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羽衣霓裳,艷舞清歌,流瀉出那玉軒瓊樓。飛花弄月,夜影飄香,這“城外之城”——隆天苑囊括了人間眾多的綺麗與奢華。
在九曲迴廊之後,紗帳隱隱之間,雲天夢據案而坐。他白衣白袍,黑髮披散,斜倚在鋪着白熊皮的靠椅上。一邊半眯着眼睛欣賞歌舞,一邊淺啜着身旁佳人獻上的美酒。
那是一個柔美似水的女人,任何人見了都會升起憐愛之心,尤其是那盈然的眼波,似有千種風情,萬般溫柔。此時她正看向雲天夢,抿着櫻唇輕輕地笑,又平添了幾分嫵媚。這個如水的女人有個好聽的名字——水仙。
重新斟滿一杯酒,水仙將酒杯遞到雲天夢唇邊。簡單的幾個動作,由她做來卻分外魅惑人心。眼神所透出的綿綿情意,似千萬縷絲線,欲將眼前的男人緊緊纏繞。
雲天夢形態懶散,眼睛半閉,幾綹頭髮垂落在頰前,看上去有種說不出的帥氣和洒脫。但這回他卻沒飲那杯酒,反而輕輕地勾起水仙的下頦,吃吃—笑:“想不到兩年不見,你卻越發俊俏了!也更讓男人心動了!”
頓時暈生雙頰,水仙的眼睛愈加水汪汪的了,她垂下頭,聲音似有些發顫:“少爺,您……”
豁然而笑,雲天夢一使力,便將她帶入懷中。水仙輕喘了一聲,便順從地伏在雲天夢的胸膛上,聽着他有力的心跳聲,不由得有些迷醉。她微仰起頭,氣息急促地說:“少爺,仙兒每晚都夢見在江南初見少爺的情景。那時您臨水而立,神采超然,像是天外神龍降落人間,仙兒……仙兒永遠也忘不了!”
笑了笑,雲天夢有些輕佻地捏捏她羞紅的面頰:“好個柔情似水的妙人兒.文天確是有眼力,‘水仙’二字,你是名副其實!”
將頭埋進雲天夢懷中,水仙低聲說:“若非文少爺成全,仙兒恐怕終生也無緣見到少爺,更別說長伴身側了!”
雲天夢攬着水仙的纖腰,在她雪白的頸項間烙下一吻,不置可否地說:“唔,你能來到我這兒確是不易。這其間,必要經過三次嚴格篩選。”
嫵媚一笑,水仙剝了一片蜜桔送入雲天夢的口中。這才帶着好奇地問:“少爺,那位憐兒姑娘又是哪個院裏的?”
雲天夢在中原的許多別院中,都有像水仙這樣的女人,所以水仙才會以為憐兒是雲天夢從其他別院帶來的。
雲天夢聽到這話,不由得臉色一變,皺皺眉,他冷聲道:“我最討厭多事的女人,希望你不是!”
水仙聞聲一顫,趕忙低下頭,畏怯地說:“少爺,仙兒知錯了!”
倏然一笑,雲天夢的俊臉似冰雪逢陽,又恢復了剛才的溫暖:“只要你記得就行了!”
對這位喜怒無常的主人,水仙縱然有着莫名的懼意,卻也有着滿腔的愛意。這時不由得鬆了一口氣,臉上又漾起了那醉死人的溫柔:“少爺,仙兒為您歌舞—曲,如何?”
星眸微閉,雲天夢懶懶地應了一聲。
水仙盈然一笑,隨着音樂,旋身揚袖,翩翩起舞。只見她衣帶飄飛,無限風流,眼波流轉之際,歌聲也是異常的委婉動人。
“紅口已高三丈透,金爐次第添香獸,紅錦地衣隨步鄒。佳人舞點金釵溜,酒惡時捻花蕊嗅,別殿遙聞簫鼓奏。”
這首李煜的《浣溪沙》原是描繪宮廷之中日以繼夜酣歌狂舞的生活,但此時此刻唱在這隆天苑中倒也不為過。
“好,好!”雲天夢以掌擊案,拿起一盞酒,一飲而盡。向著水仙笑道:“佳人舞點金釵溜,別殿遙聞簫鼓奏,這南朝君王之樂,雲某人亦是毫不稍讓!”
