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唐欣欣仍舊沉迷在瘋狂的玩樂之中，幾乎每天都有不同的玩伴陪她一起瘋。只是，她明顯消瘦的臉蛋，再也看不到往日的風采，精神萎靡得一日不如一日，排練時也錯誤百出，經常在走台步時，走着走着便無緣無故地發起呆來。
大夥很為她的失常擔憂，她也明白自己已經造成其他同仁的困擾，但就是力不從心!
走出排練場，唐欣欣站在大樓門口前，茫然的雙眼直愣愣地看着前方，不知該何去何從……
她看了下手錶，才九點多；她不想那麼早回家，回家以後還得面對老爸關切的眼神……
她再也沒有多餘的精力去承受這種折磨了!
盯着前方路口來來往往的車輛，唐欣欣又開始發起呆來了。
突然，兩聲震耳的喇叭聲，驚醒發獃中的她。
“欣欣，發什麼呆?上車吧!”
是彼得，仍是那部拉風的摩托車，以及一身帥氣的裝扮。
“彼得!?我們有約嗎?”
唐欣欣顯得有些詫異，她不記得今天約了誰，但似乎不是彼得。
“是沒有約!不過，你不覺得我來得正是時候嗎?”
唐欣欣無奈地笑了笑。“你怎麼知道我今天提早結束排練?”
“我打電話找你，艾莉接的，她說你心情不好提早走了，所以我就飆車過來。”彼得拍拍摩托車，得意地說：“怎麼樣?技術不賴吧!”
唐欣欣只是笑笑，沒有回答。
“上車吧!我帶你去玩玩，保證你心情大好!”說著，他重新發動了車子。
唐欣欣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搖搖頭。
“不了，我今天哪兒也不想去……”
“怎麼搞的?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婆婆媽媽的?你不是一向都很乾脆的嗎?”
彼得使出激將法，無奈現在的唐欣欣像是泄了氣的皮球，頹喪、無精打采，任他怎麼激也激不出活力來。
“真的不要，今天晚上我……”
唐欣欣還想找借口拒絕，身後霍地冒出道嗓音--
“她已經跟我有約了!”
唐欣欣一震，猛地向後一轉，霎時愣住了。
歐陽子維面色凝重，目光銳利地射向彼得。
“歐陽子維，請指教!”
歐陽子維不等彼得有任何反應，只是冷冷地點個頭，拉起唐欣欣的手，快速地跑過馬路，一直到了公園，才放開她的手。
雖然歐陽子維背對著唐欣欣，但仍能看得出他正極力壓抑著情緒。
唐欣欣簡直不敢相自己的眼睛，自己朝思暮想的人，此刻居然就站在面前……
她忍不住熱淚盈眶，有股想抱着他好好痛哭一場的衝動。
“你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我?”森冷而僵硬的聲音，從歐陽子維的齒縫裏蹦出來。
唐欣欣僵住了，像是被點了穴道般，她呆立在當場。
“你不該趁我失去記憶時闖入我的生命，你不該讓我毫無防備地愛上你，你不該在我愛上你以後又像沒事似的離開，你不該連個理由也沒有，說走就走，你不該……不該這麼殘忍對待我：…，”
唐欣欣的淚水像是斷線珍珠般，一顆接一顆滾落。
天!子維愛她?子維還愛着她!
壓抑多日的渴念狂涌而出，唐欣欣喜極而泣。
“我知道我沒有權利說這些話，我也懂得愛情是勉強不得的，可是……”
歐陽子維倏地轉身，情緒有些激動，臉上卻是寫滿思念。
他瞅著哭成淚人兒的唐欣欣，雙手突然鉗住她纖細的手臂。
“可是，我辦不到!時時刻刻想着你卻又見不到你的那種感覺，有多難受、有多痛苦，你知道嗎?讓我最難受的還不是這個，而是看着你每天跟不同的男人嬉鬧、擁抱……”
歐陽子維忌妒得都快瘋掉了，每次只要想到唐欣欣跟其他男人在一起，妒火便燒得他五臟都快進裂開來了。
陡地，唐欣欣踮起腳尖，柔滑的紅唇封住了歐陽子維因為忌妒而顫抖的唇，以他最熟悉的方式吻着他……
歐陽子維微微一怔，隨即無法自抑地回吻着她。
這一吻，解開了盤旋在兩人心頭的憂慮和愁苦。
一直站在黑暗處的身影，貓眼似的雙眼，霎時變得獃滯而茫然。他五官慘白，全身顫抖，兩腳像是被釘在地上似的動彈不得!
