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整個上午,衛鵬飛都是在低氣壓中度過的,他根本不想去公司也不想思考任何事情,徑直到健身中心去器材室一項項地練過去,滿身大汗也不停止,直到衛天南一個電話突如其來地把他招回公司。
走進東向大樓的時候,他的頭髮還沒有全乾,濕漉漉地往後面梳去,露出稜角分明的硬朗面孔,就算穿着西裝也掩蓋不了他的狂野氣勢,一路上不時有人報以挑逗暗示邀請的目光,他卻恍如未見,直接進了電梯。
邁出電梯門的時候,恰好見到殷晨從另一架電梯出來,看見他,皺了皺眉:「我是不是來的不巧?衛總先約了你嗎?」
「請注意,你出現在這裏的身份是東向副總,所以你要見總裁當然要預約,」殷晨糾正他的說法,「如果衛總在這個時間另有安排的話,我先下去好了。」
「衛副總,殷主管。」總是和衛天南同時出勤的頂樓前台小姐用溫柔的聲音做出解釋,「衛總請二位一起進去。」
衛鵬飛大步走前面,不忘記給殷晨開門,之後馬馬虎虎的招呼了一聲:「總裁。」不客氣地在沙發上坐下,殷晨緊跟着他進來,略帶三分不悅地問:「衛總,請問找我過來有什麼事情么?」
「啊,呵呵,都來了,坐吧。」衛天南還是一副老好人的笑臉,「要不要喝東西?」
殷晨腦子裏浮起不好的預感,每次衛天南笑得那麼無害,就是有什麼事情要發生在自己身上了,比如六年前……她感到后脖子上的寒毛都豎了起來,坐姿也變得僵硬:「不必了,衛總,到底有什麼事情?」
「是啊,老爸,有話快點說,耽誤我的時間沒關係,殷主管日理萬機,這幾分鐘下去,估計我們公司的損失就上千萬了。」
衛鵬飛不冷不熱地說,被衛天南一個眼神制止住,照樣笑眯眯地說:「其實……也沒有什麼事情。」
殷晨差點在心裏開罵:沒事你叫我過來幹什麼?!但是衛天南的下一句話就讓她吃了一驚:「也就是公司以後的發展問題,要跟你們說一聲。」
她眼睛裏的驚訝之色讓衛天南心情愉快的樣子,呵呵地笑:「怎麼,你是覺得我這個已經很久不問事的總裁,總算要干點有用的事情了么?」
衛鵬飛嗤之以鼻:老頭子!講重點!如果你要開股東大會的話就等明年!」
「唉,你這孩子總是這麼性急,將來公司在你手裏可怎麼辦。」衛天南嘆了口氣,殷晨對這句話里透露出來的信息倒沒有感到多驚訝。東向大部分股份都在衛天南手裏,衛鵬飛是他唯一的兒子,公司交到他手裏是名正言順,只是,叫自己過來幹什麼?就是傳說中的託孤了么?真是的,已經演過一次了,也不嫌煩。
衛天南咳嗽了一聲,在椅子上坐好,難得認真地說:「東向是我一手刨立的,當初也沒想到會有今天的局面,只是玩玩而已,隨時都可以結束,但是現在的東向已經發展成一個龐大的公司了,牽扯太多太廣,實在不是我說能解散就解敬的,所擬,就算鵬飛還不夠成熟,我也必須把公司的後事交待一下。」
「是你自己的後事要交待吧?」衛鵬飛百無禁忌地說,衛天南倒沒有不快之色,反而是殷晨霍地站了起來,厲聲說:「副總!請注意你的言辭!」
衛鵬飛舉起手做投降狀,閉嘴不說話了,衛天南揮揮手:「殷主管,坐,坐,這沒有什麼可避諱的,我是想,我也快六十了,公司這幾年的事情,其實我都沒有過問,你們也該習慣沒有我在場的日子了,我呢,這把老骨頭,應該鬆快鬆快,比如到歐洲去養養老啊,到加拿大去開個農場浮……法國的葡萄園也不錯,我想自己釀點酒,到時侯一定給你們送來嘗嘗。」
「衛總您要退休了,是嗎?」殷晨已經冷靜下來,只有眼睛深處的一點光焰映射出她內心的不安。
