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對於觀眾來說,一場晚會結束了就是結束了,但對於某些人來說,這個結束只是一個新的開始。
衛鵬飛從座位上懶洋洋地站起來,基於禮貌問殷晨:「我送你回家?」心裏卻在吶喊着:不要答應,不要答應,我還要去接方寧呢,殷小姐拜託你自己坐車回去吧,我把勞斯萊斯和司機都留給你!
「我不回家,回公司。」殷晨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事情這麼多,哪有時間回家。」
「哎啊……殷主管,不必這麼勞累自己吧,你也說今天的節目很成功,回公司慶祝嗎?早說我扛一箱香檳給你。」衛鵬飛願望成真,語氣也變得輕快起來。
殷晨白了他一眼:「成功是你的天王才有的權利,我們這種後勤,只有為明星奉獻的命……我已經通知業務部,務必在明早八點之前把這張新唱片送到各地代銷點,還有大幅海報要確定已經在音像店張貼,我馬上回去等他們的消息,還有,新人出道之後,我們公司熱線已經搜集整理了成萬條的回饋意見,這個也是要立刻整理出來的,網絡上的消息也不能忽略,還有……今晚上到底怎麼回事,我還要和林若然溝通一下。」
她用手輕掠秀髮,露出一個慵懶而刻薄的笑容:「我倒不需要香檳,副總不介意的話,我需要一個記錄員。」
「嗨,早說嘛!明天就給你配五個秘書十個記錄員。」衛鵬飛打着哈哈說,「我是幫不上什麼忙,就給予你精神上的鼓勵吧。」
殷晨巧笑嫣然:「我要是會指望你幫忙,一定是燒糊塗了。副總,只要你不給我捅什麼漏子就好。」
她大度地攤開手:「現在我知道您要去為天王『單獨』慶功,消化那一箱子傳說中的香檳,那麼可以不可以,把車子暫且借給我開到公司呢?」
「沒問題。」衛鵬飛慷慨地說,「連車子帶司機,都是你的了,對了,堂堂主管沒有公車實在不象話,明天我就給你配備一輛車子和司機,車子要什麼牌子的?司機一定要帥哥對不對?」
殷晨昂起下巴,拖曳着長長的裙擺從他面前走過,冷淡地說:「謝了,不過我的公寓離東向大樓只有步行十分鐘的路程,實在不需要副總如此費心,何況更多的時候,我還是住在公司里的。」
她側過臉,不屑地看了衛鵬飛一眼:「順便請您不要把泡明星那套用在我身上,沒用的。」
衛鵬飛摸摸鼻子,哭笑不得地看着殷晨竊窕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認命地搖頭:「這個女人我是惹不起的,還是找我的親親寶貝方寧去好了。」
***
後台這裏和剛才的緊張相比,卻是一片喜氣洋洋,熟悉的朋友間打着招呼,商量去哪裏吃夜宵,偶爾也開開玩笑,方寧因為今天最出風頭,正被幾個人鬨笑着要他請客,他輕鬆地應酬着,恰到好處地恭維對方兩句,安飛帶着滿頭大汗又笑得見牙不見眼的湯華東來向他道謝,他微笑着,黑眸里是衛鵬飛從來沒看見過的光彩。
他真的真的……很適含這種場合,在這裏他是明星,是天王,獨自發出耀眼的光輝,所有人都仰望着他,他才是站在山頂的那個神話般的存在。
衛鵬飛遲疑了一下,掏出手機按下方寧的號碼,他站在背景的陰影里,清楚地看見方寧看見手機上號碼的瞬間,那一種遲疑,和明顯的黯然。
心口居然有種微微的疼:方寧,你就那麼怕和我在一起嗎?到現在了,還是不行嗎?
「喂?」方寧的聲音在手機里響起,衛鵬飛慢慢把手機湊到耳邊,眼睛還是看着遠處那個白色的俊挺身影,低聲說:「方寧?我在門口車裏,你出來吧,我們一起回去。」
方寧轉了個身,下意識地用手捂住嘴巴,手機里傳來他微微猶豫的聲音,「現在嗎?」
「對,就是現在,你出來,我們一起回去。」衛鵬飛竭力不讓自己的語氣有命令的痕迹,但是稍嫌生硬的口氣還是讓方寧本能地心生抗拒,明知道不可能拒絕掉,卻口氣一轉,委婉地說:「有個媒體的朋友在等着我,公關部安排的,我得說幾句再能走。」
衛鵬飛差點狂笑出聲:媒體?他周圍幾十個人,沒有一個吃媒體飯的,方寧啊方寧,你就為了短短的一段車程不跟我在一起,就用這麼自然的口氣撒謊嗎?