重新撲入雲天夢懷中,水仙嬌面如花,語聲若夢:“少爺錯了。李煜那亡國之君又怎能與您相提並論?少爺雄才大略,傲視天下,自當享君主之樂。能伺候少爺,仙兒此生無撼了!”
不由得縱聲大笑,雲大夢坐擁美人,一甩衣袖:“說得好,即使不能執掌江山,我亦可賞玩人間,笑點千秋!”
“好氣魄!”隨着一聲讚歎,雲鵬偕問龍文天和憐兒從迴廊之後轉了出來。
龍文天急走幾步,恭身說:“雲少谷主要見少爺,憐兒姑娘也……”
一擺手,雲天夢道:“我知道了!”轉向雲鵬,微微一笑,“雲兄,請坐吧!”
雲鵬也不客氣,撩開紗帳,走進亭台,坐在一個織錦軟墊上。
見他坐下,雲天夢目注還在一旁呆立的憐兒,忍不住伸出右手,溫柔地說:“來呀,憐兒,到雲哥哥這兒來!”
咬了一下唇,憐兒磨磨蹭蹭地挨到雲天夢身邊,眼睛卻一直狐疑地盯着猶賴在雲天夢懷中的水仙。
笑了笑,雲天夢一把拉過憐兒,將她帶入懷中,吻了吻她的額頭,寵溺萬分地說:“怎麼了?小東西,誰惹你生氣了,告訴雲哥哥!”
水仙眼神一轉,看着一直盯住自己的憐兒,突有所悟,然後嬌媚一笑,將頭埋入雲天夢的頸項,柔柔地說:“少爺,仙兒知道!”
面色一整,雲天夢疑惑地問:“你?知道什麼?”
水仙笑意更濃,她抬起頭,嘴唇幾乎貼上了雲天夢的耳朵,身子也緊緊偎向他:“少爺,您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
看着他們親密的樣子,憐兒氣得一噘嘴,忍不住伸出小手,衝著水仙使勁—推,一下子便將她推離了雲天夢的身,差點兒撲倒在地。
水仙“呀”的一聲,趕忙伸手穩住身子.拍了拍胸口,她回過頭,憤憤地質問憐兒:“你做什麼?少爺又不是你一個人的!”
憐兒氣得雙頰鼓鼓地:“我偏不許你碰雲哥哥,怎麼樣?!”
本自疑惑的雲天夢,聽到這裏驀地神志一醒,有些好笑地看着憐兒,搖搖頭,連忙將余怒未消的憐兒摟進懷裏,點了點她小巧的鼻尖:“想不到我的小憐兒竟也學會吃醋了呢!”
很生氣地扭過頭,憐兒說:“不理你!”
雲天夢好脾氣地笑了笑,輕聲哄她:“乖,憐兒,別生氣好不好?雲哥哥給你剝荔枝吃!”說完,立即剝開一個荔枝,送到憐兒的唇邊。
憐兒雖然很想很想繼續生氣,但一看眼前那白嫩飄香的果肉,便身不由己地張開嘴,任由它下了肚。
雲鵬和龍文天心照不宣地相視一笑,水仙卻似明白了什麼,黯然地退後幾步,不再多話。
被雲天夢餵了幾顆荔枝,憐兒早將剛才的事忘到九霄雲外了:“雲哥哥,這裏好美呀!到處都是好看的花,好看的樹,好看的石頭呢!而且那麼大,憐兒頭都快暈了呢!”
不由得一皺眉,雲天夢語帶不悅:“憐兒,雲哥哥不是說讓你好好休息嗎?你怎麼又亂跑?園子這麼大,萬一迷路了怎麼辦?”
“唔”了一聲,憐兒辯解說:“我才丟不了呢!有文大哥陪着我呢!”
龍文天苦笑道:“真是個磨人精,現在又來拖我下水!”
