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黎府花園,齊鏞和齊靳身後跟着兩名小廝,正在園子散步。
齊鏞的信己經送往京城,沒猜錯的話,父皇定會讓他留在黎府,聆聽黎太傅的教誨,黎正修是父皇心底最柔軟的那一塊,他本來不明白這種情感,但後來在齊靳身上,他懂了。
齊靳的母親待他極為刻薄,卻甚是寵愛小弟,沒有人明白,同為一母所出,怎會有如此天差地別的待遇?
叔母的行止,常讓他聯想到鄭莊公與其母武姜的故事。
武姜疼愛小兒子共叔段,為了將大兒子鄭莊公趕下王位,母子連手背叛鄭國,最後事敗,鄭莊公流放母親武姜於城潁,他言道:「不至黃泉,毋相見也。」
齊鏞曾經以此嘲笑齊靳,問:「倘若哪天,叔母想讓齊墳當上珩親王世子,會不會學習武姜,企圖害死你這個嫡長子?」
那次,齊靳連考慮都不曾便回答,「會。」
齊靳篤定的答案,壓得齊鏞呼吸不順,他這不僅僅是嘲笑別人,更是狠狠地嘲笑了自己,因為如果他的問題是——為了皇位,你的兄弟會不會企圖殺死你?
那麼他的答案不是「會」,而是「鐵定會」。
手足情深?哼!
在那樣壓抑而惡意的環境中長大,任何人給的一點親情與溫柔,都會在人們心中留下深刻痕迹,因此父皇念念不忘黎正修,也因此齊靳念念不忘江雲。
江雲的父親不過是個小宮,那種身分怎麼也別想進得了珩親王府大門,但為了那份難得的溫柔,他想盡辦法搶立功勞,好讓父皇為他們賜婚。
這門親事,叔父自然不同意,但叔母卻樂意得很,她就怕娶進門的世子妃娘家勢力太大,她壓制不下。
年初,他們成親了,江雲的日子過得並不暢意,但她是個逆來順受的女子,再苦也能咬牙熬下去,不教經常在外辦差的齊靳為難。
她越是這般柔情似水,齊靳便越是將她擺上心,即使齊鏞始終不認為這樣的女子適合齊靳,然而這份難得的柔情,是齊靳此生都割捨不去的感情。
話說回來,就是手足之間不可靠,因此不管自己樂意與否,都必須盡全力攏絡黎正修,只是要黎正修擺明態度站在自己的陣線里,恐怕他必須有更多傑出的表現才行。
都說了他是只老狐狸,除非確定自己身處的地方很安全,否則不會隨意做窩。
不過,在黎府住了將近十日,齊鏞和齊靳對黎正修的看法有重大改觀。
齊靳收回自己的懷疑,他普經懷疑黎正修非能臣;而齊鏞也收回那個認定,他認定父皇並非一定要黎正修不可。
過去幾天,每個早上與下午各一個半時辰,他們會與黎育岷、黎育莘在墨堂里聽黎正修講課,他講四書五經,但不像宮裏太傅教的那般無趣,他旁徵博引、引經據典,隨手拿出來印證的例子多到數不清。
他講朝事、講徵兵,他講納稅鹽制的弊病一針見血,讓人無反駁空間,他提貿易、說邊關防禦,頭頭是道,讓一屋子的年輕學子暗自讚歎。
齊鏞、齊靳不得不承認,就算是老狐狸,他也是只很厲害、很有本事,成了精的狐狸。
如果過去,齊鏞對父皇和黎正修關係的理解在於情感,那麼現在他明白,除了情感之外,黎正修對政治的靈敏度與反應,絕對值得他們豎起拇指,大喊一聲佩服。
然而他也必須說句實話,黎正修的四個兒子都遠遠不及他們的父親,因此他才會從孫輩當中挑中黎育岷和黎育莘吧。
他不反對黎正修的安排,更何況他還真想知道,如果黎育莘違背對妹妹的承諾、攪和進他們之間,黎育清會有怎樣的反應?
