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今天是十一月十號。

占星師的心情好的異乎尋常,始終面帶微笑的在開車,車輪帶起黃色的輕煙,消散在空氣中。

向前,一直向前,前方地平線處,仍然是漫漫黃沙,無邊無際。

不知為什麼,占星師和林子心都並沒有感覺到原本以為會有的寂寞與孤單,也許,是因為對方在自己身邊的緣故。

一整天的時間裏,林子心感覺的到,占星師在期待着自己說點什麼,經歷了昨晚的事情,林子心有點不情願開口,一直在躲藏對方的眼神。

說還是要說,畢竟這是一年中,對他來說最特殊的日子,那麼,林子心暗想,還是等到晚上再說好了。

暮色降臨,天際轉為淡紫色,沙漠裏的夕陽有一種綺麗的艷。

三個人一起吃過簡單的晚餐,林子心小心的照料艾塔睡好。

“還要再往前嗎?”林子心問占星師。

“再開一段好了,我也想早一點離開這個沙漠。”

於是,汽車又在沙漠中的公路上行駛了起來。

月亮升起來了。

占星師一邊開着車,一邊吹起了口哨。

林子心帶着一點睡意,靠在椅背上聽着。

曲子的旋律有點熟悉,是什麼歌?林子心在自己的記憶庫中搜索。

啊,知道了。

奇怪,林子心暗想,他應該吹另一首曲子,那曲全世界的人都會唱的歌,他應該用那隻曲子來引起自己的注意才對,怎麼,卻是另外一隻歌。

占星師越吹口哨,表情越輕快,最後,他甚至開口,小聲的唱了起來。

“I‘msingingintherain

Justsingingintherain

Whatagloriousfeeling

I‘mhappyagain

I‘mlaughingatclouds

Sodarkupabove

Thesun‘sinmyheart

AndI‘mreadyforlove

Forlove

Letthestormycloudschase

Everyonefromtheplace

Comeonwiththerain

I‘veasmileonmyface

I‘llwalkdownthelane

Withahappyrefrain

Singing,singingintherain

Intherain。

La。。。”

占星師唱的如此輕快活潑,甚至感染到了林子心,林子心歪着頭,靠在椅背上,欣賞的聆聽着。

把這首歌唱過了好幾遍之後,占星師問道:“知道我唱的是什麼歌嗎?”

林子心點頭,“知道。”

“好聽嗎?”

“你唱的不錯。”

“一起唱?”

林子心連連搖頭,“不,我不會。奇怪,又沒有下雨,在沙漠裏你唱這首歌?”

“我喜歡。我才奇怪,為什麼從來沒有見你唱過歌?你又不是五音不全的人,你也不是不喜歡音樂,為什麼不唱?”

林子心深吸了一口氣,沉吟起來,“我不知道,我,我不通音律。”

占星師不解,“什麼意思?”

“我,我也說不清楚,我並不是不喜歡音樂,也懂得節奏,但是,就是對和音樂有關的事情特別的,特別的不通。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反正,我不會唱歌的,也不會跳舞,也不會,上台表演什麼的。我想,我是永遠坐觀眾席的那個人。”

“怪不得。”占星師點頭,“認識你這麼久,我從沒聽你唱過歌,邀舞也都被拒。你是習慣成自然嗎?”

“我說不清楚,總之,教授說我是不通音律。並且,我也不能演戲。”

握着方向盤,占星師笑了,“演戲?你?你不可能的,你是不可能會演戲的那種人,你永遠只能扮演你自己,你永遠只是你自己。”

“所以,”占星師補充道:“我愛你。你永遠不會在我面前演戲,你在我眼前所表露出來的一切永遠是真實的,你不會騙我。”

“如果,如果我騙你呢?”林子心好奇的問。

占星師搖着頭笑,“不可能,你這種男人是不可能會騙人的,你的潛意識會告訴你,不能做這樣的事情。光明磊落就是專門用來形容你這種男人的。”

“如果,如果有一天,我就是利用你的這種想法來騙你呢?”林子心又問。

占星師很肯定的搖頭,“不會,你,你不可能。”

“你好像很了解我似的。”

“不,應該說,我很了解你,比你想像的還要了解你。”

“為什麼?”林子心對於這個問題,一直很想知道,他自己的確也有感覺,占星師相當的了解他,可就算他花了大工夫下了大心力專門研究過自己,可是,林子心還是不相信,他怎麼可能那麼了解自己呢?

