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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倍點點頭,鄧融神通廣大,遲早知道這事。

鄧融看着她,就這個小女生,這上下仍然與她平起平坐,其餘人見到她,都當見到太婆,鄧小姐,這邊,鄧小姐,那邊,說來說去,是因為她今日有財有勢。

鄧融對方倍另眼相看,因為方倍對她坦誠。

她問:”為什麼好奇?”

方倍答:”因為從你處,我得知非父母親生。”

鄧融笑,”我查你,所以你反過來查我,可是報復?”

方倍說:”你對我,似有特殊興趣。”

鄧融答:”這點我與你看法相同,每個人都有一個故事。”

方倍看着她:”我是一個平凡女子。”

鄧融笑起來,”你的生命才剛剛萌芽。”

“我不認為有會有奇遇。”?

???鄧融看着方倍,”你以為我蓄意遇到柏爾曼?不不,是柏爾曼看到我才真。”

方倍輕輕問:”請問你找到妹妹沒有?”

“仍在尋找。”

“ICQ。”

鄧融笑:”你說得對不過,尋找範圍已經收窄。”

這時,方倍注意到,有兩名彪形大漢,一左一右,在她們坐的長凳兩頭駐守,他倆肯定是鄧融的保鏢。

方倍微微笑,依世俗標準來說,鄧小姐真是嫁得非常好。

鄧融說下去:”我找到三個有可能的年輕女子,可是還不能確認是哪一個。”

方倍意外,”驗一下去氧核糖核酸不就行了。”

鄧融笑,”是呀,可是,怎樣請人提供樣版呢?”

“清心直說。”

“她們年紀還小,仍在讀書,我怕打擾她們正常生活。”

方倍欷噓,”對我,你彷彿沒有那麼體貼。”

鄧融欠欠身,”對不起,方倍,王氏夫婦的商業騙局實在叫人生氣。”

方倍無奈,”一朝醒來,忽然發覺身份、父母,他們的學歷,全是假的,真正驚怖莫名,沒有人比我更不幸。”

鄧融卻說:”有,怎麼沒有。”

一個售賣冰琪琳的小販就在附近,鄧融示意,保鏢還沒有行動,方倍已經走過去,買了兩隻蛋筒卷,再走回來。

“覆盆子,抑或巧克力。”

鄧融選了巧克力,”好久沒吃蛋筒卷。”

“今日您老吃任何甜點都有傭人拜着銀盤上。”

鄧融輕輕說:”可是晚上做噩夢,看到自己才八九歲大,拖着更幼小的妹妹四處竄跳,終於一脫手,不見了她,人海茫茫,到今天還未尋獲。”

方倍測然。

鄧融說下去:”我有一個朋友,成年之後,驀然發覺父親仍然生還,但是,他已做妥轉性手術,變成一個女人,並且,嫁了人,另外有家庭,領養着數名子女。”

方倍駭笑。

“還有一個朋友,身世奇異,母親並非生母,她由代母懷孕所生,介是,卵子卻不屬代母,由第三名不知名女子捐贈。”

方倍用雙手掩嘴。

“你母生產後交由養母撫育,她至今不知真正母親是何人。”

方倍發怔,”這麼說來,我身世還不算複雜。”

“有一個人一直以為與姐姐生活,最後發覺,真實身份是姐姐的私生女兒。”

方倍完全無語。

鄧融說:”你願意訪問她們吧?”

誰,訪問誰?上述那些身世奇異的人種?

鄧融說:”我已找到三名有可能性的年輕女子,請你做訪問,可以嗎?”

方倍說:”當然可以。”

鄧融鬆口氣,”我還以為你不接受編輯部干涉寫作題材。”

方倍微笑,”不致於如此。”

“我叫人把資料給你,請你查探蛛絲馬跡。”

“她們都住在本市?”

“她們沒有一個住在本市,你得乘飛機到處去,我派私人飛機給你。”

方倍立刻站立,”小的不配。”

“你乘過私人飛機沒有?”

