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之十一)
金仁重緩步踱到聚義廳上,過得良久,才恍然省起,吩咐眾嘍啰將屍首清理出去,一併埋葬。斗長風愴然道:“想不到本教復興之初,又遭此劫難,唉……”莫多情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大家齊心協力,黑鷹教總有復興之日。”
習狻雄道:“今日之事,全在於那個醜八怪的刁女人。她辱罵玉大哥也就罷了,還要滋生事端,着實可惡。金賢侄,她到底是誰?她先前跟你和玲子說些什麼?”金仁重嘆了口氣,卻看着玉玲瓏。玉玲瓏將藍美花說的那個故事轉述出來,眾人都聽得懵了。成虎威道:“玉姑娘,照這樣看來,那藍美花不就是令堂大人啦?”
玄通神大眼一睜,道:“呸,這麼個陰毒的女人也配做她母親嗎?”玄麗嬌道:“也真是的,玉碧心為何遇上一個這樣的女人?”
習狻雄氣道:“既然她是藍艷花的姐姐,又是同夥,咱們便趕到曹州府去,把那個勞什子的飛龍幫攪他個天翻地覆。”
成虎威道:“此法不妥。做事應該恩怨分明。那些名門正派之人向來對本教抱有成見,咱們更要留意自己的一舉一動,切不可任性胡為,以至於一則給他們留下口實,二則有損本教聲名。金大俠以為如何?”
金仁重道:“言之有理。但今日之仇必定要報,只是未到時辰。”玄麗嬌笑道:“就是。這才是真正的恩怨分明。”
此日之後,金仁重反比遭受劫難前越加振作,和眾人一道屯田種糧,教眾嘍啰操練習武,共建黑鷹教不提。
再過得四、五個月,離玄麗嬌分娩的日期便屈指可數了。玄通神眼看自己要做外公,自是高興得沒的說,早從山下請了一個接生婆隨時候命,又為未出世的外孫添加了許多衣物。莫多情對玄麗嬌的照顧無微不至,得意、滿足之色溢於言表。
金仁重看見莫多情滿足的樣兒,幾乎有幾分嫉妒,但更多的是一想到令狐鳳時就令他揮之不去的痛苦。當初他在霧靈山和令狐鳳分手時正值隆冬,眼下時至初秋,算來幾近一年了,他們卻一直不曾謀面。金仁重起初忙於重建黑鷹教,無暇顧及太多,可是隨着日子一天天消逝,他的心也不安寧起來。他不是沒想過再去霧靈山尋找令狐鳳,然兩地相距千里,一來一往,短則兩月,長則數月,玄麗嬌又分娩在即,他曾答應過玄麗嬌,要將她的兒子收作徒弟,為儘快看到這個弟子是不是可塑之材,這時他是不會下山遠行的,也就只得失魂落魄地捱日子。
玉玲瓏心思細膩,對金仁重所思所想自是瞭然於胸。這一夜,她輕輕推開金仁重的屋門,徑直坐下,道:“金大哥,這玄麗嬌怎的還沒個動靜?看你呆在這首陽山上也悶得慌,不如下山去散散心也是好的。”
金仁重正坐在燭光前琢磨太清玄元劍譜,聽了玉玲瓏的話,微感詫異,目光從劍譜移開,笑道:“我還想看看那個藏在莫家嫂子肚裏的徒弟呢。”玉玲瓏鳳目一斜,嬌笑道:“你以為我是個睜眼瞎不成?你心裏想着甚麼我也明白一兩分的。不過,既然你以為看到那個不曾出世的徒弟比下山散心或者是尋找小鳳更為重要,那也由得你去。”
“尋找小鳳?你認為我應該去嗎?可我實在害怕再次碰壁。”
“那也是你的錯。若不是你爭強好勝,行事古怪,打傷了花含笑,小鳳目下就一定在首陽山了。她這人,刀子嘴,豆腐心,即便是憎恨你,那也定是一時間的事。”
“你是說,我應該去尋找小鳳?”金仁重擺弄着劍譜,“可萬一她不睬我,我這張臉往哪兒擱?”
玉玲瓏笑道:“你死要面子的頑固習性着實可惡,簡直不分青紅皂白,是非對錯。你到底去是不去?”
金仁重道:“看來你當真明白我的心思。我的確想在見過我的徒弟後下山去遠遊,但沒想過去霧靈山找小鳳。你急着催我下山,可是為了咱們朝夕相處沒什麼意思?”
玉玲瓏臉上一熱,道:“才不跟你油嘴滑舌呢。我只是不願看你那魂不守舍的窩囊樣兒。等見到你的徒弟之後就下山如何?”金仁重笑道:“依了你就是。我忽然覺得,你,你好象比我原來認識的玲子要慷慨。”玉玲瓏不禁笑了,道:“以前的我不是這樣么?但願我真如你所說的那樣慷慨。可惜,美中不足的是,我的慷慨並不能讓你不再神魂顛倒。唉,大約咱們之間的緣分只能如此了,雖不淺薄,也不會更深。”金仁重道:“將來的事兒誰也說不準。究竟是有緣無份,或者是有份無緣,實在無從說清。”
玉玲瓏正在咀嚼金仁重話中的深意,屋門忽然被人敲得咚咚作響,甚是急促。金仁重剛打開門,習狻雄興匆匆地跨過門檻,連聲道:“大喜,大喜!”玉玲瓏道:“何喜之有?”習狻雄笑道:“你倆還愣個啥?快去看一看吧,玄麗嬌生下了一個胖乎乎的小子,敢情你們不曾聽到哭聲么?”金仁重和玉玲瓏住在前廳,玄麗嬌住在後院,中間隔了一座偌大的花園,加之二人正彼此相對,訴說心事,對那嬰兒的啼哭未必在意,自然不一定聽得見了。金仁重道:“莫家嫂子為何這般快法?我和玲子才說了一會兒閑話,不想就可見到我那未來的徒弟了。”玉玲瓏笑道:“這才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呢。”
玄麗嬌天生體質強健,內功修為精湛,不到一月便身體復原,行走自如,時常懷抱未滿月的孩子在山寨內散步。金仁重驗看過這孩子的骨骼,認定是塊練武的奇才,極是歡喜,恨不得早為人師。滿月之後,眾人商議着為孩子取了姓名,便叫莫求正,字明道,以取扶危濟困,伸張正義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