占星師咧嘴一笑,“要了解你並不難,因為,我們是同一天出生的,了解了我自己,也就了解了你。”

林子心暗笑,他果然還是忍不住,說出來了。面上並未流露出什麼,林子心只是否認,“不,我跟你不是同一天出生的。”

“你不是十一月十七日,要知道,現在沒有人知道你真實的出生時間,聖嘉芙蓮那裏登記的,只不過是他們認為的時間。我說了多少次了,你跟我是同年同月同日出生,只不過,我出生在中午,而你是晚上。”

“為什麼這麼肯定?”

“因為我是占星師。”

“那你憑什麼判斷我就是在晚上出生的?”

“星座。”占星師回答的很簡單。

“真的嗎?”對於這個問題,林子心一直是半信半疑,可是占星師的態度是那樣強硬式的肯定。

林子心知道,自己的生日,也就是登記在身份證件上的日期,並不是自己真正的出生日期,因為自己是孤兒,是棄嬰。一直以來,林子心是以自己被醫院收養並登記的那一天,作為生日。他知道,那一定不是自己的出生日期。

想到這裏,林子心突然有一點心酸,自己連自己是什麼時候來到這個世界的,都不知道,然後他就微笑了,因為他想到了教授、娟姨,還有那兩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兄弟。

“想你的家人了嗎?”占星師問道。

“嗯。”

“不必為了這種問題而遺憾,有人愛你,不是嗎?那就夠了。”

“這算是安慰嗎?”

“你需要這種安慰嗎?”

想了想,林子心搖頭,“不,我並不覺得是種遺憾。生命中值得遺憾的事太多,如果每一種都要去遺憾一下,太浪費時間了。”

占星師“嗯”了一聲,摸了一下臉,然後停下了車子,“今天就到這裏,不走了,休息吧。”

“好,”林子心應着,“要怎麼休息?在車裏,還是睡帳篷?”

“睡帳篷比較好。”

旅行車上,帶了帳篷和睡袋。車子的後排,可以睡人,但是畢竟地方有限,睡艾塔很合適,因為她小,要躺一個身高超過一百八十五公分的男人,不是不行,只是,躺的太累了。有時候,林子心和占星師會在車內休息,更多的時候,他們會支起帶來的帳篷,睡在車旁的沙地上。

支好帳篷,整理好用品,林子心輕手輕腳的走近汽車旁邊,看了看艾塔,小女孩已經睡熟。

回到帳篷旁,林子心看到占星師點起小小火爐,好像是要燒水的樣子。

“你現在不會睡吧?”占星師問。

“嗯。”目光注視着藍色的火苗,林子心應着。

夜色中,月光下的沙漠,今夜沒有風,異常的安靜,靜的讓林子心覺得,可以聽的到身邊那個人的呼吸聲。向四周望去,目力所及,是月光中安靜的沙漠,再遠的地方,就溶入沉沉的夜色之中。

仰起頭看着月亮,還沒有滿月,不過快了,月亮上的寧靜海,今夜似乎看的特別的分明。

正在欣賞月色的林子心,耳畔聽到一陣輕響,他轉頭一看,原來,是火爐上水壺裏的水燒開了。

滅掉了爐火,占星師把水倒進準備好的杯子裏。

一縷濃香飄散開來。

林子心聞到了這個味道,很熟悉的味道。

占星師把杯子遞過來,“小心燙。”

林子心接過杯子,不用問,他知道是什麼,牛奶紅茶。

這是林子心的最愛。

捧起杯子湊近嘴邊,林子心小心的試探一下,然後輕輕啜一口,果然是熟悉的口感,這麼多年來,自己最喜歡的,就是牛奶紅茶,香醇中帶一點苦澀,可以久久回味。

握着杯子的把手,林子心看了占星師一眼,他一直都清楚自己喜歡的是什麼,不管如何隱藏,盡量不表露出來,他都會知道,比如紫玫瑰,比如牛奶紅茶,比如維尼熊,比如藍色,此外還有。

