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蕭寧起點小說《玫瑰之谷》

吳明國在辦公室說,我知道,這事沒有別人,準是白一帆給焦點訪談寫的信,都是白一帆惹的禍,這下麻煩大了。白一帆聽了這話叫苦不迭,阿妖已經幾次跟他說過他的路子不對,白一帆擔心領導聽到這種說法,那自己就真的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就比竇娥還冤了。誰敢用一個動不動就把事情捅到中央電視台去的人呢?

庄雯卻說,不會是小白。白一帆這個人看似不羈,其實內心卻很軟弱,並不具有人文知識分子那種懷疑和批判的精神、關注現實憂國憂民的道德勇氣。這就有些貶義了,可白一帆聽到后卻鬆了一口氣。

白一帆有壓力,在這種壓力下,生了一點兒變形,他自己倒不覺得,一天跟陳原在一起喝酒的時候,正好單位的常務副主任俞敬也在那裏吃飯。白一帆過去打招呼,還敬了一杯酒。回到座位,陳原說,怎麼你跟他說話點頭哈腰的?像個漢奸。

自從出了焦點訪談的事,白一帆覺得這路子越走越窄,魯迅更是當不得,便不再寫抨擊不正之風反**的文章,改為專門表揚好人好事,歌頌寧陽改革開放的大好形勢,抒熱愛寧陽建設寧陽的愛國熱情。陳原讀了白一帆文章說,白一帆,你他媽寫的東西越來越像兒童文學了。

阿妖和白一帆談這個問題的時候是在床上。白一帆已經很疲憊了,但阿妖的精神卻很好,就像輸血和獻血的人,雙方的感覺完全不同。阿妖光着身子,性感地嗲聲嗲氣地跟白一帆談嚴肅的前途問題。一帆,照你這樣寫下去沒用,白費勁,等於零。得針對寧陽經濟展中的熱點焦點問題,寫有創新思維的政策建議,展的大思路,引起市委市府的注意,才是人間正道。你們科就是專門寫這種大文章的,你有很好的條件,所以,你現在應該把思維轉到政府的職能上來,不要再寫那些東西了,免得別人拿你當失意文人。

阿妖穿的內衣是名牌貨,透明的蕾絲花邊和性感的設計,使她在床上很誘人,但是阿妖懂政治,白一帆不明白政治為什麼可以很性感。白一帆說,你不看書,你成天就喜歡逛商場買時裝,你還愛打麻將,但是你比我進步快。阿妖的頭一下就像蛇一樣昂起來了,嗖嗖地吐着信子,老公啊,偶也想在家裏當太太啦,偶也不想在外面衝鋒陷陣啦,可戲你要硬得起來才行啦。

阿妖才從深圳廣州出差回來,還去了新加坡和香港澳門,在床上穿着性感內衣學廣東話,把白一帆的火給浪上來了。你怎麼知道我硬不起來?說著就又想行那事,阿妖推了他一把說,別煩,說正經事。你在單位究竟怎麼回事?都幾年了,還是個副主任科員。

白一帆說,我不會打麻將,沒有陪領導的本錢,沒戲。阿妖說,不會可以學嘛。你這個人這點最討厭,你自己不打就算了,還總愛說別人,現在哪個領導不愛打麻將,他再不愛,他的領導愛他也得裝着愛。你看你,好像別人一打麻將就是在同流合污似的,我告訴你,一個人最可悲的不是同流合污,而是根本就沒有同流合污的資格,被排斥在主流之外。

白一帆說,哦,照你這麼說,主流就是打麻將啊。阿妖不高興地說,你這人就愛扯爛筋,我沒說主流是打麻將,主流是以經濟建設為中心,以經濟建設為中心有時候就必須要打麻將,勾兌一下關係。白一帆說,我討厭麻將,一坐就是幾小時,稀里嘩啦的,無聊不無聊。

阿妖說,不打才無聊呢,你看什麼人最空虛,就是你這樣不打麻將的人才最空虛,打麻將的人從來就不空虛,充實得很。四四方方一坐,大家就交流了,心裏想着眼裏看着手裏動着,哪來的時間空虛?差一個就湊不成一桌,到處找你,別人需要你,又怎麼會空虛?人是社會的動物,是需要跟人在一起的。

