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歐陽子維恢復記憶了，也恢復成以前的歐陽子維——沉穩、冷靜、漠然……
不!他不僅是恢復到以前，而是更變本加厲了!
現在的歐陽子維，每日除了工作以外，仍舊是工作，彷彿要將他失去記憶那段時間裏對公事的荒廢，一口氣全彌補回來似的。
這是大家看得到的部分，在大家看不到的時候，歐陽子維掉入了前所未有的茫然、無助之中。
他瘋狂地投入工作，拚命讓自己忙碌，忙碌能讓他沒有多餘時間去想念唐欣欣，去想他們之間那段戀情……
只要他一空下來，那股努力壓抑的思念，就會排山倒海地襲上他心頭……他想欣欣，想得心都痛了……
他也想無所顧忌地去愛她，他也想不顧一切去見她一面，可是，每回這股衝動一起，劉啟軒那雙含恨的眼睛又會浮上他腦際……
坐在大辦公椅里的歐陽子維用力地甩一甩頭，接着坐挺身子，一手按下電話的內線鈕。
“米雪兒，麻煩你叫劉顧問到我辦公室一趟，還有，幫我把股東名冊調出來。”
“是，總裁。”
切斷電話，歐陽子維深深地吐了口氣，合上雙眼，然而，眼睛才一閉起，唐欣欣那張美麗、純真的笑臉便跳躍而出……
敲門聲響起，隨即，門被打了開來。
“子維。”劉啟軒走了進來。
歐陽子維抬起頭，振作起精神。“坐，有點事和你談談。”
他指指一旁的大沙發，走了過去，自己在單人沙發上坐了下來。
接着，又是兩聲敲門聲，米雪兒送來股東名冊，放在沙發旁的矮桌上后，又走了出去。
劉啟軒看看子維，淡淡一笑，“你是不是有什麼新決定?”
歐陽子維點點頭。“嗯!我想先聽聽你的意見。”
“依我的看法是，高富仁雖然因為收購不順利而放棄這項行動，但是他的企圖和野心已經很明顯了，我想，如果讓他繼續留在董事會裏，是一件危險的事情，如果可以的話，我們應該召開股東大會，罷免他的董事身分，畢竟他名下的股份不多，不足以影響大局。”劉啟軒提出他的見解。
歐陽子維蹙緊眉心，仔細思考着。
片刻，他慎重地點頭。
“好，就照你的意見去做，這是股東名冊，這件事交給你處理。”他指指桌上的卷宗。“還有，要記得知會其他董事。”
“我知道。”劉啟軒拿起名冊，站起身。
“對了，啟軒……”歐陽子維突然喊住他，有些欲言又止。“歐洲方面……”
劉啟軒不知不覺地皺起眉頭，仔細地觀察歐陽子維的舉動。
“關於歐洲方面的業務管理……你是不是可以幫我……”吞吞吐吐了老半天，歐陽子維仍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劉啟軒察覺出歐陽子維的異狀，敏感地看着他。
“子維，你該不會想把我調到法國分公司吧?”
“啟軒，你知道的，除了你之外……”
“不!除了我之外，還有很多合適的人選。再說，我一走，台灣這邊怎麼辦?”
“啟軒，你不要管台灣這邊。”歐陽子維極力說服著，卻也小心注意著劉啟軒的反應。“這是一個好機會……”
“好機會?我不需要什麼好機會!而且，我在台灣過得很好。”
“啟軒，在這個世界上，除了我，你必須要學習跟其他人接觸，你懂嗎?我們不可能一直這樣……將來你會結婚，而我也會有我的妻子、小孩……我沒什麼意思，你仍然是我最好的朋友……”
“唐欣欣!是唐欣欣，對不對?”劉啟軒咬牙切齒地說道。
“這跟欣欣沒有關係……”
“有!一定是唐欣欣!”劉啟軒突然大吼著，兩眼暴睜。
“啟軒，你冷靜點……”
劉啟軒突然站起身，五官糾結成一團。
“不!我哪裏也不去……你不可以這樣對我……”
說完，他衝出歐陽子維的辦公室。
“啟軒……”
歐陽子維追到門口時，他已消失在走廊那頭。
他用力地摔上門，一陣氣悶。
“該死!”他低咒一聲，終於按捺不住胸口的躁動，雙手狠狠地往桌上一掃，所有東西散落滿地。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會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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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時分，一部新潮、拉風的重型機車在唐家的大樓下緊急煞車。
唐欣欣順順長發，兩手按住一身黑衣的騎士的肩膀，長腳一跨，從後座跳了下來，動作帥氣而俐落。
“謝啦!彼得，拜拜!”