林子心很想知道,占星師究竟是怎麼知道這些事物的,有一些自己喜歡的東西,自己幾乎從不在人前表現出來。甚至是家人,對於自己喜愛什麼,可能知道的都沒有占星師那樣清楚。

也許,我真的是和他同一天生日。林子心暗暗的想。

沉浸於自己的思緒之中的林子心,感覺到身邊沙地上坐着的那個人,如同以往一樣,很自然的就靠了過來,靠在自己的肩頭。

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的?他開始習慣於依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林子心思索着,四年,相識的時間可以計算的清楚,但是,發生的事情太多,理不清。

轉過臉看看身邊的占星師,林子心發現,他也正在看着自己,於是向他舉起手中的杯子示意:“生日快樂。

占星師同樣舉杯示意,勾起的嘴角顯露出在他臉上很少能夠看的到的純真微笑,“你也一樣,生日快樂。”

林子心笑着低下頭。好吧,既然占星師這麼肯定,那麼就當自己和他是同一天生日好了。

把頭枕在林子心的肩膀上,占星師說道:“認識了這麼久,我們還是第一次在一起過生日。”

“是啊。”

“二十八歲,二十八歲了,林子心先生,有什麼感想嗎?”

林子心輕笑,“我,我嗎?過去的一年裏發生的事情太多,不過,也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我會,忘掉所有不好的,記下所有美好的,更加努力。”

占星師笑着搖晃着枕在林子心肩上的頭,“喂,林醫生,你在答記者問嗎?”

“我的確是這樣想的。”

“阿林啊阿林,你實在是一個太正統的人了。”

林子心捧着杯子,無聲的笑,“你說對了。”

“有時候我真懷疑你是不是一塊磚頭。”

林子心把頭向後仰去,“也許,是吧。”

用肩膀碰了碰占星師,林子心問道:“你呢?你有什麼感想?”

占星師一本正經的回答道:“我?我長大了。”

林子心頓時忍俊不禁,“喂。”

“是長大了一歲,錯了嗎?”

林子心無可奈何的搖頭,“你說的對。”

一口氣喝掉了大半杯的牛奶紅茶之後,占星師伸手,在自己牛仔褲的口袋裏摸索着,取出一樣東西,遞給林子心,盡量表現的不是那麼鄭重,“吶,生日禮物。”

林子心愣了一下,伸手接過來。

是一條項鏈,還帶着占星師身上的體溫,林子心的掌心可以感覺的到項鏈上傳來的熱度。

這是一條黑色的皮質項鏈,銀色的搭扣,鏈墜是一枚琉璃蠍子。

月光下,林子心掌中的琉璃,閃爍着它特有的七彩的光芒。蠍子式樣的飾物林子心還沒有見過。仔細看了看手中的琉璃蠍子,很精緻,栩栩如生,只是,掛件好像是舊物,蠍子身上有少許磨損的痕迹。

占星師湊了過來,問道:“漂亮嗎?”

“嗯,謝謝!”

“我知道,你從不戴什麼飾物,連手錶都不戴。”占星師說道。這是事實,因為林子心常常需要全身消毒然後進手術室為病人動手術,所以他從不戴這些自己認為多餘的東西,不要說手錶,領帶他也從來都不戴,占星師想,林子心幾乎只生活在那所醫院裏,搞不好他可能連錢包、鑰匙都沒有。

看着林子心,占星師認真的說:“我希望你能戴着這項鏈,至少,重回聖嘉芙蓮之後,你再取下來。還有,這是護身符,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一直戴着它。”

把項鏈系在脖子上,林子心伸手解開襯衫領口的鈕扣,把鏈墜放進衣領里去。做完這些之後,他發現占星師正目不轉睛的盯着自己,就問:“你看什麼?”

“沒看什麼。”占星師一副沒什麼的表情,然後小聲嘀咕着:“誰叫你包的那麼嚴,能看當然看。”

“什麼?”

占星師搖頭否認,“什麼?”