「齊靳,對於黎育岷和黎育莘,你有什麼看法?」
他笑望齊靳,兩個人一暖一冷、一溫和一嚴肅,他們是截然不同的性格,卻異常地投契。
齊靳不多話,卻字字珠璣。「假以時日,黎育岷會是第二個黎正修。」
黎育岷太聰明、太有眼色,也太懂得抓住每個機會,偏偏又想要掩飾,刻意表現得如黎育莘那般單純。
那或許騙得了別人,卻蒙不來他們兩個,因為爾*我詐是他們生活的一部分、計謀暗算是他們日常的娛樂,黎育岷那套對他們來說只是小兒科。
齊鏞笑得越發燦爛。「英雄所見略同。」
黎育岷的心計絕不在黎正修之下,這幾日,他刻意交好,黎育岷卻表現得不慍不火,不巴結、不諂媚,與他保持安全距離,他絕對相信那不代表志節清高,而是欲擒故縱。
也許黎育岷想與自己建立起像父皇與黎正修那份類似親情的友誼,但比起父皇,他更冷血、更不信任周遭的人,齊靳是個例外,因為他進入自己的生命時,是在他對這個世界尚且懵懂的三歲童年。
但他明白,黎育岷絕對是個人才,他不但有天資也有毅力,才十四歲就有這等功力,再給他十年磨礪,他會變成怎樣的人?他相當相當期待。
_有心思,卻遠遠不如黎育岷;沒有足夠天分,卻願意付出雙倍心力,換得成功,他不懼艱難,刻苦自劻,在這樣的努力之下,也許會考上秀才、進士,但宮位絕對做不大,因為他的脾氣無法與那些文宮周旋,如果我是他,會選擇棄文從武。.
拿筆殺人拚的是心計,拿刀殺人拚的是力氣,黎育莘有一股傻勁,以及不知道從哪裏來的沒道理的義氣。
齊靳能眵確定,黎育莘對他們的刻意疏離與黎育岷的欲擒故縱不同,他是真心想待在墨堂里,認真同祖父學習,並不打算和他們建立關係,他的努力是為著讓妹妹過好日子,並非想要飛黃騰達。黎育莘與黎育岷最大的不同是,他沒有野心。
齊靳親眼看見黎育莘在黎正修的課堂上認真聽講、努力發問,回到屋裏,將一日上課所學記錄成冊,交給讀書比自己更有天分的妹妹。
他親眼看見,黎育莘將祖父賞的甜食小心收好,帶回星里給妹妹,他也親眼所見,黎育莘背着人、握緊拳頭對天發誓,要給妹妹最安定的生活。
齊靳的嘴巴無法同意手足之情,但他的心己經被說服,這個世間的確有親情,只是他的運氣太背,無緣遇見。
他不想插手黎府之事,要攏絡誰是齊鏞該煩惱的,與他無關,他現在該想的,是如何建立更大的功勞,讓皇帝同意他在外頭立院建府,但……黎育莘咬緊牙關、信誓旦旦的模樣,感動了他這塊寒冰。
進府第三天,齊靳問黎育莘,U不想練武?」
他想也不想的繞過自己,走掉。
第四天,他對黎育莘說:3東出一雙硬拳頭,才能保護妹妹不被欺負。」
黎育莘還是繞過他,走掉。
沒想到第五天,他卻走到齊靳面前問:「你可以教我練武嗎?」
他不明所以,命人去查,才曉得楊秀萱的雙胞胎兒子黎育文、黎育武聯合三房的庶子黎育陶攔下黎育清,要替他們的五姊姊黎育鳳出氣,她挨打了。黎育莘知道此事時衝過去想護住妹妹,卻打不贏身形高出自己許多的黎育陶。
然後齊靳再次確定,黎育莘的話沒有半句作偽,他做任何事,全是為了黎育清。
當下,齊靳便同意教他武功,從扎馬步開始教。
之後,他聽說黎育莘卯時初便起床,練半個時辰的馬步,這對初初練武的人,不是件簡單的事,但他做到了。
今晨上課,黎育莘在他桌上擺了一個竹刻的筆筒,他沒解釋,齊靳卻明白,那是他在表明立場,表明他們之間不是交情,而是銀貨兩訖,他們的關係依然涇渭分明,他牢車守住對妹妹的承諾。
黎育莘不對他多話,齊靳也不是多話的男人,於是他點點頭,把東西收下。
這是他與他的默契。
「我會收服黎育岷的。.齊鏞說:「你負責收服黎育莘。.
