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半小時內,尉律把飯菜一掃而空。
“坐吧!不是要談加恩嗎?現在可以談了吧?”白允芃坐在沙發里,雙手緊緊捧着馬克杯,腦子一直亂鬨哄的,無法靜下來思考。
打從他一出現,她就一直處在緊張的狀態下,現在他在她的屋子裏走動,這令她更不安,她的精神與她的胃都無法鬆弛下來。
“怎麼沒有你室友的照片?”尉律沒有如她的意好好坐下來,反而走到電視機前,拿起相框,思索的揚起眉毛。
“她不喜歡照相。”她咬着嘴唇,他絕對是故意的。“告訴我加恩發生什麼事了,如果你再不說,請你走,我會自己想辦法打聽。”
他注意到她臉上有煩躁的表情,這絕不只是急於想知道加恩的事,是什麼呢?他一定會弄清楚。
“我當然會告訴你。”他總算坐了下來,黑眸懶懶的看着她。“畢竟這就是我來的目的。”
她深吸了一口氣,迅速的說:“好,我們平心靜氣的談一談,加恩發生什麼事了?”
尉律慢慢的望着她的雙眸。“加恩得了失語症。”
“失——失語——”她顫抖了一下,血色立即從唇上消失。“你說失語?什麼意思?加恩不會講話了?”
“對,他不會講話了。”他靜靜的說:“事實上,比失語更嚴重,他不理會任何人,和任何人都沒有互動。”
“天哪,怎麼會……”淚水刺痛了她的眼,她想尖叫,她想大哭,她想跳起來!
她心境紛亂的看着他,忽然對他平靜的態度感到生氣。
“加恩不會說話了,你怎麼還可以這麼的平靜?”她的雙手緊緊握拳,呼吸極度的不穩定。“這三年,你到底做了什麼?你們不准我見他,你們到底對他做了什麼?!”
到了最後,她質問的聲音越來越高昂、激動。
“你認為我會不心痛?”尉律的目光瞬間變得冷峻而遙遠。“我需要告訴你,知道加恩得了失語症的那晚,我做了什麼嗎?”
她沉默了。
他說的沒錯,加恩是他的孩子,他一定也很難過,但事情怎麼會變成今天這種地步?
他們的兒子,活潑可愛的家恩,他怎麼會得了失語症?
“看過醫生了么?”雖然心痛仍然無以復加,但她平靜了下來,竭力保持聲音穩定。
“醫生說是心病,心病還需心藥醫。加恩需要你。”
“所以呢?”她滿懷希望的看着他。
“你得跟我回去。”他簡短的說。
她熱切的看着他。“所以,你們現在肯讓我見加恩了?爸同意了?”
他冷冷的說:“從來沒有人不讓你見加恩,是無情的你殘酷的消失了三年,讓加恩思念母親成疾,才會得了不會說話的怪病。”
“你在說什麼?”她瞬間驚跳了起來,手握成拳,站得筆直,瞪視着他!“你們威脅我,如果我敢擅自去找加恩,就要把加恩送到國外的寄宿學校,讓我永遠見不到他,不是嗎?”
“你說……誰這麼威脅你?”他也站了起來,臉色瞬間緊繃。
“如果你真的不知道的話,去問爸吧!”她的眼裏忽然充滿熱淚,聲音微微顫抖着。
當她想見加恩,想得發狂的時候,只能極力剋制自己。
她很怕自己會害加恩真的被送到不知名的地方,他還那麼小,怎麼能適應國外的寄宿生活?
尉律的父親是個說到做到的人,更何況他一直不希望她同意離婚,偏偏她同意了,讓他對她更加不能諒解。
“我不知道他那麼做……”尉律駭然的看着她,久久才說出話來。
他一直以為她狠心,離婚後,連兒子都不要了,原來是他爸爸做的好事。
他早該知道這一點,對尉家人來說,沒有什麼比面子更重要,他父親直到現在仍視他的離婚為最大的家醜。
“都不重要了。”白允芃拭去眼裏的淚,勇敢一笑。白允芃拭去眼裏的淚,勇敢一笑。“現在重要的是怎麼幫加恩恢復說話的能力。”
尉律語帶沙啞的說:“先讓你跟加恩見面,看看加恩的反應。”
她沉着的點點頭。“我知道了,我安排好就馬上回台灣。”
“我定了明天的機票。”
她驚愕的眨眼。“明天?不、不會太快了嗎?我……還要安排一些……”她期期艾艾地吐出兩個字,“事情。”
這樣隱諱的態度令尉律皺起眉頭。“那種工作不要也罷,你可以直接辭掉,除此之外,你還要安排什麼?”
她迴避着他質問的視線,極力藏起不安的眼神,“就是一些事情,私人的事情,你沒必要知道。”
“難道你還想回來這裏?”他正色的看着她。“從今以後,你必須待在台灣,加恩需要你,這點你還不明白嗎?”