「好吧……不過我得送殷小姐回公司,你現在脫不開身的話,我先走了。」
「嗯……」方寧的聲音陡然輕快了起來,「晚上見。」
暗暗磨着牙,衛鵬飛還是捨不得當場揭他,同樣用輕快的語氣說:「也不必急着回來,我可能要和她去喝點酒輕鬆一下,你也有應酬吧?聽說這個時候都是大家一起去吃夜宵的,你也去吧,玩得開心點。」
「嗯。」方寧有些意外子衛鵬飛如此乾脆,甚至好像還有點鼓勵……的意思?他說要和美女主管去喝酒?自己沒聽錯吧?六年了,從來沒有聽說衛鵬飛和女性有什麼瓜葛,怎麼今天?搖搖頭,他暗笑自己的奇怪心思,順從地說,「我知道。」
「沒事了,再見。」衛鵬飛掛斷電話,臉色不太好看地向出口走去,在他身後,方寧看着掛掉的手機,不知怎麼的,心裏有一種淡淡的失落:今天,他好像特別好說話……還以為會聽見那句熟悉的「我等你一起走」,就跟他一貫的糾纏不清那樣,可是……他去和美女主管喝酒放鬆了,還交待自己「玩得開心點」?
衛鵬飛轉性了嗎?
***
「他媽的!XXXXXXX!」在星苑深夜無人的中央公園區,衛鵬飛泄憤地踢着路邊的垃圾箱,破口大罵,滿腔的無名火無處發泄,簡直想找包炸藥把面前的大樓給炸掉,方寧!方寧!虧他從來沒有這麼耐心地對待一個人,六年了,整整六年了,換來的就是他的躲避嗎?費盡心思得到的就是他聽到可以不和自己坐一輛車時的輕快語氣嗎?
「嗷……」他忍無可忍,仰頭對着夜空發出野獸般的嚎叫,幸虧東向行為古怪的藝人不止一個,這種月夜狼嚎的把戲更是歌手們經常乾的,所以保安也見慣不怪,根本沒有人來干涉他。
吼叫了一陣子,他覺得心中那種窒息般的壓抑好像緩解一點了,仰頭讓夜風吹亂一頭黑髮,他抹了把汗水,自嘲地笑了笑:「衛鵬飛,你可真沒用,想干他就直接找來干,想要他就乾脆找根繩捆起來……跑到這裏來亂叫算什麼本事!」
捨不得啊……到底還是捨不得……以前最喜歡看他害怕的樣子,壓住顫抖的身體肆意妄為的時候,總是有征服的快感,比單純的情慾發泄更讓他滿足,也許他要的不是和男人做愛,而是征服一個男人的感覺……
可是,慢慢的,就喜歡看他不一樣的笑容,想看他對自己笑,那種驕傲的,站在頂峰的神一般自信的笑,這才是他的方寧,才是他喜歡的人。
可是,為什麼他給自己的只有順從,依服?連笑容都帶着一絲畏懼,不敢違拗他……
不是這樣的!不應該是這樣的!自己不是什麼都給了他了嗎?他為什麼還是不高興?!
「KAO!」他狠狠踢了路邊的燈柱一腳,不想了!趕快回家睡賞!如果方寧提前趕回來,就狠狠的疼愛他,讓他明天爬不起床來,如果他不回來呢……
他認真的想了想,然後嘆口氣:不回來就不回來吧,自己又能把他怎麼樣?
