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哦,看看他們在做什麼。”瑞夫微笑着,但他的眼神卻犀利無比。他坐在馬背上,望着山腳下的葛氏城堡,四周飄揚着國會的旗幟。

“看起來他們好像在舉辦一個宴會。”威爾說道。“從這裏就可以聞到烤肉的味道了。”他的語言中帶着渴望的意味。他們沒有吃早餐就離開了村落,而現在已經快中午了。

“是啊,而且好像附近所有的居民都來參加了。”另一個人說道。

這三個男人靜靜地看着山下的情景。盛裝打扮的人們湧入城堡中,孩子們到處嬉戲着,四處充滿了歡樂的音樂聲和鼓聲。

“我猜他們是在慶祝葛凱托宣佈支持國會。”

“看樣子是如此,喬治。”瑞夫同意道。他的目光依然盯着城堡中的活動。

威爾瞥了他一眼,立刻警覺了起來。他知道瑞夫的那種口氣是什麼意思。然後,當瑞夫回望着他時,威爾的心沉了下來。他的臉上露出淘氣的神色,豐厚的唇也向上彎起。

“你在想什麼,瑞夫?”威爾不安地問道。

瑞夫微笑了起來。“哦,我在想,或許我們可以請我們的朋友葛爵士招待一下。我們已經很久沒有吃東西了,而那烤肉的味道,的確讓人垂涎三尺。”

“你要到那裏去嗎?爵爺?”喬治一臉驚恐。“你認為你可以混得進去嗎?”

“當然。”瑞夫不在意地聳聳肩,催促馬匹向前走。其他兩個人跟在他身後往葛氏城堡走去。

瑞夫將馬匹停在樹裝後方,然後說道:“我們最好停在這裏。”

“你瘋了嗎?”威爾喊道。“葛爵士會殺了你的。”

“除非他知道我在那裏。”瑞夫愉悅地說道。他跳下馬,從背袋中拿出一條毯子。“幫我一下,喬治。”

喬治下了馬。他知道主人打算做什麼。畢竟,瑞夫對偽裝是很有一套的。

瑞夫脫下他的斗篷,將毯子摺疊成一個墊子。然後他將墊子綁在背上,再披上他的斗篷。

“你覺得怎麼樣?”瑞夫將斗篷的帽子緊緊地綁在頭上,只露出一個臉。他彷佛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的,原本高大、強壯的身軀頓時變得駝背而矮小,一旁肩膀高過另外一邊,儼然像是個體弱多病的老人。

“不會有人認出你的。”威爾微笑道。他曾經看過瑞夫的這種扮相很多次,但他依然感到驚訝不已。技巧雖然簡單,卻把狄瑞夫完全變了一個人。

喬治用小刀削了一根拐杖遞給主人。彎腰駝背、拿着拐杖、披着斗篷的狄瑞夫,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普通的老村民。

“我要一個人進去。”他說道,伸出手阻止威爾的抗議。“三個人進去太冒險了。”

“為什麼你要這麼做?”威爾問道。“冒這樣的險有什麼好處呢?”

“你們不是肚子餓了嗎?”瑞夫嘲弄道。“至少我很餓。我要去葛凱托的宴會中大快朵頤一頓。就是現在。”

“真的嗎?”威爾狐疑地問道。“他心裏還有別的打算,對不對,喬治?”

“我想是吧。”喬治同意道。“不遇我的肚子的確餓了。那食物的味道聞起來香極了。”他望着遠處火堆上方的烤肉。

五分鐘之後,瑞夫已經混入山腳下的人群之中,讓威爾很難分辨出他的身影。當人群走到弔橋前時,瑞夫就消失了。威爾只能焦急地咬着指甲張望着。

瑞夫走過弔橋,謹慎地環視着四周。這時他看到兩個人影在弔橋下方結冰的水面上溜冰。突然間他認出其中一個人,腹部頓時有一種奇妙的翻攪感覺。那是溫蓓莎,她的帽子已經垂落在身後,一頭紅髮在微弱的陽光下閃閃發亮。

