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莎菲一整天都很緊張,等待和享利的會面。亨利看見她站在玻璃門外,在她敲門前
迎了出來。他露出笑容。“時間算得剛剛好。我們去聯合廣場走走怎樣?這是個美麗的
下午。”
莎菲點點頭,試着由他和藹的表情看出是好消息或壞消息,但是看不出來。他扶着
她的手肘下了樓梯。屋外的陽光燦爛,但驅不走空氣中的冷意,樹本幾乎都光禿禿的,
只剩幾片紅金色的葉子在空中飛舞。
亨利仍然攙扶着她的手肘往前走。“我和珊娜談過了。我同意你的話。除非你讓
步,妥協是不可能的。”
莎菲憂慮地看了亨利一眼。“她怎麼說?”
他遲疑了一下。“她說她會扣着你的錢,直到你回家……一個人。”
莎菲畏縮了一下。亨利的臉龐脹紅。她心裏沮喪不已。她知道亨利並不知情,但他
又由珊娜的話里了解多少?她應該告訴他她為什麼缺錢嗎?能夠有人分享她的困難及憂
慮是如此地好。但他的反應也可能是驚愕不信,而莎菲不能冒險失去他的友誼。“她可
以那樣做——扣着我的錢?”
亨利嘆了口氣。“我由她的律師那兒拿到了信託基金的契約副本。回答是她可以。
那樣做並不恰當,也不合理,但技術上她是可以那麼做。我們可以上訴,但時間要很
久。我們可以對她個人提出告訴,或是請求法庭指派一名新的基金管理人取代她。”
莎菲轉身驚駭地面對亨利。“我無法相信!我必須控告自己的母親?或是上法院提
請不讓她當基金管理人?這太可怕了!”
“它是不愉快。”亨利道,細細地審視着她。
莎菲感覺到憤怒升起。過去數天對她母親背叛的傷害已逐漸過去,取代的是憤怒
——氣憤她的殘忍無情。“我在法國有儲蓄。不過離開的太匆忙,無法拿到銀行的文
件,我正努力把錢轉過來,但沒有銀行的文件,我至少要耗上四到六個星期。”她的聲
音顫抖,她每天擔憂得睡不着覺。她從沒有這麼地疲累過。她好想要有一個置身事外的
人倚靠。
特別是隨着每一天的過去,艾德到達紐約的可能性激增。
莎菲竭力控制自己,察覺到亨利探索的目光。“再過幾天,杜氏畫廊會有一場我的
個展。如果幸運,它會成功。大部分他展覽的是他已經擁有的,但有幾張新作是採取佣
金制,我想喬爾會肯接受我用日後的畫作擔保,借我一筆錢。”畫廊離這裏只有幾個街
區,她打算等一下走路過去。
亨利拉住她的袖子。“莎菲,等等。我看得出你很困擾。你真的不能回家嗎?也許
如果我介入——”
“不!”莎菲激烈地喊道,兩人都嚇了一跳。
亨利的手離開她的袖子,她挺了挺肩膀,但剋制不住身軀的顫抖。“亨利,你不明
白我為什麼不能一個人回家。”
“不,我不明白。”
莎菲用力吞咽,感覺眩暈。“我不能回家是因為珊娜要我放棄我的女兒給別人收
養。”
亨利驚喘出聲。
莎菲勇敢地迎上他的目光,“是的,我有一個孩子,一名私生子——叫歐艾潔。我
全心全意地愛她。”
“老天!”亨利道,隨即她的臉龐憤怒地脹紅。他恍然大悟。“是狄艾德,對不
對,他是父親?那個畜生!”
莎菲低喊一聲,抓住他的手腕。“拜託,我無法告訴你艾潔的父親是誰!我不
能!”但她知道亨利已肯定沒有其他人,也了解亨利的反應正是社交界的人知道艾潔的
事後會有的典型反應。
亨利點點頭,他的肩膀綳得緊緊的,雙唇緊抿。“我了解。”
“你怎麼有辦法?在我自己甚至也不了解的時候?”莎菲問,聲音幾近低語。她還
沒有想出來要怎麼做。某方面,她知道她應該和艾德達成協議,不能一直這樣躲不去,
但她還沒有辦法。她茫然失措地看向享利。“亨利,我愛她。我不會放棄她,在我這方
面,妥協是不可能的。我很生我母親的氣——而且我不會回去。”
“現在我終於了解了。”亨利緩緩地道。
她看向他,尋找着譴責及反感的跡象,但她看見的只有哀傷。“你當然……深感震
驚。你還會代表我嗎?”
