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大家哄然大笑。這時潔玉回來了,她抱着茶壺傻傻地站在門口,等他們平靜焉。她替滕斯倒好茶后才回到自己的坐位,她也注意到桌上的手槍,但是當她問起是怎麼回事時,大家又笑成一團。
沒有人肯解釋給她聽,潔玉猜想他們一定是講了什麼不堪入耳的笑話,不好意思說給她聽。這時凱恩突然要她回房間去。
她十分驚訝。“為什麼?我們不是要……”
“你得去準備行李。”凱恩說。
潔玉點點頭。“算了吧,你們只是想繼續講笑話而已。”她轉身離開餐廳,每個人都笑眯眯地看着她,搞得她如墜五里霧中,摸不着頭緒。
她上樓進房間去,很快就準備好簡單的行囊,坐在床上看書,過了一會兒,有人輕輕地敲門,她合上書站起來,卻看到哈利走進房間。
看到她叔叔她非常意外,他帶着一打長梗的白玫瑰。“這是給你的,丫頭。”
她接過花束。“謝謝叔叔,但是你來這裏做什麼?我還以為你會在家裏等我。”
哈利親吻她的頭頂,但是不理會她的疑問。“丫頭,今天這個日子,凱恩應該穿我的衣服才對。”
“為什麼?”她大惑不解,而且從來沒看過她叔叔這麼神經質,彷彿心事重重。
“因為我襯衫的顏色和你衣服的顏色一樣。”哈利解釋。
“但是那跟……”
“我慢慢告訴你,”他深深吸一口氣。“凱恩剛才問我他可不可以娶你。”
哈利退後一步,提防她爆發的脾氣,但她只聳聳肩。“那你怎麼跟他說?”她問。
“他是很正式地問我。”哈利急切地說。“我本來可以要他下跪的,他自己也說願意,只要我能答應他的要求。他是這樣公開宣稱的。”
“但是你到底怎麼回答他?”
“我答應了。”哈利又急急退後一步,不過潔玉還是沒有什麼激烈的反應,只是聳聳肩而已。她走到床邊坐下來,把玫瑰放在一邊。
“你為什麼不生氣?”哈利狐疑地打量着她。“凱恩說你可能會有激烈的反應。你真的不生氣?”
“不生氣。”
“那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摸摸下巴。“你很喜歡他吧,是不是?”
“是的。”
“然後呢?”他追問。
“我很害怕,叔叔。”
她的聲音很微弱,但是哈利十分驚訝。“你不會害怕的。”他結結巴巴地說道。
“我會。”
他搖搖頭。“你向來是什麼都不怕的。”哈利走到她床邊坐下來,笨拙地攬住她的肩膀。“現在為什麼改變了?”
“因為我要改變我自己,要放棄以前的工作。”
“你也知道該是時候了,”他嘆一口氣。“我也要退休了。”
“那麼我們的水手要跟隨誰?”
“納山。”
“納山?”
“他想要‘翡翠號’,反正那船本來就是你爸爸的,而且他會成為一個很好的海盜。”
“他會的,”潔玉同意。“但是哈利叔叔,我還是不可能變成凱恩需要的女人。”
“你就是他要的女人。”
“我會一直犯錯,”她喃喃說道,幾乎要哭出來。“我不知道如何當一個賢慧的好妻子,我連針線活都很笨拙,叔叔。”
“那倒是真的。”哈利想起她有一次嘗試幫他補襪子,結果卻把襪子縫在自己裙子上。
“我也不會跳舞。”她難受地說道,哈利連忙摟住她。“所有的淑女都會跳舞的。”
“沒關係,你可以學,”哈利安慰她。“只要你肯學就好。”
“喔,我肯的。”她急忙承認。“其實我一直想要有一種……歸屬感。”
哈利的表情很困惑。“你是不是反悔了,寧願當年我把你交給包萊兒夫人?我知道她非常想收養你,跟我爭得很激烈;所以在你父親下葬后,我們只好悄悄溜走。畢竟我不是你的法定監護人。不過,你父親還是希望我帶你離開英國。”
“你遵守對我爸爸的承諾,”她打岔。“你是一個很有榮譽感的人?”
