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傑明反手關上房門。儘管珊娜在門外,莎菲面對她繼父時仍很緊張。他坐在書桌后
面。珊娜坐在他對面的皮椅,手抓緊椅子的扶手。稍早珊娜拋給她一個警告的眼神。莎
菲了解她母親眼裏的涵義:她最好趕快清醒過來,向她母親投降。
昨天的震驚及悲傷逝去了一些,取代的是憤怒。
“珊娜告訴我昨天的事了。我覺得你那樣離開太過匆忙了。”
莎菲僵硬地點點頭。
“珊娜想要在場,但她的心情太過紊亂,我想我們最好私下進行,而且是立刻。”
莎菲再次點頭。
“我想我了解這對你有多麼困難。以你的年齡,當個未婚媽媽非常地不容易,”他
的棕眸坦率,並沒有責難的意味。“我以為去年你離開紐約時,你和你母親已經同意收
養是最好的方法。”
莎菲深吸了口氣。“我們從不曾同意過這樣的事!我那時候就拒絕了——一如現
在!”莎菲站了起來,睜大眼睛,身軀顫抖。她感覺頭暈目眩。昨晚及今早她都餵了艾
潔,但自己始終沒吃過東西。
他挑了挑眉。“我不明白,親愛的莎菲。你不可能以未婚媽媽的身分在紐約生活。
路上經過的人沒有人會對你說半句話。你會被社交界排斥,成為社交界的棄兒。”
“我以前就是社交界的棄兒。”
傑明也站了起來。“你以前不是社交界的棄兒,親愛的。只要你有意進入社交界,
我們可以立刻為你安排。你會有的是追求者,可以找到個丈夫——你才二十一歲。我會
很樂意幫忙,但如果孩子的事情傳了出去,你會永遠無法結婚!”
“我不想結婚!”莎菲喊道,但這是句心碎的謊言。“我打算一生奉獻給孩子和我
的職業。”
他看着她好一晌,彷彿從不曾見過她一般。“我考慮的不只是你好——也為了孩
子。你看不出艾潔最好是當做已婚夫婦的女兒長大嗎?我向你保證我們已經見過那對夫
婦,而且他們非常合適,事實上,那名妻子無法生育,非常地渴望孩子。她已經愛上了
你的孩子。”
莎菲象是被定在原地。她想像那名無法生育的婦人,每天以淚洗面,渴望着一個孩
子,想像她那沒有臉孔的丈夫,和他的妻子一起受苦。她想像一個漂亮的家,想像艾潔
生活在其中,而她無法忍受。
莎菲轉身就跑。
“莎菲!”傑明喊道。“拜託,等等!”
莎菲蹣跚地奔過走廊。莫太太試着和她說話,但莎菲沒有答應。金森也說了什麼,
語氣中充滿了關心,但莎菲並沒有真的聽到,珊娜追了過來,歇斯底里地尖叫,聲音中
充滿憤怒及驚慌。她用她的錢雇的馬車等在外面。她跳上馬車,關上車門,指示車夫前
行,馬車駛離了車道。莎菲軟癱在座位上。
還沒有解決她的困境——錢——之前,莎菲還不能回旅館去,她在法國存了兩千法
郎,但急着離開巴黎,她並沒有等到去銀行提錢,她拿走的只有放在屋子裏的現金。但
就算她拿到了兩千法郎,也無法維持她們三個人的開銷太久。通常莎菲每季從母親那兒
拿到津貼——那是由她父親留給她的基金中提撥出來的。下一季的津貼應該在十二月一
日,但莎菲害怕她母親會扣下她的津貼來迫她就範。
她必須知道結果。那是她父親留給她的基金,珊娜應該不可能扣了她的錢吧?莎菲
決定必須找一個律師——而且這名律師願意讓她先賒律師費。
麥亨利的影像浮現她腦海。