齊靳瞄齊鏞一眼,這兩者的困難度不一般好嗎?
「怎樣,辦不到?.齊鏞挑釁問。
不是辦不到,而是不想辦,別人不了解齊鏞,他能不了解?
他要的人才是黎育岷,不是黎育莘,故意接近黎育莘……純粹是想看兩兄妹為此吵架,以證明他所料無差——世間沒有手足親情。
他尚未回話,便聽見一群女子的聲音傳來,抬眼望去,齊鏞臉上的笑容更燦爛迷人了。
黎育清暗地裏嘆息,她沒猜錯,那樣明顯的字跡差異,老夫人還是將一百份罰寫收下,解除黎育鳳的禁足令。老人家有意思促成好事,反正家裏的丫頭年歲還小,不怕傳出去壞了名聲。
以柳姨娘的女兒十一姑娘黎育芬的八歲生辰為借a,楊秀萱讓四房的姑娘全聚到花園裏玩樂,園子裏擺了桌子,桌上擺滿茶點瓜果,打算慶賀一番,沒想到二、三房的黎育薔、黎育秀、黎育月、黎育虹,不知道打哪兒聽來的消息,全帶着禮物趕過來了。
也不知道是有志一同還是真心為黎育芬的生辰慶祝,居然一個個都盛裝打扮,把能夠上身的珠釵環佩全給戴上。
也是啦,貴客臨門這些日子,每日的活動行程該探聽的也都清楚明白了,今兒個老太爺出府,不能替三皇子、世子爺上課,他們不來逛逛園子還能往哪兒去?難不成悶在匿里?
黎育清不同她們攪和,靜靜坐在一旁端着杯子喝茶,專心吃着茶點,棗泥山藥糕、桂花糖、松子酥、糖酥煎餅、盤絲餅……全是平日裏難得一見的美味,機會難得,她豈能不盡量往肚子裏塞。
二、三房那幾位適齡的姊姊妹妹與四房的黎育鳳、黎育惠互相比着首飾衣裳,聽她們夾槍帶棒的言語,黎育清忍不住好笑。
誰的布料昂貴、首飾精緻,何必費精神去攀比,只要看看誰家母親主持中饋、誰家娘親善於鑽營便可知。
三房的庶女和柳姨娘的女兒甭比了,一比只會比出滿腹心酸,真能上得了檯面的也就只有二房的黎育薔、黎育秀和黎育鳳三人。
黎育鳳穿着一身大紅錦緞,上有銀線綉成的點點落梅圖,她頭上梳着繁複的百花髻,綴上飾玉蝶花鈿、鸞鳳金步搖,瓜子臉、柳葉眉、櫻桃口,燦爛明艷的紅顏如一束束燃燒的火焰,讓人無法抗拒她的嬌艷動人。
實話說,若讓黎育清來選擇,她也會一眼挑中黎育鳳》
至於黎育薔、黎育秀就甭提了,容貌不及人就算了,連打扮也輸得亂七八糟。
膚色略黑的黎育薔穿上鑲粉邊的黃色衣衫,外加淺綠色鑲黑邊長褂,腳底下踩着掐金挖銀紅香繡花鞋,滿身都是希罕珍品,湊在一起卻讓她整個人看起來黑得更厲害。
而黎育秀身上那條月華裙,裙中折櫚內有繁複的花紋,抖動開來,好似月色映照下的美景,這條裙子肯定造價不菲,但黎育秀下身略豐,穿上這一條裙子又更胖上五分,走起路來不但毫無輕盈感,甚至讓人覺得地面都隨之震動起來。
看着兩房女兒的打扮,就不難理解為什麼楊秀萱多年來能緊緊攏絡住喜愛美色的父親了,在打扮上頭,她的確遠遠勝過許多女人。
只不過再善於修飾,也敵不過歲月折騰,再過個兩年,嫡母嫁進黎家,她年輕美麗的容顏將讓父親深深牽挂,而楊秀萱……
淡然一笑,她又吃了塊點心,像看戲似的,看着幾隻虎豹熊狸互相炫耀自己一身皮毛。
「啊,三皇子與世子爺來了。」
黎育薔一聲驚呼,所有人全站起來,引頸相望,好像前頭來的不是人,是一箱箱的黃金翡翠。
黎育清喝了幾口茶,將嘴裏的食物給衝進肚子裏,方才起身,同眾人轉往同一個方向。
教人意外的是,目光所至,兩道眼光卻是直直地對上自己,這是在……看她?