“但是現在你是不是寧願我當初不要那麼有榮譽感?不要信守承諾?”
她搖搖頭,跟哈利相處這麼多年以來,她第一次察覺到他脆弱的一面。“我無法想像我的生活中沒有你,哈利。我從來沒有後悔的感覺,你一直像愛自己的親生女兒一樣愛我。”
哈利放下手臂,垂頭喪氣,她立刻摟住他肩膀,想安慰這個最疼愛她的叔叔。“叔叔,我如果和包萊兒夫人在一起,她會教我許多上流社會的規矩和教養,可是她不可能像你那麼愛我。而且,你教給我的東西更多、更重要;你教我如何生存。”
哈利精神一振。“沒錯。”他咧嘴一笑,露出耀眼的金牙。“而且你的確是可塑之材,我從來沒看過像你這樣有天賦的小偷和騙子,我真的以你為傲,丫頭。”
“謝謝你,叔叔。”她臉紅了,因為她知道哈利從來不做虛假的讚美。
哈利突然臉色一沉,想起她剛才的話。“可是你說你一直想要有歸屬感,可見你……”
“我的意思是我想做個好妻子,”她連忙打岔。“這樣我對我的家庭才會有歸屬感。”
“其實你把事情想得太複雜了,丫頭。”哈利鬆了一口氣。“像我,我只有一個簡單的念頭:我想當爺爺。”
她又臉紅了。“我也不知道怎麼養育小孩。”她難過地說道。
哈利本來是想讓氣氛輕鬆一點,沒想到卻弄巧成拙。“別這樣,傻丫頭,時候到了你自然會知道。告訴我一件事,你愛凱恩嗎?他說你愛他。”
潔玉略過這個問題。“萬一他厭煩我了怎麼辦?那他就會離開我的。”
“他不會。”
“他需要時間去了解……”她停頓下來,思索一會兒。“對了,哈利,我們可以先訂婚,一年之後再決定要不要正式結婚,”她微笑起來。“這樣如果他反悔也還有補救的機會。假如他沒有後悔,那麼我也可以學習怎麼當人家妻子。對了,就這麼辦……”
“你聽我說,”哈利打岔。“你這個計劃恐怕……”
“喔,哈利,不會有更好的辦法了。”她興奮地說道。“我堅持要一年,而且凱恩一定不會反對。”
她興沖沖地跑出房間,哈利根本來不及阻攔,他連忙戴上老花眼鏡,拿起玫瑰花挾在腋下,搖搖晃晃地走出去。“等一等!”他大喊。
“我必須立刻跟凱恩商量,”她回頭叫道。“他一定會同意的。”
“他一定不會同意,”哈利邊追邊說。“丫頭,停一下,我話還沒說完。”
潔玉衝到客廳前,打開門后卻看到一大群人,哈利從後面趕上來,一定要她挽着他的手臂。“做事要有做事的樣子。”他說道。
“這些人在這裏做什麼?”她茫然地問,這些人她幾乎全都認識,除了陽台邊上那個頭頂微禿正在和公爵夫婦說話的小個子。
凱恩站在壁爐旁跟李昂說話,突然轉過頭來看她一眼,表情十分嚴肅。凱恩一看到她迷惑的樣子,就知道她還沒搞清楚即將發生的事情。他做了最壞的打算,走到門口,準備跟她攤牌。
“我沒機會把話說完。”哈利解釋。
“我看得出來,”凱恩平靜地回答。“潔玉,親愛的,我們要……”
“我來告訴她。”哈利堅持,他把潔玉的手放好,免得被她的指甲掐到,然後說道:“丫頭,你們恐怕不能先訂婚。”
她用天真無邪、天使般的眼神看着他,哈利清清喉嚨。“你們要直接舉行婚禮。”
她漸漸明白了。“婚禮是什麼時候舉行?”她的聲音沙啞,而且眼珠子的眼色又綠得像瑪瑙,這是她生氣的前兆。
哈利怯怯地回答。“現在。”
她張開嘴想大聲抗議,但是凱恩逼上前來,擋住她的視線。“潔玉,我們可以很文明地來進行,也可以很野蠻,你自己選。”
她閉上嘴怒視着他,凱恩感覺得到她的驚慌與憤怒,她全身微微顫抖。“怎麼樣叫做文明?”她問。
“你乖乖地走到牧師前面念誓言。”
“野蠻呢?”