雲天夢看了看他,輕哼了一聲,並沒說什麼。畢竟,龍文天是他最寵信的人。
好奇地四處看了看,憐兒拉扯着雲天夢的衣袖:“雲哥哥,剛才這邊有人唱歌跳舞是嗎?我也要看!”
“好!好!”雲天夢笑擁着憐兒,語氣更是充滿着縱容,“你喜歡做什麼便做什麼,好不好?”轉頭向旁邊侍立的仙兒,“快去準備!”
水仙一愣,隨即順從地點點頭,在轉身的時候,她迅速地瞥了一眼憐兒,眼神很複雜,有疑惑,有羨慕,有嫉妒,尚有一絲幽怨。不多時,樂聲響起,水仙輕啟歌喉,這次唱的卻是馮延己的《鵲踏枝》。
“誰道閑情拋擲久?每到春來,惆悵還依舊。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辭鏡里朱顏瘦。河畔青苔堤上柳,為問新愁,何事年年有?獨立小橋風滿袖,平林新月人歸后。”
“幾日行云何處去?忘了歸來,不道春將暮。百草千花寒食路,香車系在誰家樹?淚眼倚樓頻獨語,雙燕飛來,陌上相逢否?撩亂春愁如柳絮,悠悠夢裏無尋處。”
歌聲婉轉卻是無限的凄涼.尤其那句“幾日行云何處去?忘了歸來,不道春將暮。”似有所指,更顯哀怨。
本來正興高采烈地等着聽曲的憐兒,這時的小嘴兒卻不滿地噘起來:“一點也不好玩兒,怎麼讓人聽着很傷心呀?”仰頭對雲天夢說:“雲哥哥,憐兒不想聽歌了,再聽,憐兒就要哭了呢!我才不要哭!”
將憐兒擁緊一些,雲天夢親親她的臉頰:“好!不聽便不聽!”轉頭看水仙,他的眼神一冷,“下去!”
水仙惶恐地低下頭,心裏異常的酸澀,輕輕應了一聲:“是!”
突然,雲天夢又喚住她:“慢!”水仙停下身,還沒回頭,雲天夢的聲音又在這時響起,有種說不出的冷澀,“記住,雲行天涯,偶爾駐足,但絕不會因你而歸!”
身形一顫,水仙沒再回頭,只幽幽地說:“少爺,仙兒明白,仙兒……仙兒只求駐足之時!”話一落,她匆匆走下舞榭而去。
見此情景,龍文天聲色不露,雲鵬卻微微搖頭,似有惋惜。憐兒不明所以地看着雲天夢:“雲哥哥,你們在說什麼呀?雲彩嗎?”嘻嘻一笑,“憐兒最喜歡白雲了,有的時候,憐兒都會跟着雲彩走呢!你說好不好玩兒?”
心中一動.雲天夢霎時間似有所覺,開懷一笑:“是呀,憐兒跟着雲走,所以雲兒也丟不下憐兒。雲兒縱有千變萬化,仍歸是天之所夢。而夢中最難捨的便是那一朵叫人倍加憐惜的蓮(憐)花了!”
眉毛皺緊,憐兒奇怪地看着眼前的雲哥哥:“總是說一堆怪話,真是的,讓人都聽不懂!”
寵愛地揉了揉她的頭,雲天夢笑道:“你呀!總這樣。”突然想起什麼,雲天夢又轉向雲鵬,“雲兄,你今天去相府,結果怎樣?”
雲鵬眨眨眼,笑了起來:“你終於想到問我了,我還以為你只要見到憐兒,就會將別人都忘了!”經過幾天的相處,兩人已經非常熟悉,甚至已像老朋友—樣互開玩笑了。
雲天夢啞然失笑,毫不介意地繼續問:“王丞相怎麼說?”
雲鵬看看龍文天,才說:“王丞相聽了我的介紹,立即答應了。不過,你以布衣之身要見三皇子趙承寰,卻不太方便。他向我透露,三皇子每月初五都要去法華寺聽經,倒可以利用這個機會。”
雲天夢略一思索,點了點頭:“錢運那裏怎麼樣了?”