不知道過了多久，難依難捨的唇，終於緩緩地分開來了。
兩人深情地凝視對方，同時發現對方明顯的消瘦了。
歐陽子維心一揪，一把摟住唐欣欣，憐愛地撫着她柔順如絲的長發。
“欣欣，答應我，不要離開我……我不要再過那種沒有你的日子了……”
“我也不想離開你，可是……”
唐欣欣欲言又止，歐陽子維心慌地放開她，兩手捧着她的臉頰，急促地說：“欣欣，你告訴我，你是真心愛我的對不對?你不是為了要贖罪才當我女朋友，也不是為了好玩，對不對?你是真心的，對不對?”
看着歐陽子維顯得慌亂的臉色，唐欣欣的心好酸、好痛……
“我愛你，我是真的愛你!”唐欣欣哭着說：“我也不想離開你，可是，是我害你出車禍的，我怕你會恨我，我怕你恢復記憶後會忘記我，我怕你不要我……”
歐陽子維的俊臉上浮現滿足的笑容，厚實的手掌輕柔地為她拭去淚水。
“小傻瓜!我愛你都來不及了，我還以為你跟我在一起，只是因為良心不安而已，而不是愛我……”
“不是這樣的……”
唐欣欣着急著要解釋，歐陽子維卻用手指輕輕碰觸她的唇，阻斷她焦急的辯解。
“我明白，我一切都明白了。”歐陽子維笑着點點頭，輕柔地說：“欣欣，讓我們一起忘了過去，重新開始，好嗎?”
唐欣欣只是淚光閃閃地看着他，內心激動、澎湃不已。
“子維，你對我太好了……告訴我，我該怎麼做對你才公平一些?”
歐陽子維一笑。“以身相許如何?”
“你……”紅霞飛上唐欣欣的臉。
“嫁給我!欣欣，我一定會用心來照顧你。”歐陽子維緊緊握住她的手，神情認真而慎重。“答應我吧!我再也無法忍受看不到你的日子了。”
唐欣欣呆愣住了。
這是真的嗎?
子維真是在向她求婚嗎?
唐欣欣簡直不敢相信這一切。
今晚以前，她還生活在不見天日的深淵裏，但是，今晚以後，她將是這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這可能嗎?她從來不敢奢望自己會如此幸運!
“欣欣，你不想和我一起生活嗎?還是，你不相信我?”歐陽子維看着發獃的唐欣欣，不禁急了起來。“如果不相信我，請你給我一些時間，我可以證明……”
“不，我相信你。”唐欣欣輕輕一笑，投進他的懷裏。
是夢也罷!能有如此美的夢境，她已心滿意足了!
憤恨不已的劉啟軒自黑暗中走出，直逼向唐欣欣。
“你是怎麼答應我的!?你忘記你的承諾了嗎?”
“啟軒，你在胡說些什麼?”歐陽子維氣憤不已。“就算你是我的好朋友，你也無權干涉我的感情!”
“子維，這不是真的!你只是一時受到她的迷惑而已……你不是真心要說這些話……”
“是!這些正是我心裏話!如果你傷害了欣欣，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劉啟軒臉色蒼白，眼神一片茫然。那幕從小就纏着他的夢魘，又浮上他腦際。
“你為了她而怪我?你為了她而生我的氣?”劉啟軒無法置信的喃喃自語，突然，他大叫起來：“不!不可以!子維，你不可以這樣對我!她是壞女人，她想拆散我們，你不要上她的當!她會害了你的……”
歐陽子維看着有些失控的劉啟軒，突然之間心頭湧上一陣歉疚，剛才的怒氣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沉重的責任。
“啟軒，你聽我說。”歐陽子維抓着他緊握成拳的手。“欣欣不是壞女人，她不會害我，她只會愛我……”
“不，不需要其他人，我一樣可以照顧你，是不是?在美國，我們一直互相照顧，在台灣，我們一樣可以的……”劉啟軒反手抓住歐陽子維的，一臉惶恐跟着急。“你很需要我的，我幫你推動了合併計畫、我幫你穩住公司的股權，我還……”
“啟軒，那是不一樣的!”歐陽子維打斷他的話。“我承認你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我們是合作的好夥伴，可是，那跟我愛欣欣是兩回事，你懂嗎?”
“不!女人是禍水，她們只會惹禍。聽我的話，離開她，子維，離開她……”劉啟軒的情緒越來越激動。
站在一旁的唐欣欣只是傻愣愣地看着他們兩個人，對他們的對話越來越不解，更不解的是，存在他們之間的究竟是什麼樣的關係?