她潤了潤嘴唇,“總之,我安排好自己的事情就會回台灣,但不可能明天就跟你上飛機,那太匆促了,我還沒有心理準備。”
“我看你根本就沒有把加恩擺在第一位。”他冷冷的看着她。
“隨便你怎麼說。”她耐着性子說道:“把我們母子硬生生分開三年的是你父親,現在你沒資格指控我。”
他瞪視着她良久,寬闊的嘴唇一抿,“好,你就好好去安排你的事情,我在這裏等你,你什麼時候安排好了,我們就什麼時候走。”
“你不可以待在這裏!”她大喊。
“為什麼?”他的眉毛抬了抬。“我可以睡在沙發上,一兩晚不成問題,或者,你要安排三天,我就睡三晚。”
“不行!”她急着阻止他。“我室友不會喜歡家裏多個男人。”
他蠻不講理的回道:“等她抗議我再去找旅館,今晚,我睡定了。”
總覺的她有什麼事瞞着他,在弄清楚之前,他不會離開。
“尉律!”她有些氣惱的瞪視着他。“你不可以待在這裏,如果你再這樣,我就不跟你回去了,我是說真的。”
他不置可否的揚起唇角,“不管加恩變成怎麼樣,你都不跟我回去?”
她毅然決然的點了頭,“對!”
他看了她好一會兒,室內電話突然響起。
他看着矮園機上的電話,她也同時間瞪視着話機,心跳飛快加速。
“我來接!”她幾乎是搶着沖向電話,臉上的不安在擴大。
他聳聳肩,揚了揚嘴角,“當然是你接,難道你認為我會搶着接你家的電話?”
她看了他一眼,接起電話。
尉律仔細注意着她臉部的細微變化,她說話的聲音壓得很低很低,眼神很不安,緊張顯而易見,一個念頭冷不防湧起。
難道她有情人?
除了這個理由,他想不通什麼原因讓她接個電話也神神秘秘。
掛上了電話,白允芃清清嗓子。“是房東打來的,她想提早收租金,問我方不方便。”
他不置可否的看着她。
主動跟他說明來電的內容,這更加不尋常,也更加證明電話絕不是房東打來的。
他若無其事的走到牆角,提起行李袋。“我走了,明天再來,希望到時你已經安排好你所謂的私事。”
她苦笑一記。“你最好過兩天再來,我需要一點時間。”
尉律看了她一眼,雖然眼中閃動着危險的光彩,但沒再說什麼,逕自開門走了。
尉律隱身在樓梯轉彎處,他要看看他的前妻要出門見什麼人。
適才在她在講電話時,他只聽到一句“我待會就過去”,想必等他一走,她就會出門,這也是她急於打發他離開的原因吧?
她真的有情人了嗎?這個想法令他的心一沉。
離婚後,他沒有碰過別的女人,雖然對他投懷送抱的女人很多,他就是無法拋卻她的身影放縱自己。
他還愛着她,也認為她還是他的妻子,男人的尊嚴使他無法低下頭來找她,他希望她主動求和,然而卻一直沒有等到。
他從來沒想過,她會有別的男人,也從來沒想過,她過着這樣的生活,這跟他想像的全然不同。
在他的想法裏,她應該在鄉下過着思念他和兒子的痛苦生活,渴望着回到他身邊,後悔自己對不起他。
然而她竟跑到美國來,不但如此,還在純男性的酒吧里跳舞取悅男人,過着逍遙自在的單身女人生活,還可能有個猛男情人……
該死!她最好不要真的有情人,那會令他這三年來的和尚生活像個傻瓜,每日只與動植物為伍……
驀然之間,他的身子挺直,因為他看到白允芃開門出來了。
她的模樣一點也不像要出去,因為她什麼也沒帶,甚至在毛衣下只穿了拖鞋。
她匆匆走到對面去按鈴。
他蹙起了眉心。
要跟鄰居借東西嗎?
他緊緊盯着那道門。
不一會兒,門開了,一名十分年輕的東方肌肉男,不畏寒冷的探出赤裸的上半身。
尉律的心猛然一沉。
原來她真的有情人,而且就住在對門!
他的呼吸變得急促。
瞪視着他們,心臟在胸腔里激烈的跳動。
他這才知道,她擁有摧毀他的力量,她跟男人面對面站着的模樣幾乎灼燒了他的皮膚,他的胃扭曲着,心中一片空虛。
他繼續看着他們,剋制衝出去的念頭。
只見她和男人交談了幾句,男人笑了笑,轉回屋裏,抱了一個孩子和一袋東西出來給她。
孩子?
他們連孩子都生了……
這就是她需要時間安排的原因?這就是她不能立即與他上飛機,回去看他們加恩的原因?
原來她已經有了另一個孩子,所以加恩在她心裏舉無輕重,她大概連回台灣的打算都沒有,只是在應付他罷了。
他的嘴唇抿成一直線,筆直快步的走到她家門口,按電鈴。
她很快打開門,還揚着輕快的語調,“阿傑,是不是忘了什麼沒拿給我?“
尉律瞪視着她,雙眸含着兩簇不容忽視的熊熊烈焰,叫人看了膽戰心驚.
