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歡迎點擊起點網蕭寧《玫瑰之谷》

白紫和李潔家曾住在一個院子，比李潔大四歲的白曉來在一個女人要經歷的種種重大事件方面都是李潔姐妹的啟蒙老師，在很多關鍵時刻，比如說第一次來月經，新婚，第一次懷孕，怎樣給新生兒洗澡，換尿布，都得到過白曉來的指點傳授。李潔姐妹坐月子時，白曉來還送來了打整得乾乾淨淨的豬蹄讓她們下奶。

白曉來12歲那年生了一件事情，這件事對她的一生都有影n向。那是文化大革命最亂的幾年裏生的事，那時白紫住在寧陽市委的一個小院子裏。跟北京的四合院不同，天子腳下，皇城根兒，東西南北，方方正正，體現着正統。李潔和白曉來們小時候住的那些小院精緻而典雅，彼此盤根錯節，旁院側院前院後院，互相牽扯。

院子都不大，清一色掉漆的木地板，雕花舊木格窗，每個院子都有花台，種着桃樹和臘梅，而且人氣旺盛，繁殖能力普遍都強。晚飯後各個院子裏的小孩溜出來玩，比嘯聚山林的響馬還來得齊。每家門口都放着蜂窩煤和蜂窩煤爐，間或還養着雞，沒有錢，沒有**。

最裏面那個院子被稱作書記院，花木扶疏，四季葳蕤，綠樹中掩映着幾幢奶油色的蘇式別墅，是寧陽市最高腦們住的地方。白曉來和李潔們的小院緊挨着書記院，早先是最清幽的一個小院。只住着四家人，院子裏有一個青石的魚池，生着幾朵淡黃色的睡蓮，蓮葉下遊動着一群墨色的小魚，院裏還有一株枇杷樹，一株杜仲，一株檸檬桉和兩棵柚子樹，院角是白紫親手栽的晚香玉、胭脂花，古香古色的木質門窗和柚木地板。文化大革命運動一來，這院子卻因住着一個造反派司令，所以竟能在動亂中幸免於難，紅衛兵們抄家都沒有進來過。

那個叫金正道的男人住着院裏最角落那間房子，早先一點都不起眼，後來院子裏的大人孩子都管他叫金司令。金司令一隻手握着不離身的紅寶書，肩上披着一件來路不正的軍大衣，站在門口奮力地像是要把自己射出去，豪情滿懷地吟誦着偉人的詩句：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我!金司令拍着自己的胸膛說。

那一年白曉來才12歲，12歲的白曉來比同齡人高半個頭，看上去已有少女之姿。每天晚上，白曉來領頭在院裏跟李潔李耀等一幫女孩跳舞，邊跳邊唱，“哎，是誰幫咱們修公路哎，阿達哧吃，是誰幫咱們架橋樑哎，阿達哧吃，是那救星**，是那親人解放軍……”白曉來的理想是當一名專業舞蹈演員，養母白紫跟市歌舞團的席女演員是朋友，白曉來跟她學足尖走路，練劈叉、下腰，把自己弄得走路都像是歌舞團的，挺胸，收腹，提臀。

那是一個隆冬的早上，金司令開了一個通宵的會，端着搪瓷缸子，帶着一身香煙味渾身是膽雄赳赳地回來了。晨光熙微中，白曉來一條腿擱在柚子樹的大枝衩上正側身練旁腰，金司令一踏進長青苔的院子，就看見了白曉來露在外面的那一段滑膩光潔的腰肚。

金司令看見白曉來的身體，傻了，愣了，全身的血呼的一下衝上腦門，找不到出路的熱血幾乎要衝破血管噴薄而出，體溫也在這沸騰的熱血之下變得滾燙。這段時間金司令滿腦子都是革命、奪權，誰料想，當他帶着滿身的戰火硝煙，端着一缸喝得沒味了的釅茶，眼球上佈滿血絲走進小院時，會看到這幅讓人怦然心動的圖畫?這幅圖畫又如此狂暴地喚起了他身體裏另一種強烈的**?