「是啊是啊,也到歲數了,再說,公司有你,我也完全放得下心來。」衛天南笑眯眯地說,「本來我去年就起了這個念頭,但是你不是要辦這個選秀么?我是想萬一出了什麼差錯,我在這個位子上,還可以替你壓一壓,這下好了,現在就可以看出來,這個企劃很成功,你又擬訂了長遠的規程,起碼在十年之內,這都是東向的優勢所在,我就沒有什麼不放心的了。」
殷晨低下頭,笑了笑:「衛總還把我當成剛進東向的新人么?我策劃的活動,從來沒有失敗過。」
「呵,知道知道,是我考慮太多,對不起。」衛天南安撫地笑笑,「所以呢,我現在也可以放心去享受退休生活了,我知道鵬飛也下了決心要脫離黑道,回來繼承公司,這點我很欣慰啊。」
衛鵬飛抓了抓頭髮,喃喃地低聲說了一句什麼「老狐狸,我還是鬥不過你」之類的話,衛天南笑得更開心:「這是爸爸留給你的東西,你不想要也沒辦法,哈哈,再說,你那兩個手下幹得也不錯嘛,這才不到半年的時間,一個已經掌握了財務部的大權,另一個……他好像除了企劃部哪個地方都去轉了一轉,現在到了——嗯,藝人經紀部對吧?不錯不錯,強將手下無弱兵,有了他們的幫忙,還有殷晨在,你繼承公司毫無問題。」
他看了殷晨一眼,拿起面前的幾張紙:「這是我的遺囑複印件里有關公司股份的部分……別這麼看着我,立遺囑是對自己的人生負責的行為啊,昨天雷律師剛剛這麼對我說過,呵呵,別的不多說了,東向股票沒有上市,其中百分之二十五是屬於各位股東的,鵬飛,殷晨,你們也知道他們都是些沒什麼野心的,只等着年底分紅,想必不會對你們造成什麼威脅。百分之七十五是歸我所有,首先,我拿出百分之十五來成立一個基金會,每年的分紅由他們負責拿去做一些善事,這百分之十五不得變賣套現,剩下的百分之六十……」
他忽然停下來,看着兩個都心不在焉地聽眾,無奈地苦笑:「你們給我點面子,聽完好不好?」
殷晨勉強做出了一個認真傾聽的動作,衛鵬飛則大大地打了個哈欠,衛天南沒辦法,繼續說下去:「我已經簽好了股權轉讓書,即日就可生效,百分之三十在遺囑里留給鵬飛,百分之三十贈與殷晨。」
衛鵬飛翼個哈欠才打到一半就停了下來,轉頭看着殷晨,眼神里不是憤怒或者震驚,而是幸災樂禍。相比之下殷晨的反應就激烈得多,騰地一聲站了起來,臉上閃過不可置信的表情,緊接着就是震怒,整個人就像一隻豎起毛準備戰鬥的野獸,聲音也尖銳得失去了平常的從容,幾乎是在嘶叫了:「為什麼?!」
「呃?」衛天南也站了起來,擺動着雙手試圖安撫她的情緒。
「殷晨,這是我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決定的,這對你有好處……你不要激動,我沒有任何別的意思,你為公司辛苦了那麼多年,兢兢業業一絲不苟,這是你應得的。」
「這是我應得的?!」殷晨握緊雙拳逼近他的辦公桌,目光如同有形的刀子一般切割着面前的人,「原來你也知道我為公司付出了多少,那你知道我是為什麼才這麼拚命的?我以為你不知道,可是其實你都知道!」
「殷晨,殷主管,你坐下,有話慢慢說。」衛天南站在桌子後面也不禁後退了一步,「我當然知道你對公司的貢獻……我……」
「我還以為你不知道……我以為你不知道……」殷晨重複着這兩句話,激動得眼睹里都泛起了血絲,咬牙切齒地問,「對公司貢獻再大又怎樣?有用公司股份送人情的必要嗎?你可以給我花紅給我加薪給我升職……什麼都好!那些獎勵員工的手段,什麼都可以!給我啊!讓我像一個普通員工一樣接受獎勵啊!你為什麼做不到?為什麼要給我這樣的東西?」
「那個……殷晨,你不是普通員工,你坐下,你先坐下……」
