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林佑棋原本以為自己會在這個飯店待上一陣子，但沒想到他跟喬恩來電的速度頗快，一個星期轉眼就過，他的下一步是先退房。
近水樓台先得月是真的，但因為他的月太有專業意識，為了避免自己成為茶餘飯後的對象，月亮看到他只會微笑，也不會因為兩人有了親密關係，在下班前跑來他住的房間繞一下。
既然很難更進一步，當然就是退房。
不過很意外的是，今天，他沒在那個沙灘浪漫似的大廳看到喬恩，倒是看到另一個跟喬恩穿一樣衣服的女孩子。
應該就是喬恩口中的夏和姿吧。
與活潑艷麗型的喬恩下同，這個叫和姿的女孩子感覺古典婉約，笑起來令人如沐春風。
他拖着行李走到櫃枱，剛好聽見她在講電話。
“是的，沒問題，我們已經找到一輛紅色的法拉利，駕駛也找好了，到時候一定給兩位一場難忘的婚禮，是的，為您服務是我的榮幸，一點都不麻煩，有任何問題都請再打電話來，我會很樂於解答，好的，再見。”
和姿收了電話，看到他，對他一笑——其實他們沒見過面，但因為喬恩的關係，他想他們都知道對方是誰。
喬恩的手機里滿滿都是家人跟親友的照片。
兩人有默契的離開櫃枱一段路——他在櫃枱的備註上，仍然是個只會說阿拉伯語的華裔人士。
他伸出手，“林佑棋。”
“夏和姿。”她也跟着伸出手，“喬恩下周要接待一個來台灣參加時尚周的名牌總裁，以及他旗下最紅的設計師，所以今天是我。”不然按照她們這星期的值班排表，今天應該是喬恩站大廳。
原來如此。
說來，他對喬恩的工作還真的不太了解。
“而且情人節快到了，我們會很忙，你要多體諒她一點。”
林佑棋點點頭，突然想起，或許他該問問夏和姿有沒有空跟他吃個飯，幫他上一堂杜喬恩的基礎認識。
他想知道關於她的事物。
喬恩對他十分有興趣，不管他講什麼，她都會很專心的聽，但相對之下，她對於自己的事情就常常有種不知道該從何提起的感覺，並不是下願意說，只是有點詞不達意，即使只是一點點訊息，對他來說，都是很珍貴的。
“如果方便的話，能不能請你吃個飯，或者喝杯飲料？”
“大概不行。”和姿抱歉一笑，“不過我現在沒有什麼事，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們可以在這裏談。”
“我想多了解喬恩一點。”他很坦白的說。
“喬恩是個可愛的人。”
林佑棋點點頭，這他完全同意。
雖然最初是對她一見鍾情，但幾日下來，他已經對她的個性深深着迷——十分熱情，但又容易害羞，可愛得不得了。
“我跟喬恩是英國管理學院的同學，當時班上就兩個華人，所以我們很要好，教授以前就很看好她，因為她反應快，個性也很伶俐，非常適合走服務業，不過其實來往這麼多年，與其說喬恩適合走這行，不如說，喬恩選擇走這行，因為她很怕寂寞，所以才會找這樣必須跟人不斷相處的工作，喧喧嚷嚷一整天，沒時間多想，回家倒頭就睡。”
原來她怕寂寞啊。
他還以為喜歡傳簡訊只是單純的小女生心態，如果是因為怕寂寞……看來，他得開始學一下簡訊的用法——不然讓一個跟自己兩情相悅的女生感到寂寞，那樣太失職了。
“像我們的話，因為工作關係，跟各家飯店的管家或者經理都保持良好往來，有交情，做起事情來才方便，所以跟管家們來往要有心理準備，對方的電話中會有很多人，也偶爾會有應酬，但不管電話里有多少人或者跟多少人碰面吃飯，那都是工作需要，服務業說穿了，多多少少都會有那麼一些交情。”
和姿頓了一下，補充，“而且也不是只有我們需要人家幫忙，人家也會有需要我們幫忙的時候，一接到電話，就要開始忙，無論何時何地，這是互相的，如果將來遇到，你要多體諒她。”
林佑棋笑着點點頭，“放心，我不是大男人主義者。”
