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與生活講和
第二天早晨徐眉一個人回到了學校。
靈兒放在媽媽那裏了,徐眉的媽媽在休公休假,休完一個月的公休假就要正式退休了,也可以說徐眉的媽媽其實已經退休了,只是手續還沒有辦。
許多年前徐眉的媽媽熱切地計劃着退休生活,比如可以睡懶覺、要學繡花、出去旅遊等等等等。可是現在真的要退休了,卻現許多的事不可能實現。退休可以不用上班了可以盡情地睡懶覺,可是現自己已經睡不着了,人老了覺就少,偏偏一個人在最需要睡覺的時候不能睡要起來上班。退休後有大量的時間培養興趣愛好,但是花是不能綉了,繡花需要視力好,可是一個人四十歲以後一般會花眼,比較精細的針線活就做不了了。至於能不能去旅遊,那要看這個人的身體狀況,還要看這個人的心境,二者只要缺一,旅遊的事也只好作罷。這些徐眉媽媽早就計劃好期盼着的事情現在都沒法做或是不願意做了,倒是靈兒這個原先沒有計劃好的小傢伙先進入了徐眉媽媽的退休生活中。
靈兒昨天晚上就睡在他阿婆的身邊聽着他阿婆的阿婆傳授的那隻古老的催眠曲安安靜靜地睡著了。徐眉的媽媽覺得一下子年輕了二十多歲,又回到了徐眉小時候的年代。第二天一早徐眉的媽媽就宣佈靈兒可以放在家裏,以後徐眉再也不用把靈兒像小包袱一樣託付給這個那個地才能去上課了。
徐眉一個人空着手、背了個小坤包就去上班了。上校車的時候大伙兒就表現出充分的驚奇。
“徐眉,孩子呢?”程大姐第一個問。
“孩子媽媽帶了,我媽退休了。”徐眉笑盈盈地答覆了大家的疑問。
“徐眉你熬出來了,靈兒也不用跟着你受罪了”
“還是有媽的享福啊,我老婆婆情願給錢也不給帶孩子。”
“給錢還算不錯呢,我老婆婆連錢都沒有!”
“我老婆婆給帶孩子,就是一分錢都沒有。”
.......
一路上車上幾乎所有的女性都參與了有關誰帶孩子的談論,所有的男性都咧着嘴一旁聽着任由女同胞積極言。每天校車上會有一個主要議題,今天是女性的主題男人們一邊獃著,昨天下班時是討論蘇聯從阿富汗撤軍的問題,男人們個個踴躍,女人們當聽眾。
這個世界上有些事奇怪得很,平時說話多的是女人,可關鍵時說話的是男人;開會時在台下說話的是女人,在台上說話的是男人(婦女代表大會除外);帶孩子的是女人,決定孩子上學工作等重要問題的是男人......好像女性天生是這個世界的配角,雞毛蒜皮的小事情女人一攬子全包,國家的乃至世界的大事那就是男人的事了。
今天徐眉沒有課,其實不用到學校來。平常徐眉也有時在家裏住,尤其是放假的時候。現在是徐眉想提出和再毅離婚的非常時期,徐眉的父親特意不留徐眉在家住,以顯示做父母的在這個問題上的中立。
現在靈兒不在身邊又不用上課,徐眉可以有時間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情仔細考慮考慮父親提出的冷處理三大問題。
徐眉自己是否也有錯的問題準備留着“吾日三省吾身”的時候當作業,因為這是最難的。
與再毅之間的問題也留着晚上一個人躺在床上慢慢想,反正這個問題每天都想,想不想也做不到。
現在最讓徐眉困惑的是父親的第三個問題,就是離婚以後會面對什麼的問題,這是徐眉從來沒有考慮過的新問題。昨夜徐眉在思考這個問題時又現了一個其實已經木已成舟的嚴重問題――自己在還不知道結婚後會面對什麼的時候就已經結婚了。亡羊補牢,徐眉在離婚前一定要考慮清楚離婚後面對的是什麼。
徐眉經過檢討現自己太驕傲、太另類。生活不是對手,一味地想戰勝它過於妄自尊大,也難怪別人不理解。翹翹者易折,皎皎者易污。徐眉覺得之所以壓力大也許是自己站在生活、站在所有人的對立面了。知過能改善莫大焉,徐眉準備改變自己,與生活和解也與旁觀者和解。
徐眉一下車就回家找康玲的電話號碼。
家裏還是徐眉走時的原樣,再毅還是沒回來,整整八天了。昨天徐眉還恨不能立刻當面把“離婚”兩個字摔在他的臉上,現在徐眉覺得自己也許太幼稚了。假如錯誤的婚姻能用離婚來改正,事情就過於簡單了,人人都知道答案。