林子心皺了皺眉,沒有再問下去。

占星師坐在沙地上,手指在沙間無意識的畫來畫去,心裏在想着其他的事情。

林子心有着幾近完美的面容和身材,他自己清楚這一點,所以,一直刻意迴避這個情況,在夏天,他一直都穿長袖的襯衫,從不穿低領的衣服,永遠扣好襯衫的每一個鈕扣。這麼做是因為不想讓別人注意到自己。

問題是,想要不讓別人注意是很難的事情,不管穿多麼寬大的衣服,都會讓人注意到林子心腰際的曲線,還有,貼在身上的襯衫,所顯露出來的肩與背平滑優美的線條。

占星師一直認為,自己的身材是很完美的,直到他看到了林子心,每當有機會審視自己的身體的時候,占星師都不由自主的去回想林子心的鎖骨,得到的答案總是——他的要更漂亮一些。

討厭的是,林子心總是一本正經的,把衣服的扣子全部扣上,從不給別人留下任何的機會。

帶着一臉厚顏無恥般笑容的占星師,蹭過來靠在了林子心的肩頭,然後抬起右手,伸到林子心的眼前,“阿林,我的禮物呢?”

“你的?呃,對不起,我,我沒想到我們會……對不起,我沒準備。”語氣中帶着一點點錯愕,林子心回答。

“這不公平。”

“離開香島的時候,我沒想到我會跟你在一起這麼久,我本來以為我會很快回去。”

“這不是不給我禮物的理由。”占星師斷然的否定。

林子心帶着歉意苦笑,“你現在讓我去哪裏買禮物。”

占星師在林子心的肩頭蹭來蹭去,“非得用買的禮物嗎?

林子心瞄了占星師一眼,他想要什麼樣的禮物,雙方都心知肚明,不點破也就是了,話說回來,大沙漠裏到哪裏變禮物出來。占星師送出的禮物看樣子是早就準備好了的,他想要的,也不會真是林子心買的什麼東西。

趴在林子心的肩頭,占星師搖來晃去,發現對方看着他,林子心平靜的表情讓占星師心急,於是,占星師暗示似的,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林子心依然似水的平靜神情,讓占星師暗暗皺眉,於是,他又伸出舌尖,舔舔自己的嘴角。

發現林子心依然不動聲色,占星師真的急了,剛想咬牙直說,林子心突然笑了起來,笑的肩膀直發顫,“你真應該去照照鏡子,你那是什麼表情,太有趣了。”

邊笑,林子心邊把身上粘人的傢伙推開,“算了吧。”

占星師重新又撲過來,“為什麼?幹嘛要算了。”

林子心仍然笑個不停,語氣很婉轉,“我說,還是算了吧,又不是小孩子。”

“這是兩回事。”

“阿星,別孩子氣了,你剛剛才說自己長大了。”

“有些地方還沒長大。”

林子心把占星師又從肩上推開,“別胡說八道。”

“你先耍賴的。”

林子心看了看身邊,似乎是不達目的不肯罷休的人,然後他露出略帶羞澀的笑容,垂下眼帘,看着地面,一直保持着這個姿勢不動。

占星師馬上湊了過來,兩張臉越貼越近,近到,彼此都可以感覺的到對方的睫毛閃動時,觸到自己的臉頰的感覺。

“喂,怎麼不閉上眼睛?”占星師沒好氣的問,他的唇,就在林子心的唇邊。

“你還不是一樣沒有閉上。”

“你先閉。”

帶着羞惱和詫異,林子心又一次推開了身邊的人,他邊笑邊說;“喂,你到底是怎麼了?今天真奇怪。我說,還是,算了吧。”

沒等林子心的話音落下,占星師已經把他撲倒在沙地上,嘴唇相觸的一霎間,兩個人都閉上了眼睛。

被撲倒在沙地上,隔着襯衫,背部的肌膚仍然能感覺的到沙的涼意。林子心把手放在占星師的肩頭,如往常一般,沒有環過他的肩,也沒有抱住他的頭,而是抵在他的肩膀上,隨時都做好推開他的準備。

占星師一隻手緊緊的摟住林子心的腰,另一隻手托着他的下巴,先是輕淺的吻,等到林子心的唇不再有最初的抗拒的時候,就開始用舌尖慢慢溝勒着對言的唇形,細細的劃過,然後潛入對方的口中,與他的舌,交纏在一起。