看看左右,眾姊妹們早己快步迎上,整張桌子邊並無旁人,所以真的是在看她?!
不會錯的,並非黎育清託大,三皇子與世子爺的確在看自己。
黎育清訝異,在海棠牡丹花海中,他們怎會瞧上她這朵小桔梗?
然而,她並未閃躲他們的目光,反而迎視上去,她審視他們的五宮長相,霍地明白,那日在錦園大廳外頭頂心傳來的涼意是從哪裏來的了。
齊靳的眼光很冷,彷佛冬季里的寒雪,讓人不自禁地起哆嗦,她不知道是怎樣的冷冽心情,才會發出這樣寒霜似的目
光?
齊靳的目光、表情很輕易便教人退避三舍,因為凡是人都有趨吉避凶的本能,所以眾女子們紛紛將視線挪向溫暖源頭齊鏞身上。
他在笑,笑得春風徐徐,笑得人心中蕩漾,把齊靳帶來的寒冷全數驅逐出境,他長得很俊朗,幾乎是一眼,在場的女子便全被他勾住心。
禍害呵!低下頭,黎育清忍不住抿唇輕笑。
有楊晉樺那檔子禍事,對於好看的男人,她怎麼還會上心?
那時候是聽誰說的?哦,是聽楊晉樺的妹妹講的,她說男人要好用才重要,好看做啥,養眼睛嗎?那種兩盆花就成
了。
那時,楊家小姑看上眼的男人長相不及哥哥,卻是個七品縣宮,小姑脾氣爽朗,直來直往、從不怕惹誰不快,她向自己央求十里紅妝,可她的家底早己讓楊晉樺掏空,壓根拿不出手,從此,兩人結仇。
在想些什麼呢?都是過去的事了,說丟說拋說忘卻的,她怎還容許它們時刻縈繞?
再次抬頭,她發現齊靳那雙黝黑深邃的眼睛,依然落在自己身上。
怎麼了,他一個十五、六歲的男子,會對自己這個小丫頭感興趣?她不認為自己有值得他在意的地方。
黎育清不知道話頭是怎麼起的,待她回神時,幾個姊妹己經圍繞在齊鏞身邊,吱吱喳喳說個沒完,而齊靳在不知不覺間被排擠在圏外。
黎育清並不想加入其中,可一個人待在這裏繼續吃食,着實惹人注目,只好悄聲吩咐木槿,待會兒眾人散去,用帕子悄悄將沒吃完的點心給拾掇好,捎帶回去給哥哥解饞去。
木槿聽從姑娘交代,依然守在桌邊,眼睛沒離開過那些點心。
黎育清則乖乖地走到姊妹們身後,並且保持五步距離。
眼見她小心翼翼、將齊鏞當成瘟疫的模樣,冷臉男人眼底竟然湧起兩分笑意,人人都當齊鏞是蜜糖,獨獨她將他視為砒霜,是她聰慧太過,還是世人都讓富貴迷了眼?
