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起點網：蕭寧小說《玫瑰之谷》

綜合科只有副科長庄雯是工農兵大學生，鍾立春是中專生，吳明國的學歷很曖昧，據他自己填表是大專，又有人說他連中專都不是。白一帆是以優異成績考入機關的，又是名牌大學出身，就有點心雄萬夫。白一帆覺得進了單位，就是有了一個能讓他自由展的平台，在文化館苦熬八年，現在進了機關，就像林黛玉奉元妃娘娘之命做詩，一心想大展奇才，把眾人都壓下去。

白一帆聽岳父說過，在機關工作寫材料是基本功，綜合科又是出大文章大思路的地方。但他剛來，還沒有資格寫大報告，也不熟悉上行文和下行文的公文文體，除了管資料就是校對、裝訂文件。鍾立春為人老實謹慎，寫的字也放不開，筆畫藏藏掖掖的，有的地方辨認起來很費勁。白一帆拿不準的地方就去問鍾立春，鍾立春說，小白，你來了這些日子了，連我的字體都還不熟悉，要多多學習，掌握業務。白一帆點頭，心裏卻不以為然，心說：**，熟悉你的字體也成業務了，還要老子掌握。

過了一段時間，鍾立春見白一帆來的時間也不算短了，便讓白一帆起草批複項目的公文。寫作方面白一帆是童子功，可白一帆每次把起草好的公文交給鍾立春簽字，他都要大筆刪改，至於為什麼刪改，白一帆卻總結不出規律，似乎這只是鍾立春的一種愛好。白一帆再起草公文時就很謹慎，仔細推敲，不讓鍾立春有修改的機會。但鍾立春仍然要逐字逐句地修改，有時幾乎是全盤推翻。有一次鍾立春讓白一帆寫個便函，一共就五句話，白一帆寫好拿給鍾立春簽字，一會兒鍾立春讓白一帆進去拿，白一帆一看，五句話一共修改了四句半，只剩下幾個標點符號還是他自己的。白一帆看得靈魂出竅，只好按鍾立春的吩咐重抄了一遍。鍾科長連只有幾行的便函也要修改，弄得白一帆有點自卑，體會到古人為什麼把別人修改叫做“斧正”，斧正自然是鮮血淋漓的。

白一帆很受傷，想我堂堂中文系的高才生，公文寫作考第一名的，被一個中專生“斧正”，真***。白一帆背地裏跟庄雯嘀咕，庄雯提醒他要注意跟領導的關係，在單位獃著，最重要的就是關係，有句話流傳很廣：年齡是個寶，文憑少不了，能力做參考，關係最重要。白一帆的火氣無處泄，回家脫了鞋朝地上一扔，倒在沙上，腳蹺在沙扶手上跟阿妖牢騷：***，鍾立春拿我當小學生，改稿子就像小學老師批改作文。只要他不知道，連國家領導人的講話他都要改，怪不得官總也當不大，五十歲了還是個科長。

阿妖說，你覺得他改得有沒有道理?白一帆想想說，有時候改得也有點道理，可有時候根本就沒必要改。咳，都怪我的學歷比他高，如果我是本科生，他是研究生，就沒有必要證明了。

白一帆找了個機會報復鍾立春。正好市裡開會貫徹兩個轉變，轉變經濟體制和經濟增長方式，綜合科的全體人員都在加班整材料。鍾立春安排白一帆也參加寫，交待說，我們綜合科的工作特點就是領導要什麼材料馬上就要，我們科就數你是全日制本科畢業生，不過文憑不等於能力，學歷高也不等於水平高。鍾立春的本意是要培養白一帆多做工作，但話說得不中聽。白一帆暗自冷笑，來綜合科也有這麼長時間了，自忖寫個材料還是勝任的。

白一帆在結尾處引用了一段國務院文件，也沒打引號。寫好后就放在鍾立春桌上。一會兒鍾立春開完會回來，把白一帆叫進去，指着最後一段念道：“面對我國當前國民經濟整體素質不高，經濟結構不合理，產業技術水平低，經濟增長方式急需轉變的巨大壓力以及人口增長，經濟展與資源、環境等可持續展條件帶來的巨大壓力，進一步加快……”鍾立春皺着眉頭說，你看你，又是整體素質不高又是產業技術水平低，你這不等於把改革開放的成就抹殺了嘛。

鍾立春一邊修改一邊教導他說，我也是當辦事員過來的，初稿一定要下功夫，我只是把關，我管全面，都要我這麼改怎麼行。白一帆找來原文，指着那一段給鍾立春看，詭笑道，鍾科長，你膽子大，水平也高，連國務院文件都要修改啊?鍾立春被白一帆噎得說不出話來，白一帆出了口惡氣，心中暗自得意。

時間長了，單位上下對白一帆就有個印象，覺得他清高，自命不凡。

單位的一把手唐為民工作很有魄力，說當領導的很有魄力從反面理解就是他很有霸氣，就好比說一個女人氣質好是因為她長得丑一樣。白一帆平時碰到唐為民，唐主任不跟他打招呼他也就不跟唐主任打招呼，其實領導日理萬機，你主動跟一把手打招呼，有時反而會打斷他的思路，但碰到一把手你不理不睬也是不對的，正確的方式是態度恭敬地招呼一聲，也許就有幾次他注意到了你的微笑和點頭，對你就會有好印象。這樣做不會收到立竿見影的效果，但絕沒有壞處。

白一帆幾次和唐主任擦肩而過，見唐主任對他視而不見，邊走邊接手機，白一帆也就像沒看見一樣走過去了。現在，單位上的人對他有了這種印象，肯定領導也是這麼看的，說不定正是因為領導有了這種印象，才會有這種說法。白一帆不管怎麼驕傲，總還是想好好乾，所以還是在乎領導對自己的看法的。

白一帆是個性格有些矛盾的人，既有硬的一面，也有軟的一面，這和他的家庭有關。在白一帆出生之前，他的生父就被劃成右派，被下放到川北某縣教書，直到“文化大革命”結束才到重慶。從小父母說得最多的就是叫他不要在外面惹事，不要跟人打架。白一帆從小就感覺到對右派子女的歧視，好在他各門功課優秀，還不至於養成自卑的性格。

在單位，領導對你的印象是至關重要的，在一個封閉的環境中，一個人的命運只決定於他碰到的是什麼樣的領導。白一帆進單位一年了，落了個不尊重領導的名聲，是很不利於進步的。

每個星期天回阿妖父母家的時候，岳父岳母都很關心他的進步，問長問短的。白一帆在單位並不怎麼樣，就有些煩去岳父母家。

第六章

年底青陽縣的人到綜合科辦事，完了請大家吃飯，分管主任俞敬也參加了。青陽縣的局長說郝縣長也來了，正陪農行的人，馬上就過來。小姐擺好碗筷、酒水，涼菜也上來了，一會兒郝縣長和司機來了，大家都站起來歡迎。

郝縣長就是跟白一帆一起分到寧陽的那個大學生，當初人家給白一帆介紹前市委書記的女兒，白一帆因為有了阿妖拒絕了，才介紹給郝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