“我不會離開欣欣的，我愛欣欣，我沒辦法離開她!”
突然，劉啟軒原本斯文的臉孔變得猙獰，握拳的手顫抖著，他猛然轉身朝向唐欣欣。
“是你!都是你!是你搶走子維……是你搶走爸爸……是你害我無家可歸……是你奪定我的一切……”他一步步逼近唐欣欣，失去理智地怒吼著。
唐欣欣惶恐地看着他，一步步退後。
歐陽子維大驚，迅速地站到唐欣欣前面護着她。
“啟軒，你想幹什麼?你冷靜點!”歐陽子維大吼著。
“不!我不會再讓別人搶走你……你是我的……”劉啟軒甩開歐陽子維，歇斯底里的用英文吼著：“是我的!爸爸是我的!他是我爸爸……我不要……我不要任何人搶走爸爸……我不要啊……”
劉啟軒充滿血絲的眼睛獃滯而茫然，受創的淚水佈滿秀氣的臉孔……終於，他承受不住再次被拋棄的傷痛，跪坐在草地上痛哭起來。
歐陽子維蹲下身子，疼惜地拍拍他的背。
“啟軒，我不會離開你的，我說過我會照顧你的……”
天!啟軒又發病了!就像在美國時一樣!他又發病了!
而刺激啟軒發病的人竟然是他!他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想到這裏，歐陽子維心一沉。
“啟軒，我們回去吧!”
他緩緩扶起滿臉驚慌、情緒紊亂的劉啟軒，轉向已經駭然不知所措的唐欣欣，身子才微微移動，劉啟軒就緊張的拉住他，臉上滿是惶恐不安。
“放心，沒有人可以搶走我的，我只是要跟她說兩句話而已，聽話哦!讓我去跟她說兩句話，奸不好?”歐陽子維像是爸爸在哄著愛哭鬧的小孩似的。
劉啟軒看看歐陽子維，又恐懼地看看唐欣欣，過了半晌，才輕輕地點點頭，慢慢放開他的手。
歐陽子維勉強一笑，走向唐欣欣。
“欣欣，我很抱歉……”
唐欣欣瞪大眼睛瞅着他，臉上凈是疑惑。
“我知道你心裏有很多疑問，可是我目前沒辦法為你解釋什麼，我不能丟下他不管……”
他無奈地說著，深深地看了唐欣欣一眼后，帶著劉啟軒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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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夜裏，寒冷的聖誕歌聲處處迴響……
空蕩蕩的公園冷清異常，就連平日搶著占椅為床的流浪漢，似乎都在這個溫馨的節日裏突然冒出家屬，一個個都有了歸宿。
劉啟軒簡直不敢相信，除了他，竟然還有人打算在公園過聖誕夜。
他不是個好奇的人，在以前，他會選擇悄悄避開，自己再躲到公園的另一個角落去。但是，那雙冷漠的眼睛，以及跟他一樣的東方臉孔，讓他忍不住朝他走去。
黑影落在坐在鞦韆上的男孩身上，男孩動也沒動一下。
劉啟軒靜靜地坐到他身邊的鞦韆，一言不發。
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附近的教堂敲響了十二下，兩人不約而同地仰望教堂的方向，然後又互相對望。
“中國人?還是日本人?”劉啟軒用道地的英文問道。
“台灣來的。”男孩簡單地說。
“台灣?我沒去過。”劉啟軒突然改用一口標準的中文說道：“我是在美國土生土長的中國人。”
男孩只是淡淡地看他一眼，仍然是那樣的冷。
“你在這裏幹嘛?今天是聖誕夜。”
“聖誕節是外國人的東西，我不過聖誕節。”
劉啟軒對男孩更加好奇了。
“你一個人跑來這裏，你家人不擔心?”
“家人?”男孩冷笑一聲。“我倒希望我是孤兒，至少孤兒不用承受家變的打擊!”
劉啟軒也回他一個冷笑。
“是嗎?那美國政府要多蓋幾所孤兒院才行!說不定我們兩個還會被分在同一個房間呢!”
“你是孤兒?”男孩訝異地問。
“自從我媽媽過世，我爸爸娶了個美國女人以後，我就覺得我是孤兒了。你呢?有我這麼慘嗎?”
“好不到哪裏去……”男孩說道。
相似的境遇，連起兩顆受創的少年心。從此，他們互相鼓勵、互相激發，他們都不願意在現實環境中倒下!