他並不驚訝看到她。他早就猜到她會在城堡內。然而他感覺到的是一種奇怪的感受……彷佛他到葛氏城堡來的目的,為的是要見她。當然這樣的念頭太荒謬了。

然後她又消失了。瑞夫跟着民眾一起擠進城堡內。火堆在庭院中燃燒着,上面烤着牛肉,一整隻羊,還有好幾隻乳豬。幾個年輕的小夥子圍在火堆旁,臉龐因熱氣和麥酒而紅潤,眼睛也被黑煙薰得通紅流淚。

庭院的角落有一群樂師在演奏,同時還有舞者跳舞娛樂群眾。觀眾們不時發出歡呼鼓掌聲。桌上擺着堆積如山的馬鈴薯、麵包、蛋糕、乳酪以及奶油,還有一桶桶的麥酒。

瑞夫混入人群之中。威爾猜得沒錯,狄家的主人心中的確有其他的打算。他是想探聽一點消息。任何小道消息,關於葛凱托的軍隊勢力,以及他的真正目的,還有他要如何協助國王。

一個農夫遞給瑞夫一杯麥酒。他愉悅地將酒杯接過,看着其他人吃着熱騰騰的食物,歡樂地談天說笑。

這時瑞夫看到葛凱託了。他和三個約克郡中最有勢力的地主在一起。那是查子爵、費伯爵和龐爵士。他們三人也都跟隨了葛凱托,宣佈支持了國會。這正是瑞夫想要探聽的消息。他一邊喝着麥酒、一邊混在人群中向前走去。

蓓莎依然在結冰的水面上溜冰,一邊笑着、一邊和莉薇愉悅地談天。然後她抬起頭,看着弔橋上的人群,突然眯起了眼睛。“你想上去參加慶典嗎,莉薇?”

莉薇看起來很驚訝。“可是我們不在邀請之列。”

“的確。但身為你父親的女兒,你不認為你應該扮演一下女主人的角色嗎?”蓓莎繼續說道,等着看莉薇的反應。

“我以前從來沒有這麼做過。”莉薇猶豫地說道。“這是黛——黛娜的職責。”

“但黛娜今天一整天都不會下床。”蓓莎說道。她倚靠在城牆上,雙臂交叉在胸前。

莉薇沉默地思索着。她抬起頭,看着上方歡樂的人群,聽着歡欣鼓舞的樂聲。

“這樣會讓黛娜看起來很失職的。”她緩緩地說道。

“正是如此。”蓓莎輕笑道。“來吧。”她溜到河岸邊,莉薇跟在她身後,然後坐下來脫下溜冰鞋。“這樣也可以讓珍妮找不到我。”

莉薇緊強而興奮地笑着。兩個女孩穿過弔橋往城堡中走去。

起初凱托很驚訝看到她們混在人群中,然後當他看到莉薇在指示僕人,補充桌上的食物,頓時感到十分高興。這女孩似乎十分稱職。

蓓莎跟着烤肉的香味走到火堆旁。剛脫離飢餓歲月不久的她。聞到食物的香味,依然感到無法控制。

她擠到人群旁,看到一個年邁的老人,正在用小刀切着香噴噴的烤乳豬,遞給身旁的人群。

“請給我一片肉,先生。”蓓莎愉悅地說道,脫下手套興奮地等待着。她站在那個老人身邊,突然感覺到一股奇妙的悸動傳遍全身。

“你要帶有脆皮的肉片嗎,小姐?”那個男人用蒼老,顫抖的聲音說道。他切下一大片帶着金黃色脆皮的肉塊。然後他轉身面向她。他的臉龐幾乎完全被帽子遮住,只露出一雙明亮的藍眸。

蓓莎盯着狄瑞夫,一臉不敢置信的表情。他在這裏做什麼?葛爵士的世仇竟然如此大膽地在敵人的城堡內,高興地吃着葛家的肉。她不自覺地向後退了一步。狄瑞夫走向她,那塊肉依然懸在刀尖上。

“你瘋了嗎?”蓓莎輕聲說道。

瑞夫沒有說話,但他那雙看着她的藍眸,看起來一點也不嚴肅。他在嘲笑她,而她有種感覺。他是在邀請她一同參與這場騙局。

“你瘋了嗎?”她再次問道,試圖別開自己的目光。

“我想沒有,溫小姐。”他若有所思地說道。“不過請你不要看起來像只嚇壞了的小兔子。這樣會比較安全。我好不容易才偽裝混進來,我可不希望你壞了我的好事。”他帶着歉意微笑了一下,但他的眼睛依然在嘲笑她。