“莎菲,我是你的朋友。我當然會繼續代表你爭取你應有的權利——而且我會盡可
能地幫你。”
莎菲感激地看着他,說不出話來。
亨利遞給她一條手帕。
莎菲擦了擦眼睛。“謝謝你。非常地感激。”
他握住她的手臂,兩人繼續前行。過了一條街后,他們到了聯合廣場。亨利帶着她
在公園無人處的長椅坐下,驚起了一地的鴿子。他轉身看着她;兩人的膝蓋碰觸,他咳
嗽一聲。
莎菲抓緊手帕。“我相信喬爾會先借我一些錢。”她道,語氣中有着希望,也有害
怕。
“我不會讓你挨餓,莎菲。你不知道嗎?”
“你是如此地親切。”她低語。
“那不只是親切,”他顯得很不自在。“你現在還不知道嗎?”
她沉默不語。
他的臉脹紅了。“我非常地喜歡你,莎菲。”
莎菲看着他,嚇了一大跳。
他似乎覺得欠她一個解釋。“你知道的,兩年前的夏天,我去新堡海灘見你——為
了錯誤的理由。但現在我的動機是正當的。那時我想要和你結婚;我嬸嬸鼓勵我,因為
你繼承的那筆錢。但當我遇見你后,我發覺你非常迷人——即使你母親一開始成功地阻
攔我。”
莎菲瞪大了眼睛。“她那麼做?”
“是的,她一直潑我冷水。但你仍然是我所見過最真誠、善良的女人——也是最勇
敢的。我想要和你結婚。這次是為了正確的理由,”他的臉龐更紅了。“我已經喜歡你
很長一段時間了。你不應該這麼驚訝。”
“享利……我不知道。”
“我知道你的眼裏只有他。”
莎菲沒有開口。他說得對。她想到艾德,心中痛苦。她納悶是否她一生只能愛着他
一個人。
亨利放低了聲音。“我從不曾對任何女人說出這樣的話。我無法忍受看見你受苦。
你不應該獨自一個人。你需要個丈夫,你的女兒需要父親。”
莎菲努力拋去艾德的影象。她握住他的手。“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我感動得說不出
話來。”
“說好。說你會成為我的妻子,莎菲?我知道我還沒有和艾潔見過面,但我會是個
好父親。我永遠不會因為過去的事對她不好——還有你。”
莎菲直覺地知道亨利會是個好父親——及好丈夫。他會愛他的妻子,忠於她。她閉
上眼睛,抵擋那份強烈襲上的哀傷與渴望。在她心裏還愛着另外一個人的時候,她怎麼
能和另一個人結婚?但是她渴望一個家,一個她可以愛及愛她的男人。“你的提議令我
受寵若驚,亨利,但拜託,我需要一些時間。”
他嚴肅地點頭。
莎菲絕對不能錯過她妹妹的訂婚舞會。自從和傑明的那次會面,知道他附和珊娜的
計劃后,她就不曾回過家裏。過去一個星期來,她一直專註在自己的問題及照顧艾潔之
上,沒有時間多想她的繼妹。她猜測麗莎現在一定埋首針線中,忙着量制新娘禮服。
莎菲在舞會的前一天下午溜回家,艾潔留在旅館由瑞雪照顧。她仔細地挑選過時
間。珊娜每天下午出去和其他女士用餐。莎菲不想再見到她的母親,再吵一架。
她發現麗莎浸在浴缸里,全身塗著薩拉塔嘉泥巴。“嗨,麗莎,我來借一件禮服在
明天的舞會上穿。”
“莎菲!”
莎菲忍不住對她妹妹的樣子笑了。除了眼睛及嘴外,她整個臉都是泥巴。她坐下在
一旁的腳凳上。“那真的能夠改善人的肌膚?”