好像品嘗水果那樣,細細的嘗過林子心唇舌,占星師捨不得把他放開,姆指頂着林子心的下頜,輕撫着他的臉頰,同時制住他細微的掙扎,仍然緊緊的吻着,不肯放開。

占星師吻的太深,也吻的太久了,林子心覺得陷入一種眩暈的同時,漸漸覺得無法呼吸了,抵在占星師肩上的手開始用力,想要推開他。

無奈壓在身上的人怎麼也推不動,執拗的不肯放鬆一點,好像某種動物一樣靈活的舌,在林子心的口中遊走,挑逗着他的感官。

林子心的臉越來越紅,想要扭轉頭,卻被占星師的手緊緊的固定着下巴無法動彈一點,同樣緊摟住自己腰的手也絲毫不肯放鬆。

真的不能呼吸了。腦中的警號一直在鳴響,可是,林子心怎麼也無法擺脫掉身上的那個人,和他的唇,他的吻。

終於還是把身上的人推開了,占星師和林子心並排躺在沙地上,大口的喘着氣,半天,誰也沒有說話。

林子心好不容易才順過這口氣來,然後狠狠的瞪向身邊的人。沒有人要跟他比肺活量。這個混蛋,難道真要吻死才肯干休?

占星師慢慢的坐了起來,他回復的比林子心要快,坐在沙地上,手撐在背後,占星師毫無例外的發現,林子心在呼吸平穩之後,抬起右手,擦着他的嘴唇。

占星師眯起了眼睛。幾乎每一次接吻之後,林子心都有這樣的一個舉動。每當看到這個動作,占星師心裏,就會特別的不滿。心裏不由暗想,不要用這種眼神看着我,然後用手背擦嘴唇,我知道我表現的一點也不差,就算差你也用不着表現的那麼露骨。

林子心的臉依然漲紅着,胸口一起一伏。當他發現占星師用挑釁似的眼神看他的時候,一句話衝口而出,“你每次都亂伸舌頭!”

月朗星稀,安靜美麗的沙漠之夜,彷彿憑空裏劈出一道閃電一樣,打的林子心和占星師都呆了。

在沙地上愣了好一會,思維在轉過地球幾圈之後,占星師深深的低下頭,一言不發的走開,轉到車的另一面去了,不過,他沒有忘記把車鑰匙握在手心裏。

是,是得拔下來,不然,惱羞成怒的林醫生跳上車開走,自己啟不是給丟在沙灘里,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從石化中清醒過來的林子心慢慢醒悟了過來,幾乎想要用沙子把自己埋起來。不過還好,另一個人走開了,自己可以獨自對着夜空臉紅。

打消下殺人滅口的慾望,林子心在汽車邊坐了下來,能聽到夜風中吹過來的另一個人沒有多加掩飾的低笑,算了,還是算了,事情變成這樣,自己也有責任。

太衝動了,看來,還是得怪自己,希望以後,可以成長的更成熟更理智,可是,跟他在一起,跟他,真是……算了,不想了。

車子另一邊,占星師坐在沙地上,靠着車身,左腿舒服的在沙地上伸直,右臂支在曲起的右腿膝蓋上,燃起的香煙夾在右手的指間,卻沒有抽,他用空着的另一隻手,不斷的輕撫自己的唇,同時低笑不止。

是想掩飾,不過那樣假了,笑就笑,誰讓那個人說了那麼可愛的話,這種情況太少見了,就算笑相信他也能理解。

占星師一邊撫着自己的唇,一邊暗想:每次,對,是每次;亂,這個形容詞就用的不好了,那怎麼能說亂呢?這種技術性的問題他沒有發言權,他不懂,他更無從比較,所以,他的評語是不正確的。

香煙燃盡之後,占星師又坐了一會,然後輕手輕腳的慢慢挪到車旁,探頭出去,看看帳篷外的動靜。

林子心已經不在帳篷外的沙地上了。

占星師這才站起來,走到帳篷旁,鑽進去。

果然,林子心已經睡了,半張臉都蓋在睡袋裏。

占星師伸手去撫摸林子心的頭髮。

出來了這樣久的時間,幾乎沒有機會去修剪頭髮,林子心的黑髮長了不少,已經蓋住了脖頸,並且,最近一直在沙漠裏,不能洗澡,頭髮都髒了。

占星師憐愛的撫摸了好一會,這才鬆開手,脫掉自己的襯衫,鑽進了睡袋裏。

天亮了,占星師在朦朧中轉頭,發現身邊的人已經起來了。走出帳篷,毫無意外的發現,林子心已經站在沙地上,看着遠處的地平線。

“你錯過了日出。”發現占星師站到了自己的身邊,林子心說道。

“沒關係,明天還可以看。”

看了占星師一眼,林子心說道:“去穿上襯衫,你會着冷。”

占星師邪魅的睞一下眼睛,唇邊勾起一個挑逗的微笑,“我喜歡賣俏,不行?”

