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我斷然道:"若你有好的去處,我不攔着,但若是因為那句話,便要匆忙離去,我不能答應。"

安覺飛張口欲言,被他眸光一掃,又吞回去,低頭不語。

我剛要開口,卻聽身後房門一響,慵懶柔和的聲音傳來:"三皇兄不見見為弟便要走嗎?"

清冷的眼中寒芒一閃,瞬間又飄散,玉顏慘淡,溫潤雙唇微微顫抖,卻仍是無言。

安覺飛緊握劍柄,手上青筋突突跳動,雙目圓睜,牙關緊咬,神情可怖,似恨不得撲過去撕咬。

我警告的掃了他一眼,他神情一凜,低下頭去。

宗熙目光幽深暗淡,定定看着我,臉色難看之極,喃喃道:"原來竟是因此而射殺那些鳥。"

聽他如此一說,我不禁臉上發熱,心中卻着實不滿。我的陛下,你連身份也不顧了嗎?

群臣眼中的英明聖主,百姓口中的聖明天子,在本該早朝的時刻,神情慵懶、睡眼迷濛的出現在其臣子卧室之內,實在是大失體統。

今日的行為倘若傳出去,要將我置於何地?

寒着臉,回頭瞪視他。接觸到我憤怒的目光,他眼神一黯,眼帘低垂,很快又抬起,卻稍稍偏開頭。

見他的臉色雖比之昨晚好多了,眉梢眼底的疲憊也已消退,但是明顯清瘦的臉上還是帶出難掩的憔悴,原本細嫩溫潤的光澤也暗淡了許多。

不由心中一軟,他是英明睿智、溫和勤政的君主,卻並非寬厚大度的情人。何況有人早回來幾天,怕是將這一路上的情形"如實"上奏,所以福公公才會說他氣得不輕。

若這樣幼稚的行為皆因不能安心,那麼讓他安心又何妨?而且宗熙此次來意不善,昨夜的話也表示出他的不甘心,也正可讓他知道我情之所系,不可動搖,也好早日死心。

疾步走到他面前,拉緊他有意鬆鬆垮垮披在身上的外衣,柔聲道:"天色尚早,怎不多睡一會兒?"

他呆愣了一下,含情鳳目瞬間光彩嶄然,身子輕顫,眼中閃動着難抑的激狂和濃濃的喜悅,其間似乎還含有些許的難為情,悄悄拉住我的手。

原來我的一個眼神,一句話便能對他造成如此大的影響,過去是我輕忽了。

我的陛下,你也知道難為情啊。反手相握,用力一捏,以示不滿。

他粲然一笑,目光轉向樹旁散落的羽毛和鳥屍,嗔道:"再睡下去,你不曉得還要塗炭多少生靈。"

宗熙冷哼一聲:"好一個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

我一笑,放開瑞的手,走開兩步。

以瑞的個性,定不會輕易放過宗熙,而宗熙也是不吃虧的人,爭鬥怕是難免。只要不過分,隨他們去吧。

瑞抬眼看看宗熙,溫和一笑,謙然道:"君上也在啊?朕與三皇兄好久未見,聞聽他在此,心情激動,竟沒看到君上,禮數不周之處,還請君上見諒。"

又看向劭,溫言道:"皇兄一向可好?這些年讓為弟好生挂念。"

劭抿了抿蒼白的雙唇,默默看了我一眼,清冷雙眸似帶着難言的痛楚,玉顏凝霜,優雅地欠身,矜持而尊貴,微一點頭,卻不行禮。

宗熙恢復了慣常的滿不在乎,高聲笑道:"陛下特地來見令兄嗎?都道皇家之人冷酷無情,今天見到陛下兄弟二人如此和睦友愛,感情深厚,真讓宗熙感動,看來傳言大謬。"

他二人又都戴上假面,一個溫和柔雅,一個粗豪狂放,同樣的無懈可擊,周圍卻泛起陣陣寒意。

我暗自嘆服這二人變臉的本領,不願看他們惺惺作態,一拉劭的衣袖,道:"來,我有話說。"

溫和的面具流瀉出一絲冰寒,含怒的眸光如箭一般射在我手上,溫言輕責:"清,你真的要讓皇兄走嗎?江湖險惡,皇兄又是這般相貌人品,離開這裏必定危險重重,又要讓我日夜牽挂了。"

宗熙點頭贊同,挑眉笑道:"此言極是,薦清,寧王若離開,再有什麼--危險怕都救不及。"眼光若有似無的瞟過瑞,又加上一句:"有人惦念有時也並非好事。"

纖瘦的身子一顫,如黑珍珠般幽黑璀璨的眼眸流瀉出濃重的悲愴和絕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發出無聲的控訴。

我心頭一震,知他又想起當日之事,才會如此悲憤欲絕。

不由狠狠瞪了宗熙一眼,瑞不知道情況還則罷了,而他明知劭所受的傷害還要這麼說。這麼多年了,他還是這樣,做事絲毫不考慮別人的感受。

我知道他的性情,當他是好友,從不在乎他帶給我的難堪和麻煩。可是敏感纖細的劭哪裏受得了他的癲狂,還好昨夜他二人都拒絕了我的提議,否則真會害了劭。

我冷冷說道:"二位君主難得相見,正該好好敘談,恕我不奉陪了。"

拉着劭縱身而起,幾個起落便躍出庭院,剛一落地,一把劍卻從斜里穿出來,擋在我身前,正是蕭雨霽。

我皺眉,回頭看向跟過來的瑞。他目光凌厲,冷聲道:"清,他派人刺殺我,你還要護着他嗎?"