莎菲的胸口湧起希望。亨利會幫助她。她記得他的辦公室在聯合廣場。那天他來拜
訪,邀請她去中央公園騎馬時,她閑閑地翻弄過他的名片。莎菲指示車夫將馬車開向聯
合廣場。
一個小時后,莎菲幾乎要放棄時,終於在二十三街的一家男性成衣鋪的二樓找到亨
利的辦公室。她下了馬車,打發走車夫。她已沒有多餘的錢可以繼續僱用他。
莎菲祈禱亨利在辦公室里。她匆忙上了階梯,停在一扇厚玻璃門外。亨利坐在辦公
桌後面,低頭看着卷宗。莎菲的心躍到了喉間。她輕敲玻璃。
亨利抬起頭要說:“進來”,但聲音卻沒有出來。他睜大眼睛,站了起來。而後他
笑了,一開始有些猶豫,隨即漾開成大大的笑容。他打開門。“莎菲!我的意思是——
歐小姐!這真是驚喜。請進。”
莎菲鬆了一口氣,身軀輕顫——亨利真的很高興見到她。“你好,麥先生。希望我
不是在不便的時候打擾。”
“一點也不,”他帶她進到辦公室,為她拉開椅子。他打量着她的視線是溫暖的。
“我不知道你由法國回來了。你完成學業了?”
莎菲坐了下來,雙手緊握在膝上,不想讓亨利看見它們在顫抖。“我希望我的學業
永遠不會結束。”
他顯得有些惆悵。“要不要來杯咖啡?我可以煮一壺。”
莎菲搖頭拒絕。
亨利看着她一晌后,走回到他的桌子後面。“你是來談正事的,歐小姐?”
莎菲潤了潤唇。“恐怕是如此,麥先生。”她喊道,再也無法保持鎮靜。
“有什麼不對嗎,莎菲?我可以叫你莎菲嗎?”
她點點頭,自小皮包里抽出手帕,擦了擦眼角。亨利是如此地親切。她試着回想那
一天她為什麼沒有陪他去中央公園騎馬?對了,艾德。艾德來當她的模特兒。如果……
“亨利,我陷入了困境。”
他等待着,以律師的態度。
“我和我母親、繼父絕裂了,我被困在紐約,又沒有錢,”莎菲對上了他的目光。
“我每一季由珊娜那兒領到我的津貼——那是由我父親留給我的基金里提拔出來的。我
害怕珊娜會扣下我的津貼。
“下一次的津貼是在什麼時候?”
“十二月一日。”
“有多少錢?”
“五百元。”
“你的母親是基金的管理人嗎?”
“是的。”
“基金的控制權什麼時候會轉到你手上,莎菲?”他開始記下資料。
“等我二十五歲,或是我結婚時。”
“你幾歲了?”他沒有臉紅。“這是專業的問題。”
“我知道。我二十一歲了。明年五月我就滿二十二歲。”
“我明白了。你和你家人可能和解嗎?”
“我不認為。”
“也許如果有第三者的介入?”
“不可能。”莎菲道。
亨利點點頭。“好吧!我相信我可以在一、兩天之內回答你的問題。”莎菲的身子
向前倚。“那太好了,”她遲疑了一下。“亨利,你能等到我領到屬於自己的錢后,再
給你律師費嗎?”她的語音一窒。“我現在正缺錢。”
“莎菲,我不會為了這樣的事向你收費,”他道,這次臉紅了。“你是我的朋
友。”
莎菲想哭。她的鼻頭抽噎。“謝謝你。”她柔聲道。
亨利遲疑了一下。“還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莎菲?”
莎菲猶豫了,想起了艾潔。她現在一定已經餓壞了。瑞雪大概正在用牛奶喂她。莎
菲知道她必須趕回去喂艾潔。突然她感覺自己的肚子也餓了。但她只剩下幾塊錢,只夠
讓她們三個人再用個幾餐。而十二月還有三個星期,她要怎麼生活下去呢?