方倍搖頭。

“試一試,很有趣,不受時間拘束,方便得多。”真正私人飛機,與租用小型飛機,享受又不一樣。

方倍一味拒絕:”坐成習慣,可怎麼辦,上樓容易,下樓難。”

鄧融笑,”你這孩子。”

這時,司機輕輕走近,說了幾句。

方倍說:”你是大忙人,我們已經談了很久。”

鄧融忽然說:”方倍,叫我一聲姐姐,我與你是如此投機,我願做你姐姐。”

方倍凝視她,卻不願冒昧。

這時,鄧融的秘書也走近。

方倍取笑她:”趁柏氏兵團沒出動之前,你請回吧。”

鄧融依依不捨。

只有方倍會挪揄她,另人,不是不敢,而是認為划不來,何必越位?最佳態度是敬鬼神而遠之,鄧融生活寂寞。

方倍看着她被手下簇擁着離去。

方倍回家做功課。

這一寫就到深夜,正覺肚餓,馮乙有電話,他要送資料給她。

方倍請他順道帶一碗牛肉麵。

天氣涼了,一碗熱騰騰香氣撲鼻的牛肉麵足夠收買一顆女子的心。

方倍邊吃邊談,翻閱馮乙帶來資料。

她心情甚佳,笑說:”看,老總送外賣,如此優待,叫寫作人汗顏。”

馮乙既好氣又好笑,方倍聰敏,少人能及,可是她至今未明馮乙心意。

有哪個老總會給作者送資料?

只聽見方倍說:”嗯,三個廿一歲命運相似少女,這一個住在加州,叫安德信百合,領養好的是一對歌加索白人夫婦,她自幼已知道並非親生。”

“打她談談一定很有意思。”

“她們三人,均是浙江人。”

馮乙忽然吟道:”何時同看浙江潮。”

方倍問:”什麼?”

“這是蘇曼殊詞句,你不知道此人也就算了。”

“很出名,像李白杜甫?”

馮乙只是笑,一邊攤開雙手。

方倍對他說:”我會讀好中文,待我取到這張文憑之後,我會專修中國文學。”

“世上無難事,有位攝影師一日拍攝手術室脊椎矯型實錄,突然覺得人體奇妙,於是在四十四歲高齡考進大學讀醫科,今年已經畢業。”

“啊,他是我的靈感,此君亦值得訪問。”

“我會把他姓名地址給你。”

方倍說:”百合讀音樂,演奏小提琴。”

“噫,是名藝術家,我喜歡她們的獨特氣質。”

“家裏一定十分有條件,而且寵愛她。”

“養父母的功德至偉。”

方倍承認:”是,不知該如此報答他們。”

馮乙的答案很簡單:”做一個健康快樂人,勤學勤工,服務社會,即報答父母養育之恩。”

方倍感動,”馮乙,你說得真好。”

馮乙看着她,“開始工作吧。”

真得加倍用功,否則,虧欠許多人,包括養父母在內。

方倍聯絡到加州蒙特里室樂團,約見百合。

她一走出來,方倍便知道她不是鄧融的妹妹。

百合氣質靈秀,有張白晳小臉,五官清麗得像是畫中人,同鄧融完全不同類型。

方倍約莫知道室樂團共四名成員,另外有一把小提琴,一把中提琴及一隻大提琴。

她第一個問題是:”前途光明嗎?”

百合笑,”問得真好,我們通常在商場,雞尾酒會及婚禮演奏,你說呢?”

方倍笑,”既然喜歡,也無話可說。”

“你講得對,我也教授學生,那比較開心。”

方倍漸漸說到正題上去:”可有遇到歧視?”

“我最後在音樂學校的一個教授,說韓國人與中國人的提琴音響似二胡,那算不算是種族歧視?”

方倍想一想:”那只是井底之見,夜郎自大。”

百合大聲笑,”我怎麼沒想到,你說得真好。”

“父母看樣子種愛你。”

“來,到我家喝下午茶。”

方倍意外,”他們是英裔?”

