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歡迎點擊起點蕭寧小說《玫瑰之谷》

星期五下午白一帆正坐在辦公室看報紙的時候,陳原來了,陳原是來約白一帆去開區學車的,開區圈的幾平方公里土地空着,正好學車。白一帆說,草長那麼深,能開嗎?陳原說,還有什麼草,學車的多,都碾實了。

說了一會,陳原讓白一帆跟他走,白一帆有些猶豫,陳原說,反正你坐着也是看報紙,走吧走吧。學車回來,陳原說他跟老婆辦了跨國離婚,又在北京漂了兩個月,有幅畫還在法國得了大獎。白一帆說,恢復自由,又得了獎,可喜可賀啊,走,喝啤酒去。

兩人在一家小酒館坐了,喝得上頭上臉。白一帆對陳原大倒苦水,我是本科生,管我的都是中專生,動不動就修改我,提拔也沒我的份。本來一進單位我就寫了入黨申請,可鍾立春是支部書記,他對我有成見,都他媽看我不順眼。

陳原開玩笑說,那你乾脆加入我們算了,我給你當介紹人。我們黨門檻還高呢,必須有大學學歷才行。陳原因為是民主黨派,還掛了個寧陽區政協常委,經常有活動。白一帆搖搖頭說,不入不入,你們那個黨勢利得很,上次別人介紹一個翻譯人你們那個黨,還嫌別人不是大款,不是名流。

陳原說,你來我負責介紹你,你們單位的小秦就跟我是一個支部的。白一帆端着酒杯使勁搖頭說,不入不入,君子矜而不爭,群而不黨。

白一帆一仰脖子把杯里的酒都灌下去,狂放的勁頭上來,拍着桌子說:“小二,再開兩瓶啤酒!君……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還……天生我材必……必有用,千金散盡還……還復來。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同消萬古愁!**……人生在……在世不稱意,明朝散……散弄扁舟。”

白一帆一進單位就報名讀mpa,公共管理碩士,為自己設計了一條內行領導外行,學者型官員的道路。單位有本科文憑的人雖多,卻大多是注水文憑,所以川大出身的白一帆有理由睥視他人。單位工會組織活動,多是在農家樂打麻將,白一帆不打,卓爾不群地抱着本薩繆爾遜的《經濟學》讀,渾身上下散着“把吳鉤看了,欄杆拍遍,無人會,登臨意”的傲氣。

誰知弄來弄去,單位從上到下竟然都對白一帆有了看法,白一帆孜孜不倦的勁頭一下就疲軟了,每天一到下午三點就到收室等報紙看,從頭版新聞到娛記花絮都看遍,看着看着,人文知識分子的良知被調動起來,胸中塊壘呼之欲出。白一帆進單位時間不長,體會很深,又被晾起來了,就有種想寫文章的衝動。他本是中文系的才子,有幾分才氣。憤怒出詩人,憤怒也出文人,果然很快有幾篇文筆犀利、風格雋永的雜文在寧陽日報上登出來,名義上是以掙稿費為樂,真實的動機卻是想引起有關伯樂的注意,現他這個不得志的千里馬,也算曲徑通幽。

其實如果白一帆能走仕途,他是決不會幹這些文人勾當的。,從小,當右派的父親就給他灌輸這樣的觀念:文能窮人,文章憎命達,文壇是是非之地,文章是惹禍之胎,離得越遠越好。如果不是因為白一帆數學差,他就考理:正科大學了。學中文的白一帆壓根兒就沒想過要搞什麼創作或者進入思想界研究社會科學,讀大學時跟兩個同學一起出過一本油印的詩集也是典型的少年維特風格,因為他當時正跟阿妖打得火熱。正因為如此,白一帆的文章就少了一些大氣,多了一些感時傷懷的怨氣,有點懷才不遇,憤世嫉俗的味道。

出於知識分子的社會責任感,白一帆偶爾對**也針砭譏諷一下,在《寧陽晚報》上登了,別人看了,說他的文章有魯迅的風格。乍一聽到這種議論,白一帆高興過一陣子,心想老子寫便函都要被修改,給報紙寫東西不但沒有人修改我,坐在家裏還有人寄錢來,還說我有魯迅的風格。那段時間白一帆一有空就往收室跑,看有沒有他的匯款單。

分報紙的是機關的退休職工老袁,老袁分報紙時,白一帆就在一邊等着,聽他跟人誇說:“快看,今天報上又有小白的文章。”白一帆感覺相當好。

白一帆的文章在同事和家人那裏反響不大,倒是岳父家的小保姆二蘭覺得白一帆很了不起。二蘭來自盛產小保姆的青陽縣,就是郝建中當縣長那個縣。青陽縣名聲不大好,因為青陽是全市最窮的一個縣,市裡研究展縣域經濟,討論來討論去都沒有什麼思路,有人就開玩笑說青陽縣要展得進一步解放思想,把紅燈區和賭城搞起來,引進成都和寧陽的小姐,不說跟巴黎紅燈區和拉斯維加斯比,也要是西部之最,把三產業做大,讓全世界的富豪都往青陽跑。

二蘭說她出來當小保姆是為了掙錢讓弟弟妹妹上學念書,二蘭家因為生欠了幾千塊錢的債。她那個鄉很貧困,管計生的鄉幹部靠罰款工資。白一帆來了靈感,寫了篇雜文叫“生養計生”,登在本市晚報上,好評如潮。

二蘭穿的衣服是阿妖淘汰的,阿妖淘汰的也是時裝,穿在身上抬高了品味。二蘭蹲在地上一邊擦白一帆的皮鞋一邊仰着頭問,白叔叔,是不是什麼事都可以寫成文章?白一帆坐在沙上,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小保姆。白一帆在單位從來沒機會居高臨下,總是很窩囊,所以被二蘭用崇拜的眼光這麼看着,心裏非常受用,就像三伏天喝了冰鎮可樂,十分過癮。

白一帆自負地點點頭,也可以這麼說。二蘭把一隻鞋擦得鋥亮,又擦第二隻,正在懷春的女孩子都是可愛的,白一帆要逗逗她,笑着說,二蘭,你男朋友給你寄照片了吧?想不想他?二蘭興奮地羞紅了臉,說,想還不是要明年春節才見得到人,去廣東打工的人好多,今年差點買不到火車票,還是縣裏統一組織買票才走了,一個人交了五十塊錢手續費呢。

第二天白一帆在辦公室大感慨,說,農民背井離鄉進城打工不容易,有關部門應該為農民出川打工創造條件,不應該趁機在民工身上撈錢,增加農民負擔。過了半個月,中央電視台焦點訪談來了兩個記者,專門來採訪有關部門讓外出打工農民交高價購票手續費、加重農民負擔的事,因為青陽縣的做法在全市曾當作勞務輸出的經驗推廣過,鬧得青陽縣和市裡都很被動。

吳明國在辦公室說,我知道,這事沒有別人,準是白一帆給焦點訪談寫的信,都是白一帆惹的禍,這下麻煩大了。白一帆聽了這話叫苦不迭,阿妖已經幾次跟他說過他的路子不對,白一帆擔心領導聽到這種說法,那自己就真的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就比竇娥還冤了。誰敢用一個動不動就把事情捅到中央電視台去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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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室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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