林子心無奈的笑笑,“隨便你。”

盡量無視昨晚事件的兩個人,不約而同的選擇了沉默,重新上路,繼續往茫茫大漠中行進。

一天中午,正在行駛中的汽車,發動機在一陣怪叫聲后,停止了運轉。

下了車,占星師取出工具箱,動手修理起來。

沙漠的中午,烈日烤的灼人,林子心舉着一把遮陽傘,站在占星師的旁邊。火般的灼熱讓林子心感覺到,天空似乎都在慢慢的旋轉。

占星師似乎感覺不到,他只是低着頭,檢查着汽車。

“把刀給我。”占星師吩咐道。

“你放在哪裏了?”

“左邊的褲兜里。”

林子心伸手,探進佔星師牛仔褲的口袋裏,取出裏面的東西——一把多用的軍刀。

接過刀的同時,占星師抬眼,看了林子心一下,嘴角露出一個帶着得意微笑。

突然明白了占星師的用意,林子心暗暗咬牙,又不想再說什麼,只能瞪他一眼。

瞄到了林子心的表情,占星師嘴角含笑,一邊檢查線路,一邊說道:“這可是你第一次主動摸我,我為什麼不能笑。”

“你居然在這種時候還能有這種心思。”

“那是因為身邊是你。”

“你乾脆就在這裏讓太陽曬死算了。”

“你越來越不溫柔了。”

又檢查了一會,占星師的臉色變了。

“怎麼了?”林子心問道。

放下了手中的工具,占星師呼出一口氣,“我想我們是走不了了。”

“什麼?”

“一個很重要的零件磨損掉了,現在車發動不了,我們,走不了了。”

“怎麼會?”林子心露出驚愕的神色。

占星師咧開嘴,罵出一句粗話,然後說道:“我不知道。正常情況下耐磨損程度足夠讓我們一直開到邊境。我沒有準備後備的零件。現在,只能在這裏等了,等到有人來。”說著,占星師抬眼,盯着林子心,“或者,如果一直沒有人來,我們就只能,永遠留在這裏。”

林子心的表情霎間凝固了。

轉過頭,看着車內,林子心懊悔的低語:“我應該跟骨科的嚴教授說,請他來試試,研究手術方案,動這個手術。是我,是我害了艾塔。”

占星師和林子心又坐回到車裏。

很長時間,林子心都半低着頭,陷入自責的情緒之中。

晚上,臨睡前,占星師問道:“你怎麼不責怪我?”

“不。”林子心搖頭。

“現在的局面是我造成的。”

“不。是我答應跟着你的。”

“你不生氣?”

林子心輕嘆,“沒有那個必要。”

占星師遲疑了一下,這才又說:“阿林,如果,如果一直沒有人來,我們可能真的會,永遠留在這裏。現在我們在西部大沙漠的中央,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林子心點點頭。

感覺到林子心異常的平靜和冷靜,占星師迷惑了,就算再怎麼隨遇而安,他竟然如此的淡然?

“阿林,你,你怕死嗎?食物和水耗盡的時候,真的,真的……”占星師語調堅澀的說。

林子心搖了搖頭,“那就,等到那個時候再說吧。”

接下來一個星期的時間裏,沒有任何人,從這裏經過。

占星師陷入一種焦急的狀態中,他變的煩躁起來,每當他開口罵粗話,林子心就握住他的手,安撫他,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白白浪費力氣。

白天,火一般的灼熱,夜晚,水一樣的寂靜。

又過去了幾天,仍然沒有人來,沙漠裏,靜靜的停着一輛車,還有三個人。

連一條蛇,一隻鳥,都沒有在這裏出現過。

食物和水越來越少。當占星師站在烈日下的時候,他開始產生幻覺,老是看到彷彿有一個一身黑紗的男人,慢慢的走近自己。

林子心一直表現的相當平靜。

在沙漠的正午,無處可逃的炎熱來臨的時候,很多次,占星師以為他自己都要受不了了,林子心仍然是面色如水,閉上眼睛,靜靜的忍受。

在清晨和黃昏,周圍的溫度可以讓人承受的時候,林子心會跟占星師說說話,隨便聊點什麼,安撫他的情緒,或者,自己打開那本放在藥箱裏的中藥小詞典,一條一條的細讀。

占星師覺得,他需要重新來認識林子心。

雖然說,占星師知道,林子心擁有堅強的意志,以及強大的內心平衡能力,身為一個醫生他時時面對着生與死,必須冷靜自持,但是占星師覺得,林子心能冷靜如此,實在是自己沒有想到的。

