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狗兒凄涼的嚎聲正是喚回回憶的完美背景。宇修坐在書房的鋼琴前面,一道燭光在琴鍵上灑下淡淡的暈黃,他的手渴望彈出往日旋律,那是他為貝絲作的曲,但是有一部分的曲調早已不復記憶。

他不耐地離開鋼琴,拿起酒杯,反正他也不想再為她彈奏……他仰頭灌下酒液,再度添酒。

他對提文妻子的愛是個秘密,唯有貝絲知道……兩個着魔的年輕人一起珍惜、培養這段感情,歷時兩年,他們從來沒有做過愛,貝絲無法想像會那樣做,因此即使他受慾望的折磨,仍然享受着這段純純的愛情,這和他所沉溺的罪惡陰溝的生活有如天壤之別。

他記得第一次和她相見的情景,歷歷彷佛如昨,整個周未她幾乎沒說什麼,但她的美,她藍眼中的陰影,她的嬌弱感在在令他着迷——他想為她服務,拯救她脫離導致這種不快樂的原因。

這一切就在他加入自稱的狂歡俱樂部之後,在錫普敦的葛氏大宅參加聚會,這個圈子由提文和他兩個好友創立,透過他兒子傑士,會員迅速擴增,遍及倫敦年輕一代的貴族,他們對無止境、無目標的娛樂感到厭倦,尋求能帶他們超越世間界線的經驗。

宇修落入葛氏父子的魔咒之下,是在他剛剛喪父的時候,丹森和錫普敦相距不通七英哩,而他認識他們幾乎有一輩子,一位無母的獨生子,寂寞又沒有方向,父親一死,他立刻急切地接受傑士的建議,開始把他看成大哥兒們,至於提文……當然不是父親,然而這麼一位社交圈的知名人物對他的注意力,的確使年輕又無社會經驗的他受寵若驚,在某些方面,也就彌補了他的喪父之痛。

在葛提文的領導下,會員百無禁忌,可以冒任何危險;還有一些改變思想的藥物……輕而易舉就能創造出奇妙或駭人的世界,使人趨於瘋狂;還有一些賭局,賭注高得足以令人在一瞬間傾家蕩產;然後還有好多的女人。

他以為那些女人是心甘情願參加地窖的狂歡,有一些是社交圈的貴婦,和男人一樣熱中於感官的興奮,而今他知道不是所有的女人都落入這個類別:因為提文不是那種不會威脅逼迫的人。其它女人則是娼妓,來這裏撈一個晚上比她們在街角站一個月的收入還多,地窯內供應的飲料和奇怪的草藥汁向來分量豐盛,很快就驅除所有的禁忌。

直到那一夜提文將貝絲帶到地窖來……****

書房的大鐘敲了兩下,狗的長嗥聲徹夜不停,宇修咒罵地大大喝一口酒,不知為什麼,白蘭地沒產生效果,他的思緒仍然很清醒,不過這或許沒什麼好驚訝的,畢竟貝絲的女兒就睡在他的屋檐底下,而且那該死的雜種狗又哀嚎不止。

他回到鋼琴邊,試圖藉由音樂來排除那股凄涼,突然間他停住彈奏,側耳傾聽,納悶自己聽到了什麼,大廳有唏唏嗦嗦的聲音。他聳聳肩,沒有聲音,那哀嚎聲那麼大,他怎麼能聽到別的聲音?

然後狗嚎聲奇迹似的停了,四周一片岑寂,所有的聲音變得好清晰。

他走進大廳,通到中庭的門沒上栓,眼前只有一個解釋,想必是筱嵐想把狗兒偷偷地運到樓上。

他推開門,天空無雲,夏夜的天空滿是星星,星光照在無人的中庭,他決定在大廳等待,萬一嚇到她,只能怪她自己,不過過了十五分鐘,他的被監護人或那條狗依然沒消沒息,連馬廄都沒有聲音。

他好奇地點着油燈,走出中庭,來到可悲的“丹尼”被拘的所在地,四散的稻草模糊了他的腳步聲,他以極度的細心抬起馬廄的門栓,一開始他什麼都看不見,只好舉高燈籠,金色的光芒落在一個敞開的馬廄的角落,一個小小的、白色的人影,貼着狗兒,蜷縮在稻草上面,手臂拉住狗的頸項,頭部貼着它的肚子。

“天殺的,真該死。”宇修怒氣沖沖地咕噥,她睡得像死人似的,“丹尼”睜開一隻眼睛打量來人,歡迎地搖搖尾巴,顯然不知道是誰的命令使它如此悲慘地睡在馬廄裏面。

宇修放下油燈,傾身湊向筱嵐。“醒一醒,”他說,搖着她的肩膀。“你在這裏搞什麼?”