屋子裏很安靜,靈兒的小熊**朝天地趴在床上。徐眉拿起來聞聞,一股靈兒的味道。靈兒在家的時候,家裏顯得熱鬧許多,好像靈兒一個人能抵很多人。才離開了一個小時就想兒子了,徐眉暗笑自己沒出息。
找出了電話本,徐眉走出家門。外面也靜悄悄的,隔壁的幾位都去上班了,電工老婆在門口洗衣裳,瞟了徐眉一眼就趕緊低下頭去,假裝沒看見徐眉。自從這個女人和潘甜兒成為好朋友以後見到徐眉總是有點訕訕的,潘甜兒自己見到徐眉反而是昂然而過。
電話打通了,但康玲不在,康玲下工地了,不知什麼時候回來。
徐眉悶悶地走回家時路過後勤程大姐的辦公室,被程大姐神神秘秘地拉到了她的辦公室。
徐眉和程大姐實際上也是熟悉的陌生人,兩人同在一個學校工作,抬頭不見低頭見。但是兩人的工作沒有交集,生活上的交往也沒有交集,程大姐的這個辦公室徐眉竟然從來沒進來過。
自從小張和李師傅的事東窗事以後,程大姐一直把徐眉當成同一個戰壕的戰友。好幾次程大姐給徐眉出主意讓徐眉痛痛快快地跟潘甜兒大鬧一場徐眉都沒答應。程大姐可不是那種挑唆得別人爭鬥自己躲在一邊看熱鬧的人,程大姐是實心實意地準備幫徐眉衝鋒陷陣的。可是徐眉就像是一鍋永遠燒不開的溫吞水,只是在一個勁地搖頭,程大姐真是替徐眉急死了!
“小劉、小田和宋老師她們幾個都回來了。”程大姐把徐眉拉進門以後就迫不及待地說。
徐眉一頭霧水,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就是派去護理那個女人的那些人。”看徐眉不明白程大姐解釋道。程大姐在徐眉跟前從來不提潘甜兒的名字,好像那是三個不吉利的字眼。就像徐眉的奶奶在家裏從來不提“老鼠”兩個字,遇到一定要說“老鼠”的時候用“尖嘴”兩個字代替,還必須悄悄地說,恐怕老鼠會聽到的樣子。我們中國的漢族是個農耕民族,老鼠是我們的天敵,可鼠類幾乎是和人類相伴而生,據說山頂洞人的遺址中就有老鼠的化石遺骸。人類討厭它們,又無法消滅它們,所以也有點不敢惹它們,甚至提起它們也變成了一種禁忌,這其實和有些地方的人稱偷雞的黃鼠狼黃大仙是一個意思。
“學校還派人護理去了?”徐眉第一次聽說,心想:“現在自殺難道和工傷一般待遇?”
“學校派了她們幾個人輪流值班,但是她們天天閑着沒事幹,都是你家那個伺候的。唉呦――那個女人那個樣她們都看不下去!”程大姐的臉上呈現着一種又鄙夷又痛恨又不屑的複雜表情來。
“也虧了他了!”徐眉盡量去想像但還是想像不出來再毅伺候人是一副什麼摸樣。能把盧再毅整得在床前亂轉,徐眉還真服了潘甜兒,看來是一物降一物。
“你說誰?你那位還是那女人?”
“說誰都一樣。一個能會嗲,一個會應承。都不容易”徐眉由衷地道。
“你還同情他們?”程大姐吃驚得恨不能跳起來。
“我哪裏配同情他們?我是羨慕他們。”徐眉挪揄地笑着說。
“哎呦!你真是大學生!真是文化人!你還能笑得出來?”程大姐終於聽出了徐眉語氣中的嘲弄,但還是理解不了徐眉的淡定。
“程大姐,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我也老老實實告訴你我真的很難過。但是我不會罵人、不會打架,從小就不會,我一生氣只會哭,我實在是很笨。所以我不能去鬧,我纏不過潘甜兒。”徐眉決定用程大姐能聽懂的語言來表達自己,讓她理解自己為什麼不能接受她的方式。
“那你準備怎麼辦?”程大姐愣了半天,終於接受了徐眉的觀點。
“我想離婚。”徐眉知道這種事瞞不了人,程大姐知道也是早晚的事,不如乾脆告訴她,省得讓後勤這幫人議論,猜測她的意圖。
“那你也太好說話了,太便宜那個女人了!”程大姐幾乎是喊了起來。
“那你說我該怎麼辦呢?”徐眉乾脆徵求她的意見。
程大姐一時也不知怎麼辦是好。
徐眉乾脆問起程大姐對婚姻的感受,徐眉需要了解婚姻。雖然晚了點,但朝聞道夕死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