工作嘛。
而且有時候也下只是應酬，同行見面聊一聊，彼此抒發壓力，因為一行有一行的辛苦，只有身歷其境，才能知道其中的為難之處。
就像他好了，好多人都羨慕他，在家工作很好啊，不用打卡，也不用跟人塞車，版稅也很高啊，工作環境單純，喜歡幾點上工就幾點上工，講得好像他每天一起床就會有人捧着錢上門一樣，但他又很難解釋，事情表面上雖然是那個樣子，但實際上不是那個樣子。
如果不是同行，不會了解漫畫家也有漫畫家的壓力。
“我懂。”他真的懂，“其實有時候見面是一種舒壓方式，說的人當壓力釋放，聽的人當多一個經驗。”
和姿笑，她現在有點懂喬恩為什麼會喜歡他了。
撇除長得好看這點，他的心態上是很正直，而且健康的。
他將人與人的來往視為正常。而不像之前喬恩交往過的男生，一聽到她有應酬聚會就呱呱叫，好像只能自己有飯局，喬恩就得守着電話等他有空一樣。
“喬恩對於感情是很認真的。”
“我知道。”
“有時候她不想解釋，或者因為太重視你，不想讓你擔心，會小小的欺騙你一下，如果你發現了，要原諒她喔。”和姿很認真的說，“因為喬恩在感情上有點笨，她常常會用錯方法，不得不去的飯局，但又不想男朋友不高興，所以她會說她要加班，然後不小心在餐廳被抓得正着，或者明明很在意，在意到不行，又會說，沒關係啊，我才沒放在心上呢，其實晚上會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打電話問我怎麼辦。”
林佑棋聽了，莞爾一笑，“我懂了。”
外表是都會女子，但內心還是個小女生。
他會多點耐心哄哄她的。
他聽說過很多男女一見鍾情，不過通常在接觸后就整個幻滅，而喬恩卻是他一眼喜歡上，相處更加分的女生。
“今天謝謝你。”
她給了他一個微笑，“為客人解答是我們的榮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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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的玫瑰酒吧，一如往常，喬恩在吧枱中做着嫂嫂平時的工作，洗碗，結賬，以及，一邊洗碗一邊結賬。
今天她的班只上到下午四點，原本想約林佑棋去淡水走走的，沒想到賀柏元提醒她兩人的法拉利之約，為了工作，她只好將淡水之約往後挪。
不知道林佑棋在做什麼……
她知道他今天退房了，不是回家，就是轉往下一個飯店。
其實她也有點想問問他，對於海洋飯店的評鑒為何？但不知道為什麼，有點問不出口，她不希望他以為，她是為了那幾顆星星才跟他接近的。
唉。
是說，他不會在下一間飯店也照樣泡那邊的金管家吧？
她現在真的把患得患失發揮到最高點了。
忍不住又嘆了口氣。
“杜喬恩。”杜喬彥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到我這邊來洗碗有這麼難過嗎？”
“唉呦，你不懂啦。”
“你不講，我當然不懂。”
“就是，我喜歡一個男人，我也跟那個男人約了要見面，不過今天卻有另外一件事情讓我不能跟那男人見面，所以我現在很鬱悶。”
杜喬彥一臉懷疑，“你不要告訴我，你為了來這邊洗碗而更改約會吧？”
“不是啦。”喬恩一臉哀怨，“你記得山林飯店的賀柏元嗎？”
“當然記得。”杜喬彥忍不住好笑，“那是我店裏的常客，不記得的話，我這老闆也白當了。”
當然，除了常客之外，原因之一是玫瑰酒吧從老闆，老闆娘，正職員工，打掃小妹，人人都看得出來賀柏元來這裏只為了杜喬恩，偏偏杜美女本人是不知不覺，每次看到他還說，哎，好巧，又碰到你。