筱嵐醒過來,困惑地眨眨眼睛。“什麼……哪裏……唔,我想起來了。”她坐起身。“既然你不穰“丹尼”進屋裏去,我只好過來,總不能讓它一直長嗥下去。”

“我從沒聽過這種無聊的話。”他說。“立刻上樓去睡覺。”

“除非“丹尼”一起去。”她平鋪直敘。“它那樣長嚎,我連閉上眼睛都做不到,遑論睡覺,我無法想像有任何人睡得着,現在我好累,睡在哪裏都沒什麼差別。”

“你不可以睡馬廄。”他說道,聲音在上方,雙手插腰,腳在晃。

筱嵐穩穩地打量着他,衡量他決心的程度,測試一下,他曾警告過不要去違抗他,然而這一次她手裏有張王牌。“晚安。”她甜蜜地說,再次躺下來。

“你這個頑固的小傢伙!”他怒氣衝天,俯身拉住她的腰,一把將她抱起來,此時有兩件事情迅速發生了,其一是她薄薄睡衣底下的肌膚好滑膩,其二是她的發香,和她身體突然地烙印在他手上的感覺,讓他頭暈目眩,效果不同於白蘭地,當他正在努力控制身體的反應時,“丹尼”立了起來,齜牙咧嘴地咆哮,牙齒咬進宇修的小腿。

宇修大喊,腳向後踢,筱嵐從他的懷抱中滑落到地板上。

“放開。”

筱嵐冷靜的命令產生立即的效果,“丹尼”鬆開嘴巴,但仍然齜牙咧嘴地瞪着宇修咆哮。

“天殺的!”宇修咒罵,變身檢查流血的小腿。

“唔,我的天,我沒想到它會咬你,”筱嵐跪下來。“我知道它會保護我,可是……”她彎腰檢查傷口。“咬得很深。”

“我知道很深!我可以問它要保護你什麼嗎?”

她坐在腳跟上,仰頭看着他,簡單地說:“因為你強迫我做不想要做的事。”

“如果你以為這樣一來,那條該死的雜種狗就把我嚇壞了,我就得一切都順着你,葛小姐,你最好仔細再想一想。”他說,怒目瞪着她。

就此撤退,不再爭論,似乎是最好的方法,在她監護人的傷口上灑鹽,對她並無好處。“我無法想像有什麼事會嚇到你,”她真心地說,隨即起身。“我們最好到廚房去,我來清理傷口,或許應該燒灼一下。”她提起油燈。“你可以走路嗎?要不要我去找根拐杖?”

“我可以走。”他簡潔地說,一跛一跛地走向門口。

“丹尼”跳躍地走在前頭,越過中庭,上台階到大門口,停在那裏,期待地等待它的同伴,他們的速度相當緩慢,它努力地擺尾巴,令人很難想像它是剛剛那隻發威的野獸。

筱嵐一手扶住宇修的手肘,他跛着走上台階,以兩人的體型面言,那個模樣相當荒謬。“我可以自己走,不用人扶。”宇修啐道,掩住心中的好笑。

“丹尼”舉起腳掌,放在筱嵐膝蓋上,宇修頓了一下,還來不及說什麼,筱嵐已經低語:“求求你,我保證它不會令人討厭,身上也沒有跳蚤等等,而且它非常會顧家。”

宇修一臉挫敗的表情,他對家禽或家畜全無好感,他們的毛髮令他打噴嚏,即使身上很乾凈,那股味道他也不喜歡,然而他嬌小的被監護人委婉的以計謀勝過他。“今晚它可以進屋裏,”他認命地嘆口氣。“可是白天我不要它在我腳前。”

“喔,謝謝你。”她踮起腳尖,親吻他的臉頰,眼睛在月光下閃爍。

字修有些頭暈地聳聳肩。“別得寸進尺,”他陰鷲地說。“這一局或許算你贏,可是我可不喜歡被人強迫。”