眼看着死神一步一步走過來,林子心如此平靜。

他不怕,不躲,不怨,還會轉過來安撫占星師,照料生病的艾塔。他甚至還有心思去看書,研究他的中醫。

占星師想,如果說兩個人之中誰會先在死之前崩潰掉,那個人一定是自己。

一次又一次的看着電子地圖,占星師計算着在沙漠裏的時間,同時,也在計算着,死亡來臨的時間。

又是一個明月夜。

占星師和林子心,一起坐在沙地上。

今夜有風,月色格外的清朗。一陣一陣的風,吹過地表,帶起煙塵。

占星師躺在沙地上,枕着自己的手臂,覺得無聊,吹起口哨來。

林子心聽了聽,呵,是那首經典的中文名曲“月亮代表我的心”。

占星師一遍又一遍的吹着,重複又重複。

“愛,愛是什麼?”占星師突然問道。然後,他自言自語的回答,“愛是,像生活在颶風裏。

“愛,愛是什麼?”占星師又問,然後再自問自答,“愛是,走一條很長的路。”

林子心側過臉,看着占星師,皺着眉頭笑問道,“你怎麼了?”

“愛是,會一直想着另一個人。”占星師自語。

“愛,愛是什麼?”“愛是,小小的驚喜。”說著,占星師不知從哪裏,取出了一塊巧克力。

林子心露出帶着驚訝的笑意,“什麼時候買的?”

“別問了,總之,它留到了現在。”占星師眨眨眼,把那已經溶化又變硬的巧克力掰成兩份,遞給林子心一半。

林子心笑着接過來,點點頭,看着巧克力,“不錯。”

“愛是,有時會有小小的爭執。”占星師說著,同時,瞄了林子心手上的巧克力一眼,皺皺鼻子,“嗯,你那一半比較大。”

林子心笑着把手上的巧克力遞給占星師,“喏,那麼交換一下。”

“愛,愛是什麼?”占星師又說,同時自己回答,“愛,是為對方着想,考慮對方的感受。”

說完,他把林子心的手擋回去,直接握住林子心的手,讓他把那塊巧克力放進口中。

“愛,愛是什麼?”占星師又一次重複着。

“愛,愛是,愛就是愛,沒有理由。”他自己回答,然後把頭靠在林子心的肩上,輕輕搖動着。

“你到底是怎麼了?”林子心又問。

“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

“等我死了你再死。”

“什麼?”林子心轉過臉,然後按住占星師的手,笑着安撫他,“你不要亂說話。”

占星師凝視着林子心,目光灼灼,看了一會,他這才說道:“答應我,我先死。一直以來,我都堅信我是個無所不能的男人,直到我認識你。我發現,我原來也有做不到的事情,我不能,活在沒有你的世界裏。所以,答應我,我先死。明白嗎?瞧,我一直都是最自私的男人,到了這種時候,想的是自己。”

林子心伸手,抱住占星師的肩,搖頭着低語,“別說了。”

“無論如何,這件事你一定要答應我。”

把頭靠在林子心的胸前,占星師閉上眼睛,然後問:“你,有沒有什麼捨不得的東西?”

林子心抱着占星師,想了想,“我?我不知道。”

“怎麼會不知道,捨得了家人、朋友嗎?”

林子心又想了想,他的語氣變的痛苦起來,“不。”

“你,捨得我嗎?”

“我不知道。”

聽了林子心的回答,占星師微微點頭,“我知道了。”

靠在林子心的懷裏,占星師和林子心都沉默了,直到月上中天。

感覺到擁着自己的手臂越來越緊,占星師抬起頭,問道:“冷嗎?”