轉過身往大樓入口走,還沒走兩步,路邊的陰影里突然閃出一個俊挺的身影,攔住了他的去路,林舞陽爍爍逼人的黑眸盯着他,語氣十分不屑:「叫夠了,大叔?」
「走開,小孩子這個時候該去睡覺,亂跑什麼!」衛鵬飛態度惡劣地徑直走過去,推開他。
林舞陽的身體搖晃了一下,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說出來的話讓衛鵬飛大吃一驚:「我在等你。」
衛鵬飛輕輕一甩,把他的手給彈開,斜着眼睛看着他:「等我?忽然發現我是大人物,所以迫不及待地來巴結了對不對?小子,告訴你,少來這一套,翹着屁股等着老子上的人不知有多少,排到明年也沒你的份。」
「我早就知道了,上次……」林舞陽的目光落在自己腳上,「上次你帶我去休息,你跟殷主管在門外談話……」
「KAO!我明明關了門!」
林舞陽攤開手:「我趴在門上聽的。」
「你……」衛鵬飛無話可說,半天才說,「你夠強。」
「我?」林舞陽嘲諷地笑了起來,「我算什麼?一個差點連出道都不能的新人……那之後我一直在想,是不是要來找你,借你的力量讓我混得好一點,畢竟你是東向副總,所有人的生死未來,都掌握在你手裏……」
衛鵬飛斜眼看着他:「這麼主動?怎麼沒見你來?」
林舞陽緩緩搖着頭,黑眸黯淡下去:「我以為……沒有你的幫助也沒關係,我可以憑自己的力量,堂堂正正地做個明星,我對自己有信心,我是最好的,什麼我都做足一百分,沒有理由我不會成功……我甚至想……藝人和公司高層扯上曖昧的關係,其實是一種羞恥……我不願意被人說我的成功是因為我認識你……」
「OK。」衛鵬飛本來心情就很差,聽到這裏更是大怒,冷笑一聲說,「我本來就不認識你,你貴姓?沒什麼事的話就快滾,不要擋老子的路!」
林舞陽似乎根本沒聽見他的惡言,怔怔地看着他的胸口,聲音壓得極低:「直到今天……我才明白……」
他慢慢把眼睛抬起來看着衛鵬飛,黑眸里閃着脆弱和恐懼:「我什麼都不是……什麼都沒有……歌唱得再好,舞跳得再棒,長得再漂亮……我甚至連出道的機會都……差點沒了……就那麼一瞬間……一個……一句話……就可以決定我的未來……」
他忽然伸出手,緊緊抓住衛鵬飛的衣袖,線條優美的手指痙攣地抽緊,彷彿抓住的是一根救命稻草。
「那又怎樣?」衛鵬飛很惡劣地說,「我不是為了救你,我是要給方寧一個面子!」
「是……你喜歡他,所以你肯為他出頭……」林舞陽苦澀地笑了,「我只是個副產品……你喜歡他,看他的眼神都不對……是不是他什麼要求你都會答應?」
衛鵬飛輕佻地笑了一聲,挑起他的下巴:「當然,看見東向星苑沒有?這是我給他建的,他說不想跟我一起住是因為在別人看來太奇怪,現在整個東向的藝人都住在這裏,不奇怪了吧?你知道他出道以來得過多少獎,演過多少大製作?都是我為他準備的。你知道什麼叫耍大牌?就是誰敢惹方寧不高興,誰就會不痛快一輩子!我為他做的,是你想也想不到的多,怎麼樣,動心了吧?知道有靠山是多好的事情了吧?要不要我給你介紹一個金主?回頭你就大紅大紫指日可待了,小子!」
林舞陽被迫仰着頭看着他,俊秀的臉上一片蒼白,就在衛鵬飛說完要鬆開他的時候,他低聲問:「我不行么?」
「你什麼?」衛鵬飛沒有聽清,下意識地反問了一句。
黑眸里陡然閃過不屈的傲氣光芒,林舞陽反手抓住他的手腕,嘶啞地問:「我不能代替他么?他能做到的我一樣能做到!」
「混小子,你想當明星想瘋啦?!」衛鵬飛咆哮着把他甩開,「毛還沒長齊的小鳥就想變成風凰!切!你想代替方寧?你連他的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林舞陽被他推得一個踉蹌,差點摔倒,他站穩了身體,咬牙切齒地說:「對!我是想成名!我必須做到這一點!我受夠了!我要大紅大紫,我要所有人的眼瞎都看着我!我要成為東向最耀眼的明星,那有什麼不對?!」
「都他媽的對!你愛幹什麼幹什麼去!」衛鵬飛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你不是對自已有信心嗎?去做吧!」
「我不甘心!」林舞陽豁出去地大吼,「他就這麼好嗎?要不是因為有你,他根本什麼都不是!他走紅就因為你捧他!沒了你他根本——」
他的話還沒說完,衛鵬飛上前一步,一個耳光扇過來,打得他暈頭轉向,耳朵里嗡嗡亂響,嘴裏破了,甜腥的血瀰漫開來,溢出嘴角,從下巴上緩緩滴落。
等到他終於恢復聽覺的時候,聽見衛鵬飛陰森冷酷的聲音:「你以為自己與眾不同?只不過老子沒事幹拿你消遣耍着玩而已!還真以為自己是塊當明星的料了,你就是被東向所有人都揉過,紅不了還是紅不了……以後少到處放屁了,給我知道你再胡說一次,我把你賣到地下俱樂郎去當鴨!」
「我喜歡你……」嘴一張開,更多的血湧出來……
「你少給老子來這套!」衛鵬飛怒罵,心裏不知怎麼卻突然想起若干年前的一個晚上,方寧對自己說的那句「我喜歡你」,那兩分十七秒,是不是就是自己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光?