他的老婆大人以前固定周一回娘家承歡膝下時，喬恩便周一來洗碗結賬，賀柏元也就把公事上的朋友都約在周一，後來岳母迷上插花，周一晚上不在，老婆大人改成周三回娘家，骨牌效應就是，喬恩改成周三來，賀柏元也改成周三來，要巧也沒這種巧法。
賀柏元是真喜歡喬恩。
杜喬彥其實對賀柏元印象不錯，滿爽朗的一個年輕人，人很正直，工作也認真，而且不喝酒，在這邊應酬，他多半點茶類，抽煙也沒見過，之前曾經跟老婆商量過，要不要拉攏一下他們兩人，但後來被老婆給否決了。
老婆大人的理由是，等賀柏元有所行動，他們才幫忙。
一晃眼兩年過去，賀柏元啥行動都沒有。
但現在聽喬恩那樣說，莫非——
“就賀柏元嘛。”喬恩一邊用乾淨的布擦乾杯子，一邊說，“我之前跟他借法拉利的車子，然後他說要我請他吃飯謝謝，當時當然沒問題，但我怎麼知道會在短短几天之內突然愛上另外一個男人，但是基於信用問題，所以我下午跟我想見面的男人說，和姿有事，我要幫她上晚班，但事實上是，我要還賀柏元的人情飯。”
杜喬彥睜大眼睛，“你有喜歡的男人了？”
想起林佑棋，喬恩臉上透出一些粉紅，“嗯。”
“誰？哪個傢伙？為什麼這麼快？”
看着哥哥一臉激動，喬恩忍不住想笑，“放心啦，不是壞男人，也不是野男人，有正當工作，人也很好。”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是誰？”居然在幾天之內拐走他的寶貝妹妹，不可原諒。
“過幾天再介紹你們認識。”
“杜喬恩——”
“哥，我現在跟他還沒有到互相帶給家人看的地步，我不想嚇到他。”
“如果他對你是真心的，就不會被嚇到。”
“我們現在又還沒有以男女朋友互稱，就這樣帶給家人見面，多奇怪啊。”
聽起來頗有理，於是，哥哥讓步了，“最多一個月，一定要帶來給我看一下。”
喬恩尷尬一笑，“如果到時候我已經是他女朋友的話。”
雖然說已經有親密關係，但感覺上還是不太一樣的。
這兩天她都很忙，加上他又住在她工作的地方，為了避免落人口實，她當然沒辦法跟他見面，況且他又是那種不愛開機，不會用簡訊的人，她實在很難聯絡他，要不是他們過夜的隔天，他就請人送了一大把玫瑰到飯店，她一定會覺得，那些都是幻想出來的。
紅玫瑰代表我愛你啊。
她確定他是喜歡她的，不然不會接連兩天送大把玫瑰，只是，他就是沒問過我們交往好不好。
少了這句，感覺上就是少點什麼。
更直白的說法，她無法確立男女朋友的關係。
唉呦，她好想當他女朋友喔，他為什麼不問她“你可不可以當我女朋友”，雖然有點幼稚，但她想聽嘛……
唉，收拾心情，工作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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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九點的時候，賀柏元來了。
喬恩對他招招手，指着吧枱前面的位置。
賀柏元笑，“請人吃飯有點誠意好嗎？哪有人在吧枱請吃飯的。”
說是這麼說，但表情看起來一點不高興的樣子都沒有，因為對他來說，能跟喬恩這樣說說話，就已經很好了。
“我嫂嫂還沒來嘛。”喬恩一笑，遞過菜單，“你要吃什麼？”
賀柏元看也不看，“意大利麵。”
“沒問題。”喬恩在單子上一陣填寫，然後往廚房一放，對裏面的工作人員說；“一份海鮮意大利麵。”
“你知道我喜歡海鮮？”語氣中頗有意外之喜。
他喜歡喬恩兩年多，因為很多原因，從來沒表達，所以對於喬恩有留意到他的喜好，感覺非常開心。
即使那可能只是喬恩的職業本能，但由於是喜歡的人，感覺上自然不太一樣。
