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微雨燕雙飛

來的這個人就是李書恆，誰都知道他因為王翔的關係，沒有事情絕不到開發部來，但是大家也都知道，他除了網絡部主管之外，還是公司里的另一位系統分析師，從這個身份上來說，他來開發部沒有任何問題。雖然現在他板著臉說是來增長見識的，但是個人就知道，李書恆是來看熱鬧的。

就連一直忙着給解輝講解代碼的丁飛羽都抬起頭看過來，他不喜歡陷入人際爭鬥中，並不代表他怕事，事實上，大不了他捲鋪蓋走人，這對他來說倒是好事，但是他不想走得灰溜溜的。

李書恆認得開發部的每一個人，包括蒼月明——蒼月明面試的時候他就在場。所以他當然也認得丁飛羽，看到丁飛羽看過來，他微微揚起了頭，與丁飛羽對視了一下，丁飛羽明顯能看到李書恆眼神中嘲弄的目光。丁飛羽從來不喜歡李書恆，這個人總是把自己打扮得一本正經，面無表情，還不到三十歲的人看上去跟四十歲差不多。丁飛羽知道這種人在國內it公司里並不少見，他們認為自己的年紀不足以讓人信服，所以要靠威嚴來增加說服力，說到底，這樣的人讓人覺得難以接近，沒人會喜歡他們。

王翔是公司的副總，所以李書恆其實不可能撼動他的位子，但是王翔對待敵人的手段偏軟，屬於老好人那種，這給了李書恆機會，而且有些人可以猜到，李書恆留在嘉星，是燕然用來制衡王翔的一個很重要的棋子，李書恆顯然很明白自己應該做些什麼，所以他的矛頭直接對準的是丁飛羽。

“丁飛羽，聽說你在傳授國外的先進開發經驗，能不能讓我也學習學習？”

丁飛羽輕輕拍了拍解輝的肩膀，示意他繼續工作不必理會李書恆。然後微笑着站起身，走出解輝的辦公間，很玩味的看着李書恆。就在這一刻，燕然突然覺得自己一直忽略了對這個丁飛羽的關注，他現在所做的一切，完全符合自己在課本上學到的東西——控制氣氛，掌握主動。

李書恆剛才的話誰都能聽出其中嘲諷的味道，然後丁飛羽一直微笑看着李書恆，在起身走動的過程中也沒有移動過目光，所以每個人都以為他隨時會說話，每個人都在等他說話。但是事實上，他一個字都沒說。也就是說，從李書恆說完之後，有足足一分鐘的冷場時間，這足以讓李書恆感到尷尬，而且本着有攻有守的原則，李書恆現在即使意識到了丁飛羽的意圖，自已接著說話，從氣勢上也落了下風。所以丁飛羽這一串看似沉默的舉動，實際上已經讓自己完全佔到了上風，丁李兩個人的第一次交鋒，李書恆完敗。

果然，李書恆意識到自己處境的時候已經晚了，他發現房間裏眾人的目光開始在他和丁飛羽之間游移，心中升起一絲不安，終於咳了一聲打破沉默，說道：“如果你不想透露的話，就當我沒說。”

丁飛羽搖了搖頭，用眼神殺死敵人只是個玩笑，控制時間掌握主動也有時長限制。如果李書恆不說話，他也應該說話了，要是再對視下去，別人該以為自己對李書恆一見鍾情了，那就太搞笑了。所以剛才李書恆實在應該繼續等下去，只要丁飛羽開口，他就算扳回一些士氣。但是現在李書恆又說了一句話，等於宣佈進入第二回合，那就是說第一回合已經輸了。

丁飛羽現在可以確定，李書恆至少在談判方法上還是個菜鳥，這樣的人簡直勝之不武，所以他決定不再用這種小手段來欺負對方，開口說道：“李部長是系統分析師，再上一級就是架構師了，架構師的職責里有一條明確說明，要善於學習新技術和方法，並實際運用到日常工作中。李部長的確很好學啊。”

李書恆終於發現自己錯在哪裏了。丁飛羽是從矽谷回來的，算半個海龜，海龜派玩概念是最拿手的，自己實在不應該跟他在這上面兜圈子。於是李書恆決定直入主題：“那麼你準備教大家什麼方法，你在矽谷的公司不會就是因為使用這種開發模式倒閉了吧？”