殷晨雪白的貝齒死死咬住紅潤的下唇,一直咬出了血,她就這麼瞪着衛天南,過了彷彿有一個世紀這麼長才開口:「我以為你不知道……你明明什麼都知道……你也不能把我當成一個普通員工嗎?那你為什麼要給我這些東西?」
她狠狠地在桌子上拍了一掌,撕心裂肺地叫了出來:「我所做的一切就是為了今天嗎?!就是你拿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來打發我嗎?八年來我的努力,我拚命付出的一切就可以用這個來獎勵我嗎?!對,你是老闆,我是你的員工,我一直都這麼強迫自己承認……我死心了,我早就死心了啊!為什麼今天你又要讓我覺得我不是那麼普通了呢?!你說話呀!」
「殷晨!」衛天南叫了她一聲,低沉而威嚴的語調讓殷晨歇斯底里的發作停止了下來,他自己反而有些尷尬,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我再說一次,股份轉讓給你沒有任何理由,我就是想謝謝你,謝謝你這些年來為公司,為我做的一切,當然,以後東向和鵬飛,也要拜託你了。」
殷晨的身體一動不動,慢慢的,連眼睛裏的火焰都黯淡了下去,過了一會,她把手從桌上移開,平靜地說:「第一,我不接受,第二,我辭職。」
說完,她轉身頭也不回地向大門走去,脊背挺直,腳步堅定,毫無留戀之意。衛鵬飛一直坐在沙發里不出一聲,等殷晨離開之後,他一躍而起,指着衛天南說:「老頭子,你慘了!你把我未來的大將給逼走了!這麼個爛攤子的公司我可不要,別想退休了,你就老死在這個位置上吧。」
說完,他幾步衝到房門口,追了出去。
***
下午時分的企劃部依舊忙忙碌碌,人來人往,有幾個等着見殷晨的下屬在辦公室門口正有不耐煩,忽然看見他們的主管大人怒氣沖沖地從走廊那邊走了過來,俏麗的臉上冰霜滿布,經過身邊時,他們都忘記了打招呼,目瞪口呆的看着女強人難得的失態。
「殷晨!殷晨!你聽我解釋!殷晨!」下面還有更讓他們大跌眼鏡的場面出現,公司副總衛鵬飛氣喘吁吁地從樓梯安全出口那邊跑了過來,殷晨卻彷彿根本沒聽見他的聲音,直接推開自己辦公室的門要進去,衛鵬飛一急之下,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臂:「對不起,我——」
「啪!」殷晨一個轉身,響亮脆辣的巴掌在衛鵬飛臉上開了花,這一記讓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寂靜一片。
衛鵬飛也傻了,殷晨掙開他的手,看都不看,衝進自己的辦公室把門狠狠關上。
下班之前,這條新聞就開始飛快地傳播開來。
***
「哦耶!結束!結束!」安飛伸着懶腰,看了看手錶發出一聲驚叫,「十二點半了!糟糕!明天還要早起!」
「我自己開車回去,你直接回家吧。」方寧微笑着對化妝師、助理、企宣等等陪自己工作了一天的員工點頭告別,最後對自己的經紀人說,「好好休息。」
「不行不行。」安飛連連搖頭,「非常時期,你才是重點保護對象啊,要是你在宣傳期間出點什麼差錯,我就死定了,來,我送你回去,在車上你還可以稍微睡一會。」
方寧苦笑,在車上睡一會又能怎樣?回去之後等待着自己的,應該還是衛鵬飛的憤怒吧,他泄憤的途徑似乎只有一個,就是在自己身上洩慾。
坐進車裏,有一段時間,兩人都沒說話,安飛在等紅燈的瞬間扭頭看了看他,「累了?要不要聽音樂?」