麗莎坐了起來。“你這陣子在哪裏?老天,我是這麼擔心你及你的嬰兒!”她開始
哭了起來。
莎菲蹲在麗莎身邊,拍了拍她滿是泥巴的背。“我很好,真的。”
麗莎強抑下一聲嗚咽。“你的母親是個女巫——我的父親也是!他們怎麼能這麼殘
忍地對你!”
“他們相信他們做的是對每個人最好的事。”莎菲道。
“你在為他們辯護!”
“不!”莎菲嘆了口氣。
“你還好吧?”麗莎道,抓住浴缸邊緣。
“是的,我們還過得去。珊娜切斷了我的津貼,但麥亨利借我錢——還有杜喬
爾。”莎菲在享利驚人的求婚後立刻去見他。喬爾很同情她的困境,並樂意幫忙。
“我知道,”麗莎道。“他們談的都是你。”
莎菲聽起來並不樂觀。
“等我拿到了我的律貼,就把它給你,”麗莎堅定地道。“誤會你會來吧?”
“我怎樣也不會錯過你的訂婚舞會;還有謝謝你,麗莎,”莎菲懊惱地笑笑。“我
猜我並不像我原以為的孤單。在這次的事裏,許多人站在我這邊。”
“莎菲——你並不孤單!”麗莎激烈地道。“等我和利安在五月結婚了,你和艾潔
可以和我們住在一起。”
麗莎慷慨的提議令她愕然。“麗莎,你的新婚生活絕對不會希望有你的姊姊及外甥
女涉足其中。”
“我希望的。”她固執地道。
“那伯爵呢?”
“我相信他會和我一樣地熱誠。”
莎菲懷疑。她清楚男女之間的熱情。她不認為伯爵會喜歡在結婚的時候有同伴。
“你那位大名鼎鼎的未婚夫最近怎樣?”
麗莎的笑容逝去。
“麗莎,有什麼不對嗎?”
“噢,莎菲,”麗莎喊道。“我深愛着他,而且我第一次看到他就愛上他了,但我
終於面對了事實。我不認為他愛着我。”
莎菲只有在到家的那一天見過朱利安一次,但她記得當時他有多麼僵硬有禮——及
他有多麼快注意到她沒有戴戒指的手。她想起她甚至沒有看見他笑過——一次都沒有。
如果她沒有看見那個吻及他眼裏燃燒的光亮,她會以為他和他的外表一樣地冰冷。
但麗莎是如此地美麗動人,並且聰慧善良,落落大方,不愛她的男人會是個傻瓜。
但話說回來……朱利安也令她聯想到艾德。
的確,艾德與金髮燦爛的伯爵似乎大不相同,但他們同樣是俊美、雄偉的男性典
范,他們同樣能夠隨心所欲得到他們想要的女人。那會是個白痴的想法,認為朱利安一
直過着聖人的生活。他深深地被麗莎吸引,但她有經驗知道慾望並不是愛。“是什麼使
得你那麼想,麗莎?”
她遲疑了一下。“他從不微笑,莎菲。他十分禮貌,但他始終沒有笑容——對我
不,”她遲疑了一下。“而且他的談話也是敷衍了事。”
“我希望他沒有對其他女人微笑?”
“沒有。我想……也許他並不喜歡女人,”麗莎猶豫地道。“那有可能嗎?他的吻
是如此地熱情,而且他是如此地——”麗莎頓了下,臉紅了。
“任何事都有可能,”莎菲道,突然想起伯爵的第一任妻子,並且深深擔憂。“你
對他其他還知道些什麼?”