“我抓住你的頭髮,把你拖進去,”他煞有介事地恐嚇她。“兩種方式的結果都一樣,反正我贏定了,我要跟你成婚。”
“凱恩……”她的聲音充滿了恐懼。
“趕快決定,”他堅定地催促她。雖然很不忍心。“文明的還是野蠻的?”
“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的,”她喃喃自語。“我不會!我要先離開你!”
“你在胡說些什麼,丫頭?”哈利皺着眉頭問。
“潔玉,告訴我你的選擇。”凱恩再度問道。
她的肩膀垮下來。“文明的。”
凱恩點點頭,哈利也鬆了一口氣。“我來帶她到牧師前面。”哈利大吼。“納山,你跟在我後面。”
“稍等一下。”凱恩匆匆走進客廳,和牧師講了幾句話,然後把一張紙交給他。
一切都準備就緒,克林站在他哥哥身旁,潔玉站在凱恩身邊,倚靠着哈利。
他們改變傳統,讓新娘先念誓詞,這是凱恩堅持的。然後是凱恩念自己的誓詞,他一直目不轉睛地看着她,而潔玉卻看着地板不敢抬頭。他念完誓詞后,就用手指抬起她的下顎,強迫她面對他。
她看起來像只受驚的小鹿,楚楚可憐,眼睛裏閃爍着淚光。他深深愛着她,願意把他的一切都獻給她,但是首先他得想辦法贏得她的信任。
牧師合上聖經,展開手中的一張紙。“你是否願意終生與你的妻子斯守?你是否願意在上帝面前許諾,永遠不離開你的妻子,直到死亡來臨?”
“我願意。”凱恩說道。“現在進行下一步儀式。”他指示牧師。
“這實在不大合乎規矩,”牧師喃喃說道,然後他轉向潔玉。“你是否願意告訴你丈夫你愛他?”
她微微一笑。“我願意。”
“你可以親吻新娘了。”牧師宣佈。
凱恩當然是樂於從命,當他再度抬起頭來,他說道:“你現在是我的人了。”他把她摟入懷中。“我從來不犯同樣的錯誤。”
“凱恩,我不明白,”她仍然想哭,絕望地想維持鎮定。“你為什麼不讓牧師叫我承諾不離開你?你不相信我會信守諾言?”
“我知道你從來不背信。但是我希望你能在自由的環境中許下諾言,等你準備好了再告訴我。”
一群賓客擁上來向他們道賀。哈利和他的手下站在角落,不時用手帕擦拭眼角。凱恩的繼母走過來,她非常高興潔玉加入這個家庭。不過她當然不知道她的新媳婦曾經是個海盜。
“你叔叔以後會常來看你嗎?”公爵夫人瞄哈利一眼,然後問潔玉。
“他住的地方離英國本島很遠,所以他大概一年只會來一次。”潔玉解釋。
公爵夫人鬆了一口氣,凱恩看在眼裏,不禁笑了起來。“我母親對你叔叔有點過敏。”
“喔,你不必怕他,”潔玉解釋。“哈利是個很好相處的人,如果你跟他熟一點……”
凱恩的母親大不以為然,潔玉也搞不清是怎麼回事。凱恩打趣道:“顯然哈利也是這麼想,前幾天他還急着要認識我母親。”
“兒子,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你叫他兒子?”潔玉很驚訝。“而你也叫她母親?是不是?”
“他是我兒子,”夫人驕傲地說道。“不然我還能叫他什麼?”