「不要。」方寧知道他的車子裏幾乎全都是自己的CD,笑着說,「還不如你講點八卦給我聽呢,八卦飛,我今天看見你講電話講得很熱的樣子,又有什麼好新聞了?」
「天地良心!」安飛大叫冤枉,「我是喜歡說點八卦,可是也沒有到跟別的經紀人講小道消息的地步,當一個金牌經紀人,守口如瓶是最重要的,也沒什麼啦,今天下午公司里出了件很轟動的事情,企劃部殷主管當眾扇了副總一個耳光。」
方寧猛然從椅背上彈起了身子,不敢相信地問:「哪位副總?」
「衛副總,大老闆的少爺啊。」安飛吹了聲口哨,「太子爺也惹不起企劃部的女王陛下,聽說被扇完之後他什麼都沒說,就是摸了摸臉走開了。」
企劃部的殷主管……方寧腦海里立刻出現從前在頂樓看見的一幕,那個時候,衛鵬飛不是正在吻她的手嗎?他們之間,難道也有什麼糾葛?
「騙人的吧……」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低低地說,好像要在心裏否定一個可怕的念頭。
安飛大叫起來:「我怎麼會騙你!當時幾十雙眼睛都在看着!可惜這兩位都不是藝人,不然這條緋聞早就炒上天了,嘖嘖,男女情侶之間,居然這麼火爆,嘖嘖。」
「別胡說。」方寧生硬的打斷了他的話,「你上次還說他們工作上總是意見不合,怎麼又變成情侶了,安飛,他們不是娛樂圈的人,你別像那些小龔記者一樣捕風捉影胡編亂。」
不可能的,從來也沒聽說衛鵬飛和別人有什麼關係,男的女的都沒有,他的身上……從來也沒有過別人的味道……不可能的,一定是哪裏弄錯了……不可能的……
「是是是,我知道,你最恨那些亂說亂編的狗仔了,我也很討厭,可是這次沒說錯哦。」安飛沒有注意到後座上的他陰暗的臉色,繼續興緻勃勃地說,「工作上意見不合那是工作上,沒人說夫妻倆工作上要一致啊,我們經紀部的一個同事,太太是公關部的,兩人經常開會的時候吵得天翻地覆呢,下班還不是親親熱熱挽着手走了,啊,說到哪裏了?」
方寧沒有回答,腦子裏一直閃現着那天看見的片段,衛鵬飛彬彬有禮,像個紳士一樣執起殷晨的手,溫柔地吻在手背上……那樣小心翼翼的珍惜態度,是永遠不會在自己身上出現的吧……
「哦,說到副總啊,今天據說也不是那一貫的高高在上的態度了,有些氣急敗壞呢,你知道他幹了什麼?他直接從樓梯衝下來跑到企劃部,嘴裏還一直在說:『殷晨,對不起,你聽我解釋,都是我的錯……』哈哈,怎麼樣?你絕對想不到他會這麼說吧?肯定不是工作上的什麼爭執啦,情侶吵架,沒錯的!就是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攪在一起了,這個要好好查一查,辦公室戀情啊,還以為副總遲早會像總裁一樣娶個大明星當老婆呢……」
安飛說了些什麼,方寧已經完全聽不見了,他的腦子裏一片空白,只有一個聲音在執拗地否定着:「不是真的,衛鵬飛不會對人道歉的,他死都不會低頭的,就算是把人傷到絕路,他也不會道歉的……一定是假的,對,是假的,不過是緋聞而已……娛樂圈的緋聞,都是假的……不要相信,不要相信!」
他根本也不去想,或者是有意不去想,為什麼自己拚命地否定着這個傳言,為什麼自己就是不願意相信衛鵬飛會和別人有感情糾葛……
安飛把他一直送到星苑樓下,再次確認了明早的行程安排才離開,方寧扯開襯衫的領口,腳步虛浮地走進去,默默地回到十八層自己名義上的宿舍門口,插進磁卡,打開了門。
自從搬進來之後,他一直都是在頭頂上衛鵬飛的房間裏,這套屬於自己的公寓根本就沒來幾次,更不用說在裏面過夜了,房間裏瀰漫著一股冷清無人的感覺,就像他現在的心情。