龍文天笑了:“少爺,您放心,錢運接到我們的威脅信,嚇得面如土色。我們手裏有他那麼多的罪證,諒他也不敢輕舉妄動!”
雲天夢飲下一杯酒:“那就好,王丞相替我們引見了趙承寰,我們替他擺平這件案子,正好兩不相欠。”
雲鵬忙說:“雲兄,王丞相早聞隆天苑主之名,對你很是欽佩,並非只是為了……”
龍文天打斷他的話,笑着說:“你別解釋了,少爺的脾氣你還不知道嗎?”
猛地醒悟,雲鵬無奈地說:“我倒忘了,他這個人呀,一向目中無人,得理不讓!”
似笑非笑地,雲天夢道:“你們是在說我嗎?”
雲鵬也笑了:“不說你說誰?我的‘雲大少爺’!”
驀然大笑起來,雲天夢竟然也眨了眨眼:“我大人大量不與你們計較!今天咱們來個一醉方休,如何!”
龍文天,雲鵬齊聲稱妙,憐兒也忙說了個“好”,卻被雲天夢颳了一下鼻頭,只得無辜地瞪眼睛了。
www..netwww..netwww..net
三月初五,法華寺。
法華寺是汴京第一寺院,這裏平時香火鼎盛,拜佛的善男信女可說是絡繹不絕。因為今日是三皇子趙承寰來寺聽經之日,所以平常百姓都被阻隔在寺門之外。
莊嚴的誦經聲在寺院內回蕩着,三十名僧人整齊地分坐在佛殿兩側。趙承寰也隨眾僧,雙手合十跪在蒲團上,他面白如玉眉宇間透着一種說不出的高華之氣。這時的他雙目緊閉,一臉虔誠地聆聽着佛祖的教誨。他旁邊坐着的是寺院的住持虛宏大師。
可是,就在這神聖肅穆的殿堂上,在這讓人心神滌凈的誦經聲中,卻出現了一副很不調和的畫面。右側僧侶中一個年青和尚突然睜開了本應緊閉的雙眼。只見他漆黑的眉毛高高挑着,一雙靈氣四溢的眼睛更是骨碌碌亂轉,四處張望,那副神采飛揚的模樣……天!那是龍七。
用如坐針氈形容此時的龍七可說是毫不為過!雖然他的屁股仍然落在坐墊上,可手腳全不由自主地微微蠕動了。也的確是難為他了,從早晨到現在,他已經在這裏坐了兩個時辰,這對於好動的龍七來講無異於是一種“酷刑”。
這時他見別的僧人都在認真誦經,便想趁機鬆鬆筋骨,但仍是很小心地怕被別人發現。畢竟,揪出他這個假和尚事小,誤了少爺的計劃就是大事了。
讓龍七叫苦不迭的是,誦經終於告一段落,卻又輪到住持虛宏大師講經了。我的媽呀!那老和尚在嘮叨什麼呀?說了半天,也不見他有半點疲勞的樣子,那樣的滔滔不絕,他都替他口乾舌燥了。
龍七越來越難以忍耐,他那樣子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他招了跳蚤呢。
反觀趙承寰,卻是一副如聆聖喻的恭謹模樣,時而點頭,時而微笑,偶爾還會提出疑問,虛宏大師都一一作答。
趙承寰的表情由迷惑到了悟,眼神也自然愈來愈清豁出去了,反正這幫傢伙不就是喜歡聽根本沒人懂的話嗎?我就給他們說,想到這裏,龍七變得一派輕鬆了,他首先裝模作樣地“嗯”了一聲,才緩緩地說:“這個菩提與佛嗎?就是一片綠呀……的,那個天空晴朗,竹子開花,飽食終日,螞蟻搬家……這個巨浪滔天,狗急跳牆……咳!咳!冷麵九弟,淘氣憐兒,都一樣的,嘿!嘿!都一樣的!”
