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白一帆考了公務員,卻還住着文化館的一間半房,人家就不幹了,催了幾次,讓白一帆退房,說再不退房就要撬鎖。白一帆的繼父和母親也退休了,早就寫信來,說春節打算到寧陽來住一段時間,可是白一帆的住房條件,要盡這份孝簡直不現實。白一帆被逼急了,跟阿妖商量,阿妖說你剛進單位就要房子,別人會不會說你在向組織伸手。白一帆說,我是以全市第一名的成績考進單位的,又是正牌大學畢業,報上天天說要重視人才,落實知識分子政策,哪有人才連住房都沒有的道理。

白一帆聽庄雯說新房子還有幾套沒賣,她樓上就有一套空着。白一帆心想豈有此理,我是單位的職工,領導都有住房我沒有住房,領導怎麼能住得安心呢。便打了報告向單位要房。白一帆是學中文的,要房的報告寫得聲淚俱下,苦大仇深,讓人覺得不解決他的住房問題簡直就是忤逆。

誰知報告送上去后如石沉大海,文化館這邊卻苦苦相逼,白一帆急了,便去找唐為民。唐為民正跟人談工作,白一帆進去后沒說讓他坐,他自己坐下了。好半天唐為民才談完,白一帆見唐為民要走,急了,說,唐主任,我找你說點事,佔用你五分鐘,只要五分鐘。唐為民面無表情地等他說,白一帆這時不幸被陶淵明附了體,開口就說,唐主任,我這人是從不為五斗米折腰的,輕易不開口求人。我一直以為房子的事,領導會主動關心,結果……

唐為民不耐煩地打斷他說,你是說領導不關心群眾?白一帆說,文化館那邊天天催着交房,我現在已經是單位的人了,有房子不給我總說不過去。唐為民說,房子是有兩套,但是單位要來一個副主任,得給他留着。白一帆說,那還有一套呢?唐為民說,那一套是三室一廳的,不可能給你。白一帆也知道自己不夠格住三室一廳,也沒想做美夢,但總得有個立錐之地吧,老婆和孩子總得有個地方安頓吧?單位誰都有住房,總不能單單我沒有吧?

單位從來沒有人用這樣的口氣跟唐為民說過話,唐為民沉下臉看看錶說,這些事你找辦公室,我不管。白一帆一向是有些書生氣的,總覺得領導就應該關心群眾,現在他就要被文化館掃地出門了,單位不管怎麼行。急得站起來說,我在文化館浪費了八年的時間,考進單位就是想好好乾一番事的。我天天晚上都看書,從來不喜歡打麻將,但領導總要解決我的具體問題我才能揮作用……白一帆這話的口氣好像他是解決了1加1不等於2的歌德巴赫猜想的陳景潤。

白一帆潛意識裏有非常嚴重的恃才傲物,總覺得自己以全市第一名的成績考進單位,肯定會幹出一番事業,單位沒有理由不重視自己。誰知唐為民聽了白一帆的話很生氣,拍了一下桌子說,你說完了沒有,我還有工作。要依白一帆的脾氣,唐主任拍桌子他也就拍桌子,但白一帆進了單位,思維方式也隨之生了變化。領導拍桌子他也拍桌子固然是人生一大快事,但後果不堪設想。白一帆灰溜溜地出了唐為民辦公室。

單位的人幾乎在第一時間就知道了白一帆跟唐為民拍桌子的事。白一帆並沒有拍桌子,別人卻盛傳他拍了,而且從對他的態度上反映出來,有時候別人正說著什麼事,白一帆一去就不說了,馬上打住了,好像他得了傳染病,跟他說幾句話就會被他傳染,又像是在說內部機密,他不夠級別聽。當著唐主任的面,還跟他做出劃清界限的樣子,說小白這個人,小白這個人,唉……完全是一副不可救藥的口氣。白一帆就想大家平時肯定是對領導捧慣了,阿諛慣了,一旦他想跟領導平等地對一次話,就弄得好像頭上長了反骨以下犯上了。

庄雯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對白一帆說,你為什麼提你不喜歡打麻將,明明知道唐主任最喜歡打麻將,你不該說這話的。白一帆這才知道唐主任為什麼生氣,回家忍不住就跟阿妖牢騷。

阿妖說,你真是,房子的事我已經跟我們局長說了,又沒指望你,你這樣跟領導鬧得不愉快,對你有什麼好處。馬上就要讓白一帆跟她一起去唐主任家道歉。白一帆說,你敢!你要去了我跟你離婚。老子憑本事堂堂正正做人,我就不信我一個重點大學的本科生,他會不用我。因為這麼點小事就記恨我,他也沒水平當這個領導。

阿妖生氣說,我最恨你說這種話了,動不動就說別人沒水平,別人沒水平別人怎麼上去了?你有水平怎麼你沒上去?這天阿妖回來跟白一帆說,房子的事解決了,我們單位有個科長在愛人單位分了房,我們局長同意把他騰出來的房子給我,兩室一廳呢。白一帆聽了也高興,又不免羞愧,厚着臉皮說,看來你陪你們領導打麻將也還是沒有白打。阿妖聽了瞪白一帆一眼,說,討厭不討厭,一說話就牢騷,一帆你這毛病要改,不改你會碰得頭破血流的。

房子是立家的基業,安身的根本,白一帆和阿妖惟恐夜長夢多,也顧不得裝修,春節放假就趕着把家搬了。表姐白曉來兩口子來家恭賀他們的喬遷之喜,還送了一盆花,叫“一帆風順”。

第八章

白一帆的姑媽白紫是一輩子未曾嫁人的老處女,不免“蛾眉猶帶九秋霜”,而白曉來態度上承襲了白紫的高傲,又有搞舞蹈出身的人那種臨水照花的氣質,再被罐頭廠的鮮活世俗這麼一腌漬,添了小婦人的親和力,越看越有一種妙曼綽約的風度。似乎把阿妖也比下去了。阿妖笑道,你們看看一帆,一見表姐眼就直了,兩小眼睛,冒的都是綠光。說得大家都笑。

白曉來是白一帆姑媽白紫的養女,是白家的遠房親戚過繼給白紫的,蘇軾有詞,“曉來雨過,遺蹤何在,一池萍碎”,那白紫有一段沒有結果的感情,自然是“不恨此花飛盡,恨西園,落紅難綴”,便給養女取名白曉來,倒合了從小就來了的寓意。因為白紫始終保持着少女的心態,一應俗事一概不管不問,白曉來只能從院子裏的女人們那裏雜學旁收,學習持家和為人處世,倒鍛煉得早惠早熟。

白紫和李潔家曾住在一個院子,比李潔大四歲的白曉來在一個女人要經歷的種種重大事件方面都是李潔姐妹的啟蒙老師,在很多關鍵時刻,比如說第一次來月經,新婚,第一次懷孕,怎樣給新生兒洗澡,換尿布,都得到過白曉來的指點傳授。李潔姐妹坐月子時,白曉來還送來了打整得乾乾淨淨的豬蹄讓她們下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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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室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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