搖搖晃晃地走進浴室草草沖洗了一下身體,連睡衣都沒穿,方寧直奔卧室,在那張從搬進來就沒人睡過的大床上躺了下來,閉上眼睛,累了,真的累了,什麼都不要想,好好睡一覺吧……什麼都別管了……
他剛模模糊糊地要睡不睡的時候,扔在地上的手機刺耳地響了起來,方寧用力睜開眼睛,認命地爬下床,伸手夠到手機,還以為是安飛要提醒自己什麼事情,結果竟然是衛鵬飛的號碼!再怎麼不情願,他的電話也是要接的,方寧疲倦地按下通話鍵湊到耳邊:「喂?」
「上來。」命令很簡單,聲音也是一貫的不容拒絕。
「我已經睡了。」方寧的頭低垂下去,整個身體靠着床倚着,軟弱無力。
「上面沒有床給你睡嗎?上來。」衛鵬飛不容他再說什麼,直接掛斷了電話,方寧看着自己的手機,發出一聲苦笑:是的,這才是衛鵬飛,他要什麼都是直截了當地說,今天尤其強硬,是被女人扇了耳光面子上下不來所以要找自己過去發泄一下作為補償么?
無所謂了,他要什麼就給他什麼吧……大概這樣的時間也不多了,等他玩厭了這具身體,自己很快就可以自由了……
他胡亂套上衣服,抑制住洶湧而來的睡意,搖搖晃晃地來到十九層衛鵬飛的房間裏,才一進門就被衛鵬飛一把拉到懷裏,接着身體一輕,被他橫抱了起來,順勢在臉上親了一口:「今天怎麼想起到下面去睡了?」
「唔……」方寧本能地伸手環住他的肩膀平衡自己的身體,模糊地回答了一個字,眼皮又垂了下來,「這幾天都很忙……」
根據慣例,在他真忙得人仰馬翻的重要時期,衛鵬飛都能忍住不碰他,免得他體力不足不能完成通告砸自己的牌子,方寧委婉地提醒他,是想讓他今晚放過自己。
靠得這麼近,被抱在他懷裏,強健的男性身體散發出的野性熱力毫不保留地映射過來,方寧可以感覺到現在的衛鵬飛隨時都有可能化身野獸把自己撲倒,來滿足他的慾望。
「忙?借口吧?」衛鵬飛抱着他到床上,把他放好,自己也躺了下來,伸出手指慢慢滑過他的面頰,鼻樑和嘴唇,聲音放得很低,誘哄中又帶有一點點試探,「生氣了?」
方寧的心裏突地一跳,身體也僵了一下,衛鵬飛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變化,嘴角一耷,露出不懷好意的笑:「真生氣了?我就說了那麼一句……你又不是沒做過,還怕我說。」
說著他湊過來,狠狠地在方寧唇上親了一口:「跟你道歉好了,對不起,我不該揭你的瘡疤,不過方寧,你自己乾的事情也不怎麼漂亮……嘿嘿,嘿嘿……」
難得聽到衛鵬飛的道歉,卻是這麼毫無誠意的近似開玩笑的語氣。方寧被他吻過的地方都冷了起來,苦苦的,一直蔓延到心裏,他咬緊牙關,閉着眼睛不動,裝作已經睡着,可惜這招哪能瞞過衛鵬飛,伸出舌頭重重地在他眼皮上一舔,笑着說:「睡著了眼睛還在動,做夢喔?好了好了,都快三十歲的人了,還這麼彆扭,別鬧了,男人嘛,心胸放寬大一點,別老在意那些瑣碎的小事,大事上我從來都是罩着你,一些婆婆媽媽的小毛病,我就不管了,你自己調節去吧,又不是小孩子了,還要人哄……聽到沒有?對了,我認真跟你說,方寧,你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就是別再發正義春了,被人賣了還得我去救你回來。」
方寧憤怒地一把抹去臉上沾着的他的唾液,睜開眼睛看着他,想反駁,卻又不知從何說起,五年前是他自己不好,可是衛鵬飛也沒必要一提再提吧?非要讓他認清自己的身份,提醒他那個賭約么?三十歲……是啊我快三十了,身體已經失去了對你的吸引力了對嗎?你已經玩膩了是嗎?
