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一場叛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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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自從許願以後,顧希宇很久都沒有來圖書館了。丟遲的硬幣不但沒有為我引一段更深更長的緣分,我們甚至連以一個陌生人的身份與一個陌生人平凡碰面都沒有了。我天長地久望眼欲穿地等着這個長着一頭憤怒的頭的人出現,可是每天每天地失望。
我開始變得病懨懨的,情節跌宕的偵探小說也沒有辦法挽救我,比起它們的跌宕,十五歲萌生長的喜歡更加千迴百轉。
放暑假的第十二天,爸爸載着無精打採的我去館裏,他問:“嘉妮,你是不是不喜歡做登記員?最近這幾天你一直沒什麼精神。”
“呃?沒有啊。我沒有不喜歡。”
是的,我並沒有不喜歡在館裏工作,讓我沒精神的,是盲目橫空出世的暗戀。
曾經我不能體諒孫康儀的欲言又止,不能明白喜歡是一件很迂迴曲折的事情,
可是才短短十幾天,我就什麼都學會。原來,笨笨的我,這方面才可以無師自通。
然而,我漸漸知道,現實里灰姑娘是得不到王子的。因為南瓜會變成車子是騙人的把戲。
我為這一場單戀垂頭喪氣的時候,小曼家裏出事了。
那一天,我躺在床上,抱着爸爸送我的大熊擺着人字型,無神地望着天花板想念顧希宇。
這時候,我聽見客廳里傳來小曼的哭聲和媽媽柔聲地安撫她的聲音。爸爸也在一旁勸解。
媽媽只有對別家的孩子的時候才會像個媽媽,真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
這麼晚了,小曼怎麼會跑來我家哭呢?
我放開大熊,跳下床開門衝出去。
“小曼你怎麼了?”
“嘉妮。”滿臉淚痕的小曼見到我,哭得更厲害,她兩頰邊的頭好像都被淚水浸透了,濡濕地結成了兩團。
“不要哭了,今天先跟嘉妮一起睡,爸爸媽媽的事情他們會處理好的。你不要哭啊。”爸爸說。
媽媽憐惜地替小曼擦她滔滔地流出來的眼淚。
“嘉妮。”媽媽對我使眼色。
“白叔叔回來了?”
偏偏我不識相,我問媽媽。
白叔叔是一個生意人,長得很帥,又高大,好像有法國人的血統,小曼長得那麼漂亮,全靠白叔叔。因為白媽媽長相的級數,大概和我差不多。
白叔叔不但人長得好看,人也很好很幽默,每一次他回來,都會送我很多很多不同口味的棒棒糖,也跟我和小曼講很多他在外面遇到的奇人奇事以及有趣的事情。我從小就把他當作偶像。
不過,在外面做生意的他很少會在家,我已經有差不多一年沒有見過他。
“問那麼多幹什麼?”媽媽惡聲惡氣地對我說。她就不能好好地跟我講話。
“嘉妮,帶小曼回房間睡吧。”爸爸和藹地說。
“噢。”
我過去拖着被眼淚蒙住眼睛的小曼,拉她進我的房間。
哭累了終於倒下床上的小曼斷斷續續地告訴我:“嘉妮,我的爸爸媽媽要離婚了。”
“離婚?!”我從床上跳起來。
“我爸爸在外面有了女人。”小曼傷心地告訴我。
我聽了更傷心。沒想到我這麼喜歡的白叔叔竟然搞婚外情。他在我心目中的偶像形象頃刻間被瓦解了。
“那你怎麼辦?”我問小曼。
“我不知道。”小曼痛苦地說,眼淚從眼角里流下來,滑到被單上。
“如果要選擇,我可能會跟爸爸。”
“跟白叔叔?”我驚訝地說,“可是你媽媽怎麼辦?到時她一個人很慘的。”
“跟她在一起,我只會拖累她。我還要用很多錢。”
“白叔叔會付錢的。”
“那不一樣。”
“你捨得你媽媽嗎?”我問她。
小曼的眼淚又開始從眼角洶湧地流下來。
那天晚上,她好可憐。我把我親愛的大熊讓給她抱。
不知道是因為從來沒有試過離開大熊睡覺,還是被白叔叔的婚外戀打擊到,我整晚也沒有睡着。
第二天,白叔叔來把小曼領回家。那一次,我看到他沒法再給他笑臉。那個時候,我不能諒解他,只是覺得背叛了婚姻的他是很可恥的。不知道還有為了追尋幸福只能放棄前一段婚姻這回事。
那是我最後一次見白叔叔。
小曼跟他回去以後,白叔叔和白阿姨就去辦了離婚手續,隔了一天,白叔叔和小曼就搬去了他們的新家。聽說小曼的新媽媽,是個級有錢的大富婆。
小曼走的那天,我沒去找她。
我覺得她選擇跟白叔叔這個背叛者走了,不但是拋棄了白阿姨,也拋下了我。
我一整天躲在睡房裏,難過得吃不下飯。
隔天,爸爸親自做了子姜鴨,拉我起床吃飯。我不忍心讓爸爸失望,掛着一雙大眼袋出現在餐桌邊。
媽媽瞟了我一眼說:“你怎麼回事?不吃不喝的。你看人家小曼,她就不會像你這樣。”
然後,她又說:“沒想到阿力會是這種人,看起來人多好呀。”
媽媽叫白叔叔阿力。
我扁着嘴巴看了她一眼,不知道為什麼,我很討厭她這時候提起他。他把我的小曼搶走了。
爸爸好像也不喜歡媽媽講這個,他說:“人家的閑事,你就不要講了。再說,生都生了。你再說也沒有用。”
爸爸很少在媽媽說閑話的時候打斷她。媽媽訝然地看了看爸爸,沒有再講什麼。
我對小曼的生氣沒有持續多久,她搬走的第四天,往我家裏給我打電話,我幾乎是從房間裏飛出來的。
我們是一起長大的,這種親密關係,沒人能替代。
“小曼,你好嗎?”我問電話那邊的她。
“嗯。我很好。”她告訴我,“我爸爸和新阿姨也很幸福。”
“噢。”
“嘉妮,我第一次見到爸爸有這種幸福的表情。”
我不出聲。
“我媽媽……我媽媽,她好嗎?”
很慚愧,我沒有去看過白阿姨。
我已經那麼難過,白阿姨一個人都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不過,時間是個好東西,等到我下一次見到白阿姨,她神采奕奕地挎着一個菜籃子在菜市場回來,很愉快地跟我媽媽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