“唔,不會的。”她急切地說。“反正此刻我們也沒什麼可對立的,不是嗎?”她輕快地說完,大步走進廚房。

他緩慢地跟在後面,靠在門框上停了一分鐘之久,她將油燈放在桌上,拿火鉗撥弄火的餘燼,薄薄的襯裙裹着的身軀,在火光下顯得凹凸有致,在她俯身時,臀部誘人的曲線令他屏住呼吸,等到火舌冒出來,她直起身體,轉身面對他,胸脯貼着布料,乳尖處微微陰暗。

“我想,火已經夠了,可以燒灼刀片消毒……有什麼不封勁嗎?”看見他的表情,她焦慮地睜大眼睛。

他用手指扒過頭髮。“我可以自己來,你去睡覺吧。”

“不行啊,”她走向他。“傷口需要好好清理,我知道該怎麼做。”

他伸出手,彷佛想推開她。“山姆可以做,你去睡吧。”

“可是我在這裏,卻要去叫醒他,那太傻了。”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模樣……不知道自己在提供什麼,十七威的她怎會如此天真?不過想到她的生活……在學校住宿十年,只有聖誕節和隱居的母親同住幾天,她怎會知道呢?

眼前除了自己,沒有人可以教她,他冷靜地開口:“我要你上樓去加件長袍,而且以後不可以如此衣着不整地在屋裏走動。”

她先是迷惑,隨後是懊惱,低頭俯視自己的身體,看見柔軟隆起的胸脯,大腿頂端的深色陰影,當她抬起頭時,臉成了粉杠色,笨拙地說:“可是天氣不冷,而且我沒期待會見到人。”

“我明白,別再這樣。”他在桌邊坐下來,將受傷的腿抬起來放在椅子上。“快一點,血滴得到處都是,而且痛得要命。”

筱嵐環顧室內,後門的釘子上褂了一件長長的外套,下擺還沾了泥巴,她拿起來套上,裹住身體。“這樣你滿意了嗎,先生?”

他抬起頭,忍不住笑了。“真像個流浪漢,姑娘。”

“不會誘人了,嗯?”

她雖然天真,但卻反應靈敏。“一點也不。”他同意,不是誘人,但是十分吸引人。“我們可以動手了嗎?”

她自櫥子裏拿出刀子,走到火邊,廚房裏面十分寂靜,當筱嵐用燒灼過的刀尖挑開傷口時,宇修咬牙忍受,他受過更糟糕的傷,改以思考她驚人的幹練來令自己分心,她的碰觸十分肯定,動作熟練,儘可能減少他的疼痛,她自己絲毫不畏縮。

“在我包紮之前,你有白蘭地可以灑在傷口嗎?”她抬頭問道。

“真浪費。”他釋然地吁口氣,劇痛終於結束。“喝在肚子裏比灑在外面好。”

“你喝太多白蘭地了吧?”她嚴肅地問。

“或許,書房有一瓶。”

“丹尼”跟着她離開廚房,宇修閉上眼睛,努力忘記悸痛的腳和不知安靜的亢奮,找一位謹慎端莊、十足淑女的女家庭教師應是他的答案。鎮上有其它的家庭也有年輕的少女,即將踏入蘭開夏社交圈,既然如此,不可避免的也要介紹筱嵐,這裏不是倫敦,但是可以使她不惹麻煩,如果幸運,還能碰到理想的追求者,他就可以放下貝絲加諸在他肩上的負擔。***

筱嵐第二天早上被“翠西”不斷地用腳抓門聲所吵醒。

“你真聰明,”筱嵐滑下床。“你自己找得到路出去嗎?”她打開房門。

“翠西”沒有回答,逕自跑過走廊,“丹尼”也跟在它後面,窗台上的鸚鵡粗嗄地打呼吸,翅膀拍得撲撲響,甚至還對着她吹口哨。

筱嵐摸弄地套上襯裙、襪子,和那隱藏身材的衣着,如果她想要水洗臉,大概得自己去廚房,她梳理頭髮,自動地編成髮辮,然後又停住,昨天宇修先生要她放下來,或許他喜歡那樣,而她已經決定,不論她的監護人喜歡什麼,她就要努力去配合,畢竟她的計劃有賴於他的合作。

當她進入廚房時,只有山姆一個人。“我餓了。”她宣稱。

“說些新鮮的吧。”山姆連頭都沒抬起來。“你可以在柜子裏找吃的。”

筱嵐拿出火腿、一個麵包、一塊奶油,和一瓶牛奶放在桌上。“宇修先生吃過早餐了嗎?”

