這裏呆的時候有點長了,林子心慌張的站起來,“我得走了?”

占星師坐了起來,看着林子心,卻沒有出言挽留。

林子心把準備好的旅行杯交給占星師,“我走了。”

目送着林子心離開之後,占星師打開了那個大大的有蓋的金屬杯子,裏面是滿滿一杯水,遞到嘴邊嘗一口,水中帶着鹹味。

林子心在水裏,放了鹽。

在沙漠裏,鹽比金子還要珍貴。炙熱的沙漠烈日會帶走人體內的水分,同時,人體內的鹽分也會被汗水所帶走。喝水,可以補充流失的水分,僅僅這樣是不夠的,人體也不能缺少鹽,否則,將會引起一系列的病症。

握着杯子,占星師一手撐臉,坐在沙地上,吃吃的笑起來,自言自語道:“果然找個醫生還是好。”

就這樣,林子心和占星師,開始了在庫爾族——經搶掠為生的沙漠強盜一族的聚居地的生活。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

阿哈曼所提到過的長老,林子心向瑪姬大嬸打聽過了,原來他是庫爾一族的族長,很有威望,他此時正與首領在外面。

瑪姬這樣說,林子心猜測也許他們是正在外面搶劫,還沒有回來。

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活的庫爾族人,平常的時候,由阿哈曼和首席領各帶領一支隊征,在沙漠裏四處出擊,這一次,阿哈曼先回來了,首領他們,還沒有回來。

提到首領,瑪姬表現出對他的敬畏,言語之間很是尊敬。

現在,庫爾一族的首領,是上一任首領的孩子,因為父親在外面死掉了——瑪姬總是用這一句話表示一切,林子心猜測是在搶劫過程中被打死了,所以新首領就繼任了,他是長老——撒曼里,的侄兒,同時,也是阿哈曼的遠房表親。

“首領是這沙漠的主人。”瑪姬很認真的說道,“他是這沙漠裏,武藝最高強的勇士,他是最英勇的武士,他的刀法是庫爾一族中,最厲害的,他非常非常的英勇。”

林子心看着瑪姬對首領追星族一般的熱切態度,心裏暗暗嘆息。真正的阿拉伯武士,怎麼會以搶劫為業。說到底,武藝再高強也是強盜。

因為長老暫時還沒有回來,最起碼,占星師是很安全的,林子心稍稍鬆了一口氣。

這天晚上,林子心結束了廚房裏的工作之後,又偷偷去給占星師送飯,走近小石屋,聽到裏面傳來喧嘩的聲音。

看守人也不見了。

林子心心裏一驚,急忙跑過去推開門。

石屋的地上,環坐着幾個人,包着頭巾穿着長袍,顯然是庫爾族的人,占星師也在其間。只見他坐在沙地上,光着上身,赤腳,穿着牛仔褲的腿,一隻盤曲着,另一條腿彎起來,右手肘支在彎起的膝蓋上,左手抓着一把撲克牌,嘴角叼着香煙,嘴裏正嚷着阿拉伯語,而其他的幾個阿拉伯人也是人手一把撲克,人人臉上都流着汗,顯然,藉著放在一旁的幾盞油燈的光亮,這幾個人正在玩牌,並且,玩的不亦樂乎。

看到林子心進來了,大家都愣了一下。

然後占星師站了起來,對着其他的庫爾人說了幾句話,然後,他們紛紛站起來,走掉了。

占星師送那幾個人離開,還不時同他們拍肩打背,看起來關係很熱絡。然後他轉回來,對着林子心聳聳肩,攤開雙手,“無聊嘛,找點樂子打發打發時間。”

林子心覺得有點釋然,占星師懂阿拉伯語,也懂法語,他要同他們溝通,一點問題也沒有,所以,他可以在短時間之間,迅速的為自己建立起人際關係來。

雖然說過了要殺占星師,但是林子心能感覺的到,可能是想着被抓來的人看起來也沒什麼反抗的本事,再者,再反抗,在這沙漠裏,能反抗到什麼地步呢?所以,對被抓來的人,庫爾族人並沒有太強烈的危機意識,也並沒有把占星師當犯人的意思。

並且,林子心想,占星師一定有本事在很短的時間之內,為自己贏得一定的威望,因為,他和他們一樣,是帶着一身血腥味的男人。

吃着晚餐,占星師問道:“那長老還沒回來?”