蓓莎忍不住地懷着罪惡感,瞥了一眼四周的人群。

瑞夫又說道:“這樣更容易引人注意的。”他推着她跟着人群往前走,來到庭院的一個隱密角落。

“你想做什麼?”蓓莎問道。她和他站得如此靠近,她可以感覺到他身體的熱氣,聞到他外套上的皮革,以及他襯衫和長褲上的木柴味。

瑞夫沒有回答。他遞給她刀尖上的那塊肉。蓓莎不加思索地將肉片拿過,然後發出一聲叫喊。

“小心!”他開心地說道。然後他用自己的手將肉片拿起,在上面吹氣。“現在應該不燙了。”他把肉拿到她唇邊,蓓莎張開嘴咬了一口。肉片很好吃,外面的皮又脆又香,下方的肉則鮮嫩多汁。她盡情地享用着,一時忘記了身旁有個敵人正在注視着她。

“好吃嗎?”他問道,低沉的聲音溫柔無比。他舔舔自己的手指,然後出乎她意料之外地,用大拇指拭去蓓莎唇邊的肉汁。他拇指的皮膚很粗糙,而他的觸碰令蓓莎的唇顫抖起來。頓時間,他用手掌捧住她的臉頰,而她可以感覺到他手心的繭貼着她細嫩的肌膚。她頸背上的毛髮豎立了起東,一股熱流傳過她的腹部,然後他垂下了他的手。她像被催眠了一般,望着他再度舔舐了他的拇指,然後才將小刀放回腰間的刀鞘中。

這時蓓莎才彷佛又回到現實中。“你在這裏做什麼?”她再次問道。

“哦,該怎麼說呢?嗯……”他輕鬆地比了個手勢。

“你在窺探什麼嗎?”

“可以這樣說吧。”他同意道。

“葛爵士會殺了你的!”

“葛爵士必須先發現我才行。”瑞夫凝視着她蒼白的臉龐。“怎麼了?”他看着她驚恐的綠色眼眸問道。“你看起來好像一副看到魔鬼的樣子。”

“或許吧。”她勉強恢復神智說道。“那個魔鬼就是狄瑞夫。你難道不明白,只要我動一根小指頭,葛爵士的手下就會涌過來追捕你嗎?”

“可是你不會背叛我的,對不對,溫小姐?”他用斗篷包住她的身子,讓她更加靠近他。那股奇妙,令她神魂顛倒的感覺又出現了。

她勉強將狂亂的思緒撤開問道:“為什麼我不會那麼做?”

“哦,有好幾個理由。”他微笑說道。“第一,我認為你不會眼睜睜地看着一個男人被處死。”

“如果是狄家的人就不同了。”她反駁道,希望自己能夠將身子移開,但她的腳似乎被釘住了一般,一動也不能動。“你忘了嗎,狄爵士?我是個葛家人。”

他搖搖頭。“不,我沒有忘。儘管如此……”他再度對她微笑道,“儘管如此,你和我依然有一些相同之處。”他柔聲說道。“我不屬於這裏。而你呢,親愛的,也不屬於這裏。”

這的確是事實,蓓莎驚訝地盯着他。

瑞夫輕笑了一聲。“說不出話了嗎?”他用一根手指抬起她的下巴,彎下頭輕輕地吻了她的唇。“我們兩個都是外人。”他說道,然後讓斗篷從她的身上滑落。頓時蓓莎覺得彷佛又回到了嘈雜的世界,她感到一陣昏厥。

瑞夫環視四周一下,然後不經意地說道:“那是葛凱托的女兒嗎?那個穿着藍色斗篷的女孩?”

這個問題讓蓓莎頓時警覺起來。她驚恐地想起這個男人的真正身分。他是一個敵人,一個會不計一切傷害葛家的敵人。“你為什麼想要知道?”