大殿中一片寂靜,所有人都瞠目結舌地看着“語無倫次”的龍七,他講的為什麼都聽不懂呢?難道是自己的悟性不夠?虛宏大師在意外之餘,也在皺着長眉苦苦思索:這螞蟻搬家竟然和巨浪滔天也有關係?看來真是佛法無邊呀!
這群老實和尚根本就沒想到龍七在那胡說八道呢。
趙承寰起初是發怔,然後就隱忍不住,失聲大笑:
“哈!哈!什麼狗急跳牆,是在說你自己吧?虧你想得出,七見呀七見,你可真是個妙人!”
龍七見自己的—番胡說竟讓眾僧人陷入苦思,也不禁覺得好笑。再聽趙承寰的話,他卻靈機一動,不如將計就計。於是,他立刻垂眉斂目:“三殿下,小僧說法只是流於戲說,您若想聽真正的佛教大法,我可以帶你去見一個人,保管你不虛此行!”
趙承寰停住笑,注視着龍七好一會兒,後者也坦然相對。於是,趙承寰再次笑了:“好,我這就跟你走一趟!”
龍七喜出望外,忙站起身來,前頭帶路,虛宏大師心知龍七是元元大師所推薦,而元元大師又與三殿下趙承寰關係匪淺,恐怕是有要事相商,便合十送客,並不阻攔。
龍七帶着趙承寰穿越大雄寶殿,向法華寺後山而去。後山是寺內大師清修之地?平時很少人來。這裏到處種植着蒼松翠柏,許多高塔矗立其中,遠遠望去,有種莊嚴神聖之感。
趙承寰越走越驚,他忍不住停下腳步,打量起四周的環境:“七見,你帶我去哪裏?”也難怪他猶豫不決,畢竟他這時孤身一人,沒帶一個侍衛,若有意外,豈非連個報信之人都沒有。
龍七嫌他多事,上前—把拉住他:“反正你也來到了這裏,難道還想後悔嗎?快走吧!”他那樣子簡直像是挾持人質。
趙承寰看看龍七抓住自己的手,更加疑惑了:“七見,如果你這樣的人也能當和尚,那法華寺內還真是‘藏龍卧虎’呢!”
龍七白了趙承寰一眼,他可不管什麼皇子不皇子的:“你這人還真是羅嗦,怪不得喜歡聽那個老和尚講經,不過,你已經來到這裏,就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趙承寰眉毛高挑,“哦”了一聲:“看來,我是上了賊船了!”
龍七“嘿嘿”笑了:“我可不管你怎麼想,反正我完成任務就成。”
“任務?”趙承寰再次上下打量他,“莫非你早有預謀?”
“三殿下,七弟在跟你開玩笑,還望殿下海涵!”一道清朗的話聲傳來,—名秀美無儔的青衣少年從樹後走出。
趙承寰頓感眼前一亮,心中暗暗讚歎。只覺他與龍七相比,一個俊朗洒脫,一個清秀出塵,卻是各有魅力:“閣下是……”
“草民龍文天,見過三殿下。”龍文天略施一禮。
趙承寰示意他免禮,才問:“二位引我來此,意欲何為?”
龍文天面色一正:“三殿下,草民實在是奉命行事,敝主人有一件禮物想贈與殿下。當然,收與不收,還在殿下自身。”
“你家主人是……”趙承寰不問禮而問人,足見其行事氣度。
“我家主人的姓名於殿下並無實際意義,倒不如殿下親自去看一看!”龍文天的意思再明白不過,還是想讓趙承寰隨他走。
也許是龍文天的態度誠懇,也許是龍文天的外表很容易得人信任,反正趙承寰不再猶豫,他略一抬手:“我便捨命陪君子了!”
龍文天微微一笑,原本清俊的眉目添了幾分生動和亮麗:“三殿下言重了,請!”
三人一直向山頂而去,四周的草木茂盛,但不知為什麼總給人蕭瑟之感。再加上獵獵的風聲,偶爾的山鳥泣鳴,趙承寰的心卻是越來越不安了,怎麼了?莫非有什麼大事要發生嗎?