他冷冷得說:“失望嗎?我不是你的阿傑。”
“你怎麼又回來了?”她緊張的擋在門口,生怕他看到屋裏的情況。
然而,接下來他卻大步走進去,她根本擋不了他。
她只好關上大門,懊惱得跟在他身後。
唉,該來的還是來了,儘管她把自己藏到紐約,紙還是永遠包不住火的,不需要再掙扎了。
“如果你早點告訴我你已經再婚有孩子了,我就不會勉強你跟我回台灣見加恩。我根本就不該來打擾你愉快的第二春。”
他的語氣冷到不行。一聽就知道在說反話,在諷刺她。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她的心猛然一緊。“我沒有再婚。”
“沒有嗎?那你就是未婚媽媽嘍?美國流行這個嗎?”他嘲弄地說,視線移到他替她提進來的購物袋。
袋子已經打開了,裏面裝的是奶粉,好幾罐奶粉,也難怪她會緊張他問起袋子裏的東西。
他的心一陣起伏,黑眸死死的瞪視着在地毯上玩絨毛玩具的孩子。
孩子大概有兩歲的模樣,背對着他,幫着兩條辮子,身上的衣服也是粉紅色的,是個小女孩。
“是啊,我是未婚媽媽,不行嗎?”迅速收起嘆氣的心,她沒好氣地說。
這個可惡的男人,永遠不把情況搞清楚就給她亂安罪名。他究竟把她當成多隨便的女人了?可以隨便紅杏出牆,隨便當單身媽媽,隨便再生孩子?
三年前,她認了,因為那時的她也不夠成熟,賭氣跟他離婚,一走了之。
但現在不同了,她已經二十六歲,不會再給他冤枉自己的機會,相反的,她要讓他知道,從過去到現在,他錯的有多離譜。
“你當然可以當未婚媽媽。”他陰沉的問:“但是你想過加恩的感受嗎?還是,你根本就忘了你還有個兒子?……”
尉律驀然閉嘴,因為地毯上的小女孩轉過身來,陡然對他展顏一笑。
她擁有玫瑰般的雙頰,笑容比天使可愛一萬倍,說她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女孩也不為過。
他整個心弦為之崩裂,不是因為她的笑容好純真好美,而是因為她的五官。剛才他沒看清楚孩子的臉,現在看清楚了,受的震撼遠比剛才大。那孩子竟和加恩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
他僵着身子,好半響才緩緩轉身瞪着白允芃。“怎麼回事?”
“我還需要說明什麼嗎?”她完全不想吊這該死的男人胃口,直截了當的說:“她是加恩同父同母的妹妹,我叫她惠兒。“
尉律感到有顆炸彈在他腦海中瞬間炸開,他久久不能思考。
白允芃嘆了口氣,彎身抱起孩子,溫柔說道:“惠兒,你該睡覺嘍~”
把孩子哄睡后,她輕輕帶上房門,看到客廳里的尉律依然呆立着,看來多個女兒的打擊好像很大。
她忍不住對他的背影扮個鬼臉。
活該!誰叫他從來不給她解釋的機會,他不相信任何人,也不相信她,她就給他一個終身難忘的教訓。
不過,畢竟夫妻一場,她慈悲為懷煮了一壺咖啡,分了一杯給他。
這種時候,他大概會希望她給他一杯酒吧?不過很抱歉,她家沒有酒,她從來不靠酒精麻痹自己。
“喝吧。”她把馬克杯遞給他。“有什麼想知道的嗎?”
接過馬克杯,他卻轉身粗魯的擱在茶几上,動作大到咖啡都灑出來了。
他猛然拉住要去替自己倒咖啡的她,把她緊緊地鎖在懷裏。
白允芃到抽了一口氣,驚疑不定。
她想推開他,但他的唇已經壓下來,手移到她腰上並收緊,他的唇一下子附上了她的唇。
自制力幾乎是在瞬間就瓦解了,他的雙唇火熱,舌尖甜蜜,他抵着她的感覺引發她無限渴望,儘管他的鬍子很煩人,她還是不由自主地環上了他的頸子。
然而她就是氣不過,他怎麼可以不相信自己的老婆呢?
雖然她知道,他父親令他對人性徹底失望,但是,難道在他眼中,她是那種會背叛婚姻誓盟的女人嗎?
想到這裏,她的胃部糾結成一團,猛然推開了他,氣自己輕易對他的魅力投降。
“不要想用吻來征服我。”他的熱吻讓她的臉龐發熱,相形之下,她說這句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你說有室友也是騙我的吧?”看着她殷紅的雙頰和被他吻過的唇,尉律的信心回來了。
他確定她對他還有感覺,更別說她還偷偷生了他的女兒,他竟然親手毀了他們的婚姻,他真該死!
這一次,他絕不會再讓自己後悔三年。
“沒錯,我是沒有室友,不過你最好去找間旅館,因為這裏也沒有多餘的房間。”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由預感,他不會走的,他會賴在這裏。
“我去洗個澡,我會睡沙發,我們明天再談。”他根本不理她,提着旅行袋,走進了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