百合笑不可仰,”連喬治華盛頓都原本來自英國,他是地產炒賣專家,北美洲的土著是紅印第人,強以一顆玻璃珠代價將曼赫頓出售給白人。”

聽百合口氣,自幼也吃過一些與養父母不同膚色的苦。

果然,她說”自五六歲懂事時起,在公眾場合,我就聽見有人竊竊私語;”真幸運,那女孩真幸運。”我問媽媽何解,家母這樣答”他們說爸媽幸運,擁有一個漂亮乖女兒。”“

方倍一聽,立刻說”介紹我認識安德信先生太太,那是我的榮幸”

到了家,安太太親出,招呼方倍

原來她自幼讓百合熟識本國文化,百合的中文程度不錯,一般聽講寫不成問題。

百合最先學會的字句是”馬路”和”中秋節”,接着學會曹沖稱象和孔融讓梨等故事。

安氏夫婦環境小康,但是仍努力培養女兒。方倍看到百合房中有一套自小到大的提琴。最小那隻才八分一尺寸,在百合三歲時用。

百合感喂說”這套琴足夠他倆輪船環遊世界一周,琴老師永遠抱怨學生的琴不合水準,越貴越好”

方倍問”是名師嗎”

“自稱海濱絲徒弟,一小時課教費80美元”

方倍突然說”我的養父母也深愛我”

百合詫異”你也是領養兒?”方倍點點頭。

“你可覺異樣?”

方倍答”愛如己出”

百合說”我覺我倆都十分幸運,不是那麼多人生命中有第二個機會”

方倍問”你可有男朋友”

“他是樂團指揮”

“志同道合,多麼理想”

百合笑”連我都覺得生活順利,事事稱心”

方倍伸手過去握住她的手一會說”所以這篇訪問很難寫的好看”

百合遺憾”真是,非得悲慘不幸才算動人故事”

方倍終於問”你可聽過鄧融這名字?”

百合搖搖頭,”我應該知道此人嗎?”

方倍再問:”鄧這個姓字,有無喚起任何加快?”

百合攤開雙手。

安太太這時叫她們:”請用茶點。”

方倍與她說到難教授英語難處,兩人十分投機,稍後,她們翻閱照片簿,一切都用攝影機清晰記錄,從手抱開始,一直到今日為止。

方倍發覺百合是兔唇嬰兒,可是一抵加州立即做手術縫合,完全看不出痕迹,百合堪稱重生。

吃罷點心,方倍告辭。

走到門口,安先生剛巧自郵政局下班加來,他棕發棕眼,半禿頭,相貌十分平凡,卻有那樣大愛心。

“記者?”他詼諧地說:”喲,大家說話當心。”

連笑話都如此老套,但是,卻有那樣大心胸。

方倍留下名片。

她向鄧融彙報。

“不是她,你肯定?”

“我取得她梳子上頭髮樣本,你可以驗一驗。”

“我派車子接你。”

方倍意外,”你在什麼地方?”

“我在比華利山,你還沒來過我這個家吧,我來此陪柏爾曼開會。”

這間豪宅,看上去似建築文摘介紹的大屋,美奐美崙,卻不是方倍那杯茶。

屋頂風向計是一顆大衛之星,顯露了柏氏猶太裔身份。

方倍問:”孩子們呢?”

“在紐約讀書,我從不讓她們四處遊盪。”

“不是說越早見識越好嗎?”

鄧融微笑,”讓她們少點見識好了,要怪怪我。”

看,鄧融至今維持這點倔強。

方倍問:”你如何發現妹妹失蹤?”

“一日,親戚交給我兩角錢,叫我到市集買油豆腐與黃豆芽,我步行來回,需要半小時,回到家中,小妹已經不見,哭問,無人回答,過幾日,我也被送進孤兒院。”

方倍忍着難過,”父母呢?”

“將我倆放在親戚家中,付了一筆生活費,說是三個月內一定回來,可是一年後音訊全元,再過一年,妹妹便告失蹤。”

“是什麼親戚?”

孔融答:”表姨。”

“你可記得父母樣子?”

鄧容忽然微微笑:”像電影中最慈祥夫婦模樣。”

“他倆去了何處?”

“我不知道,據說是凶多吉少。”

“你日後沒有去向表姨查詢?”