抑制住心裏甜蜜的顫慄,他繼續兇狠地瞪着林舞陽,那張俊臉被自己一巴掌扇得半邊腫了起來,顯得有些可笑,「我稀罕你喜歡我!你不過就是喜歡東向的副總,就算老子是個六十歲的啤酒肚,你也照樣這麼不要臉地說你喜歡我對不對?演技真他媽的爛!回去多練幾年吧!」
「我喜歡的是你……」林舞陽低聲說,鮮血順着嘴角蜿蜒而下,「你不信是你的事情……我剛見到你的時候……你可不是什麼大人物……那時候你對我說,要我親你……我知道你是開玩笑,想耍我玩,可是忽然我就想,親就親吧,我還沒親過男人呢,你也不錯……後來,後來那一次……你知道多少人在看我的笑話嗎?他們都圍在那裏,嘴上說著對我的關心,可是把玻璃放到我鞋子裏的人就在他們中間!就在他們中間!他們……他們……我誰都不敢相信,對誰都不能示弱………連哭的機會都沒有!他們會在下一秒就看出我怕了,我示弱了,他們會像狼一樣衝上來吃了我!」
他閉了閉眼睛,聲音放得很低:「然後……你出現了……」
「老子出現在那裏是在找方寧,不是為了你,少他媽的得意了。」衛鵬飛往地上啐了一口,「聽着,小子,最初我覺得你有點好玩,對,就是你說的,我耍着你玩,那又怎麼樣?東向是我的,老子高興幹什麼就幹什麼,現在老子不高興玩你了,就這樣,你要是膽敢泄露一點半點出來,別說大明星,我叫你連人都當不成。」
林舞陽猛然睜開眼睛,咄咄逼人的瞪着他:「你抱着我拍着我的背,讓我哭出來的時候,也是耍着我玩嗎?!」
「那個……」衛鵬飛聳聳肩,「那是遊戲的一種方式,我有時候也蠻喜歡扮演救世主的。」
「就像今晚,對吧?對,你說過,你不是為了救我,只是為了給方寧面子。」林舞陽憤怒得聲音都有些發抖,「方寧就這麼好嗎?就這麼值得你愛嗎?你為他做了多少?他有愛你嗎?!他根本就時刻想躲着你!你看他的時候他都不和你對視!這樣你也愛他嗎?」
衛鵬飛的心被狠狠戳了一下,暴怒地揚起巴掌,剛要一巴掌扇飛這個胡言亂語的小子,忽然,腦子裏閃出方寧在舞台上的笑容,黑眸閃着迷人的自信光彩,讓他目眩神迷,可是,為什麼他要和別人一樣,站在下面才能看見這樣的笑容呢?方寧的笑,方寧的身體,方寧的一切本來都該屬於自己的不是嗎?
