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地獄還有十八層
經受了潘甜兒的自殺風波，經受了學校眾人還有學生們的注目以及評說的考驗，徐眉覺得筋疲力盡，也覺得總算把最困難的境況給熬過來了。
對於再毅和潘甜兒，徐眉真的不能再陪他們這樣鬧下去了。潘甜兒死去活來其中有她自己的選擇，徐眉也陪着死去活來完全是無辜受累。徐眉決定再不和他們糾纏下去了，惹不起總躲得起吧？徐眉決定離婚。
徐眉結婚的時候家裏就不同意，不過當時父母最重要的理由是兩個人的距離太遠。徐眉的愛情小說看多了，看得中了毒。以為金錢、地位、距離等等都不能成為阻止兩個人結合的理由，能被這些阻撓的愛情還叫愛情嗎？所以父母反對的理由在徐眉這裏根本得不到認可，而母親的女兒一定要聽話、父母總不會害女兒總是為女兒好的理論在講究邏輯推理的徐眉這裏也得不到贊同。父母當然是為女兒好，可徐眉也沒有故意要和自己過不去啊。就像所有做子女的一樣，徐眉覺得父母太不理解自己了，想法也太陳舊太老化。總之當年徐父徐母對徐眉這樁婚姻的反對無效，徐眉力排眾議嫁給了再毅。
現在徐眉決定離婚了，她決定去向父母說明一下情況。徐眉以為這樁婚姻他們當年就反對，再毅這個女婿因為有了策反女兒這個前科他們一直耿耿於懷，現在再毅是自己作得惡貫滿盈了，徐眉要離婚父母總不會反對吧。再說都鬧成這樣了，再毅乾脆明目張胆地在醫院陪着潘甜兒，連家都不回了，怎麼還能不離婚？
誰知事情大大出乎徐眉意料。
當徐眉把事情的緣起展激化爆後續等等一系列事件原原本本地告訴了父母。當然有一些情節，比如潘甜兒自殺那一段，徐眉就省略了其中一些香艷的細節。徐眉怕過於刺激父母的神經，怕他們受不了，怕把本來就有高血壓的父親的血壓弄得直線上升。
徐父聽了后悶頭吸煙，一言不。
徐母聽了后居然連哏都沒打立即出聲反對：“你以為結婚是鬧着玩得？你說結就結說離就離？”在母親的眼睛裏徐眉只看到了氣憤，其餘什麼都沒看出來。
徐眉心想：“結婚我也沒說結就結，我們談了四年戀愛。離婚我也沒說離就離，我都忍到這個地步、考慮過千萬遍了，這能叫說離就離嗎？”這些話徐眉只能在心裏說。徐家的規矩大，父母說話的時候做兒女的只能聽着，絕對不能反駁，甚至連解釋也不能夠，因為反駁也好解釋也好通通算是“回嘴”。大人講話的時候孩子也不能在旁邊接茬表意見，那叫“插嘴”，插嘴也好回嘴也好，總之徐家對孩子的這張嘴管得特別嚴，簡直是沒有話語權。
看着女兒不吭氣徐母接着訓斥徐眉道：“當初你要結婚我們就堅決反對，你一意孤行，誰的意見你也聽不進去，非要嫁給那個小子不可。現在婚也結了孩子也有了，你又自說自話地要離婚了。靈兒怎麼辦？可憐的靈兒從小父母就不雙全，一輩子都會受外人的欺負！你那麼年輕離了婚不可能不再嫁，你自己不要臉還不要緊，你讓我們老兩口怎麼見人？”說著說著，徐眉的媽媽竟抹起眼淚來。好像徐眉不僅離了婚，還又結了婚，還帶了靈兒過去當拖油瓶【注1】，別人背後都在指指點點地議論徐家，都在戳徐眉媽媽的脊梁骨。
徐眉先是忍住不說話，然後是忍住不哭，最後是把所有的力量都用來拚命忍住眼淚不讓它落下來已經不能開口說話了。但是到了這時徐眉再也忍不住了，她任自己哭出聲來，也管不了不能回嘴的規矩了，她一邊哭一邊頂撞母親：“沒錯我是嫁錯了人，沒錯我是沒聽你們的話。可是難道就是十惡不赦了？就罪該萬死、死有餘辜？我就沒機會改正錯誤了嗎？又不是我做壞事了、我偷人了，你們怎麼就見不得人了？我現在才知道父母和父母還是不一樣的，要是一樣的話潘甜兒早被她父母帶回祠堂里用亂石頭砸死了，或者是被沉潭淹死了，說不定還會騎木驢【注2】浸豬籠呢【注3】！你們放心，我離婚以後再也不嫁了！我早就受夠了也不敢再嫁了。等到靈兒長大有出息給他媽我樹一個現代貞潔牌坊，讓我們徐家祖宗也臉上有光！”說完徐眉大哭。
徐眉從小性格柔順，是個聽話乖巧的女孩。就算是結婚那一次也是暗暗跟父母擰勁兒，最後父母也只得依了她，這樣哭着搶白卻是徐眉平生第一回。徐眉媽媽被女兒突然爆噎得無話可說，連抹眼淚都忘了，只剩下徐眉自己在哀哀痛哭。
半晌，等徐眉的哭聲低了下去，徐眉媽媽才開口道：“你不要以為是我在為難你，你不要以為只是我怕丟人。你根本就不知道離婚是一件怎麼樣的事，沒有你想得那麼簡單。假如所有人都為了一點點小事就離婚了，假如離婚是一件容易的事，好多人早就離了！你太年輕，你什麼都不明白！”