「黎府最漂亮的景緻在後花園,那裏有個荷塘,塘邊種了許多垂楊柳,美不勝收,鏞哥哥,你要不要去賞賞?」黎育鳳落落大方地說著。
乍然聽見「鏞哥哥」三個字,黎育清全身頓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聳聳撫了撫雙臂,企圖將手臂上的疙瘩給撫
平。
她這個下意識的動作教齊鏞發現了,他似笑非笑地走近她,直直靠向她問:「小妹妹,你冷嗎?!」
黎育清抬頭,對上齊鏞愛笑的桃花眼,冷不防地又冒起第二層雞皮疙瘩。她皺起眉頭,心底嘆息,唉……醫書上不知道有沒有寫道:時常起雞皮疙瘩有礙健康?
她直覺退開兩步,擠出一抹笑意,回道:「多謝三皇子關心,育清不冷。」
「你叫育清?長得真教人喜歡吶,怎麼你的姊妹們都喊我一聲鏞哥哥,你卻喊三皇子,是不是顯得太疏離啦?」
呵……呵呵……她不想傻笑,因為那樣看起來很笨,但現在除了傻笑,什麼表情都不對。
她們想喊的哪裏是鏞哥哥,這不過是退而求其次的叫法,她們心裏更想喊的是夫君、相公吧。
黎育清皺了皺漂亮的小鼻子,忍不住又往後退去,這位笑面郎君讓她全身上下都不舒服,有楊晉樺的前車之鑒,她對好看的男人都存了厭惡偏見。
她沒發現,自己一退、二退,一路退到齊靳身前。於是乎,小小的丫頭夾在兩個高大的男人中間,一個笑、一個面無表情,一個熱情似火、一個寒冷如冰,冷熱夾攻,她覺得自己快要生病了。
她並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可以稱之為咬牙切齒,更不知道身後那塊寒冰,因為她的咬牙切齒眼神又溫柔了幾分。
齊錆步步進逼,他在笑,卻笑得讓黎育清倍感威脅。
「怎麼,本皇子還擔不得你一聲鏞哥哥?!」
視線一挑,黎育清不小心撞見數雙充滿憎恨的眼睛。此刻,她充分明白,當靶子是什麼感覺、萬箭穿心又是什麼滋味,被一群女人不約而同的嫉恨着,她肚子裏剛剛吞下的點心有往外奔騰的衝動。
她若是真有種喊他一聲鏞哥哥,今晚的晚飯裏面不知道會被加入幾種毒藥?夜裏睡着后,匿子不知道會不會突然起火?她完全沒有把握,可以親眼見到明天升起的可愛朝陽。
「請三皇子見諒,黎育清有自己的哥哥。」
後面那個冷臉的明明比較可怕,但她寧可讓自己的背脊緊緊靠在他胸前,也要與前頭的笑面虎拉開距離。
「自己的哥哥?你指的是育岷還是育莘?」
笑得越發燦爛,齊鏞與小丫頭杠上了,他不依不饒,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勁,非要聽黎育清喊上一聲鏞哥哥方肯罷
休。
黎育清被他這樣一問,心陡然連連狠抽,他這樣問……是打算找哥哥秋後算帳,還是想對老太爺上眼藥?
哥哥好不容易能到老太爺跟前學習,如果因為自己……
她的眉毛糾纏勾結,不曉得今兒個走了什麼霉運,會礙了三皇子的眼?
這麼愛聽人家喊鏞哥哥?他輕輕鬆鬆打個手勢,Nr學兼備的眾姊妹們不但會齊聲大喊,還樂意吟詩作詞,唱出一首_鏞哥哥頌」,他何必與自己這個小丫頭較勁?