“對。”

“他怎麼還不回來?”

“怎麼,你居然想讓他快點回來?”

占星師嘴裏嚼着飯,搖了搖頭,咕吶着:“沒有。我就是看看,你舍不捨得我。”

林子心生氣的推了占星師一個趔趄,“去你的。”

占星師被推開,然後馬上厚臉皮的湊了過來,靠在林子心的肩膀上,“我知道你捨不得我。”

林子心看了占星師一眼,想說什麼,又忍住了。

藉著小屋裏的燈光,林子心注意到,占星師的膚色,似乎更深了,經歷了南美和北非,他的皮膚顏色似乎更深了,變成那種更深的古銅色,精悍的肌肉,充滿力量,雖然個子高,但占星師並不是大塊頭,圓厚的肩膀,稜角分明的腹肌,有力的手腕,他一定很愛運動,現在卻被關起來。

一直沒有機會也沒有時間審視自己的林子心,想着自己是不是也被晒黑了,如果就這樣回去,娟姨一定會問跑去了哪裏晒成這樣。

占星師注意到了凝眸的林子心,順着林子心的目光,他看了看自己的身體,然後,面帶惡意的笑容,撞撞林子心的腰,“看上我了?想上我?”

被誤會了的林子心,板起臉看了看自己身邊這個周身流轉着妖邪魅惑氣息的男人,不怒反笑,淡淡的說道:“沒興趣。”然後站起來打算拂袖而去。

占星師跳起來把林子心攔腰抱住,“哎哎哎,這就生氣了。開個玩笑開個玩笑,我錯了我錯了。別一來就要走,再陪我坐一會行不行?”

林子心終於還是又坐了下來。

肩並着肩坐在一起,林子心半天沒有說話。

占星師訕訕的問道:“阿林,我們來這裏,幾天了?”

“有,十天了。”

“這麼久。”

“走不了。”

不由的嘆了一口氣,林子心想着,什麼時候,才能到愛爾蘭,又什麼時候,才能回到香島。

煩惱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

“你最近,幹什麼呢?”占星師又問。

“我,最近有小孩子病了,忙着照顧他。然後做些廚房裏的事情,挑水搬重物什麼的,也幫着種種泉邊的農作物,幫着蓋房子。他們準備再搭兩間土屋。有空了,我就,對了,我找到一本英文和阿拉伯文的字典,正在看,可惜的是,會寫了卻不會讀,沒什麼用。”

“哈?”占星師一臉的難以置信,“你,你在這兒,還有這心思?”

“怎麼?”林子心露出一副“這有什麼好奇怪”的表情。

伸手一把把林子心摟進懷裏,占星師大笑起來,“不愧是我的阿林!”

“放手。”

“那些小孩子的病,好治嗎?”占星師又問。

“其實,小孩子的很多病,根本就不需要葯,只要調理一下,就好了。只是大人們太緊張了。”

“你怎麼知道?”

“腦科旁邊就是兒科,我常常去那邊。”

“唉,你還真是……”

當林子心發現,占星師甚至可以走出關他的小石屋,在居住地四處晃晃的時候,他覺得,似乎是會有什麼事情發生,會是什麼呢?又感覺不來。

這天下午,正在廚房裏工作的林子心,看到幾個小孩子飛跑而過,其中一個,跑進來衝著瑪姬大喊了一通。

瑪姬放下了手裏的東西,神情慌亂而急切的對林子心說道:“林,林,快去看看,那個跟你一起來的男人,他殺人了。”

林子心一驚,丟下了手裏的東西,轉身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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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色魅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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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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