男孩叫歐陽子維，那年十五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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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的海邊，遼闊的沙灘毫無人跡，視線所及，凈是空曠孤寂。廢棄碉堡上的小小身影顯得孤零零的……
“想什麼?”一道熟悉的嗓音，驀地在唐欣欣耳際響起。
失了神的唐欣欣猛地一震，一個轉身，歐陽子維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後。
他俊美如昔，臉上的笑容令她感到好熟悉，就像是回到他一口咬定她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的那個時候……
唐欣欣怔怔地抬起臉，眼裏凈是驚疑。
歐陽子維再度俊朗一笑，突然一個傾身，雙唇印上她的，輕輕柔柔地撫去了她的驚疑。
“我就知道你會在這裏。”
“為什麼?”她傻傻地問，似乎還未回過神來。
“因為這裏是我們第一次約會的地方，也是我們定情的地方，我曾在這裏說過，這輩子除了你，我誰也不要……”歐陽子維再次展現他的深情。
唐欣欣咀嚼着他的話，心裏不禁一陣刺痛。
那麼，劉啟軒呢?
唐欣欣沉痛地搖著頭。“子維，我承認我愛你，可是，我不要和另外一個人分享你……”
“欣欣，你在說什麼?什麼另一個人?”子維皺起了眉頭。
“劉啟軒那麼愛你……”
“天!”子維苦笑一下。“欣欣，你誤會了，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不!我沒有誤會，那天的情景我看得很清楚……”唐欣欣忍不住又要淚流滿腮。“我可以理解的……”
“欣欣，不是這樣的，你完全搞錯了!”歐陽子維握住她的手，聲音急切地說：“啟軒對我的愛，是一種依賴的愛，而不是……不是你想像的那種愛，他把我當成他的親屬，就像家人一樣……”
唐欣欣愣愣地看着他，完全不懂他的意思。
“欣欣，你以為我這一個多月跑到哪裏去了?你以為我可以忍受一個月沒有看到你嗎?其實，我這一個月都在忙着處理啟軒的事，我必須幫他找個我能信賴的醫生，我不想讓他住進療養院……”
“療養院?”
“嗯!”子維點點頭。“啟軒的病又複發了，在台灣沒有他的病歷，也沒有適合他的醫生，所以，我帶他回美國治療……”
“病?他有什麼病?”
“性格分裂症!從小環境造成的，在認識我以前，除了他自己，他誰也不信任，性格孤僻而冷傲，好像認為別人會搶走他的東西似的，自我保護強得誰也進不了他的內心世界，一受刺激就會發病。
可是在認識我之後，他卻對我出奇的信任，就像是信賴他自己一樣……他幾乎將我當成是他世界上唯一的親人……
他爸爸在他媽媽過世后娶了外國女人，他一直認為是那女人搶走他爸爸，所以他很害怕我會跟他爸爸一樣，為了女人而遺棄他……所以他一直很照顧我、很保護我，他只是怕我會離開他……”
歐陽子維也不好過，嘆了口氣。
“在美國時，他的病時好時壞，但就算髮病，也只是輕微癥狀而已，一直到我決定回台灣，他突然發了狂，甚至企圖自殺，我沒辦法眼睜睜看着他被他爸爸送進療養院，只好帶他一起回台灣。原本我還冀望環境能治癒他的病，可是……”歐陽子維說著，閉上了眼睛，臉上浮現很深的自責。
“子維，對不起……我……”
“不，這不關你的事。錯的是我，那天我太激動了，或許，當初我就不該將他帶離美國的……
不過，一切都過去了，現在他在美國有最好的照顧，病情已經逐漸穩定，我稍微可以放心一些了。”
歐陽子維勉強一笑，安慰唐欣欣，也安慰自己。
重感情、善良的唐欣欣再也忍不住內心的感傷，淚水又泛濫臉頰。
“子維，我覺得我好壞，居然跟啟軒爭風吃醋……我覺得我像個白痴一樣!”她哭着說：“我以為你和他……”
“你不傻，你會那麼想，是因為你愛我的關係。”歐陽子維雙手捧起她的臉。“就像當我看到你跟別的男人在一起時，我忌妒得都快發瘋了，當時我恨不得殺了他們，我不要任何一個男人碰你!”
“他們都只是我的朋友而已……”
“朋友也不行!只要是男的就不行!”歐陽子維霸道地說：“從今以後，你只屬於我一個人，尤其是這裏……”
歐陽子維輕撫着她紅潤的雙唇，頭一偏，便深深地吻上了她。
唐欣欣享受着他熱烈而柔軟的吻，淚水如海水漲潮般，一波又一波的推擠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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