“還沒,他到外面去看訪客,他的腳究競怎麼了呢?”

““丹尼”咬他。”筱嵐切了一片厚厚的火腿。

山姆聞言轉過身來,足足瞪了她一分鐘之久。“為什麼它會被狗咬呢?”他問。

筱嵐聳聳肩,將厚厚好幾層的火腿夾在流滿奶油的麵包上。“只是犯了錯。”她倒了杯牛奶,咬了一大口三明治。.

“奇怪的錯。”山姆咕噥道。

筱嵐遲疑了一下,納悶是否再多解釋一番,山姆顯然已經自下結論,或許也是離題不遠,畢竟他知道“丹尼”和它的女主人是多麼形影不離。

別再提了吧,她心想,逕自埋頭喝牛奶。

“我要到外面去。”她把空杯子放在桌上,宣佈道。

山姆僅僅咕噥一聲。

她帶着剩下的三明治,離開廚房,本想去看看“翠西”和“丹尼”,但當她越過大廳,走向門口時,“翠西”竄過她前方。“我待會兒拿早餐給你。”筱嵐在貓身後喚道,“翠西”在台階上停了一下,豎起一隻耳朵,然後繼續向前走。

筱嵐站在大門口,俯視中庭,宇修正和兩個坐在馬背上的男人交談,她立即認出年長的那一位,至於他同伴的身份也不難猜出來,雖然已經七年沒見過面。

她手拿火腿麵包,徐徐地步下台階,“丹尼”尾巴搖呀搖地跑過來迎接她。

葛傑士面對台階,首先看到她,他長得相當英俊,像他父親,只不過他的五官相當陰沉,表情虛飾,顯示過的是放縱聲色的生活,但是他的眼睛很嚇人,顏色淡,眼神淺薄,而且沒有精神,目光閃爍跳躍,迴避些什麼,又似乎看見一切。

“啊,”他愉快地說。“我們正要討論今天的主題呢。”

宇修猛地轉身,雙眉深鎖。“你在這裏做什麼?”

這個令人困惑而嚴肅的態度,使得筱嵐的腳步有些遲疑,然後她揚起下巴。“對不起,宇修先生,可是我不知道中庭是禁地。”

他還來不及回答,傑士就開口說話。“呃,小妹妹,看看你——都長大了,你好嗎?”他下馬,雙手握住她的肩,親吻她臉頰。

“丹尼”突然發出咆哮聲,宇修不自覺地向前一步,他了解葛傑士,知道他如何玷污女人,然後他控制住自己,這是他自己家裏的中庭,是個陽光普照的早晨,不舍發生什麼事,尤其是那隻雜種狗也在一旁虎視眈眈地觀看。

“很好,謝謝你,傑士。”筱嵐禮貌性地回答,一手安慰地放在“丹尼”頭上。“早安,仕平。”她向正在下馬的年輕一位招呼致意。

他也俯身吻她,宇修看見她渾身一僵,勉強容忍這樣的致意。“筱嵐,好久不見。”仕平微笑地說,笑意卻沒有到達他的棕眸,也沒有軟化他相當僵硬的五官。

“是的,”她同意道,退後一步,再咬一口麵包,似乎很滿足於讓訪客自說自話。

宇修忍住笑意,原有的擔憂和懊惱突然都消失了,筱嵐才不在乎她的同父異母哥哥和仕平,而且她還以侮辱性的方式表達得相當清楚,逕自吃東西,臉上漠然地微笑。

“我相信你會來葛氏大宅拜訪我們,”傑士突然說道。“畢竟我是你最近的親屬,而今你母親又已經過世……”

筱嵐咽下嘴巴的食物。“你沒參加葬禮。”

“沒有……我人在倫敦。”

“喔。”她懷疑地揚揚眉毛,茫然地答覆一聲。

傑士突然轉向宇修。“這個遺囑太荒謬了。”他說。“我們可以私下討論嗎?”