唐欣欣拍拍穿着牛仔褲的屁股，朝着騎士揚一揚手。
誰知手才一揚起，卻被騎士一把抓個正著，他手一拉，唐欣欣一個半轉身，身體貼着他，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
“就這樣?我陪你瘋了一天，連個吻別也沒撈到?”
彼得瞅著唐欣欣，粗獷、高挺的個子，騎在摩托車上更顯得威風。
“你好像忘記遊戲規則了哦!”唐欣欣回他一笑。
“去他的遊戲規則!”他的另一隻手攬上她的腰。“我只是不希望今晚失眠而已……”
“那就早點回去睡覺吧!”她拍掉他攬在她腰際的手。
“欣欣，你……”
“你想要吻別是吧?”唐欣欣截住話語。“在我的字典里，吻別的另一個意思就是列為拒絕往來戶，你想要嗎?”
“喂，公平一點行不行?”彼得抗議著。
“行!”唐欣欣又一笑，“你去問問史蒂芬、阿元他們，如果他們有的話，當然也少不了你的，夠公平了吧?”
說罷，唐欣欣轉身朝大樓門口走去。
“怎麼?難不成你還沒忘記那位歐陽公子?”彼得在她身後大叫。
唐欣欣突然一怔，定在原地。
“我不想再聽到‘歐陽公子’這四個字，好嗎?”
彼得嘆了口氣，“你這是何苦?”
“夠了!彼得，我不需要你來教我怎麼過生活。而且我現在過得很快樂，你看不出來嗎?有哪個女孩像我這麼幸運，每天都有不同的男朋友陪我玩……”
“你在自欺欺人!”
“彼得，如果你無法接受我同時擁有這麼多男朋友的話，你大可以選擇離開!”
唐欣欣蹙起眉心，不耐地瞪了他一眼，轉身，頭也不回的往大樓門口跑去。
彼得無奈地搖搖頭，油門一催，發動車子離去。
大樓旁的停車場，歐陽子維緩緩自陰暗的角落中走出。
他插進西裝口袋的兩手，用力地握起拳頭，俊美的臉上像是覆蓋著一層寒霜，兩眼像要噴出熊熊烈火……
因為距離的關係，他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些什麼，但是他銳利的雙眼卻清楚地看見她的一舉一動……
一把妒火瘋狂的奔竄、燃燒，歐陽子維心痛得簡直難以承受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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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欣欣一身疲累地緩緩打開家門，客廳仍是燈光明亮，她立刻裝出一臉笑意，強振作起精神。
“老爸，還沒睡?什麼節目這麼好看?”唐欣欣狀似精神抖擻地朝坐在客廳，心不在焉地看着電視的唐國森嘻笑着。
“丫頭，你回來啦?餓不餓?”
“不餓，在外頭吃過消夜了。”唐欣欣一屁股往沙發坐下，兩腿翹在矮桌上，身體往椅背一靠，伸了個大懶腰。“哇!今天累死了，和彼得玩了一整天……”
唐國森看着唐欣欣，無奈地暗嘆了口氣，心裏有無力、有歉疚，還有憂心。
唉……要不是他出了個餿主意，欣欣今天也不會和歐陽子維扯上關係，也就不會為了他日漸消瘦了。
這個傻丫頭!她以為她的苦中作樂、強顏歡笑可以瞞得過他嗎!?唐國森想着，心裏越來越難受。
“爸，我要去洗個澡了，你早點睡吧!”唐欣欣站起身往房間走去。
“欣欣，你不要每天把自己搞得這麼累，你看你，瘦成什麼樣子了!”唐國森憂心地說。
“老爸，我再不積極點，等我三十歲你都還抱不到孫子呢!”眼珠一轉，她笑一笑又說：“老爸，乾脆你幫我安排相親好了，這樣我就用不着每天玩得這麼累了，你說好不好?”