丁飛羽立刻就知道告密的人不是解輝、劉金鵬和蒼月明中的任何一個。他第一天就很明確的告訴過他們極限編程的定義，並且希望他們可以利用休息時間上互聯網查找相關資料。如果李書恆知道自己推廣的是極限編程這種很有名氣的軟件工程方法，絕不會用這個來攻擊自己，因為很多知名的大公司都在採用這種輕量級的方法來改善開發過程的靈活性。

所謂知已知彼，方能百戰不殆，李書恆什麼都不知道，就敢跑過來挑刺，丁飛羽覺得自己如果不把他狠狠打倒在地再踩上幾腳簡直對不起李書恆的勇氣。所以丁飛羽假裝沒聽見李書恆明顯充滿諷刺第二句話，笑着說：“好啊，我正想能有高手指點，李部長有興趣，可以一起研究一下。”他有把握李書恆不會同意慢慢研究，因為對李書恆來說，最好的觀眾應該是燕然，如果他留下來聽丁飛羽解釋而燕然離開了，那麼即使能把丁飛羽批駁得休無完膚，對他也沒有任何直接的好處，畢竟他的對手是王翔，丁飛羽只是王翔手下的一個卒子。

果然李書恆淡淡的看了丁飛羽一眼，似乎對丁飛羽的用意瞭然於心，然後轉頭對燕然說：“燕總，你不是一直對軟件工程很感興趣嗎？要不要一起聽聽？”

燕然看了李書恆一眼，有些猶豫。李書恆和丁飛羽鬧得再僵，對公司都不會有實際的影響，但是如果王翔和李書恆這兩個公司的技術骨幹鬧翻了，公司的業務就麻煩了。可是燕然的確對丁飛羽提到的工程方法很好奇，所以有些拿不定主意，要看王翔的反應。

果然王翔咳了一聲，淡淡的說道：“我看現在不太合適搞研究，我們開發進度很緊。”

李書恆這下算是抓到關鍵問題了，他面無表情的看向王翔：“你也知道沒時間了？我聽市場部的人說最近工作很緊張，開發部甚至抽不出人手幫他們做需求分析，燕總昨天還讓我從網絡部組織熟悉軟件開發的人過去幫忙，你們居然還有時間改工程方法，你知不知道這會對工程進展造成多大影響？如果不能按路線圖到達完工基線，會對後繼項目造成多大的影響？你比我做這行長，應該比我明白。”

李書恆說到一半的時候，燕然就打消了阻止他說下去的念頭，李書恆說得很對，現在嘉星的發展前景非常樂觀，市場部的工作業績正在極速上升期，與此相對應的就是市場部與開發部兩個部門迅速增大的壓力，相對來說，開發部承受的壓力是最大的。這也是燕然聽到消息就急急忙忙跑來開發部的原因，在技術上，燕然完全相信王翔的能力，但是至少在管理上，她不能讓王翔亂來，現在這段時間，嘉星最需要的是穩定而不是變革。如果必要，她不在乎把丁飛羽開掉，從丁飛羽剛才的表現看來，這個人很可能是此事的始作蛹者，目地也許就是為了引起高層的注意以便提升。燕然不反對有人窺視王翔的位置，但不能是現在。

既然李書恆把目標轉向了王翔，丁飛羽也就樂得看熱鬧，如果王翔現在把他推出去頂缸，他並不介意離開嘉星，所以他想看看王翔的反應，說到底，想看一個人的品質，還是要經過具體事例的。

王翔靜靜的聽李書恆把話說完，神色間沒有一絲的不安，他淡淡的笑了一下，不慌不忙的說：“你說得非常對，可是別忘記了，每個項目都有浮動時間的，這個項目在第一階段的浮動時間是兩天，昨天和今天都可以算做浮動時間，這些已經寫入項目計劃書了，所以你大可不必如此着急。”

李書恆面對王翔如溫吞水一般的態度，也沒什麼好辦法可想，又不願意就此放棄，冷笑着說：“我不覺得在項目開始的時候就花掉所有的浮動時間是個好主意，如果這個周期里出顯意外怎麼辦？”

王翔很溫和的看着他：“就像我們不會等工程完全腐爛了才會重構一樣，必要的開銷是值得的，我們只是把進程中的通訊開銷集中了一下而已，並且相信我，不會有意外發生。”他指了指丁飛羽：“他和我都不會讓意外發生。”

丁飛羽微微眯了一下眼睛，以掩飾目光中的驚訝，王翔顯然很明白自己在做什麼，而最後一句話，他是在警告自己，如果進度表受挫，自己應該做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