說著出掌直擊劭的后心,我伸手抓住他的手臂,向旁邊一帶,忽覺不對,未及縮手,他突然痛叫一聲,肩頭之上,一點嫣紅從月白色的衣衫之內滲出,漸漸蔓延開來。

我大驚,趕忙去扶,他甩開我的手,退後一步,用悲傷的眸子難以置信地看着我,咬牙道:"他傷我至此,你竟然--"話未說完,恨恨地看了看站在一旁看熱鬧的宗熙,轉身疾奔而去。

蕭雨霽冷冷看我一眼,起身追過去。

金黃的光線東方的地平線斜斜地鋪過來,穿過樹葉的縫隙,溫暖柔和地灑下,驅走夜露的幽寒,光影交織,和風徐吹,花香陣陣。

昨夜的兩情繾綣,柔情蜜意,竟在這樣美好的春日清晨消弭無蹤。

我的陛下,你還真會挑起事端,這次又給我出了什麼難題呢?和宗熙有關嗎?

見我臉上陰晴不定,一時無人說話。

我呆立片刻,目光轉向劭,他靜靜看着我,神情淡漠。

安覺飛上前一步,急切說道:"將軍,我--"

清冷眸光凌厲掃向他,玉顏凝霜帶雪,周身似罩上一層寒冰,縴手一擺,他立時噤聲,垂首而立。看來對劭敬畏之極。

這一刻劭似乎又做回當初那個清麗尊貴的寧王,散發出特有的如冰如霜的威嚴氣勢,他的聰穎也不容小覷啊。

璀璨晶亮的雙眸看進我的眼中,對視片刻,漸漸冰消雪溶,轉身飄然而去,如風吹綠柳,漫卷輕煙。

宗熙眯眼看着我,目光深邃犀利,隱隱有火焰跳動,英挺俊逸的臉上是少有的嚴肅,若有所思。

我正色道:"宗熙,你還是早日回南越吧。"

他冷然一笑,卻帶出灼人的氣勢,斷然道:"給我一個能讓我信服的答案,我自然回去。"

宗熙是從不服輸的人啊,但是有些事沒有輸贏可論,也沒有勝負可分。

我沉默片刻,緩緩道:"我不知道什麼答案能讓你信服,只能告訴你一句,即便沒有他,你我之間也只能是好友。"

"好友,好友。"宗熙重複兩句,面上露出憤怒和感傷,咬牙道:"昨夜的話,難道不能在你心裏激起一點點漣漪嗎?不能讓你有一絲感動嗎?"

過去的交情暫且不論,這次他一得到我的消息便放下偌大的國家,星夜趕來,被我傷了心,卻仍然不辭辛苦,陪我遠赴西域,這樣的感情,我當然會感動。

瑞和宗熙都說我遲鈍,原本很不服氣,現在看來是真的遲鈍啊。瑞說他第一次見面就認定了我,我卻直到4年後才知,還是在那樣尷尬難堪的情況下。宗熙的感情大概也藏了很久,直到這次見面才慢慢悟到,怪不得宗熙昨夜說我不同了,是說我不再遲鈍了嗎?

這些日子被瑞反覆無常的性情,機變百出的手段整的狼狽不堪,怕是想再遲鈍都難了。真有些懷念剛開始那個溫文謙和的他,但是,捫心自問,怕是更喜歡不戴面具的他,喜歡他只在我面前才展露的風情,甚至那些幼稚的、無理取鬧的行為,事後想來也是分外可愛。

我微笑,看向皇城的方向,悠然道:"感動,不能說沒有,但是只是一時而已。宗熙,你該了解的,我有心感,卻已無心可動了。"

我的心今生只能為他而動了,當年一怒之下,攜子離去,寧可漂泊,也不去投奔宗熙,實是怕宗熙趁機害他。

宗熙也看向皇城,抬手向那邊一指,大聲道:"好一個有心感無心動,若他要害我,你也要幫他嗎?"

宗熙果然心細如髮,瑞,小看了南越宗熙,怕會付出慘重的代價。

我搖頭,正色道:"我不會幫他害你,但是也決不允許有人傷他。"

宗熙大笑,笑聲卻凝重悲涼,怒道:"不幫他害我,便是任他害我,還不允許還手。說什麼生死之交,分明是重色輕友。"

我也怒:"若非好友,我也不會提醒你。既知他要害你,卻還不走,便是有心挑釁,我不幫。"

他瞪着我,不再說話,我吸口氣,嘆道:"宗熙,我言盡於此,你若不聽,我也沒有辦法。"

說罷轉身而去。

踏進偏遠寧靜的院落,如月般皎潔清潤之人站在斑駁的樹影中,凝神沉思。

我走到他面前,殷切的看着他,道:"劭,你不願開口就聽我說。"

美麗的雙眸靜靜注視着我,點頭。

我嘆了口氣,誠摯說道:"劭,相信我,也許初登大寶之時他確實想你死,但是這次卻不是這樣,他只需用蕭長天的名義號令江湖,或是許給西域諸國一些好處,便能讓你走投無路。而他讓我去西域,便是給你一線生機。當年因為皇位,造成你們兄弟互相傷害、仇恨,現在情況不同,何不打開心結?"

他突然笑了,雖只是一絲淡笑,卻讓清麗的容顏顯得光彩奪目、燦若朝霞。優美的雙唇微啟,輕輕一句:"他的傷與我無關。"

我大喜,他終於開口說話,是否表示願意將前塵往事拋諸腦後。

(我的筆記本被朋友借去答辯,今天才還,害得我兩天沒上網,無聊之極,心情極端不好。所以這一章寫得亂七八糟,我很不滿意,大家有意見多提,我好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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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州沉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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