「少管閑事,小子。」衛鵬飛把手放在他肩膀上,推了一把,「得罪我的下場,你想都想不到有多恐怖。」
「我沒想得罪你。」林舞陽倔強地站在原地不動,下意識的抬手摸了摸臉,苦笑着說,「我就是不甘心……我明明可以做得比他好,你為什麼不給我這個機會?」
「因為男人都很賤,送上門來的不要,非要去追不願意的。」衛鵬飛嗤笑了一聲,「得了,趕快回去拿冰塊敷着臉,不然明天就沒法見人了,未來的大明星。」
他已經平靜下來了,甚至想掏出煙來抽一口放鬆放鬆:沒什麼可鬱悶的,方寧不情願又不是第一天的事情,可是再不願意他不是也在自己身邊呆了六年么?他不是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了么?只要自己不放手,他還會繼續待下去,那麼未來發生什麼事情又有誰能預料?他有的是時間和耐心和方寧慢慢耗下去,十年,二十年……一輩子都可以,就不信不能讓方寧離不開自己!
這麼想着,覺得面前的林舞陽也順眼了起來,不再像剛才那樣幾欲除之而後快,不就是個不懂事的孩子么,自己混黑道的時候,這樣的孩子見得多了,都不知道天高地厚,只覺得自己是宇宙里最重要的,最出色的,最能幹的一切!
自己都是從那個年齡過來的,林舞陽……只不過是弄錯了辦法。
「好了,小子,我沒時間跟你瞎耗,我得回去看看我的親親心肝兒回來沒有,大好時間浪費在跟你胡攪蠻纏上,太不划算了。」衛鵬飛伸手捏捏他腫起來的半邊臉,很大方地說,「今天就當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以後嘛,該罩着你的地方我罩着你,但是別指望我上你,你口口聲聲說你可以做得比方寧好?等你也達到他那個高度再說吧,別以為長得漂亮我就會對你發春了。」
看見林舞陽還想說話,他一把捂住那張嘴,狠狠地在少年額頭上彈了個崩崩:「今天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你還想在娛樂圈混就給我記住!」
林舞陽疼得閉了閉眼,很不甘願地點了點頭,衛鵬飛放開他,剛要轉身走開,衣袖又被他扯住了,少年傲氣的黑眸里竟然隱隱閃着淚光,語氣卻故意放得很輕鬆:「既然我被你拒絕了,那麼也該兌現一下我們之間的約定吧?」
「約定?我跟你有什麼約定?」衛鵬飛奇怪的看着他。
林舞陽露出一個滿不在乎的笑容,只有痙攣的手指泄露了他的緊張,一字一句地說:「你親我一下,再不我親你一下,總之親到老子爽就好……」
一個字都不差,正是衛鵬飛和他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提出的要求。
衛鵬飛重重地哼了一聲,粗魯地一把扯過他:「挑釁啊?!老子這就親得你暈過去!」
近在咫尺的男性懷抱讓林舞陽一時不能適應,他驚慌地抬頭看着衛鵬飛,卻被他狼一般充滿野性和掠奪感的黑眸給蠱惑住了,紅潤的雙唇顫抖着,帶着幾分害怕地期待着即將到來的熱吻。落下來了……和預想的完全不一樣,輕柔地印在自己紅腫的半邊面頰,蜻蜓點水一般一觸即閃,只流下一道酥酥的電流般的感覺,也是稍縱即逝,甚至還沒有體會到是怎樣一種滋味就不見了,猶如夜風吹過毫無痕迹。
「騙——騙人!」等待落空的紅唇抖動着,含糊地控訴.