“我知道他是肯斯伯爵的獨子,以及他的母親在多年前死去。”
“麗莎,也許你這次是太衝動了些。”莎菲溫柔地道。麗莎對伯爵知道的是如此地
少。
麗莎的眼眶充滿淚水。“但我真的愛他——愛得發狂!如果我能夠,我願意在今晚
嫁給他。我祈禱他的冷漠保留只是英國人的矜持。一旦我們結婚了,我就會更了解他的
個性——及愛。”
莎菲不喜歡這一切。“我認為你應該儘快和伯爵來個長談,對他坦白你告訴我的這
些憂慮。我認為你必須知道他的過去——及他的第一任妻子。”
麗莎睜大了眼睛。“我要到明天的舞會才會看到他。”
“那就到那時候吧!”莎菲強擠出快活的語氣。
麗莎愕然。
“我得走了,”莎菲站了起來。“艾潔很快會肚子餓,而且我不想和珊娜打照
面。”
“等等,”麗莎喊道,站了起來,用毛巾裹住覆滿泥巴的身體。“莎菲——你住在
哪裏?我要怎麼聯絡你?”
“我住在十三街的列辛斯旅館。”莎菲道。
麗莎離開浴缸。“他來過。上個星期。”
莎菲凍住了,確定是自己聽錯了。“什麼?”
“狄艾德來過家裏找你。當時我不在家。珊娜趕走了他。莫太太告訴我珊娜對他說
你去波士頓找親戚了。”
莎菲知道她應該高興珊娜誤導了艾德,相反地,她沮喪不已。“他來做什麼?”
“來見你。他知道艾潔的事嗎?”麗莎問。
莎菲點點頭。
麗莎驚訝地瞪着她。“你必須見他。立刻。”
“我不能。”
“為什麼不?”麗莎喊道。“他是你孩子的父親。該死,他應該娶你的!”
莎菲從沒有聽麗莎罵髒話。“他已經求過婚,”她沙啞地道。“但我拒絕了。”
麗莎驚喘出聲。“你拒絕了?為什麼?”
“因為我愛他,因為他不要我,他要的是艾潔。因為我無法忍受成為他的妻子后,
看着他在外面和女人交媾。”
“莎菲,如果他來找——”
“不!不准你告訴他我的下落!”莎菲喊道。
麗莎沒有回答。莎菲看着她妹妹眼裏的亮光;當天下午,她和艾潔、瑞雪搬離了列
辛斯旅館,搬到河邊的一個住宿屋子。
莎菲為晚上的訂婚舞會着裝。她已經決定碰到她母親及繼父時,以僵硬的禮貌而
對。她了解珊娜。她不會在舞會裏鬧得不好看,而且她會忙着招待五百名的賓客。傑明
也是。他們沒有機會再誘勸她把艾潔讓給別人收養——另一方面,她也會儘可能地避免
和他們打照面。
“莎菲,你是如此地美麗。”瑞雪突然自她身後道。
莎菲轉身,眉頭挑起。
“艾潔睡著了,而你非常地美麗。”瑞雪道。
莎罪並沒有試着在小手鏡里照着自己的樣子。她們租的這幢房子已經有些破舊了。
雖然她們可以廉價租到兩個房間,但每個房間裏只有一張床,一個薄薄的床墊及已經綻
線的被單、舊毛毯。當然還有一盞燈及一個小洗臉台。
莎菲由麗莎處借了件柔和的珊瑚色衣服。麗莎說這個顏色最適合莎菲的金髮、棕色
的眸子及杏色的肌膚。莎菲在麗莎的衣櫃裏看到那件禮服的第一眼就愛上它了。它比她
曾經穿過的任何禮服都美麗,但麗莎堅持她接受它。“亮麗的顏色令人心情愉快,”她
狡儈地道,硬將衣服塞給她。“不像你常穿的灰色或藍色,簡直就象服喪似的,叫人心
情快活不起來。再說,我的禮服可沒有半件灰色的,不然還有幾件金色、銀色,領口開
得非常低的。”
莎菲接受了那件珊瑚色的禮服。
現在她面對着瑞雪。“這件禮服似乎在衣架上沒有在我身上大膽。”她道,並非討
厭這件禮服的開低領口。
“你在哺乳,這種情況下,你不可能藏住胸部,”瑞雪道。“你看起來非常性感,
莎菲。麥先生得非常努力不對你流口水!”
“拜託!瑞雪,我們兩個都知道我不是那種天生尤物!”莎菲遲疑地走到床邊坐
下。“感謝天這件衣服不是每個地方都緊。”
“你瘦了太多了,”瑞雪不贊成地道。“不然你會穿不下麗莎的衣服。享利在樓下
等着。”
莎菲跳了起來。“你為什麼不早說?”她抓起連禮服一起借的珠子皮包。“我的頭
發怎樣?”