林子心沒有回答,目光望着遠方。

月光中,那雙黑白分明,清澈如水的眼眸,眼波彷彿月光照耀下的深潭之水,瑩然動人,發現占星師在看着自己,林子心也望向他,眼波流轉之際,彷彿可以聽到水聲潺潺。

占星師慢慢直起身,抬手,托住林子心的下巴,注視着他的眼睛,然後,目光從林子心完美的面容上滑過。

“如果,明天就要死去,我希望,在死之前,可以留下一點回憶,讓我在地獄裏,不,甚至是比那更可怕更慘烈的地方,還能夠保有溫暖的一點回憶。”看着林子心的眼睛,占星師慢慢的說道。

占星師的右手,握緊了林子心的左手,直視着他。

林子心慢慢垂下了長睫,一道睫毛形成的暗影在他的眼下,輕輕閃動,然後,他慢慢閉上了眼睛。

占星師靠過來,把林子心壓倒在沙地上的同時,吻上了他的唇。

輕柔的吻,彷彿羽毛般的觸感,從林子心的額頭,到眼睛,然後林子心感覺到什麼濕潤了自己的睫毛,占星師的吻,又從鼻子,滑到臉頰、下巴。

占星師可以感覺的到,自己手中林子心的手,不停的輕輕抖動,然後握緊自己。

一邊吻,占星師的左手,一邊慢慢解開林子心襯衫的鈕扣。

在林子心的鎖骨上,遍佈了自己的吻痕之後,占星師解開了林子心全部的鈕扣,也解開了自己的,然後把身體貼合上去。

肌膚相觸,感覺又溫暖又柔軟。

這就是“肌膚相親”的感覺,占星師在心裏告訴自己。

輕輕在林子心耳邊吹氣,感覺到他握着自己的手又是一緊,占星師用很低的,彷彿喘息一樣的聲音,在林子心的耳畔說道:“林,你真的不反抗。現在,是最後的機會。”

月光下,林子心的長睫輕顫,他沒有睜開眼睛,只是微微側了一下臉。

占星師的手,滑過林子心的胸前,感覺到掌中又是一緊,他這才說道:“阿林,你答應的話,那,我就要了。”

摟緊了林子心的腰,占星師的唇,從他的身體上滑過,幾乎在林子心每一寸裸露的肌膚上,都印下他的吻。

交握着的兩隻手,越握越緊。

占星師的舌尖,從林子心的肚臍上滑過去,再向下,碰到了林子心的牛仔褲,感覺到被握的右手上又是一緊,占星師滿意的一笑,然後張開嘴,咬住褲子的銅鈕扣,一扯,開了。

抬起的目光,注意到林子心的眉心猛的一跳,看到林子心極力壓抑的表情,抿緊的嘴唇,占星師暗想,像林子心這樣有強大意志力的人,如果,當真挑的他情動,真不知道會是什麼樣子。

夜色中,一陣風吹過,占星師低下頭,伏在林子心的身上。

風過之後,占星師又張開嘴,咬住了牛仔褲的拉鏈,慢慢的,一點一點的,往下移動,周圍如此安靜,安靜到輕微的拉鏈被拉開的聲音,也聽的如此真切。

占星師第一次體會出,原來這樣的聲音,也可以如此誘人。

就在拉鏈被全部拉下來的時候,又是一陣風吹過,捲起沙塵。

占星師再一次低下頭。

嗚嗚宛如悲鳴一般的風聲,再次響起,風聲中,夾雜了輕微的,其他的聲響。

占星師不由的停止了想做的事。

起風了。

風聲越來越大,而夾雜在風聲中的輕微的聲響,也越來越分明。

駝鈴的聲音。

林子心睜開了眼睛。

占星師抬起臉,目光與林子心的目光相碰。

對視了片刻,占星師突然笑了起來,越笑聲音越大,笑的他的雙肩不停的抖動着,笑的幾乎要掉下眼淚。

就這樣不停的笑着,占星師松來了和林子心相握的手,躺倒在林子心身旁的沙地上,笑的捂住肚子,笑的幾乎要打滾。

林子心坐起身,半低着頭,拉攏他被解開的襯衫。

好不容易停止了笑的占星師,趴到林子心的身邊,抬起眼帘看着他,“好吧,好吧。也許這就是我應得的。好吧,好吧。”他的眼神突然一變,轉為邪媚,“不過,這可沒有下一次。懂我的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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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色魅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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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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