「不是騙你是敷衍你。」衛鵬飛蠻橫地說,「小孩子也想要成人的吻?差遠了,趕快滾回去睡覺吧!」
說完,他伸手在林舞陽挺翹的臀部輕輕一拍,放開他,轉身吹着口哨頭也不回地大步走開。林舞陽獃獃地看着他的背影,手掌緊緊地握成拳頭,忍了很久,終於飛泄地吼了起來:「我會長大的!我不會放棄你的,衛鵬飛!你給我等着!」
說完,他也飛快地消失在黑夜中的小徑上。
***
衛鵬飛從睡夢中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閉着眼習慣地伸手在身邊一摸,感賞到方寧熟悉的身體在自己觸手可及的地方才滿意地輕哼了一聲,翻了個身,一把抱住,把臉貼在他臉上蹭了蹭,懶洋洋地眯上五分鐘,才睜開眼睛,正式起床。被他這麼一折騰,方寧也醒了,如果早上沒有工作,他根本連姿勢都不會變,等待這五分鐘過去衛鵬飛離開,再睡一會,更多的時候他也睜開眼睛,獃獃地看着天花板,為自己起床積蓄一點力氣。
今天他是沒那麼好命睡懶覺了,新專輯上市的第一天,所有通告都已經排得滿滿的,安飛昨天揮舞着日程表興奮得眼睛發紅:「哈哈,這才是轟炸式的宣傳!我們有得忙了!」他今天大概要趕七八個地方,不知道夜裏十二點能不能回來。
「昨天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啊?」衛鵬飛赤裸着身體走向浴室的時候忽然問,他習慣裸睡,更不在意在家裏光着身體,方寧雖然已經看這具強健野性的身體看了六年,但是每次眼睛落在那古銅色的皮膚上,還是能從內心最深處感到一陣震顫,混合了恐懼和馴服,又帶着一點點灼熱得能把心都燒起來的期待。
「沒看錶,你已經睡了。」方寧從床上坐起來,伸手去拿睡衣,衛鵬飛沖他擠擠眼,「時間還早,要不要來個鴛鴦戲水?」
方寧搖了搖頭:「今天我很忙。」
「嘖嘖,」衛鵬飛滿不在乎地走過來,胯下那根巨大的兇器肆無忌憚地搖晃着,刺激着方寧的視線,他難堪的把頭扭開,被衛鵬飛抓住後頸,響亮地在唇上親了一口,鷹一樣的黑眼瞎盯着他:「玩得很開心啊?這麼晚回來?」
「大家一起去吃宵夜了。」方寧在撒謊,其實他婉拒了幾個朋友的邀請,獨自一人駕車到山上吹了幾個小時的風,說不清為什麼,也許是心裏突然湧起的一陣疲倦,他現在對娛樂圈的繁華熱鬧充滿了睏乏的感覺,對自己即將上市的專輯宣傳也提不起精神來,就想找個地方自己安靜一下,什麼都不做,什麼都不想,遠離那塵囂。當然這些話是不能對衛鵬飛說的,他只好胡亂找個借口搪塞。
衛鵬飛聳聳肩,放開了他,低聲說了一句:「刷完牙再好好親你。」就大搖大擺地走進了浴室,方寧抓着被子呆了一會,才慢吞吞地穿衣服起床。
早餐是訂的外賣,雖然是內部餐廳,滋味一點也不比外面的名館子差,方寧卻從來也沒有好好品味過,只是心不在焉地把面前的餐點一口一口地吃下去,不管是什麼,填飽肚子就好。
「不喜歡生煎啊?」衛鵬飛隨口問了一句,「吃那麼勉強,明天換揚州早茶怎樣?喂,我說,你不要老那麼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出什麼事情了?天塌下來了?天塌下來有什麼好擔心的,不是還有我嗎?想什麼呢?」
方寧下意識地向對面的衛鵬飛看了一眼,正看見他露出雪白的犬齒撕咬着一片培根,臉上雖然很沉靜,但一股狂暴野性的氣質卻是無可掩飾地從他身上散發出來,壓迫着身邊的一切。
「我聽說……」昨天無意中聽到的傳言此刻卻像細密的小針一樣戳着他的喉嚨,想說說不出來,不說卻又忍不住,他輕咳了一聲,重複了一遍,「我聽說……」
「唔,聽說什麼?」衛鵬飛拿起果汁把嘴裏的食物灌下去,很感興趣地問,記憶里方寧從來沒主動跟他說過什麼,今天……是個好兆頭。
「昨天星團那個孩子,叫什麼我還不知道。」方寧抬起頭看看他,「就是那個穿紅衣服的男孩,衣服被人剪破的。」
「嗯,怎麼?」衛鵬飛皺起了眉頭,難道他和林舞陽在公園區被人看見了?沒可能啊!自己是那麼警覺的人,如果有人在附近,不可能不發覺,再說,這才多久?8小時都沒到,方寧怎麼就能知道了呢?