白曉來的身體，忽悠一下把金司令從如火如荼的運動中拉到一個飄飄如仙的神仙境界，金司令認出那是美麗高傲的白紫的養女，而傲慢的白紫是金司令一直都想要的啊!金司令一把扯掉了中山裝的風紀扣，撲過去用軍大衣裹住白曉來砰地一聲踢開了自己的門。

那天早上金司令被逮捕了。突然之間，城裏的高音喇叭就響了，形勢在這寒冷的黎明急轉直下，大人小孩都集中到大門口籃球場上，親眼目睹了一次重大歷史事件的生。平時用來斗走資派的主席台被碘鎢燈照得雪亮。主席台被軍人控制了，一個軍人站在麥克風前大聲宣佈：現在，把現行反革命分子金正道押上來!台下一陣騷動，簡直大快人心啊!軍人宣佈了金正道的罪行，造反奪權，策劃搶軍分區的武器庫，挑動“十、一八”和“紅成”兵團兩派組織武鬥，衝擊機要室。台下喧嘩聲蓋住了宣佈逮捕令的聲音，接着一聲斷喝又使人們精神一振：把現行反革命分子金正道捆起來!

那天早上生的事後來被史書稱做“二月逆流”。白曉來12歲這年被金司令**了，這件事對她的一生影響至深。因為白曉來從這一天起就開始育了。胸口悄悄膨起了兩個硬疙瘩，她的衣服穿在身上總像是比身體小一號，讓她感到窘迫。因為金司令，白曉來的育有一種神秘感和罪惡感。在那些日子裏，白曉來的育差不多就是一種膨脹，讓人目瞪口呆。那日益的高聳和曲線本身就象徵曖昧和罪惡，讓院子裏的女孩子們集體地感到羞恥。白曉來提前結束了童年從女孩們中分化出去，成為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成為了純潔的對立面。

書記院的一個男孩愛上了白曉來，兩人說著話，男孩掄起手臂就抽了白曉來一耳光，白曉來臉上留下了五個紅紅的指頭印，高傲地一揚頭，嘴角還帶着一絲寧死不屈的冷笑，但那寧死不屈的表情也可以說是極盡溫柔，似乎挨了男孩的打是一件幸福的事。院子裏的女人議論說，白曉來早熟，白曉來已經會讓男孩子為她爭風吃醋了。

同院的女孩們在一起畫畫，畫得最多的是李鐵梅和白毛女，李白二人代表了當時最高的審美標準。她們把李鐵梅畫成濃眉大眼，滿腔怒火地扯着胸前的辮子，白毛女的眼神則要柔和得多，她們都看過電影《白毛女》，喜兒被黃世仁**后在山洞裏生下一個嬰兒又被她掐死了的場面刻骨銘心，充滿神秘和暖昧。院子裏的女孩在畫畫的時候不止一次地想到了迅育的白曉來，不再是處女了的白曉來。在那些正面側面的炭鉛素描中，胸部和臀部的滾滾曲線真是觸目驚心。曲線中揉進了最早的性意識，滾滾曲線代表的就是白曉來的女性特徵，她們用曲線把白曉來揪了出來，讓她受到孤立。

中學時白曉來成了校宣隊的台柱，在校宣隊排練的現代芭蕾舞劇《紅色娘子軍》裏演吳清華。這是白曉來一生中最出風頭最美好的的時候，是**燃燒青春放光的一段歲月。在校宣隊裏出任主角的白曉來不像別的女生那樣老老實實把書包的背帶橫過胸前背在後面，而是標新立異地用一隻肩膀浪漫地斜挎着，她走路時挺胸抬頭提臀扭腰的傲慢姿勢，撮着嘴唇把額上的一綹頭吹到旁邊去的妙不可言的態度，都成為崇拜她的女生模仿的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