“我們認識多久啦。”喬恩忍不住好笑，倒了杯水給他，“情人節快到了，最近應該很忙吧。”
“還好。”
“我跟和姿已經開始進入備戰狀態了，不，應該說，我們飯店上下都進入備戰狀態，我們相關廠商也進入備戰狀態。”喬恩一邊擦玻璃杯一邊跟他說，“希望一切順利。”
很快的，兩人聊起飯店的忙碌經，欲罷不能。
因為他們不只是同行，職稱也一樣，所經歷的，所面對的幾乎都是大同小異，喬恩說起那個神秘又地位崇高的時尚總裁，忍不住頭疼。
住總統套房卻沒有任何其它要求，相較之下，喬恩寧願領到一張要求表，至少還有方向可循。
兩人聊着聊着，喬恩講起了他們下一場婚禮，要大量香檳玫瑰的事情，賀柏元聽到這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問她，“對了，聽說你有最新的愛慕者。”
喬恩一時意會不過來，“愛慕者？”
他說誰啊？
“我來這裏之前繞去朵朵花市，陳小姐跟我說，最近兩天都有人訂花送到海洋飯店給你。”
朵朵花市跟台北幾家主要的飯店有簽約，以低價提供花束，如果飯店要櫃枱幫忙訂花，通常也都是撥到這裏。
賀柏元今天繞去是討論情人節玫瑰的事情。
那邊負責的陳小姐跟他熟，也知道他跟喬恩有來往，所以當作有趣的事情提了一下。
賀柏元聽的時候並沒當回事——一來喬恩年輕漂亮，二來跟客人有大量接觸的機會，幾乎每隔三五天就會有客人送花表達好感，收花送花都不奇怪，他拿出來講，也只是單純當個話題而已。
喬恩以往都會露出“別提了”的表情，但沒想到這次居然笑了，而且還笑得很開心。
“也不算什麼愛慕者啦。”
“你看起來滿高興的。”
“是很高興啊。”喬恩雙眼閃亮，坦白的說，“我對那個男人有好感，所以他不算愛慕者。”
賀柏元一時說不出話來。
他認識喬恩兩年多，她的追求者從未斷過，總也沒有見她喜歡過誰，但現在很明顯，喬恩動心了。
“什麼樣的人？”
“你怎麼跟我哥一樣。”喬恩一臉好笑，“我剛剛跟他說的時候，他也是一直問我對方是誰，怎麼認識的，還要我把他帶來見面。”
“那你怎麼說？”
“什麼怎麼說，等時機成熟再說啊。”
喬恩說話問，手機響起，是鋼琴曲，她設定的林佑棋專屬來電。
對賀柏元做了個手勢，喬恩往角落去。
電話那頭傳來簡單的兩個字，“忙嗎？”
天籟啊，喬恩今天想了他一整天了，只是她今天都沒有獨處的機會，所以無法打電話給他。
“還好。”喬恩拿着電話，“你呢？現在在哪？”
“在家。”
“你回家啦？”
不去下一家飯店評鑒嗎——喬恩很想這麼問，但感覺上還是不要問比較好。因為在乎，她絕對要公私分明，她跟這男人約會，是因為她喜歡他，而不是因為可以打聽什麼
“當然。”電話那頭的男人想，她又不肯跟他在飯店吃個飯還是見個面，還住那邊幹麼，搬回家裏至少還可以光明正大的約會，“明天你十點的班對吧，我去接你吃早餐。”
喬恩樂孜孜的回答，“好。”
林佑棋說：“我負責開車，你負責想地方吃，我對台北不太熟。”
其實正確的說法是，他對台北可以吃喝玩樂的地方不太熟，但實話的感覺太御宅了，所以他稍稍的美化了一下。
“好。”啦啦啦～～“明天見。”
簡單說完，喬恩回到吧枱內，一樣是洗碗跟收帳，但卻顯得十分神采飛揚。
賀柏元突然有點沒胃口，直覺告訴他，那通電話一定是喬恩有好感的那個男人打來的。
她看起來好開心。
之前為了衝刺事業，所以他即使一度跟喬恩定得很近，也沒拉住她的手，一直覺得，等一切穩定了，再來交往比較好。
由於喬恩一直沒有交男友，因此他很放心的維持這樣淡淡的情誼，將所有的心力用在工作上，從沒去想到會有其它的人出現……
喬恩很明顯戀愛了。
離上次見面也才半個月不到，卻再也沒有他介入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