潔玉十分歡喜,臉上堆滿了笑。“喔,我誤會了。”
凱恩和他母親相視而笑。過了一會兒,夫人突然問道:“你爸爸在哪裏?哈利要過來了。”她提起裙了,急急走回自己丈夫身邊。
“你一直擔心我跟家人有隔閡是不是?”他在她耳邊問道。
她有點不好意思。“家對每個人來說都是很重要的,你也不例外。”
哈利走過來,把那束白玫瑰拿給她。“這是金寶最後為你採的玫瑰。”他有點感傷,親吻一下她的前額,然後轉向凱恩。“我要跟人談一談燒船的事,新船明天就油漆好了。”
“對不起,失陪一下,我要去找納山。”潔玉向她哥哥的方向走去。
凱恩聽哈利陳述他的計劃,但是視線一直跟着潔玉。她和她哥哥談了很久,納山不時點頭,表情嚴肅,也帶着幾分驚訝。潔玉從花束中抽出一朵白玫瑰要遞給他。他搖頭,她卻點頭堅持;最後納山微笑着收下了玫瑰,然後把她摟入懷中。
凱恩認識納山以來,第一次看到他真情流露,毫無掩飾,臉上充滿了愛意與關懷。然後潔玉轉身走回凱恩身邊讓他摟着。
哈利和他的手下都看着納山,納山隨即高高舉起那朵玫瑰,周圍的人立刻響起一陣歡呼。“怎麼回事?”凱恩好奇地問。
“我送納山一份結婚禮物。”她眼睛裏閃耀着愉悅的光芒。
“我知道,是一朵白玫瑰。”他喃喃說道,低頭親吻她的頸子。“親愛的,讓我們上樓去吧,只要一會兒就好。”他急切地說。
她有點喘不過氣來。“不行,有這麼多客人在,而且我們還要趕去倫敦。”
凱恩長嘆一聲。“那麼你就不要一直那樣看着我。”
“我怎樣看你了?”
“一副想要上樓去的樣子。”
她嫵媚地一笑。“可是我真的想上樓。”
他俯身吻她的嘴,用舌頭極盡挑逗之能事,旁若無人,潔玉無限柔情地凝視着他,令他想起她尚未許下的承諾。
“潔玉,你是不是有話想對我說?”他滿懷期待。
“喔,是的,我想告訴你我送納山一朵白玫瑰。”
“那又如何?”
“我把我的名字——裴根,給了他。”
“什麼?”
她微微一笑。“納山從今以後就是裴根,那就是我送他的禮物。”
他真不忍心讓她失望。“潔玉,裴根必須消失,記得嗎?”
“只是暫時消失,而且‘翡翠號’上的船員也需要新的領袖。納山一直想擁有‘翡翠號’,他有未了的心愿。”潔玉娓娓道來。
“什麼心愿?”
“去找他的新娘。”
凱恩揚一揚眉毛。“他結過婚?”
“而且是十四歲就結了,在國王的見證下。”
“他太太在哪裏?”
看到他驚訝的表情,潔玉十分得意。“那就是他未了的心愿。”
他笑了起來。“你是說,納山把他的老婆弄丟了?”
“不完全正確,是那個女人逃婚的。你現在該明白他個性為什麼會那麼古怪吧?”
凱恩點點頭。“甜心,你到底還有多少秘密還沒告訴我?”
她沒有回答。理察走過來提醒他們該去倫敦了。
“潔玉,你最好先去換衣服,”凱恩命令。“我們要騎馬去。”
她點點頭,立刻上樓換衣服。滕斯叫僕人把行囊先送到馬廄,然後她走到凱恩房門口叫道:“我好了。”
凱恩穿上夾克、馬靴。“這樣子開始我們的婚姻,真是糟透了。”他喃喃抱怨。
“凱恩,我們為什麼不坐馬車?”
“那樣太招搖了,我們要走山間的小路,穿過森林再進入倫敦。”
“那你最好快一點,我們要繞路。你別忘了帶手槍。”她不斷催促。
“來這裏,潔玉。”
他的聲音沙啞,表情嚴肅,潔玉很困惑,不過還是乖乖走到他跟前。“什麼事?”