「幹嘛,生氣啊?」衛鵬飛居然能猜到他在想什麼,爆發出一陣大笑,「好好好,你沒有三十,剛剛二十八,還是青春無敵的流行天王,好了吧?」
「我要睡了。」方寧賭氣說,拉起被子把自己遮蓋起來,衛鵬飛出乎意料地沒有繼續糾纏,還幫着他把被子掖掖好,親了親他的嘴唇,「我洗個澡就過來一起睡,真是的,還想一個人在下面睡,你也不想想,沒有我,一個人你睡得着嗎?」
方寧把頭埋進被子裏,不讓自已的眼淚被他看見,是的,我的身體已經變得離不開你,你勝利了,可是你又會貪戀這個身體多久呢?你只會順從自己的慾望,想要的時候不顧一切地奪過來,不想要的時候就毫不留情地拋棄……我離被你拋棄的時候,還有多久呢……
***
殷晨的辭職信遞上去的第二天,衛鵬飛揣着信來到老宅,看見工人正拎出兩隻皮箱,嚇了一跳,三步兩步跳上樓,果然看自己老爸一身出門的裝束,正在房間裏不知找什麼,看見他來了,呵呵一笑:「這麼好,來送爸爸上飛機啊?我不會去多久的,春節還要回來。」
「省省干,老頭,上飛機?蜜月旅行啊?」衛鵬飛惡劣地伸開手腳往沙發上一躺,「這事情沒完,你別想自己躲輕快,你最得力的手下大將一走,東向的半邊天都要垮了,你讓我接這個爛攤子啊。」
「不會的,殷晨是個很負責任的主管,就是要辭職,她也會把工作交待清楚,不會讓你手忙腳亂的。」
衛鵬飛掏出辭職信往桌子上一扔:「別誇海口了,她打了封辭職信就走,還工作呢,連自己的東西都不要了,還有啊,我本來想替你去道歉,結果她一耳光甩在我臉上了,我孝順吧,老爸?耳光都替你挨!還有緋聞傳出來,說是我向她逼婚未遂……你笑什麼?是我挨了打啊!」
衛天南拍拍他的肩膀:「我再跟你說一次,兒子,殷晨要才有才,要貌有貌,人聰明家世好,沒有一個地方配不起你,你就收收心,認真地考慮一下吧。」
「死老頭!這麼惡毒的主意你也敢想!你自己惹不起她就叫我頂缸!」衛鵬飛悍然地比出中指,「我也認真地跟你說,殷小姐才貌雙全,對公司忠心耿耿,對你一往情深,為了得到你的欣賞,八年來在公司里嘔心瀝血鞠躬盡瘁,現在又以辭職相威脅,識相的就趕快開保險箱拿個大鑽戒出來去求婚,讓她名正言順地當老闆娘,以後就不會對着我那麼陰陽怪氣的了。」
「唉,唉,你胡說什麼……」
「你別以為我是瞎子,以前我就看出來你們有些不對頭,現在更是確定了,你們什麼時候勾搭成奸的?又怎麼一直拖着不辦事?」衛鵬飛一副追根究底的樣子,就差上前扯衣服逼供了。
衛天南受不了地搖頭:「本來沒有的事情讓你一說怎麼顯得這麼下流,好啦,我承認,殷晨剛進公司的時候,我是比較看重她,有才華,肯吃苦,所以一些事情上我就稍微點撥了她一下,也有的時候……能護着她就護着她一點,她獨立承擔的幾個大策劃,也都是我在後面支持她,所以呢,也許,她就有了那麼一點點孺慕之恩。」