風越來越大了,把三個人的衣服吹得上下翻飛,趙承寰俯視着腳下的群山,只覺驚心動魄,寒意頓生。正欲發問,偶一抬頭,卻見了一幅令他畢生難忘的畫畫。
山頂並排生着兩棵粗可抱懷的老松,它們虯枝斜伸,高聳入雲,錯節糾纏的鬚根盤卧在地,本已佔意盎然,蔚為壯觀。而就在這古松吟風之下,一座巨大的畫屏赫然展現。
趙承寰目注畫屏,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那竟是一幅千里江山圖。圖上山勢巍峨雄奇,江水恣意縱橫,其間有都市的繁華錦繡。面對如此壯麗的山河,趙承寰只覺心若狂流澎湃,不能自己。就在他神魂動蕩之時,一個人從畫屏後走了出來。
趙承寰的心又是一陣波動,那人……那人……他的白衣上飛舞的是雲霞的絢爛,他的眉宇間凝聚的是江山的秀美,他的唇角牽扯的是大河的奔騰,他的眼睛……似是映襯着紅塵的興衰,歷史的更迭,他……他是誰?
雲天夢並沒有去看趙承寰,他目注着畫屏好—會兒,才緩緩地開口了,但目光仍然留戀在畫上:“三殿下,這屏風好嗎?”
趙承寰穩定了下心緒,才點點頭:“好!”
“好在哪兒?”
趙承寰想了想:“讓人神為之眩,魂為之奪!”
雲天夢笑了,這才轉頭對着趙承寰:“你不覺得這畫面缺了些什麼?”
趙承寰不明所以,而雲天夢已經揮動着了手中毛筆,迅速地在畫屏上勾畫起來.趙承寰目光—凝,眨眼間,一隻碩大無比的雄鷹已經躍然屏上。
“再美的江山,若無生氣,也難動人。你看,多了這隻雄鷹讓這畫屏突然有了主宰,自然足青山愈加巍峨,江水愈加秀麗了。”雲天夢自然是話中有話。
凝視着畫中雄鷹,趙承寰心有所思,遲疑着,但他最終還是點了點頭:“你說的不錯,只可惜此時江山太過廣闊,雄鷹翅弱,卻無一統之力。”
雲天夢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於中大筆一揚:“筆在我手,我自然可以讓鷹有雄霸之姿。”話一落,他神色一肅,“只要三殿下有展翅之心!”
趙承寰內心震動:“什麼意思?你……”
雲天夢劍眉一挑,右手微動,只見他手中筆連連震顫,幾個觸目驚心的大字立刻映現於千里江山之外,“臨尊天下!”
“你……”趙承寰再也無法強裝鎮定,“你到底是……”
適時,一直旁觀的龍文天上前遞給趙承寰一封信,趙承寰驚疑地地打開來:
字諭三殿下:
爾來兩年矣,不覺別之匆匆。老衲深知殿下大略雄才,常懷問鼎之志,心懷蒼生,時思社稷之安。惟勢單力孤,壯心難酬。今持信之人,乃不世之才,胸藏萬千甲兵,若欲定國安邦,惟是人也。老衲只恐其人恃才倨傲,難下於人,言行之間,必是鋒芒畢露,萬望殿下容之,忍之,諒之切記:若用其人,必得完全信任,否則徒惹大禍。以殿下胸懷,當能以江海之容,廣納百川。
元元頓首。
一口氣把信讀完,趙承寰立即喜上眉梢:“原來是外祖……元元大師的授意,當真是想不到。承寰何其幸運,竟能得兄台之助!敢問尊駕姓名?”
“雲霄。”雲天夢仍然用化名。
“你就是雲霄,隆天苑之主。承寰早聽說過你的大名,而且錢國舅的案子不是你幫王丞相解決的嗎?”
