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桃花潭水

送走燕然和李書恆，王翔什麼都沒說，自已走回辦公室，丁飛羽很無所謂的環視了一下開發部里的人群，看到所有的人都在埋頭工作，只有蒼月明沒來得及及時低頭。丁飛羽可以和任何人打賭，這些人現在沒有一個人能找得到自己屏幕上的光標位置。看起來，所有人都認為他已經欠了王翔一個很大的人情，避免了在燕然面前丟臉。或者這個看法可以讓丁飛羽的三位下屬覺得羞愧，但是丁飛羽很不喜歡，所以他直接推門走進王翔的辦公室。

王翔正在沏茶，兩杯。看起來他已經算準了丁飛羽會來。看到這個情景，丁飛羽把剛才要說的話咽回肚子，重新找了個話題：“你對極限編程的內容了解得很清楚？”

王翔笑了笑：“你是指我剛才說的那句話？‘不會等工程完全腐爛了才會重構’？我很欣賞這句話，可惜昨天才看到。我答應你在開發部試用這種方法之後就上網查找這方面的資料了。”他端給丁飛羽一杯茶：“要不要把項目計劃拿回去？”

丁飛羽接過自己的茶杯，慢慢坐回自己的座位，他一向不擅長處理人際關係，今天的事情又發生得太快，所以他得仔細想想。如果換成丁新，她一定能一眼看出其中的奧秘，丁飛羽卻只能感到蹊蹺而已。

他沉默了一會，抬頭問道：“真有那份項目計劃？”

王翔知道他是指對李書恆說過的那份有兩天浮動時間的計劃書，淡淡的笑了一下：“當然有，我早已經想到會有這種事情發生了，不管怎麼說，我干這行比你要久，必要的準備還是要做的。”

丁飛羽不置可否的嗯了一聲，沒有說話。辦公室里陷入了一陣奇怪的沉默中。

王翔等了一會，看丁飛羽盯着茶杯不知道在想什麼，心裏泛起一絲不安。他其實並不擅長籠絡人心，在跟燕北創建嘉星之前，他在幾間公司也做過程式設計師，像他這樣有技術水平的人，其實並不會特別留戀哪一家公司，反正到哪裏都是幹活賺錢，沒有具體的區分。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燕北送給他嘉星股份后仍然沒有改變。燕北突發腦溢血倒在公司里，人世不省的時候，是王翔送他去醫院，並且替他墊付的病藥費。當時燕然不在中都，燕北突然發病，公司帳戶里的錢王翔一分錢都提不出來，也聯繫不上燕然，誰都不知道燕北會不會再醒過來。公司里和王翔關係好的人偷偷提醒過他，要想好退路。王翔當時還是年青氣盛的時候，很簡單的認為別說這幾年燕北對他不錯，就算是朋友自己這時候也不能置之不理，所以在燕北恢復神智，聯繫上燕然之前的半個月裏，王翔醫院公司兩頭跑，忙得形銷骨厲，不知道的人都以為他是燕北的兒子，等知道王翔的身份后，很多人感慨就算是親生兒子也不過如此。

所以燕北清醒后，就要把公司交給王翔。王翔當時不是沒動心過，但是仍然當場拒絕了。等確定燕北不能再回公司主持日常事務，嘉星將由回到中都的燕然負責后，燕北堅持把王翔提到副總的位置上，還送給他百分之三十的股份。王翔也不是多清高的人，想着再推辭就顯得矯情，也就答應了，然後就開始幫助燕然管理公司。燕然剛來公司的時候，對軟件開發一竅不通，公司的業務都是王翔一手抓。王翔當時也沒覺得不好，雖然他只比燕然大兩歲，但是在他的心目中，自己是和燕北論交的，燕然是晚輩，既然燕北讓自己幫燕然，當然就要全心全意的幫忙，反正公道自在人心，自己問心無愧就是。

後來嘉星規模越來越大，王翔自己不擅長管理，看燕然已經逐漸熟悉了公司的日常業務，又是學企管的，就開始把相關的權力轉交給燕然，自己只專心搞技術，直到李書恆跳出來和他唱對台戲。

王翔能做到今天的成績，腦筋當然夠用，他只是不肯浪費到別的地方而已，發現不對后，很快就明白了問題的關鍵所在，原來燕然自覺羽翼已滿，開始削藩了。明白了這一點后，王翔很傷心，甚至有悲憤的感覺，當年燕北把公司送給他都沒要，如今犯得着搶你一個小丫頭片子的東西嗎？所以王翔的第一個想法就是離開嘉星。

王翔其實不缺去處，首先他業務水平很高，不然燕北不會如此倚重他。其次有了燕北病倒這件事，王翔重情重義的名聲在中都甚至華北軟件界都有口碑。他想跳槽，恐怕獵頭們要打破腦袋來搶，但是王翔突然捨不得離開了。

王翔大學畢業后就參加工作，一晃五年過去了，他在嘉星整整做了四年，這是第一家傾注了他全部心血的公司，說句不客氣的話，嘉星有今天，至少有一半的功勞是他的。所以想來想去，王翔決定不走，他要守保自己的領地，不為別的，只為了不讓自己的心血白流。

儘管王翔在嘉星的影響無處不在，但是他沒有心腹，對於一個沒有野心的人來說，力量毫無意義。如令王翔要和燕然對抗，第一件事就是培養一個自己的心腹，丁飛羽是他看好的人選。

本來，藉著工作繁忙，把李書恆拉進開發部，改善兩人的關係是個不錯的主意，但是只要燕然想對付王翔，沒有了李書恆，還會有趙書恆、錢書恆出現。而自己對李書恆再好，也不可能讓李書恆爬到自己的頭上去，所以在王翔看來，李書恆是不應該考慮的。而丁飛羽曾經經受過挫折——丁飛羽自稱在矽谷參加過的公司倒閉了，本身潛力不錯，頭腦又靈活，最難得的是，丁飛羽很沉穩，而且沒有野心，這一點是最合王翔的胃口的。他需要有人幫助自己平衡公司內部的力量，讓公司繼續發展，不是要排三國演義，扶持出個狼子野心的傢伙把公司攪黃了就得不償失了，所以他才會這麼幫助丁飛羽。

本來，剛才等李書恆再擠兌一會丁飛羽，或者等燕然表現出對丁飛羽的置疑后，他再替丁飛羽說話才是拉攏丁飛羽最好的時機，但是當時他突然發現丁飛羽面對燕然和明顯是來找碴的李書恆的時候，並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慌亂，似乎很有把握的樣子。要是說丁飛羽沒有耽誤開發進度，王翔是說什麼也不信的，他親眼看到昨天一天丁飛羽都在忙於給劉金鵬三人講解具體操作方法，而且下班后他們都沒有加班。就算是三個人一教就會，時間上也來不及。那麼丁飛羽信心的來源就很容易想了，他和自己當初一樣，根本不在乎在嘉星的前途，他隨時可以走人。

意識到這一點，王翔就知道不能讓丁飛羽在燕然和李書恆的壓力面前有機會說出辭職的話來，這種話說出來容易，再收回去就難了，所以他才會搶着把李書恆的火力引到自己這邊來，至於丁飛羽，相信他是聰明人，應該能夠領會自己的態度。果然丁飛羽馬上就來了，但是與王翔想像的不同，丁飛羽並沒有對他表示出感謝，反而一幅神遊物外的樣子，難道他想到什麼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