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之十二)
這一日,眾人正在聚義廳上聊天,玄麗嬌抱着孩子在一旁插科打諢,方自笑聲不斷,忽見廳前屋檐下人影一閃,一個乞丐似是從天而降,倏然落在大廳前。這乞丐衣裳襤褸,但相貌斯文,略透英氣。他落下屋檐時所顯露的輕功立刻引起了眾人的警覺。習狻雄霍地站起,冷喝道:“兀你這叫化,為何擅闖山寨?”那乞丐微微一笑,也不作答,徑直向懷抱孩子的玄麗嬌走來。莫多情起身攔在玄麗嬌身前,喝道:“你站住!”
那乞丐膽敢擅自闖進山寨已是非同一般,尤為奇怪的是,脾氣最為暴躁的玄通神和習狻雄直到這時也沒有出手之意,成虎威斗長風等人也是靜靜地看着。乞丐離玄麗嬌越來越近,莫多情緊張地拔出劍來,道:“閣下到底有何貴幹?”乞丐又走近幾步,笑道:“我不過是想看一看這個孩子,你怎的嚇成如此模樣,真正是可笑!”玄麗嬌將懷中的孩子交到金仁重手中,衝著乞丐道:“咱們與你素不相識,這孩子與你有何相干?要你來看個啥?識相的,自個兒滾下山去,要你姑奶奶拔出刀來,可沒你的好處!”
乞丐還是微笑道:“我絕無惡意,請你不要動怒。”玄通神這時也是按捺不住,揮拳要打,金仁重將他勸住了,走到乞丐面前,道:“我便信你一回,你好生瞧一瞧吧!”小小的莫求正竟不畏生,睜大一雙又圓又亮的眼睛,看着那個乞丐。那乞丐眼裏閃出驚喜的光芒,好象是看中了一件十分喜愛的寶物。他忽然禁不住伸手摸一摸莫求正的掌骨,玄麗嬌叱道:“你要幹什麼?”乞丐一怔,放下手來,大笑道:“好,好,好!”幾個“好”字說罷,眾人尚自愕然,那乞丐早已飄然而去,不見蹤跡。
玉玲瓏從金仁重手中接過莫求正,道:“這個叫化很是邪門。”斗長風道:“難道他也和金兄弟一樣,動了收徒之念?”成虎威低首沉吟,道:“可咱們從不認識此人,切不可輕信於他。”
金仁重讓玉玲瓏進屋去替他收拾行李包袱,道:“這個叫化武功不賴,但還不能做我徒弟的師父。看他那模樣,你們須小心些,莫要讓他做個得手的偷兒。”玄麗嬌笑道:“他若要做小偷,也該看看這虎威山寨是啥地方。說來說去,你這個做師父的才應該照看好自己的徒兒呢。”金仁重道:“我要去雲遊幾日,不然也就不拜託你們了。”
玄通神道:“怎麼,你要下山嗎?去哪兒?”這時玉玲瓏已將行李包袱收拾妥當,道:“他要去散散一散心,也就說不準去哪兒了。”玄麗嬌笑道:“好端端地散勞什子的心?哦,我懂了,金老兄一定是去找小鳳,那玲子也該同去才是。”金仁重從玉玲瓏手中接守包袱,搭在肩上,道:“簡直胡說八道。我真的是去散心。”一面說一面頭也不回,向轅門外走去。玉玲瓏忽然感到揪心的失落,獃獃地看着他的背影。習狻雄推一推她,道:“你不去送一送他么?”玉玲瓏若有所悟,急急忙忙地追趕上去。
到得山下小路旁,金仁重回首笑道:“要麼你回山,要麼與我一道走。”玉玲瓏停住腳步,道:“我也只送到這裏了。呶,天涼了,你自個兒留意,隨時添衣。”金仁重心裏一熱,頷首笑道:“我理會得。你回去吧。”玉玲瓏卻站着不動,道:“你當真不去霧靈山么?”
“不知道。既然是去雲遊,那就走着瞧吧。我先去洛陽丐幫,再去少林寺,會一會空明老和尚。”
“我沒有見過空明此人,可他身為少林派掌門,武功一定非同小可,你自個兒小心些。”
“我和空明打過交道,交情也還過得去。即使我鬥不過他,也不至於有性命之憂。況且不一定如此。可以肯定的就是,我在曹州呆的時日要長久些,若有急事,可來曹州找我。”
“你去曹州做什麼?莫非……”
“不錯,我是去找飛龍幫討個公道。”
玉玲瓏長嘆一聲,不再言語,目送金仁重遠去。金仁重走了很遠,偶一回頭,只見玉玲瓏還站在小路旁望着自己,但他們卻不能看清彼此的面容了。
從去年深冬到今年初秋,金仁重有將近一年沒有來過丐幫了。如今的丐幫在周千峰和農達三的努力調理下,日漸興旺。金仁重正是不想丐幫再起風波,是以才在黑鷹教舉行復興大典時不聽玄麗嬌等人的勸告,沒有向周千峰發出請柬。
一切光景依舊。周千峰為金仁重沏好茶,寒暄幾句,道:“一年不見,想不到金大俠的武功精進如斯,放目武林,可以抗衡之人大約不多了。”金仁重怔了一怔,隨即醒悟到周千峰是從自己的眼神中看出了端倪。大凡武功深湛者,可從對手眼中看出其內力修為深淺的大概,但似周千峰這般看得準確的人卻不多見。金仁重暗暗稱讚,道:“周幫主眼光是越發厲害了。本教復興之事,想來你也聽說的啦?”
周千峰道:“此等轟動武林的大事,誰人不知?金大俠是要向我解釋為什麼沒有發來請柬么?其實,依照江湖規矩,沒接請柬,不能赴會,這原是極平常的事。那時本幫之中也正有要事,即使接到請柬,我也未必去得了。不過話說回來,我一直以為在本幫和金大俠之間有着非同一般的淵源,故此你這次沒有發來請柬,必定事出有因。能否說來聽一聽?”
金仁重思忖了一陣子,道:“說來也並非什麼大不了的事。那些個名門正派歷來對本教抱有成見,以至於在復興大典上發生了血戰,此事你也一定聽說了。倘若當日貴幫在場,你將咋辦?你不幫我,似乎說不過去,幫了我,又能怎樣呢?不但無法制止那場血戰,也勢必得罪那些所謂的名門正派,這對貴幫的進一步振興是極為不利的。我不在乎成見,可它畢竟是很棘手的,況且他人不一定也不在乎。”
“你是不願意讓我到時左右為難才沒有請我赴會么?”
“就算是這樣吧。”金仁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