「別讓我吐出來,還孺慕之恩呢,是你四處拈花惹草,憐香惜玉,結果踢到塊金剛鑽了。」衛鵬飛幸災樂禍地說,「我承認老爸你現在依然英俊瀟洒風度非凡,還有那麼一種紳士風度,唔唔,何況在剛出校門的小女生眼裏,而且在工作上又是大後台,還那麼照顧她……的確,特殊的時間和特殊的環境造成了特殊的感情,要是換了現在的殷晨,你再去表示一下關心,只怕她會告你性騷擾」」
衛天南只是微笑,不知道怎麼,忽然想起若干年前的那個晚上,他無意中經過企劃部大辦公室,看見冷清的室內,一盞孤燈下,依舊伏在桌上埋頭工作的那個纖瘦身影……如果今天跟人說東向的殷晨也曾經有寫好策劃書卻四處碰壁,受盡冷笑冷遇,滿眼絕望的時候,只怕誰都會當成是個笑話吧,曾經那樣茫然無助的一個小策劃助理……今天卻是娛樂圈的金手指,他看着她一步步的登上高峰,這就夠了,足夠了……
「不管怎麼樣,她的感情是她的事情,」衛天南甩掉腦子裏紛亂的思緒,下了決定,「她還年輕,以她的條件,可以找到更加優秀的男人,我堅信這一點。」
「其實,只要不是找我,我沒有任何意見,但是,老爸,你也太心狠了吧?不接受就不接受,還給她百分之三十的股份,這不是明白地告訴對方,我不愛你,但我要用錢來買你繼續為東向賣力么?她不說,你不說,大家糊裏糊塗把這筆帳揭過去就完了,你非要臨走時耍個手段,你以為殷晨遲鈍得看不出來?她沒有十萬個心眼也坐不到今天的位置,現在惱羞成怒了吧?連自己的事業都不要了,萬一她走到龍騰那邊去,我可是聽說龍騰大老闆的兒子和她是老情人……」
「我知道。」衛天南淡淡地說,「唐凱蘇寫來分手信的時候,殷晨對我說,她這一輩子再也不相信愛情,再也不相信男人的誓言了。」
「哇靠!你們還真是……這種事情你都知道,好了,閑話不要說,老爸,現在我請你,立刻拿上鑽戒去求婚!石頭太小我給你添錢買個大的,沒有鮮花我這就去花園裏摘,趕緊在事情還沒有鬧到媒體之前去把她給搞定!」
他說著就直接去拉衛天南的手臂,後者沉下臉來喝止他:「別胡鬧!你還嫌不夠亂?殷晨今年才三十,我都快六十了!就算她有點異常的感情,我也該立刻斷絕才對,難道還能趁機哄她上鉤?你也給我記住,在娛樂圈裏,萬事要當心,一定要把握住分寸,你以為沒什麼亂開玩笑的事情,記者就敢給你白紙黑字地登到報紙上去!我反正是要退休了,殷晨還要繼續在這個圈子裏工作下去,鵬飛,你從來都是只顧自己的感覺,什麼時候能替別人想一想?」
衛鵬飛悻悻然地揉了揉鼻子:「好,好,擺起老子架子來了……我問你,你口口聲聲這麼說,你有沒有替殷晨想一想?她把八年的時間和感情都給了你,現在你說走就走,也不給她一個交待,她要是變成老處女,心理變態,都是你的責任!」
「唉,唉……」衛天南嘆了口氣,「我在六年前就把她介紹給你,希望你們——」