“她已辭世。”

方倍跌腳,不住在櫻桃木地板上踱步,半晌她問:”你懷疑他們賣掉妹妹?”

“或是送到孤兒院去。”

“你可恨他們?”

“大家都是窮人,家裏忽然多了兩口,如此養活?”鄧融猛然改變話題:”來試試我家的生煎饅頭,很多人以為這小包子逐只煎熟,其實用滾油淋熟才香脆好吃。”

方倍與鄧融越來越親昵。

她終於願意乘坐柏氏私人飛機往西雅圖。

飛機故意繞過標蓋茲在列蒙區的住宅,鄧融笑說:”看到沒有,那才是有錢人。”

“聽說他仍然吃漢堡穿卡其褲。”

“世界上首富,做什麼都一樣瀟洒。”

方倍忽然問:”嫁有錢人可好?”

鄧融微笑:”一個女子能穿多少吃多少?老頭說我最大優點是對物質並不虛榮,我並不擁有一百卡拉鑽石。”

“你還沒有回答我問題。”

“有錢當然方便,我僱用好幾名私家偵探為我尋人,我又可以收入集各地華文報作為消遣,最大得益人是我的子女,他們不必為求學求職煩惱,不管才智高低,都是柏爾曼承繼人,母需競爭。”

“柏氏成年子女可難應付?”

“我們不會與他們爭,世界那麼大,退一步想,海闊天空。”

方倍說:”我為你驕傲。”

鄧融深深嘆氣,”努力尋找妹妹,不過想盡一分力,我會尊重她的意願,希望她與你一樣,活潑樂觀健康,心中毫無陰影。”

方倍連忙說:”她一定比我優秀。”

私人飛機可坐十人,連地毯上都織着六角型大衛之星。

方倍最後問:”你與柏氏相愛嗎?”

“我一生都敬愛他。”

“如何應付歧視目光?”

鄧融答:”不要去看他們。”

方倍大笑,一心以為答案是”化敵為友”,”盡量忍耐”之類,沒想到是如此消極有效的方法。

“何必希望他人認同,我不耐煩爭取歡心。”

飛機上吃法國菜,她們悠然看着艙外藍天白雲,鄧融接了兩通電話,都是女兒打來。

方倍在西雅圖下飛機,鄧融折返接她的老頭子回紐約。

方倍深深吸口氣,租輛車,駛到指定地址。

她早到十分鐘,因此攤開報紙閱讀,方倍既不看大小新聞,也不管伶星消息,她翻到分類廣告,仔細尋找。

“你單身寂寞?想乘郵輪渡假?不成問題,本旅遊公司幫你尋找理想伴侶,不設服務費用。”

方倍眼睛亮起來,多麼吸引。

這是另類男女介紹所吧,值得研究一下如何運作。

她撥電話到指定號碼,一個年輕女子接電話,方倍說:”我單身,寂寞至死,請幫忙。”

對方淺笑,”你請等一下,我叫積克與你詳談”,一會,一個愉快的男子聲音傳來:

“我是積克,向你介紹服務,我們有詳細章程,隨時寄上,你亦可觀看我們網址。”

“請問該名伴侶隨我上船;抑或在船上認識?”

“我也請問你多大年紀,想往歐洲還是到加勒比海,長程抑或短程服務?”

方倍接着問:”服務費用是否昂貴?”

“請放心,服務費用絕對公道。”

方倍說:”我看到網址再與你們聯絡。”

又是一間變相伴遊社,方倍欷噓,這次專為郵輪客人服務,為類人客多數是中年人,有點積蓄,時間太多,子女已成年離巢,最最寂寞。

服務費用可大可小,真的可以買到理想遊伴嗎?見仁見智。

時間到了,方倍決定回家才查閱網址。

她去屋前按鈴,看到一排樹,修剪成蘑菇模樣,十分可愛。

一個女子抱着嬰兒出來應門。

方倍連忙自我介紹,女子笑答:”我就是袁怡。”

“沒想到已結婚生子。”

“呵不,這是我姐姐袁安的孩子,她公事出差,我前來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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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里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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