“莎菲,”亨利太過認真地看着她。“我可以借你一筆錢嗎?直到你能夠自給自
足。”
莎菲遲疑了一下。“也許再一、兩天,我得想想還要借些什麼。”她的呼吸有些不
穩。亨利不知道她還要照顧兩個人。如果他知道這些錢是要用來撫養她的私生女,他還
會對她這麼好嗎?
亨利站了起來,伸手到口袋裏。“哪,”他繞過桌子,將錢塞到她手中。“拜託收
下。你看起來非常的累。如果你繼續這樣擔心下去,我害怕你會無法支撐。”
莎菲強擠出笑容。“你對我太好了。”
他的身軀僵住,而後道:“我怎麼能不對你好呢,莎菲?”
“夫人,有你的訪客。”
珊娜並沒有接見訪客的心情。她昨晚一整晚都沒睡,眼睛哭得紅腫。她感覺好累,
而且她這個樣子也不好見客人。“不管來的是誰,請他走吧,金森。”
金森離開了,留下珊娜獨自對着她的黑咖啡及沒有動過的早餐。門房幾乎立刻又回
來。
“那名紳士宣稱是急事。”金森道。
珊娜氣惱地拿起名片,看了一下。“麥享利。律師。他想要什麼?”
“他說是有關重要的家事。”
珊娜心裏羞惱,但還是指示金森請他進來。一會兒后享利出現了。他穿着一件略嫌
過大的西裝套裝,珊娜注意到他較以前瘦了許多。
“很抱歉打斷你的早餐。”他道。
珊娜聳聳肩。她沒有站起來,也沒有請他坐下。“什麼事這麼急,麥先生?”
“我代表你的女兒來的,雷太太。”
珊娜的身軀僵住,震驚不已。“什麼?”
亨利清了清喉嚨。“她有一筆錢會在下個月的一日進帳。那筆錢會到嗎?”
珊娜緩緩地站起來,一臉地無法置信。“只有在莎菲回家——一個人的情況下。”
“一個人?”
“是的,”珊娜嚴厲地道。“你必須告訴她只有在她‘一個人’回家的時候,才能
拿到她的津貼。”
“恐怕我不了解。”亨利道。
“如果莎菲繼續住在外面,反抗我,她就無法自我這裏拿到錢。”
“那筆錢是來自她父親留給她的基金,由你管理的?”
她抿緊下顎。“是的。”
“恐怕我必須看看基金管理的契約副本,雷太太。”
珊娜先是無法置信,繼之勃然大怒。“我的律師是韓約翰,麥先生。契約是在他那
兒,不在我這裏。”
亨利微微一笑。“那麼我可以告訴他你認可我拿到副本?”
“我有選擇嗎?”
“為了拿到那些文件的副本上法庭似乎是小題大作。”亨利道。
“是的。你得到了我的認可,”珊娜悻悻地道。“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不必浪費那些
時間。契約上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除非莎菲結婚了,她要到二十五歲才能繼承她父
親留給她的錢,沒有轉圜的餘地。”
亨利只是鞠躬行禮。“謝謝你的合作,雷太太。”
珊娜看着他離開,而後她挫折、憤怒地低喊出聲。
律師!莎菲竟然去找律師!她無法相信!老天,莎菲不知道她在試着保護她嗎?她
只是想保護莎菲不遭到和她一樣的痛苦和傷害。她不希望莎菲犯了和她同樣的錯。莎菲
再這樣下去會毀了自己的!
珊娜的身軀顫抖,跌坐在椅子上,她似乎再也認不出自己的女兒了。她曾經是那麼
地溫馴、乖巧的小女兒,滿足於她的繪畫及遺世獨立的生活,而後狄艾德闖進了她的生
命,改變了一切。
是的,這一切都是狄艾德的錯!
珊娜恨他。噢,她是多麼地恨他!