「住嘴!老頭!你再敢把我和她聯繫在一起我就立刻自殺!那樣還死得快一點!」衛鵬飛不客氣地用手指戳着他的胸口,「說實話,老爸,你對殷晨有沒有點意思?嗯?有沒有?不要說沒有!百分之三十的股份都給她了,要是我媽還活着,能拿到手的也不過是這個數吧,還說你沒有意思?」
衛天南第一次露出了煩躁的神色,推開他:「有沒有都沒關係了,反正我是不會娶她的,走開走開,我找護照呢,奇怪,上次從法國回來放在哪裏了……」
「喂!怎麼沒關係!」衛鵬飛堅持拉住他,「要是你對她沒有意思呢,那你走你的,她走她的,我在家裏胡亂管着公司,維持下去就維持,維持不下去就破產,要是你對她也有意思呢,那我就要拚命促成良緣好積陰德,得啦,年齡不是差距懂不懂?八十歲的還可以娶二十歲的呢,她已經過了三十,你還不到六十,差得也不是太遠嘛。」
「少胡說!」
「我是說真的,哦,你是不是怕將來生了兒子要分家產啊?那你只管放心,東向可以全給我弟弟,我才不要這個累贅;再說,我這輩子已經不可能有兒子了,我會把弟弟當成自己的繼承人一樣看着的,這總行了吧?」
他羅嗦了一會,一把拉過衛天南,眼睛直視着他,不允許自己老爸有絲毫的閃躲:「說,你到底愛不愛她?」
衛天南呆了一呆,難得地苦笑起來:「兒子,正因為愛她,所以才要放手……」
「切!聽不懂!」衛鵬飛伸出手虛空抓了一把。「我要是喜歡什麼,一定要抓在手裏再說,那有放手的道理。」
「聽着,兒子。」衛天南把手搭在他肩膀上,語重心長地說,「從前,我也是這麼想的,但是……漸漸的我就覺得,其實愛一個人,不一定要她在自己身邊,如果她能在別的地方過得更好,那麼,不如放手,讓她尋找自己的幸福去吧。」
「老頭,你也聽着。」衛鵬飛把手同樣搭上了他的肩膀,「我一直是這麼想的,我愛一個人,就千方百計的要把他留下,沒有別的原因,他要什麼我都會給他的,讓他知道沒有比在我身邊更好的地方,沒有更多的幸福了……你也對自己有點信心吧,不就是年齡差了幾歲么?你是東向總裁,身體強壯品貌兼優,你怎麼就不能給殷晨幸福?如果你覺得自己不夠好,那就在平時對她好一點嘛,什麼溫柔啦什麼體貼啦,女人就吃這一套,明白不?」
衛天南笑笑:「我剛才好像聽到有人說,這輩子都不會有兒子了,是怎麼回事?」
衛鵬飛絲毫沒有驚慌,笑得露出了雪白的犬齒:「老爸你想岔開話題,拖到出門的時候?別說了,你的護照在我手裏,我是不會給你的,現在你還來得及打電話退票,不然你的頭等艙就……」
「死小子!」衛天南的臉色變了變,「我說怎麼找不到!在哪裏?快拿出來!」
衛鵬飛輕而易舉地掙脫了他的搜查,倒退着往後走,哈哈大笑:「我回去了,別忘記鑽戒和玫瑰花!」
「你給我回來,你……」
衛鵬飛充耳不聞的衝下樓梯,吹着口哨走出大門,跳進跑車的時候眉頭突然稍稍地皺了起來,看着倒後鏡里的自己,喃喃地說:「愛他,所以才要放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