徐眉的本來就要收回去的眼淚又流了下來。一個人的家教是滲透在骨子裏的，徐眉在忍無可忍之下對媽媽的頂撞還是讓徐眉感到不妥，所以徐家那不能回嘴的規矩又重新封住了她的嘴巴。可是徐眉心裏不服氣啊！一萬個不服！這件讓她痛苦得死去活來的事到了母親嘴裏竟然成了小事。什麼樣的事才是大事？徐眉又氣憤又委屈還不能充分表達，能做的只有哭了。
等徐眉哭得累了，哭聲也漸漸弱了下來，徐眉的父親才開口道：“小眉你也不要哭了。婚姻出了問題總不完全是一方的問題，多想想自己有什麼做得不對的地方。我不是不贊成你離婚，但我也不同意你現在就離。等你考慮成熟，離不離你自己決定，現在還是要冷處理。”平時徐眉父親一般不表意見，一旦表意見就是最終結論。
徐眉心想：“又不是金屬，還冷處理熱處理！”，但是這句話徐眉可不敢說出口來。徐眉聽見自己用哽咽的聲音謙恭地問：“什麼叫冷處理？”
“冷處理就是暫時不要做任何決定，不要下任何結論。”徐父一臉嚴肅。
徐眉又心想：“哼，乾脆說你不同意就是了。還拐那麼大的彎，還沒我媽直爽呢！”，這句話徐眉也只能想想，同樣不能說。不僅不能說，連想囊鼻子哼一聲的表情都要小心收回去。
“那什麼時候我才知道是冷處理好了呢？”徐眉的話里雖然沒敢帶骨頭可也帶着點嚼頭。
“等你真正明白自己有哪些做得不到的地方，等你真正想清楚你為什麼不能跟再毅一起生活下去了，等你真正了解離婚以後又會面對什麼的時候就算是冷處理好了。”徐父的話帶着洞察一切威嚴，徐眉根本不敢對視他。
女兒心中轉什麼念頭徐父是一清二楚，徐父也知道再毅那小子這次是鬧得太過分了。這與許多悄悄開始默默結束男人偶然的外遇還有很大區別，傷筋動骨是難免的了。但是徐眉現在正在氣頭上，她太急於結束這一切，她以為離婚是解決她痛苦、解決她尷尬、解決別人議論紛紛的萬應良藥，她還沒有真正準備好離婚。
徐眉以為能將父親一軍，她沒想到父親會這樣回答。
“這段時間你不能住在家裏，就算再毅沒回來那也是他的事，我們做父母的不能造成你們分居的事實。”徐眉的父親又加上了一句。他好像能掐會算知道徐眉想回家來住，先知先覺地把徐眉還沒出口的要求給堵了回去。
徐眉心裏那個失望啊！她覺得自己是在孤軍奮戰，沒有一個人幫她。前方煙霧瀰漫不見敵人的蹤影，但她知道躲在煙霧後面的敵人隨時會給她一冷槍；後面戰鼓隆隆不許她後退，旁邊連一個幫手都沒有。徐眉心裏空落落的，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今天你就先住在家裏，明天一早你就乘校車回去。”看着女兒垂頭喪氣臉色灰徐父也不敢再逼她，這句話就算是對徐眉的大赦了。
徐眉看看錶，都晚上九點多了。
“沒有逼我立刻回去算是很給面子了！”徐眉有點惡狠狠地想。
靈兒被媽媽帶去睡覺了，徐眉自己在一張大床上翻來覆去得睡不着。憤怒傷心失望焦慮什麼心情都有了，最後不由得思考着父親所說的話。
自己哪些地方沒做到？真的沒好好想過，只想着再毅會醒悟。
為什麼不能和再毅一起生活下去了？當然是因為潘甜兒。可是如果沒有潘甜兒就什麼事都沒有嗎？或許蒼蠅不叮無縫的雞蛋。再說這次是潘甜兒沒有死，假如潘甜兒死了，難道自己就能夠若無其事地把再毅收回來，然後波瀾不驚地過下去？
離婚後會面對什麼？這點徐眉真的一點沒想過。徐眉周圍一個離婚的都沒有，沒有坐標、沒有參照系。有些人寧願吵、寧願貌合神離、寧願互相憎恨着也不願離婚總是有原因的吧？
徐眉想起了康玲，康玲不是離過婚了嗎？徐眉想聽聽康玲的看法。
這段時間徐眉焦頭爛額，什麼朋友也沒聯繫，同學聚會也不出席，真正是離群索居了。
徐眉決定找康玲談一談。
【注1】拖油瓶：是舊時對改嫁婦女的一種歧視性稱呼。舊社會婦女改嫁，前夫所生的子女被帶到後夫家去的，俗稱“拖油瓶”。
【注2】騎木驢：是古代專門懲治那些勾結姦夫謀害親夫的女人所用的酷刑。據《二十四史演義》說，明末的騎木驢是這樣的：先在一根木頭上豎起一根木柱，把受刑的女子吊起來，放在木柱頂端，使木柱戳入陰部，然後放開，讓該女身體下墜，直至木柱“自口鼻穿出，常數日方氣絕”。
【注3】浸豬籠：豬籠是為方便運送豬只而制，用竹篾紮成，呈圓柱形，作網狀，網口頗大，一端開口。也是古代的一種比較殘酷的私刑，如果在古代一個女子在婚前（訂婚）或者婚後，對她的未婚夫或丈夫不貞，並與其他的男的有染，他丈夫可以把她妻子抓去浸豬籠，就是把人放在竹子編成的籠里然後慢慢丟進水裏活活淹死。因為這個過程可以比直接把人扔進水裏要緩慢，圍觀者可以充分欣賞受刑女人的恐懼，所以比直接沉潭要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