“沒什麼可討論的,”宇修回答。“南頓已經說得十分清楚。”

傑士的臉脹紅。“姓莫的,你太蠻橫了,看在老天分上,我們到裏面談。”

宇修搖搖頭,故意說道:“不,我不以為然,傑士,你在此不受歡迎。”

氣氛開始緊張起來,筱嵐大吃一驚,她看着兩個男人,覺得有一股恨意存在他們之間,仕平和他繼父一樣脹紅臉,向前一步,父子倆並肩站立。

宇修仍然平靜地打量他倆,筱嵐首次注意到他的外表是多麼蓬亂不整,下巴長出鬍渣,雙眼睏倦,在早晨的陽光下,臉上的線條陷得很深,他的襯衫領口敞開,袖子卷到手肘,沒戴領巾,下身穿着農人的皮長褲和長靴子。

相對之下,傑士和仕平的衣着則是無懈可擊,鹿皮騎焉褲,光亮的馬靴,上好的外套合身,手臂底下挾着卷邊的帽子。

“你太侮辱人。”傑士說。

宇修嘲弄地鞠個躬,沒說什麼,他知道自己佔上風,從那致命的一夜,他沒再見過傑士,然而心中對他的厭惡仍然一如往日強烈。

“我要求我妹妹和我回去,她需要女性的照拂,還有誰比我的妻子——她的嫂嫂——更合適的?看看她,”他揮揮手。“這像個少女公開出現的模樣嗎?”

“我怎麼了?”筱嵐睜大眼睛,無辜地問道。

即使其它人沒聽出來,但宇修聽得出她問題中的嘲諷,他再也忍不住笑容。“先說你嘴巴上有牛奶鬍鬚。”他說。

“我才沒有!”她叫嚷,用手背去擦。

“而且你的眼角還有睡紋,”他無情地說下去。“裙擺沾着泥巴和稻草,不過,這些都不需要一位嫂嫂來補救,我們自己就可以做得很好。”

“你在下戰書,姓莫的。”傑士輕聲宣佈。

中庭似乎突然竄入一股寒意,宇修再次嘲弄地鞠躬同意,筱嵐察覺剛剛對自己外表的嘲弄,只不過是在掩飾她的同父異母哥哥和她監護人之間的暗潮洶湧,而那不僅僅關乎她母親的遺囑而已。

“來吧,仕平,”傑士重新上馬,臉色鐵青,仕平依言而行。“這不是結束,姓莫的。”

“不,傑士,我想也不是。”宇修說。

“不過,我不相信一個醉鬼是我的對手。”另一個人邪惡地說。

宇修慘白着臉,僅僅說道:“我說你日安,傑士……仕平。”

兩個人沒有回頭,逕自騎出中庭。

筱嵐抬頭望着宇修。“這是為什麼呀?”

他似乎沒有聽見,嘴巴抿成一條直線,眼神變得很遙遠,他心不在焉地摸摸下巴。“你說什麼?”

“沒事,”她說,感覺她的監護人和她哥哥之間的秘密無法在今天早上解開。

他俯視着她,搖搖頭。“你的模樣真是一團糟啊,姑娘,實在破壞我監護人的名聲。”

“呃,你自己也不怎麼樣,”筱嵐反駁。“你穿這件衣服睡覺啊?”

“我沒睡。”他回答。

“喔,是你的腳在痛嗎?”

“還好,”他不打算解釋欲求不滿的折磨效果。“我睡得不多。”

“為什麼?”

他皴眉,近乎自言自語地引用馬克白的台詞。“無法入眠。”

““睡眠令人放鬆戒心,””筱嵐立即接下去。“可是馬克白犯了謀殺罪,心存愧疚……難怪他無法入睡。可是你又愧疚什麼呢?”

我殺死你父親,可是不只如此而已,還有其它的事,那些女人有多少不是自願參與的?這個問題一直縈繞着他,提文敢做逼迫威脅的事,他虐待他的妻子,殘酷地強迫她,對於街上那些無法自衛的女人他毫不顧忌……其中有些是處女……不!他不能再想下去。

筱嵐輕觸他手臂,被他凄涼的表情嚇到了。“怎麼了?”

“偽裝的惡魔。”他說,這是他用來稱呼那些在他腦中徘徊不去的影像的說法。“我需要吃早餐,我看你已經吃過了。”

筱嵐納悶自己是否要再追問下去,隨後決定自己沒這個權力,她根本不太認識他。“只有麵包和火腿。”她輕快地說。“如果山姆要為你煎蛋,我也想要一些。”

這女孩有些特質能令人忘卻邪惡的事,宇修心想,突然輕鬆起來。“你都吃到哪裏去了,姑娘?”

“我不知道,可是我總是覺得飢餓。”她說道,陪他到廚房,“丹尼”跟在她後面。“我納悶傑士是否會再來?”