“考慮到你是在沒有鏡子的情形下做的,頭髮好極了。”
“沒有亂吧?”
瑞雪笑了,親吻她的兩邊面頰。“它很完美。去吧,親愛的,好好玩。”
莎菲衝到另一個房間,親吻她想睡的女兒。“我不會待太晚。”她承諾。
“如果你在午夜兩點前回來,我不會放你進來。”瑞雪在她身後喊道。
莎菲忍不住笑了。她匆忙下樓。亨利穿着一身黑色燕尾服,在下面踱着步。他抬起
頭看見她,眼裏閃過坦率的讚美。莎菲幾乎覺得自己也變得漂亮了。而且有那麼一刻,
她不由自主地想像是艾德等着護送她去舞會……
愈接近自己的家,莎菲愈加緊張。她挽着亨利的手一緊,亨利看向她的目光提供了
無言的安慰。
金森很高興見到她,接過她的斗篷。“歡迎,大小姐。”
“麗莎還好吧?”莎菲問他。
“她一整天都不舒服,可憐的小東西。”
“我母親呢?”
“她在廚房,有些歇斯底里。”
莎非簡潔地點頭。“我們走吧!”她對亨利道,急欲逃入大舞廳藏身在賓客中,不
讓珊娜看到她。
“我不在廚房裏,”珊娜大聲喊道,鞋跟輕脆地踩過大理石地板。“莎菲——站
住!”
但莎菲早已僵在原地。她緩緩轉身面對她的母親。
她們瞪視着彼此。“我們必須談談,現在。”
“不。”莎菲道。
珊娜瞄了享利一眼。“先生,你能離開一下嗎?我有話要和我的女兒私下談談。”
但莎菲不等享利作答。狂暴的憤怒令她的身軀劇顫。“不,我們之間沒有什麼好說
的,什麼都沒有,聽見了嗎?你殘忍、自私,你想的只有自己!”話一開口,便無法打
住。似乎是體內的另一個她在說話。“多年來,我一直照你希望的做——一直聽你的!
你要我躲起來,因為我跛了腳。我照做了!我不想讓你尷尬!你要我不要結婚,我同意
了,因為同意要比大膽追求愛情容易!我聽你的——信任你!我甚至信任你到認為你看
到艾潔就會愛上她,特別是我要來投靠你!但你背叛了我——那是最後一次了——而我
不認為我會原諒你所做的事!”
珊娜的臉龐灰白。“莎菲——我愛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
“你所做的一切,”莎菲簡潔地道,無法停止。“你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不是為
我。”
珊娜哽咽道:“我愛你。”
莎菲咽回一聲嗚咽。“而我愛艾潔。”
珊娜望向亨利。
“他知道,母親,他知道一切。”莎菲道。
“你是個傻瓜。”珊娜低語。
“不——你才是傻瓜,想要拆散我和我的女兒。”莎菲轉過身走開,亨利追了上
來。
她無法停止身軀的顫抖。她可以聽見樓下舞廳樂隊伴奏的悠揚曲音,以及賓客熱絡
的談話聲。她不記得曾經這麼憤怒過。她告訴自己只要她一直高抬着頭,面帶笑容,就
不會有人知道她的心情有多麼紊亂,以及她對她母親說了多麼可怕的話——儘管她說的
是事實。
她的身軀仍綳得緊緊的,無法放鬆。她感黨糟透了。不管她是多麼憤怒、受到傷
害,珊娜是她的母親。部分的她為自己說的話感到羞愧,另一部分的她則為珊娜心痛,
知道她被傷得有多麼重。
她們母女可能有和好的一天嗎?她哀傷地想着。
這個晚上一直籠罩着她的不安似乎更加強了。亨利已經來到了她身邊,拖着她的
手,走了白色大理石樓梯,來到可容納五百名賓客的舞廳——而且現在似乎就容納了這
么多人。
她告訴自己那份不安的感覺只是杞人憂天,除了和她母親的衝突之外,沒有任何事
會發生。
“有什麼我可以幫得上忙的嗎?”亨利親切地道。
“你的陪伴已經是很大的安慰,亨利,”莎菲道。“我很抱歉你必須目睹那一
幕。”
在他能夠回答之前,樂隊停止了奏樂,群眾突然變得鴉雀無聲。“她來了。”某個
人低語道。
莎菲轉過頭,倒抽了口氣。麗莎穿着一身白色的蕾絲禮服,出現在樓梯頂。她的妹
妹是如此地完美。珊娜笑着,傑明笑得更開懷,完全是做父親的驕傲。伯爵的表情陰鬱
得象石頭一般。莎菲無法相信。他痛恨和麗莎的這椿婚姻嗎?他是被迫和麗莎結婚的
嗎?