「我聽說你們認識。」方寧看了他一眼,目光垂下,盯着自己盤子裏一個僅存的生煎小饅頭,本來香噴噴的點心現在冷了,油還積在碟子裏,看上去讓人不太舒服。
「別開玩笑,我怎麼會認識他!」衛鵬飛立刻闢謠,「昨天的事我是維護你的面子,沒有別的。你是我的人,我當然要向著你嘛。」
後面這兩句多餘的解釋反而讓方寧起了疑心,他無意識地用筷子夾着剩下的那個生煎,在盤子裏擺弄來擺弄去,聲音卻很平靜:「可是有人說,那孩子曾經在訓練中受過傷,是你——」
「啊!我知道了!是那個……」衛鵬飛一瞬間就已經想好了對策,打斷方寧的話,很流利地說,「那次我是偶然路過,看見他們大呼小叫的,一群孩子炸窩一樣到處跑,就順便幫了他一次忙,把他送到醫務室去。僅此而已,我連他長什麼樣子都忘記了。」
撒謊的同時他心裏一陣輕鬆,還有一點得意:記憶里這似乎是方寧第一次表示出對自已的「緋聞」的在意,雖然這六年自己身邊除了他也沒有出現過什麼人,今天才有一條謠言,方寧居然主動開口向自已證實,真是好兆頭啊好兆頭。
「怎麼啦?」衛鵬飛心情很好的繼續把培根往嘴裏送,調侃說,「感到有壓力?放心,我的天王,你的位置那是那麼容易被人取代的。」
方寧握住筷子的手陡然爆起了血管,他當然很明白衛鵬飛的潛台詞,一想到對面這個傢伙此刻在心裏是如何洋洋得意的認為自己在為他吃醋的時候,火氣不知道從哪裏而來,騰騰的燒上了頭頂,他緊抿着嘴巴,一言不發。
「方寧?」衛鵬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忽然變差的臉色,惱羞成怒也不該是這個表情啊。
「沒什麼。」方寧強力壓下自己心裏的怒火,他甚至都分不清這股火到底是為了對面的衛鵬飛那種沾沾自喜的流氓表情,還是因為惱恨自己居然真的有為對方吃醋的念頭,他無暇多想,生硬地說,「我只是覺得你連未成年的孩子都不放過,實在太惡劣了。」
衛鵬飛愣住了,只有那麼短短的幾秒,他縱聲狂笑了起來:「好,很好,好久沒聽見你罵我惡劣了,還真有點不習慣,當年你可是流氓變態不離嘴的啊,雖然後來都改成什麼『不要』『好爽』了,怎麼,方寧,你那可笑的正義感又冒出來了,又想再當一次救世主?」
「……」方寧的臉刷地變白,一個字都說不上來,只是死死盯着自己面前的盤子,衛鵬飛!這個惡魔!他就會狠狠地揭開自己的瘡疤,嘲笑着在他面前已經毫無尊嚴的自己,徹底把自己身為人的最後一點尊嚴都剝奪嗎?!他還要傷自己到什麼地步才滿意?!自己不是已經在那個賭約中答應要做他永遠的玩物和奴隸了嗎?他非要再一次提醒自己那個屈辱的時刻嗎?!
衛鵬飛喘了兩口粗氣,放在餐桌下的手掌已經捏成了拳頭,剛才一時激憤,他差點掀了桌子要過去楸起方寧的衣襟把他狠狠摔到床上一次,看被自己插入時候的方寧還能不能說出那些挑釁的話來,這個傻瓜!還以為他是為自己吃醋,原來又是在發正義春!已經有了一次教訓了,還嫌不夠嗎?他到底有沒有眼睛,看不看得到自己為他做的一切?六年來他衛鵬飛身邊何曾有任何一個別的人出現過?以他的條件,想要什麼人要不到?方寧你自己不也是乖乖地趴下來了嗎?怎麼?居然還以為自己有了他還會用威逼的方式去對林舞陽出手?這一刻他真想大喊出聲:明明是林舞陽貼上來要巴着我的!我昨天剛把他推開!他媽的,林舞陽說得對,自己為什麼就愛上他了?難道自己的眼睛也瞎了?
餐廳陷入了難堪的沉默,過了不知多久,方寧顫抖着已經僵硬的手指,慢慢的把筷子鬆開,輕輕放在桌上,這個動作驚動了衛鵬飛,抬起眼睛來看了他一眼。
「我走了。」方寧勉強控制着乾澀的聲音完整地說完三個字,手撐着桌子站起身來。
「嗯,路上小心。」衛鵬飛動都沒有動,公式化地說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