“我要你永遠記得一件事。”
“你說。”
“我愛你。”
“我永遠不會忘記你愛我。”她輕撫他堅實的臉龐。
“還有一件事,記住你曾經答應我,無論如何絕不再到海洋上流浪。”
她瞪大了雙眼。“但是我沒有……”
“現在答應我。”
“好嘛,我答應。”
凱恩很滿意。“那麼我可以告訴哈利,假如他想看你,他必須到英國來。我們不能去找他。”
“凱恩,你什麼時候知道我怕水?”她怯生生地問。
“從你的鯊魚噩夢開始,”他摟住她。“你一定是嚇壞了。”
她點點頭。“我好害怕再回到水裏,凱恩。你會不會覺得我很懦弱?”
“這個問題還用問嗎?我想你應該早就知道答案了。”
她微微一笑。“對不起,我不該明知故問的。我只是不習慣承認自己……”
“親愛的,有哪個被鯊魚追過的人敢再回到海上?就算海神也不敢。”
潔玉如釋重負,又想哭又想笑,心情舒暢許多。“幸好納山比我強壯多了,他可以回到海上。”
“為了老婆,我看他也只有認命了。”
“如果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你不可以跟別人說喔?而且你不可以嘲笑我哥哥……”
“我答應,快說。”
“納山會暈船。”
凱恩大笑。“我看他會變成一個烏龍海盜。”
“我愛你。”她把臉藏在他衣領間,含糊不清地說出這三個字。
他立刻止住笑。“你剛剛說什麼?”他故意裝做沒聽懂,用手指抬起她的下顎,凝視着她的雙眸。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能重複那三個字,用盡了所有的勇氣。她的喉嚨發緊,心頭小鹿亂撞,但是凱恩的臉上充滿了愛意,化去了她的驚慌,還有他最迷人的酒窩……“我愛你。”她喃喃說道,熱淚盈眶。
他鬆了一口氣。“有那麼難嗎?”
“是很難。”她啜泣着。“我一直不習慣說出心裏真實的感受,我就是不喜歡那樣。”
他吻去她臉頰上的淚珠。“你第一次做愛的時候也說不喜歡。”
他們熱情地擁吻在一起,兩個人都因熱情而全身顫抖。要不是理察的頻頻催促,凱恩真想立刻把她拖上床。他們無奈地嘆息一聲。“來吧,親愛的,該動身了。”他牽着她的手走出房門。
李昂和理察在前廳等候,歡樂時光已經過去,他們默默地往屋后的林子走去,在那裏上馬。
凱恩領頭,潔玉是第二個,李昂保護她背後,理察斷後。凱恩極端謹慎,生怕被人跟蹤或伏擊,不時出去巡察,讓潔玉很有安全感。
每次凱恩一離開,李昂都守在她身旁,開口總是問起他的檔案資料,似乎很擔心被人偷去。潔玉提議他乾脆自己先下手偷了,省得操心。但是李昂搖搖頭,這不合他的職業道德。
潔玉沒跟他爭論,但是心想那份檔案,放在李昂家裏比在國防部要安全多了。她會主動幫李昂處理好這個小問題。
日落時分,他們抵達倫敦郊區,潔玉累壞了,凱恩把她抱到自己馬上,摟入懷中,像銅牆鐵壁一樣保護着她。她竟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他們終於到了凱恩在倫敦的家,他先進去把僕人打發走,然後帶潔玉進書房,空氣中仍有淡淡的焦味,有一面牆還是黑的,不過住起來已經不成問題。
李昂和理察跟了進來。“我們等天一黑就動身。”理察建議。
“還是等半夜比較安全,”潔玉反對。“那時候只有一個警衛。”
“然後呢?”
“那麼警衛叫彼得,總是半睡半醒的,有時候還會喝上兩杯,沒到交班就睡熟了。”
理察張口結舌。“你怎麼會那麼清楚……”
“沒什麼,我準備得比較周全一點而已。”
理察忍不住喃喃罵那個打混的警衛,李昂繼續問潔玉開鎖的事。“後門的鎖是個傑作,不好對付。”她興沖沖地說道。
理察似乎寬慰多了。“感謝上帝,總算有讓你感覺棘手的時候了。”
她同情地看他一眼。“是很棘手,但不是不可能,最後我還是進去了。”
理察又變得垂頭喪氣,她連忙說道:“那一次開鎖的確耗了很久時間,那個鎖設計得很巧妙。”
“不過還是難不倒你。”李昂打岔。“潔玉,你到底用了多少時間?”