更糟的是,麗莎一直直視着前方。莎菲看得出她的心很亂。她的笑容是強擠出來
的。傑明清了清喉嚨要說話,卻見麗莎的眼裏閃爍着淚光。
傑明開始介紹伯爵,稍後他就會宣佈正式的訂婚。
莎菲沒有在聽,她試着捕捉她妹妹的目光,希望能夠安慰她,儘管兩人相隔很遠。
但麗莎的眼裏並沒有看見任何人。莎菲為她妹妹心痛,並只能無言地鼓勵她。
突然間她感覺到一股視線一直看着她。她轉過身,打量着珠光寶氣、觥籌交錯的賓
客。她的視線停立在群眾邊緣、靠陽台門的一名高大男子。他大約和她母親同齡,也或
者更大一些,留着一頭不合時尚的長發。他的膚色黝黑,體格壯碩,穿着一身優雅高貴
的黑白色燕尾服,而且他一直盯着她看。
莎菲盯了回去,心裏困惑不已。他看起來很眼熟,但她想不起他是誰,或是在哪裏
看過他。他應該是珊娜或傑明的朋友。但為什麼他一直這樣盯着她。
突然間他別開了目光。莎菲看見他融入了群眾中。她望向麗莎與伯爵,她的父母親
所在之處。賓客還大聲鼓掌,出乎莎菲意料外的是她的母親也在盯着剛剛那個男人——
而且臉色蒼白如紙。
伯爵自口袋裏掏出一個小珠寶盆;隨意地打開。他舉高盒子。賓客驚喘出聲,莎菲
睜大了眼睛。那隻戒指顯然是價值連城的傳家之寶,無數的小鑽石烘托着一顆巨大的紅
寶石,在水晶吊燈映照下她看到一抹跳動的火焰。伯爵將它套在麗莎的中指,賓客再次
大聲鼓掌。
莎菲跟着拍手,但在心裏祈禱麗莎能夠回復理智,在一切太遲之前取消婚禮。麗莎
說的對。朱利安並不愛她——事實上,他似乎很不高興這次的訂婚。
樂隊奏起音樂。伯爵帶着麗莎進入舞池。他的臉上毫無表情,帶着麗莎,毫不費力
地翩翩起舞。
他們是亮麗耀眼出色的一對。伯爵高大健壯,金髮燦爛,十足的男性,麗莎黑髮白
膚,嬌小玲瓏,柔美的女性。屋裏的鼓掌聲更大了;只有莎菲由麗莎緊繃扭曲的臉龐知
道她一直在竭力剋制淚水。
更多人開始跳舞。傑明也帶着珊娜進了舞池,但莎菲在亨利邀舞時拒絕了。看着其
他人成雙成對地在舞池裏翩翩起舞,她感覺到一陣強烈的孤寂及渴望;似乎只有她是一
個人,沒有伴侶。
莎菲挺直背脊。自怨自艾並不是她的作風。她已經堅強地經歷了許多事。
突然間她的寒毛豎立,心跳停止了,強烈的恐懼感包裹了她——以及同樣強烈的喜
悅。
她知道艾德出現了。下一刻,她看到了他。
艾德大步走了過來,一身黑色燕尾服的他更形偉岸英俊;他的步伐從容不迫,但視
線始終不曾離開她。
“噢,老天!”莎菲低語。她緊抓着亨利的手臂。艾德的眼裏盛滿了憤怒,而且他
正筆直朝他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