白一帆說,我就看不上這種低檔次的交流。阿妖說,一個人別把自己想得太高了,總想着自己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這也看不起那也看不起,到頭來別人都上去了,看不起的就只有你了。

阿妖說著動了真情,恨鐵不成鋼地說,一帆啊,你千萬不能給別人憤世嫉俗的印象,機關里憤世嫉俗的人只有一種,就是過氣背時一輩子懷才不遇的人。有什麼用呢,沒用。也不要抨擊別人巴結領導,別人巴結領導,以後別人成了領導,又有人會來巴結他,這是輪迴,誰也逃不過。阿妖還沒說完,白一帆已經打起鼾來。阿妖生氣了,搖醒白一帆說,不許睡覺,我還沒有說完呢。白一帆只想睡覺,不想聽。

阿妖哭起來,說,你根本就不愛我!白一帆抓起枕頭底下的表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說,都快一點了。阿妖說,一點了也不許睡,我要聽你說。白一帆說,有什麼好說的,睡覺睡覺。阿妖說,我想跟你說話,你想睡覺,你是豬啊。白一帆不耐煩了,翻了個身把自己放得舒舒服服,被子捂到耳朵,免得受打擾。

第二天起床阿妖眼睛腫了,說她哭了一夜。白一帆不相信,說你沒那麼深沉,也沒那麼笨,如果沒有觀眾看你哭,你立刻就會睡覺。不會學林黛玉專跟自己過不去。

管收的老袁拿報紙時摔了一跤,腦溢血住進醫院。單位有個勤雜工,但他要搞整棟大樓的衛生,這幾天又忙着給科室換玻璃,粉刷牆壁,忙不過來。看不成報是大事,分管辦公室的主任說老袁兩個子女都下崗了,一個擺地攤一個賣餛飩,家裏等錢用。還是暫時找個人臨時頂一下老袁,如果老袁好不了再說換人的事。各科都說人手緊,有人就建議讓綜合科的白一帆暫時負責一下收。

白一帆上班雖然沒事,卻要捱夠八小時才肯走。一來跟阿妖有約定,誰先回家誰做飯;二來白一帆雖然上下關係都處得不好,卻還想進步。可這麼一來白一帆的清閑就等於曝光了,誰來到綜合科都看見他成天坐着看報紙,打遊戲。

班子裏有人說白一帆是本科生,讓他干收是不是太……唐為民說,本科生就不能分報紙了?現在就業這麼難,就是碩士博士分報紙也沒什麼奇怪。

在收室分報紙這段時間對白一帆是一次深刻的人生體驗,可與當年他老爸當右派的滋味相比,倒不是白一帆看不起分報紙這種工作,白一帆並沒有對體力活的歧視。相反,收是正當職業,還可以近水樓台先得月,把好報紙先瀏覽一遍,比在綜合科坐冷板凳強。

問題是在別人眼裏,白一帆的地位更低了。還是從吃飯上看出來,連單位上的小年輕們也自動坐在白一帆上了。有時候白一帆晚去一步,他們已經把上菜那個位置給他留出來,好像白一帆天生就該坐在下,跟買單的位子隔桌相望。

白一帆在科里沒有事做,證明能力不行。不會打麻將,證明智商不行。跟領導的關係不好,證明情商不行。於是有人問:“白一帆你真是自己考進大學的?沒請人代考吧?”白一帆肺都氣炸了。

白一帆報紙還沒有分好,已經有幾個科來人拿報紙了。吳明國見白一帆手忙腳亂,開玩笑說:“小白,這麼久還沒分好?你這大學生的智商不會連老袁都不如吧?”一句話還沒說完,白一帆已經悖然變色。若是平時,白一帆犯不着為一句玩笑話生氣,可現在白一帆本來就窩了一肚皮火找不到泄,吳明國的話觸動了白一帆最敏感最不能碰的神經,傷了自尊。白一帆把報紙“啪”地一聲往桌上一摔,“說啥?你他媽把剛才的話再給老子說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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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室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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