“傻丫頭，說那什麼話?你以為老爸放心把你隨便交給一個陌生人啊?”
“哇!老爸……”唐欣欣睜大眼睛，誇張地叫了起來。“難不成你還在打亞群的主意!?”
唐國森的眉頭才蹙起，唐欣欣便已先聲奪人——
“老爸，我先聲明，任何人都可以，就是別找亞群，好不好?”她傷亞群傷得夠重了。
“你說什麼?”唐國森皺著眉頭。
“老爸，告訴你，亞群對我已經沒興趣了，如果有好對象，你也幫他介紹介紹!”說著，唐欣欣快步溜回房裏。“我去洗澡了，改天再陪你聊。”
唐國森看着她消失在門后的身影，不禁搖搖頭。
也許，是他太過憂心了吧!這孩子本來就開朗，她應該挺得過去的。
唐欣欣一進到房間，便卸下強顏歡笑的偽裝。她再也承受不住椎心的刺痛，整個人撲倒在床上，眼淚壓抑不住地簌簌而下……
沒有子維，日子不再有任何意義，嫁給誰都一樣……
想到這兒，唐欣欣忍不住咬住棉被，放聲哭了起來。
她好想子維，想得都快瘋掉了，想得都快崩潰了……
她也曾衝動得想跑去見他，可是，她不敢!她怕子維不再記得她，甚至不再愛她……那她恐怕連活下去的勇氣都沒有了!
何況，她還承諾過劉啟軒，這輩子不再見子維。可是，她能壓抑多久?
對子維的思念一天更甚於一天，想見子維的渴望一天更濃於一天，她不知道自己究竟還有多少的剋制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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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你開開門……你不要這樣……哥……你開門啊……”歐陽子德一臉焦急地拍打着歐陽子維的房門，房間裏物品的摔擊聲，嚇得她都快哭出來了。
她從來沒看過歐陽子維發這麼大的脾氣過，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事，惹得一向內斂、沉穩的歐陽子維，幾近瘋狂地發泄情緒，只能被嚇得全沒了主張，站在歐陽子維緊鎖著的房門前干著急。
最近哥哥似乎習慣了夜歸，每天早則十一、二點回來，晚則一、兩點才到家，有時甚至徹夜不歸。
他到底在忙什麼?應酬?不像呀!哥哥對應酬一向很有原則。那麼，是私事嗎?那究竟是什麼事會讓他氣得鐵青著一張臉進門，然後又把自己關在房裏摔東西?
難道……是為了唐姊姊?
沒錯!一定是為了唐姊姊!
她實在想不出除了唐欣欣之外，還有什麼可以激得歐陽子維顧不得他那紳士的風度和修為……
“哥，你開開門，讓我進去好不好?”歐陽子德又拍拍門板。“開門好不好?哥?”
片刻過去了，那扇門仍是毫無動靜，歐陽子德不禁又急了起來，急促地敲著門。
“哥，你跟我講講話嘛!不要不出聲，那會嚇到我的……”
房門依舊緊閉，歐陽子維仍然沒有出聲。
“哥，你不要嚇我……你再不開門……我就要去叫唐姊姊來了……”子德說著，轉身要去打電話。
房門終於打開，歐陽子維站在門口，一頭散發，臉色顯得頹喪。
歐陽子德衝到他面前，忍不住哭出聲。
“哥，你怎麼了?你這樣好嚇人……”她抱住他。
“我沒事。”歐陽子維不忍地撫摸着她的頭。“對不起，子德……”
“哥，你和唐姊姊……”
“沒事，哥哥沒事。”
歐陽子維拭去她臉上的淚漬，勉強地露出一絲淺笑，“去洗把臉，睡覺吧!你明天早上不是還有課嗎?”