“只是好奇罷了。”

“莉薇對你而言,有什麼感到好奇的?”蓓莎很快走到瑞夫面前,用身子擋住他的視線,但她知道已經來不及了。

“沒什麼。”他不在意地聳聳肩。“我對葛凱托的女兒並不感興趣。如果他有個兒子,那情況就不同了。”他再度聳了聳肩。“再見了,溫小姐。”

他從她身邊走了開來。隆起的背部,彎曲的身體,以及破舊的斗篷……他看起來就像是一個衰弱的老人。

蓓莎一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試圖讓自己清醒過來。然後她才發覺,自己剛被愚弄了。

狄瑞夫玩弄了她的情緒,同時還嘲笑了她。他毫不在乎地耍了她,而她竟然讓他那麼做。她應該有足夠的經驗對付這種男人的,然而,她卻讓狄瑞夫作弄了她。

蓓莎對自己和對狄瑞夫感到憤怒不已。她走向莉薇。此刻她會毫不猶豫地揭發狄瑞夫的身份,然而,那個駝背老人似乎已經遠去了。

三個小時之後,瑞夫從葛氏城堡騎馬回他的小屋。,站在小屋門口,將身上的雪花抖落。

“他們今晚睡在席朗家。”瑞夫走到房間後方,拿了一瓶麥酒過來,然後他倒了兩杯酒,將一杯遞給他的堂弟。他並不擔心他的兩個兒子。村中總是會有人幫忙照顧他們的。

“喝吧,我們等一下再去吃晚餐。”瑞夫舉起酒杯敬了威爾一下。威爾望着他的堂哥,等着他開口告訴他今天到葛氏城堡中的經過。

瑞夫站在壁爐前,靴子上的雪花立刻融化了。“葛凱托和他的同夥都已經加入國會。”他喝了一口麥酒。

“他的同夥是誰?”

“查子爵、費伯爵和龐爵士。”

“他們都已經和姓葛的站在同一陣線了嗎?”威爾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是的。現在約克、諾丁罕、布萊福和里茲都已經加入了國會的陣容。葛凱托為了招募軍隊,一定已經花上一大筆錢。因此,他必定會想辦法從其他地方籌募資金的。”

你認為……他會動羅斯堡的主意嗎?”威爾緊張地問道。

“他為什麼不會呢?”瑞夫說道。“現在羅斯堡在名義上是屬於他的。他大可以利用這片領土,來達成他的目的。不過,我不會讓他那麼做的。”瑞夫繼續說道:“同時,等到他籌募到足夠的資金,我會奪走每一塊金銀、珠寶,任何有價值的東西。然後我會把它們獻給國王。”

威爾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可是你打算怎麼做?”

瑞夫走到桌旁。“我有一個讓葛凱托不得不臣服的計劃。到時,他會不惜一切地交回羅斯堡。”

“可是有什麼對葛凱托是那麼有價值的?”威爾揚起一道眉毛。

“他有一個女兒。”瑞夫平靜地說道。“事實上。我知道他有三個女兒……還有一個美麗的妻子……”他揚起一道眉毛望着威爾。

威爾雖然感到訝異,但他並沒有說話,只是望着瑞夫。

瑞夫拿起酒瓶。“這很簡單,小子。凱托會為了換回他的女兒,將羅斯堡交還給我的。”他喝了一口酒。

“人質……你是要用他的女兒當作人質來勒索他。”

“正是如此。”瑞夫放下酒瓶,用手背擦了他的嘴。“用來換取羅斯堡……那原來就該屬於我的領地。他父親背叛了我父親,奪走了屬於我的東西。威爾,那是我的,我的。我不會讓葛凱托那樣利用它的。”

威爾望着他問道:“你打算怎麼做呢?”

“我還不確定,不過我會想出辦法的。好了,你去吃晚餐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威爾離開了。瑞夫坐在壁爐前.麥酒讓他的全身暖活放鬆起來,但他的思緒依然十分清醒。羅斯堡已經承受了夠多的不平,而今,更令人感到羞辱的是,葛凱托竟然要利用這片領土,當作他支持國會的工具。

瑞夫坐在爐火旁,繼續喝着麥酒。他的腦子冷靜地思考着。當他將整瓶酒飲盡時,他已經想出了一個完美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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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質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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