“噢!錢運已撤消訴狀了嗎?”雲天夢的語氣是輕描淡寫的。
趙承寰似乎想笑:“你沒看到當時的情景,錢國舅那情急的模樣,真是生怕父王降罪王丞相父子。父王對他前後兩種截然不同的態度除了驚異之外,便是莫名其妙了。不過,這也好,父王本就在為這件事左右為難,現今正可順水推舟,容貴妃那裏也可以有個交待了。雲兄,我真是好奇,你到底是如何辦到的。”
似笑非笑地,雲天夢說:“每個人都有他的弱點,功名成就的人尤其是,他們的弱點往往就是致命之處,你明白嗎?”見趙承寰點了下頭,他繼續說:“錢運有野心,沒遠見,行事之間破綻百出,若無權勢在後,他早已死無葬身之地。對這種人,不必客氣,做踏腳石最合適不過!”他說得殘酷,趙承寰卻聽得有些心寒。
猶豫了一下,趙承寰問:“雲兄與元元大帥之間是什麼關係?”
“元元與我有恩,但絕稱不上朋友!”
“怪不得,以大師的性情,決不會……”
“決不會交我這種朋友,可是?”雲天夢語氣中不無揶揄。
趙承寰笑道:“不錯,大師性情平和,不喜殺戮。但云兄語意之間卻是殺機四伏。不過,在政野之叫。若欲成事,光有仁義之風絕不可行。這一點,承寰知,大師也知!”
輕撇一嘴角,雲天夢說:“所以他才千方百計讓我助你成事,這元元才當真是老奸巨滑!”
想不到雲天夢會對元元大師有如此評價,趙承寰不由得有些口吃:“老奸巨滑?元元大師!這……哈!哈!哈!”話到一半,他卻忍不住大笑起來,接著說,“雲兄……你,你可真有趣!”
他這一笑,無形中將兩人的接觸拉近了些。雲天夢無奈笑道:“當前儲君之爭越演越烈,形勢是一觸即發,我與你的關係只宜在暗處。”
趙承寰沉吟道:“我和你如何互通消息?”
雲天夢反問:“你對御前侍衛龍九其人知道多少?”
趙承寰一怔,答道:“龍九在六年前中了武狀元,可謂少年得志,意氣風發。父王對他極其信任,將御前軍交其統領。”
雲天夢點點頭,又將目光放回到畫屏上,望着圖中的遼闊江山,他微微眯起了眼:“龍九是我的心腹,他會是你最大的助力。”
趙承寰雖然有些吃驚於雲天夢的勢力,但表面並未有所流露,他也注視着那幅畫,山風吹得畫屏呼呼作響,而那鷹似是要乘風而動,扶雲而上:“也該動了!”他喃喃自語。
是呀,雄鷹就要起飛了!
www..netwww..netwww..net
這一對男女幾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固然男的英姿煥發,風度翩翩,但真正鎖住路人目光的卻是他身旁的姑娘,不,應該說是女人。
那女人滿面桃花,楊柳若姿,行止之間,儘是妖媚,尤其是那眼波流盼,似是能勾人魂魄。凡是她走過之處,便有眼神發直的男人。所以當他們走進客棧時,原本喧嘩的大廳立即安靜了。
走入一間上好的客房,那名公子立即遣退小二,溫柔地對女子說:“你先歇着,我有事先出去一下!”
“不要嘛,三哥!”那女人立即投入他的懷中,嬌滴滴地說:“我要和你在一起!”
扶穩她的身子,“三哥”嚴肅地說:“絕不可以,小玉,我帶你來這兒已是逾矩了,別為難我,好嗎?”
嘟着嘴,叫小玉的女人雖萬般不願,但也無叫奈何:“你要快些回來,哦?”
點點頭,在小玉的粉頰上親了一下,那公子轉身離去了。
他去的地方是隆天苑。守衛們一見他,立即恭身行禮:“三爺,您來了!”
點點頭,他逕自走進隆天苑,原來他正是天龍會十大鷹使中的龍三。看到迎面而來的龍七,龍三原本冷漠的臉上浮起了一絲由衷的笑意:“七弟!近來可好?”
龍七“呀”了—聲,大叫道:“三哥,你怎麼才來?少爺和文哥一直在等你。”
“我知道。走,和我一起去見少爺!”龍三攬住龍七,兩人繞過迴廊,來到大龍殿左側的大廳,那裏正是雲天夢處理一般事務的書房。
經過稟報,兩人被召入內。雲天夢神態懶散地靠在舒適的太師椅上,手裏拿着一本摺子。正在隨意看着。
龍文天向龍三、龍七點了點頭,向雲天夢道:“少爺,三弟已奉命來京!”