“可是……哥，你和唐姊姊究竟是出了什麼事?”
歐陽子維臉上掃過一抹酸楚，眉頭微皺，隨即轉身走進凌亂不堪的房間，歐陽子德也跟了進去。
“我們什麼事也沒有。”
他點了根煙，跌坐在沙發上，頭仰靠在椅背上吐著煙圈。
最近，他抽煙的頻率大大地增加了。
歐陽子德注意到了。她訥訥地說：“哥，你還沒原諒唐姊姊嗎?其實她不是故意要騙你的。”
“原諒?”他苦笑一下。“原不原諒有什麼差別嗎?反正她又不在乎。”
“怎麼會?唐姊姊她很在意你的!”
“她為什麼在意我?”他用力吸了口煙，壓下胸口翻湧的酸楚。“我們什麼關係也沒有……”
“怎麼會什麼關係都沒有?你說過這輩子除了唐姊姊，誰也不要的。”歐陽子德急了。
“子德，你忘了嗎?她根本不是我女朋友。”
“以前不是，可是現在是啊!”
“那是因為我失去記憶，她受不了良心譴責，才暫時假裝是我的女朋友……”
“不是這樣的，我知道唐姊姊是真的很愛你的。”
“那是你沒看到她跟她的男朋友親熱的樣子。”想到那一幕，歐陽子維的臉色微微一變。
“她有其他男朋友?”歐陽子德一臉訝異。
“不只有，而且很多，多得可以一天換一個!”歐陽子維的語氣森冷而不屑，他狠狠地捻熄煙頭。
歐陽子德更詫異了，一雙圓眼愣愣地看着歐陽子維。
難道，哥哥這幾天這麼晚回家，是去跟蹤唐姊姊!?
“我不相信，唐姊姊看起來不像是那種濫情的人。”歐陽子德搖搖頭說。
“事實擺在眼前……”歐陽子維冷哼道。
歐陽子德裝作沒聽到，只是淡淡地說：“哥，我想你大概誤會唐姊姊了。”
“是不是誤會都無所謂了，反正事情都已經過去，一切都會恢復原來的樣子……”
“哥，你是說你要放棄唐姊姊?”歐陽子德又睜大眼。
歐陽子維無力地勾起一抹苦笑。
“說什麼放棄?我從來就不曾真正擁有過她。”
“不管怎麼說，你一直都愛着她，不是嗎?”
歐陽子維一怔，一顆心揪了起來。
“哥，你不要否認了，任何人都看得出來你是愛她的。”歐陽子德小心地瞄了他一眼，又說：“哥，你既然愛她就不該放棄她，要不然唐姊姊一定會很傷心。”
“是嗎?”歐陽子維蹙起了眉，臉色飄忽不定。
會嗎?欣欣會傷心嗎?
如果她真的在乎他，為什麼他住院時，她不去看他?
他出院這麼久了，她也沒有來看他一次!
想到這兒，歐陽子維的心又痛了起來。
“哥，你去找唐姊姊，去把誤會解釋開來，好不好?”
“你不會懂的，子德，愛情是兩個人的事情，如果有一方不在意，那……再怎麼努力都沒有用的……”
“但是，那不會是你們，你們是相愛的……”歐陽子德極力想說服他。
歐陽子維站了起來，無奈地笑笑。
“好了，現在已經很晚了，你該睡覺了。”
“哥……”歐陽子德不依地嘟起小嘴。
“哥哥又不是小孩子，還要你替我擔心?去睡吧!哥哥知道該怎麼做。”
歐陽子維拉起賴著不走的歐陽子德。
歐陽子德無可奈何地撇撇嘴，不情願的走向房門口，離開前，又回過頭來說道：
“哥，唐姊姊一定很希望你去看看她。”
送走子德，他又跌坐到沙發椅上，陷入煩躁的思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