抬起眉睫,她沉默,但眼底凈是求饒。
饒過她吧,她還得在這裏待到長大,她不想招惹春風,春風請別往她身上狂掃。
齊鏞看見她的求饒。
齊靳也看見了,看見她微徽發抖的肩膀,任她再聰明勇敢,站在權勢面前,也得乖乖低頭。
「眵了,愛聽鏞哥哥還怕沒人喊?」齊靳向齊鏞橫去一眼,要他適可而止》
齊鏞揚揚眉,心道:本皇子還就只想聽黎育清喊,現在不想喊?行!改日,他定讓她喊得心甘情願。
齊靳發現齊鏞揚起的眉尾,知道這傢伙心裏又在打壞主意,眉心一緊,臉色更冷幾分。
齊鏞放過她,轉回眾美之間,黎育清悄悄吐口氣,心底稍稍放鬆下來。
黎育薔走近,刻意說道:—鏞哥哥,你千萬別怪八妹妹不懂事呵,前些日子她才摔進五妹妹口裏的荷塘,小命差點兒沒了呢,怕是她聽見荷塘兩字整個人都愣傻了,哪能回鏞哥哥的話。」
「不如咱們體貼體貼八妹妹,別往荷塘去了,竹院裏有一大片竹林,父親在裏頭搭了一間小竹匿,可以喝茶、彈琴、下棋,還挺清幽別緻的,我們陪鏞哥哥去那裏坐坐?」
齊鏞主動忽略後半段,挑上前頭幾句提問,「摔進荷塘,這麼大個人兒了還會摔進荷塘?」
黎育鳳見狀,跟着湊到齊錆身邊回道:「我們家八妹妹本就性子溫吞,傻裏傻氣,說是同四哥哥、五哥哥說話呢,怎知說著說著竟掉進池塘里,約莫是被那裏的景緻吸引了目光,一不小心便摔了進去,可見得那裏確實挺美的。鏞哥哥,這裏離荷塘近,不如今日先逛逛,改日再去二姊姊的小竹星。.
黎育薔還想說話,黎育鳳同柳姨娘的四個女兒使眼色,眾人便乖乖配合,你一言、我一語,簇擁着齊鏞往荷塘走去。
眾人離開,連同她們身邊的丫頭也跟着往荷塘去,黎育清這才鬆了緊繃的身軀,她拍拍胸口,暗自慶幸齊鏞沒繼續發神經,否則這一出,還不知道要怎樣了結,不過這下擺明了自己又狠狠得罪黎育鳳一回了?
黎育清實在很不想加入那幅「眾美簇擁圖」,可是……不跟行嗎?有方才那個小插曲,萱姨娘怕是要想盡辦法挑她毛病了,上回黎育武、黎育文和黎育陶的半路攔截,誰知道有沒有萱姨娘的背後授意?
他們連哥哥都敢打了,還會怕什麼,倘若老太爺追究,哥哥不善言詞又眾口鑠金,會不會讓老太爺對哥哥心生厭惡?會不會好端端的機會就此流逝?
重生后,她習慣把一件事掰開了、揉碎了,一想再想,想過千百遍,想透所有可能,這讓她猶豫的性格更加猶豫,往往一個小決定都得思索大半天,這樣很不好,她知道,應該改的。
她搖搖頭,衝著木槿使眼色,木槿暗暗點頭,趁着沒人發現,拿起預藏在懷裏的幾塊帕子,將盤子裏的點心全給掃進
去。
主僕倆的小動作全落入齊靳眼底,這回他的笑意直接從眼裏飆出來,注入抿緊的嘴角,他不知道自己的冰臉融化,不知道這個笑意柔和了自己的臉部線條。
直到木槿收拾完畢,小跑步回屋裏時,黎育清才心不甘、情不願地轉身,打算快步跟上大家。
誰知道一旋身,她又撞上齊靳。
抬眼,四目相對,唉,她怎麼會忘記這號人物?
方才的事肯定全被他給瞧見了,尷尬啊、丟臉呵,一個大家千金,不去算計三皇子,卻滿心算計起桌上的小點心,貪吃也沒人貪成這樣的。
她雙頰紅透、羞愧不己,連忙屈了屈膝,假裝沒有發生任何事情,快步從他身邊走過。
她悶着頭加快腳步,好像後頭有鬼在追自己似的,齊靳看着她小小的身影,不知道為什麼,心底竟浮起淡淡的疼惜。黎育清走得相當快,她企囝追上眾人,卻沒料到在靠近荷塘時,聽見下人大喊着——
-二姑娘落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