“喔,五……差不多六分鐘。”
理察用手掩住臉,潔玉試圖安慰他。“別這樣,爵士,不要把事情想得那麼糟。最後我要進大樓中心檔案室的時候,花了快一個小時。”
理察聳聳肩,仍然是哭喪着臉。潔玉讓他們繼續商量晚上的行動,她自己到廚房裏找東西吃,過了一會兒她帶着蘋果、乳酪、羊肉、麵包、麥酒回到書房,吃飽之後,潔玉脫掉馬靴,盤腿坐着,很快就睡著了。
男人們低聲討論裁判庭的陰謀,她幾個小時后才醒來,看到凱恩又在讀她抄下來的信。他臉上有種迷惑的表情,全神貫注着在思考問題,過了一會兒,他突然微微一笑,靠回椅背休息。潔玉想他一定是解決了什麼重大的問題。“你有任何結論了嗎?”
“還沒有,不過已經差不多了。”凱恩回答。
她慢慢把腳放在地上,一陣酸麻的感覺使她做了個鬼臉。
如果是她一個人,她就會發出很大聲的呻吟,可惜今天有客人在。“我不習慣長途騎馬。”她喃喃說道。
“你今天表現的很好,”李昂稱讚她。“這件事結束之後,莉娜和我要做東,請你們好好吃一頓。”
“那太好了。”凱恩插嘴。“其實莉娜和潔玉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真的嗎?那她一定也是個小偷了,”潔玉很興奮。“難怪我們從一開始就處得那麼好。”
“真抱歉讓你失望,親愛的,莉娜沒有當過小偷。”凱恩說道。
潔玉果然十分失望,李昂大笑。“不過莉娜也不大講理,而且她也來自一個很不尋常家庭,她可以教你不少事情。”
“老天保佑,不能讓莉娜再教她了。”凱恩笑着說道。因為他很清楚這位莉娜小姐的不尋常背景;他是英國人,可是從小被北美洲的印地安人養大。
潔玉不懂他為什麼那樣說。“哼,我學習能力很強,只要我肯學,不管莉娜教我什麼我都能學會。”她不給他機會解釋。“我要去換衣服,我們得動身了。”
她換上一身黑色的衣服,披上斗篷,遮住她亮麗耀眼的頭髮。李昂去叫車,他們坐到半路就下車,徒步前往國防部。當他們到達那幢建築物後面的小巷子,潔玉走到凱恩身旁,握着他的手,仰頭張望着。
“事情不大對勁,凱恩。”
“怎麼了?”理察在背後問道。
“頂樓右邊算來第三個窗戶有燈光,”她往上一指。“那是不應該有的。”
“也許警衛正在入口處……”
“入口處在大樓的另一邊,”潔玉打岔。“那燈光是從內部辦公室照出來的。”
凱恩轉向李昂。“如果有人在檔案室里,他離開的時候一定會走後門。”
“讓他走,不要攔他,”理察指示。“我會跟蹤他。”
“要不要我和你一道?”李昂問。“他們不可能只派一個人。”
理察搖搖頭。“不用,我不會暴露身分的。事情辦完后,我們回凱恩家碰面,不管多晚。”
他們潛行到距後門不遠的一處陰影中,耐心地等候。凱恩摟住潔玉,她抬頭看着他憂慮的表情。“你不希望我跟你們來,對不對?”
“沒錯,潔玉,等一下進去后,如果有什麼麻煩……”
“還有李昂在,”她打斷他的話。“如果非動手殺人不可,那麼就由李昂去做,他比較習慣干那種事。”她十分認真地說道。
李昂揚一揚眉毛,很不以為然的樣子。他很懷疑潔玉有沒有好好念過凱恩的檔案,事實上在干那種事的時候,凱恩的專業水準絕不遜於他。
後門吱嘎一聲打開,他們立刻安靜下來,仔細監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