兩年前的那個夏天,莎菲變得大膽、挑釁。她不理睬珊娜的警告,一頭栽進了和他
的韻事裏。珊娜的身軀顫抖。莎菲正重蹈了她母親當年的覆轍。
當時她才十五歲,被對傑克的慾望沖昏了頭,再也看不見其他人或其他事。她故意
將自己的貞操獻給了他。她深愛他到反抗她的家人嫁給他。他們和她斷絕關係,一分錢
都不給她。直至現在,珊娜仍未和她的父母親說過話。在她和傑克結婚的那一天,他們
就當做他們的女兒死去了。
有其母必有其女。一名世故陽剛的男子,一名純潔的少女。慾望、反抗,失去了純
真。她們的相似處是如此地駭人。
但也僅止於此。珊娜在生下孩子前和傑克結婚,莎菲跑到巴黎生小孩——現在又拒
絕將小孩給別人收養。珊娜雙手覆臉,痛哭出聲。她只是想保護莎菲不受傷害。知道莎
菲掉下樓梯,跌斷腳踝的那一天,珊娜自失去傑克的哀傷中掙脫出來。躺在床上的莎菲
顯得如此嬌小無助、疼痛;珊娜心裏充滿了罪惡感。那份罪惡感一直存在。莎菲的足踝
痊癒后,成了跛子。珊娜感覺她必須負責,做賠償;她會保護莎菲不受到傷害——終其
一生。
珊娜認真地扮演母親的角色。既然她已經失去了傑克,她把全副的感情都投注在她
女兒身上。儘管莎菲跛了腳,但她還有她的藝術及珊娜。珊娜鼓勵她對藝術的喜好,保
護她不遭到社交界的輕視。
然而莎菲不再想被保護。但珊娜知道她的女兒並不了解。沒有人了解成為社交界棄
兒的滋味,一直到真正被摒棄在外,被責難。
珊娜不能讓她的女兒那樣。背負未婚媽媽的重擔將會毀了她。珊娜了解放棄社會地
位,換取愛情的結果。只有愛情是不夠的。沒有任何事抵得上被社會排斥的痛苦。
但當時她還有傑克。莎菲甚至沒有狄艾德。就算她擁有他,那痛苦只會更深。珊娜
想着那段婚姻期間的心碎及痛苦。她想着那激烈、惡意的爭吵,她想着傑克沒有回家的
那些夜晚,以及他回家的那些晚上身上便宜的香水味。即使是現在,在這麼多年後,回
憶喚起如此的恨意及悔恨。更糟的是伴隨的還有愛——一份始終不曾消失的愛。
珊娜知道莎菲別無選擇。她不能成為未婚媽媽,她也不能嫁給狄艾德——他就和她
那個混帳丈夫一樣地糟糕。不,莎菲必須放棄孩子,繼續過她的人生。假以時日,痛苦
會變得可以忍受。那樣對她個人最好——對莎菲、孩子,甚至是對珊娜。
珊娜命令車夫將馬車駕來。她匆忙上到樓上,換了一件較鮮艷的衣服,在面頰及唇
上點一點胭脂。她戴着頂黑色帽子,前覆黑紗,以此遮掩她滿是紅絲的眼睛。她的脈搏
開始加速。
她需要傑克。現在,儘管她並不確定他已經回到了紐約,他的家。
珊娜匆忙下了樓梯,指示比利將馬車開向河邊大道。而後她留在座位上,等待着。
如果傑克回來就好了。他會幫忙。他有那個能力。他是珊娜所認識的人當中,最有
能力的人。
馬車經過了中央公園,但她對窗外的景物視而不見,她的心抽痛。她已經將近一年
沒有看到傑克了,自從那一次邂逅后沒有。但不是因為她沒有試過。
知道傑克還活着后,她很輕易地探出了他現在的假名,並請了偵探,查出他所住的
地方。數天後她就得到了迴音。傑克住在河畔大道一0一號。珊娜立刻去了。
並且大吃一驚。那座宅邸佔地五英畝,橫跨兩個街區。宅邸的四周圍以雕花鐵欄
桿,大門口由一幢小小的磚屋守衛。高聳入雲的綠樹環繞着宅邸。
屹立在一片翠綠的草坪面前的主屋是如此地壯觀、富麗堂皇,看起來較象是中世紀
的采邑。它有的是塔樓、拱門、屋垣及高而遠的屋頂——絕對不是一般的屋子!