“果真如此,他會後悔,”宇修俯視那條狗,然後聳聳肩,那場戰爭,他似乎大敗潰決。“熱水,山姆,我要刮鬍子。”他拉開襯衫,解開紐扣,把它丟在椅子上掛着。

山姆將一盆熱水放在桌上,拿個小鏡子靠着一隻空酒瓶。“肥皂在櫥子裏。”

筱嵐靠在桌沿,看着宇修在皮帶上磨剃刀,開始刮鬍子,他的雙手令她着迷,美麗優雅,手指細而修長,不知什麼原因,在她的胃部挑起一種奇怪的振動。

“你胸膛上的那個是什麼呀?”她突然問道,昨天他在床上時,也有看見那個奇怪的標記。

宇修的動作一停,然後不在意地說:“唔,是一條蛇。”

“為什麼呢?”

“學校里沒教你別太好奇嗎?”他質問。“或是不宜做個人的批評?”

“對不起,”她一臉沮喪。“我是因為沒看過才會感興趣。”

“不遇,我想你以前也沒有見過光着上身的男人。”他有些刻薄地說,颳去一道長長的肥皂泡沫。

“是的。”她同意。“你在海軍時紋的身嗎?”

宇修嘆口氣,抓住可以脫身的機會。“紋身在海軍很普遍,現在,你有騎馬裝嗎?”

她沒有異議地接受他結束這個令人不安的話題,令他鬆了一口氣。“當然,不過也是斗篷狀。”她舔舔指尖,一一拾起桌上的麵包屑。

“呃,我想該是解決這個問題的時機了,我們騎馬去曼徹斯特,看看能否改善你的衣着狀況。”他以毛巾擦去肥皂泡沫,一手摸摸下巴。“這樣好多了。”

他皴眉地打量着筱嵐。“可是你當然不行,山姆,讓姑娘端一些熱水上樓,她需要好好洗一洗。”

山姆估量地看看筱嵐。“最好是我替你拿上去,在我看來,一點風就把你吹走了。”

“我比外表看來強壯許多,”筱嵐伸手要提水。“我可以挖出馬蹄上的蹄癌,而它們可是很重的。”

“我的老天爺,”宇修咕噥。“你怎麼會變成獸醫的?”

“波爾登的出租馬車行的馬夫長教了我很多東西,以前我常在星期天從學校溜出來,一整天和他在一起,那不是很普通的事。”

“是的。”

“可是他們無法制止我。”她輕快地說下去。“然後還有一個住在錫普敦村落里的盜獵者,他教我如何處理鳥類和小動物。”

“我很驚訝受苦良久的陳院長能讓你留那麼久。”宇修說道。

“我確信她們已經得到相當好的報酬。”筱嵐有些怒意地說。“畢竟我幾乎一整年都住在那裏。”她提起水桶走向門口。“我們今天早上去吧?”

“除非你另有計劃。”

“不,我想沒有。”筱嵐以和他相同的嘲弄態度回答。

宇修呵呵笑,納悶她的幽默感來自哪裏,貝絲嚴肅得令人痛苦,而提文又只對極端事物感興趣。“我必須和你的銀行變一談,目前你有多少津貼?”

“津貼?”筱嵐新奇地眨眨眼睛。“從來沒有過,如果我要零用錢,艾小姐會給我,不過她們提供製服……其它也沒什麼好花錢的地方。”

宇修搔搔頭髮。“我可不知道什麼才適合你。”

當然,這取決於她住在哪裏,今早的拜訪,使他不再考慮替她安排和一位可敬的女性住在他處的可能性,至少,不是在錫普敦附近的地方,她根本不可能避開她的哥哥和仕平。

她仍提着水桶站在門口,他揮手叫她走。“去換衣服,姑娘,我要想一想。”

“嗯,你打算該怎麼安置她呢?”門一關,山姆問道。

“天知道,”宇修嘆了一口氣。“你可以看透我的想法。”

“你想留她在這裏?”

“目前而言,我沒多少選擇。”不過除了葛家,她應該還有些地方可以去,他心想,在如此年輕的時刻,沒有人關心她,似乎不太可能。

應該不可能,可是他懷疑事實即是如此,她的生活之所以變成這樣,全因為他曾扮演過重要角色的放蕩和染血的過去,而今似乎是往日的餘孽回來施行那終必來到的報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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俏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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