將摺子丟到書桌上,雲天夢直起身。龍三連忙單膝跪地:“龍三來遲,望少爺恕罪!”
眉一揚,雲天夢微微擺手:“罷了,河南事務怎樣了?”
“回稟少爺,河南各門派都很安靜,天龍屬下各安其位,已將全局控制!”龍三答道。
滿意地點點頭,雲天夢這才看向龍三:“召你入京是為了……”雲天夢突然停下話頭,神色一變,“龍三你把頭抬起,站好了!”
龍三微微一愣,但隨即挺身站好。
龍七奇怪地問:“少爺,您這是……”
雲天夢揮手止住他的話,深深地看了一眼龍三,面容沉肅:“龍三,你最近接觸了什麼人?”
龍三莫名所以:“少爺,您的意思是……”
臉色一沉,雲天夢叱道:“回答我的話!”
龍三身形一顫,跪了下去:“少爺……我做錯什麼了?”
雲天夢劍眉一挑,“呼”地站起身來,走到龍三面前:“做錯了什麼?半月前我召你入京,你卻拖延至今,那—段時間,你在做什麼?”
龍三忙答道:“少爺息怒!我是為處理一樁私事而耽誤了兩天,我以為沒什麼的。”
“沒什麼?”雲天夢怒道:“沒什麼,你的元陽怎會流失殆盡?”
龍三大吃一驚:“怎麼會?”
龍文天也忙說:“三弟向來不近女色的,怎會……”
龍七更是應和:“對呀,三哥他最規矩了,可不像四哥……”
“閉嘴!”雲天夢厲聲說,又轉向龍三,“你敢說你最近身旁沒有女人?”
龍三有些羞愧地低下頭,又趕忙抬起:“可是,少爺,龍三是有分寸的!”
龍文天也吃了一驚:“三弟,這是真的?難道你真的中了採補之術?”
龍三忙搖頭:“我試過她的脈象,她連武功都不會,又怎會這等魔道功法。況且,採補術也瞞不過我呀!”
雲天夢深深呼了口氣:“你是怎麼認識‘她’的?”
龍三答道:“便是在來京途中的山中,當時我見她孤身一人徘徊于山野,便問她原因,才知她母親被山中強盜所殺,她想伺機報仇。我見她一個弱女子很可憐,便替她殺了那些強盜,後來……後來……”
龍七嘴快,見他說不下去替他說了:“後來一定是你見她無家可歸,形單影隻的便帶她一起走了,對嗎?”
龍三點點頭。
龍文天若有所思:“三弟向來不好管閑事,這次竟為了一個女人而延誤返京日期,恐怕這女子不簡單!”
龍三苦笑了一下:“她叫胡玉兒,長得很美,我非常喜歡她。”
龍七搖搖頭,咂咂舌:“三哥,你真是不像自己了,竟敢說這種話,是不是你已和她……”後面的話他不往下說,卻曖昧地眨眨眼睛。
雲天夢冷哼一聲,龍三羞愧地低下頭:“龍三不敢欺瞞少爺,是的!”
龍七連忙替他求情:“少爺,三哥也是無心之失,看在他是第一次犯事的面上,您就原諒他吧!”
雲天夢沉下臉:“你們在說什麼?他在外面有幾個女人關我什麼事,哼!”轉向龍三,“你過來!”
龍三站起身,來到雲天夢跟前,雲天夢食中兩指相併,點在他的額心上。龍三臉色一白,口角竟有血絲沁出。
看着汗流滿面的龍三,雲天夢又驚又怒,又有些心痛:“該死,你根本是……那個女人在哪兒?”
龍三虛弱以極:“她在淮安客棧!”說著便軟下身子,龍文天和龍七連忙上前扶住他。
雲天夢大聲說:“龍七,去淮安客棧叫胡玉兒前來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