珊娜完全愣住了。傑克住在這樣家華的屋子裏?它絕對比雷氏大宅大上兩倍不止!
他是怎麼辦到的?他怎麼有辦法賺到這麼多的錢?她初認識他時,他不過是個一無所有
的愛爾蘭工人!
同時她的心裏也充滿了狂怒。她是他的妻子!她應該住在那裏,和他在一起!他們
結婚的第一年,她住在破舊的小屋裏,穿着很快就洗得綻線的棉衣服。他們負擔不起仆
人,她必須單獨照顧莎菲——傑克只能在下工后幫忙。她還必須下廚煮東西,不然,就
沒有東西吃。名門出身的珊娜被迫過平民的生活!那一點也不公平!
一開始她找傑克是因為她愛他,但現在她卻是氣憤被剝奪在他身邊的位置。珊娜的
馬車要駛進宅邸,卻發現鐵門深鎖。終於小屋裏有人出來。看守的人說主人數天前離開
了紐約,不知道他去了哪裏,或什麼時候會回來。在珊娜的高壓逼問了,他終於說出個
可以聯絡的人名:傑克的律師。
珊娜立刻找上了傑克的律師,但是毫無所獲。他不能對她或任何人透露韓先生的下
落,但他最後同意為她傳遞一封信。珊娜寫了一封十頁長的信,在信內傾訴她對他永遠
不渝的愛,她對被欺騙玩弄的憤怒,以及她渴望再次成為他的妻子,回到他身邊。傑克
始終沒有回信,但他的律師保證他收到了信。年底前珊娜又寄了一封出去,但仍是沒有
迴音。
珊娜每隔數天就回到那幢大宅,希望傑克會回來,但他沒有。珊娜雇的偵探終於查
出來他在倫敦也有房子,在愛爾蘭的首府貝爾佛斯特也有一幢,在鄉下還有一處產業。
珊娜從沒有這麼震驚過。但傑克的生活一直非常低調,珊娜的偵探無法查出他去了哪
里,最後她只有被迫放棄。
比利再次駕着馬車經過宅邸深鎖的大門。珊娜挫折地想大喊、尖叫。該死了,傑
克!我需要你——你去了哪裏?莎菲需要你!
珊娜閉上眼睛,坐回座位上。如果她上一次看到他時沒有發脾氣就好了!如果她能
夠放開忘掉——過去!最糟的是,她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見到他或是否能再見到他!該
死的他!
比利扶珊娜下車時,她的頭疼得要命。她匆忙進了屋子。她不應該去找傑克的,但
她就是無法不去。天殺的傑克!她需要他的吻。他為什麼不在?
她想到麥享利的來訪;她的額頭抽痛得更厲害了。她必須見她的律師。她確信莎菲
的基金是由她全權管理,但她不能留下任何漏洞。基金是她讓莎菲屈服的最大利器。她
確信等到莎菲身無分文時,她就會回家放棄孩子。
珊娜按摩着額頭,走進客廳,但已經有一個男人在那兒等她。她認出是狄艾德。
珊娜睜大眼睛,停下腳步。“你在這裏並不受歡迎!”
他沒有笑容。“你已經告訴我許多次了!莎菲人呢?”
珊娜的心裏念頭直轉。“她不在這裏。”
“我知道。她在哪裏?”
珊娜試着控制自己不穩的呼吸。她感覺到危險。她在這個男人的眼裏看見憤怒的決
心。他追的是莎菲——或是她的孩子?他知道孩子的事嗎?不然他為什麼會想要莎菲
——而且如此地憤怒?如果告訴他孩子可能會使艾德及她女兒在一起。她想像莎菲及艾
德住在狄艾德奢華的屋子裏,但只有莎菲獨自一個人哭泣,照顧孩子,他則在外尋歡作
樂……
“莎菲在波士頓。”她回答。她必須分開他們。
“在波士頓?”他瞪着她。“她該死地在那裏做什麼?”
