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婚姻的煉獄

“我和李長征是表兄妹，李長征的媽媽是我的親姑姑，我比李長征大三歲。”程大姐的眼睛沒看着徐眉，她的眼睛定定的好像是在注視，卻什麼都沒看，她是在看着遙遠的過去，看着過去自己一步步的腳印。

“《紅樓夢》裏把林黛玉換成男的，賈寶玉換成女的，大概就是這種親戚關係吧？”徐眉好像在問自己又好像在問程大姐。

“是的。”程大姐肯定。曹雪芹的巨著《紅樓夢》雖然沒看過，可是徐玉蘭和王文娟的越劇電影《紅樓夢》幾乎人人都看過。

“我們這地方有跟姑走的習慣”程大姐知道徐眉的老家不是本地人又加了一句解釋。

“跟姑走”是北方某些地區的古老習俗，女孩子嫁給姑姑的兒子，這叫做親上加親，和錦上添花的意思差不多。

“現在沒有這樣的了。”沒等徐眉回答程大姐又接著說。

“要不是現在婚姻法有這樣的規定，我外婆在我們的表姊妹中不知要促成多少對呢。”為了讓程大姐覺得吾道不孤徐眉趕緊承認自己的家鄉也有類似的習俗。

“我們親戚朋友一大堆都是共同的，我們是一個奶奶。”

“這大概就是‘跟姑走’好處吧。兩人有共同的親戚連你我都分不清楚就比較好處，況且程大姐你媽媽是不是怕你受老婆婆的氣啊？自己親姑姑就好多了。”徐眉笑着猜測。

程大姐也笑道：“沒想到你連這個也知道，我以為現在的年輕人都不懂這個呢。”

“我是跟着老人長大的，這些親戚關係我從小就弄得明白，有時候我爸媽還要問我呢。”徐眉得意地笑，氣氛變得越輕鬆。

“李師傅比你小啊，不過我們都沒看出來。”徐眉怕程大姐一扯七大姑八大姨就越扯越遠，趕緊把話題往李師傅身上拉，徐眉想聽程大姐對李師傅所犯錯誤的看法和對婚姻的態度和體會。

“都這麼說呢。”程大姐好像有點害羞，又接着道：“他現在是拜頂了所以顯得老，李長征年輕的時候其實挺帥的。”

“看得出來啊，李師傅身材高大，腰桿又筆直，年輕時一定是帥哥。”徐眉跟着附和，不過倒是實話。

“他那麼個沒嘴的葫蘆我真沒想到也會有人要。”程大姐的眼睛暗淡了下來，她想起了李師傅和小張的事。

“還不是那個逼養的娘們賤？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眼影抹得像大熊貓，大冬天還穿着條裙子，見了男人笑得半里路外都能聽見。李長征老實，見了女人連話都不會說，他能主動去勾引女人去？一定是那個逼養的娘們勾引他！自己又不是沒有男人，兩隻眼睛到處亂瞅，一看就是個逼養的**，跟那個女人（潘甜兒）一看就是一路貨。老李那個老不死的，老實了一輩子，還是上了那個娘們的鉤。他也不想想那娘們能跟他一個嗎？那個娘們跟誰不來？這個學校誰都知道，就是老李那個老王八不知道！嫖客！妓女！”程大姐突然怒邊說邊罵，可怎麼說、怎麼罵都覺得不解恨，自己眼圈都紅了。

程大姐的這些說法對徐眉來說已經是聽過無數遍了，內容大體差不多，有時候還有些淫穢刺激的例證。今天程大姐應該是考慮到徐眉的接受能力，說話時已經口下留情了。

“你能原諒李師傅嗎？”這句話其實才是徐眉最想問的。把李師傅罵得那樣不堪，到處宣揚李師傅和小張在一起時的情節甚至是細節，不厭其煩地一遍遍地說，可那個男人還是孩子的父親，還是她的丈夫，還要跟他朝夕相處，還要跟他白頭到老。程大姐一遍遍地罵，一遍遍的傷害李師傅和小張，也一遍遍地傷害她自己、傷害她的家庭和孩子。現在事情過去已經半年了，可是程大姐還是可以不拘時間不拘地點對李師傅破口大罵：“你這個嫖客！......”立刻觀者如堵程大姐也不在乎。

“我想原諒他。”程大姐沉默了一會，然後又補充道：“但是我沒辦法原諒他，我做不到。我一看見他就想起他和小張在一起的樣子，就想起他們一定還在合夥騙我。”

“李師傅是不對，但你也不能這麼老罵他啊。他不是已經承認錯誤，不是和小張已經斷了嗎？”

“小徐你不知道，其實過日子不是兩個人的事。我們是親戚連着親戚、朋友摞着朋友，我父親是他舅舅，他媽媽是我姑姑，兒子身體還不好。我們現在還沒有房子，跟着老婆婆住。兩個人還都在一個學校還都在一個部門，抬頭不見低頭見，離了也不省心。”程大姐滿臉都是無奈，看來她也不是沒考慮過離婚，只是他們的關係太複雜，糾葛太多，剪不斷理還亂。

徐眉真沒想到程大姐跟她怎麼推心置腹，但徐眉還是不贊成。可畢竟關係不深，徐眉也不敢過多指責她。

程大姐家庭關係的複雜徐眉以前沒有認真考慮過，但不管多複雜也是在考慮問題的過程時複雜，結論只會有兩個，一點都不複雜。一個是原諒他，一個是放棄他。假如選擇原諒，不管他以前做過什麼都要一筆勾銷，永不再提。假如選擇放棄，也不用多說，從此蕭郎是路人井水不犯河水。除此兩條路之外絕沒有第三條路可走。這樣罵下去只會讓兩個人的關係越來越糟糕，最後油盡燈枯，不想離婚都不行了。

李師傅是做錯了，但他不是承認錯誤並且願意改正嗎？當然承認錯誤也不一定就要原諒他，願意改正也不一定就要接受他。但是程大姐不是不想離婚嗎，不想離婚只好原諒他。徐眉知道程大姐是咽不下那口氣，程大姐心中的傷口還在流血，但是一個人不可以用自己的傷痛為理由去一再傷害另一個人，即使另一個人有錯在前。不能因為別人先犯了錯自己就有權利肆無忌憚地錯下去，想錯多久錯多久，想怎麼錯就怎麼錯。

程大姐是想讓李師傅心懷愧疚。一個人有可能畢生懷着愧疚活着，但是前提是這個人一定是個好人，他能分得清是非，知道自己做錯了，知道自己錯誤的嚴重性；他還要有一顆敏感的心，能感受到別人所受的傷害和心中的痛苦。除此以外，他還要有足夠的勇氣和心裏素質扛得起這份愧疚，否則他可以選擇逃避不是嗎？

天啊！這樣的人有嗎？假如有珍惜還來不及呢！這些徐眉都說不出口，即使說出口只怕程大姐也不會接受。徐眉只能勸程大姐道：“別老揪住不放，你又不能離婚，想辦法慢慢忘掉吧。”

“我不能忘掉，我永遠不會忘掉！我根本不相信他們會斷掉！我恨不得他癱瘓在床上，那我會一輩子伺候他。”

徐眉知道自己多說無益，對李師傅程大姐是永不放棄也永不原諒，她把自己變成一根繩子，永遠把李師傅緊緊地捆住；她把自己變成一個獄卒，把李師傅永遠禁錮其中。

同歸於盡，這樣的結果只能是同歸於盡，這就叫冤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