“她去拜訪親戚,”珊娜泰然自若地說謊。“你現在可以出去了。”
艾德冷冷地看着她。“我會找到她,”他道。“不管有沒有你的幫助,即使那要耗
上我一輩子的時間。”珊娜倒抽了口氣。艾德已經大步離開屋子。
艾德的身軀顫抖個不停。他已經儘可能地趕回紐約了,但她還是逃離開他。他在蒙
馬特找到她時,她告訴他她不會剝奪他做父親的權利,但當天晚上她就帶着艾潔逃走
了。艾德發現時,憤怒無比。他仍然非常地憤怒,但現在它已經轉化成深沉冷靜的怒
氣。
他打開車門。該死的莎菲!她怎麼能那樣帶着艾潔離開他?但他不會讓她再逃走
了。
他會不計一切找到她,她終究會成為他的妻子,艾潔會冠他的姓。艾德做的是對每
個人都對的事。
但他才不相信珊娜講的莎菲在波士頓的鬼話。他今天早上才抵達紐約,但他的下一
站是杜氏畫廊。她該死地絕對會和畫廊聯絡。
“狄先生,等等!”
艾德正要上他的汽車,管家莫太太氣喘吁吁地追出來。艾德停下來,全神警戒。
“莫太太?”
“是的,先生,”她跑到他身側。“如果她發現我和你談話,她很可能會解僱我,
而且不給推薦函——儘管我自從莎菲四歲起,就在她身邊工作了!”
他抓里老婦人的手臂。“莫太太,如果珊娜解僱你,你可以為我工們。”她睜大了
眼睛。“謝謝,先生!”
“現在告訴我莎菲的事。”
她的眼眶充滿淚水。“那是個謊話,先生!波士頓根本沒有親戚!你應該早一點來
的!老天,她們彼此吼叫的聲音幾乎要掀翻了屋頂!幸好雷先生不在家裏!”
“誰在吼叫?珊娜?”
“珊娜及莎菲!我從不曾聽過莎菲小姐這麼大聲說話!她是如此地生氣!”莫太太
哭了起來。
艾德的表情陰鬱,但他保持平靜的語氣。“她們為什麼爭吵?”
“為了孩子。那真是可怕,先生!”
他倒抽了口氣;他的心抽痛。“艾潔呢?她還好吧?”“孩子很好,先生,但雷太
太要莎菲小姐把孩子讓給另一對夫婦收養——而雷太太一向說到做到!她和雷先生已經
安排好了。但莎菲拒絕了,因此她們才大聲吼叫。當天夜裏,她帶着孩子及那名法國女
人離開了,其他什麼都沒有帶!我不認為莎菲小姐身上有太多錢——她們到達這裏的樣
子糟糕得很!”
艾德的身軀劇顫,但他保持語氣的平靜。“她們去了哪裏?”一時間,想像莎菲抱
着艾潔,像遊民般地縮在街角。他趕走這幅景象。
“我不知道!”莫太太哭泣道。“如果我知道就好了!”
艾德拍拍她。“不會有事的。相信我,我會找到她的。”
莫太太懇求地看着他。“我知道你會,先生!但拜託要快,在可怕的事情發生之
前!”
“如果你有她的消息,你可以到塞佛里通知我。”
莫太太點點頭。
艾德謝了她,匆忙上車,再也無法維持鎮靜的表象。他的心梗在了吼間,他似乎無
法吸氣,老天,他想用雙手掐死珊娜!她竟然將她的女兒及孫女趕到街上!莫太太害怕
會有可怕的事發生。紐約市並不適合一名帶着孩子的年輕女人生活——而且還沒有錢!
艾德知道他必須找到莎菲,終止她的瘋狂!明顯地、他會又一次扮演護花使者——這次
是護衛他們兩個人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