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黎育清和齊靳匆匆趕到時,池塘里沒有人,只見到軟手軟腳的黎育薔靠在一名小廝懷裏低聲哭泣,而黎育秀和黎育鳳兩人爭執得厲害。
_五姊姊,你怎能推二姊姊下水,你又不是不知道二姊姊身子弱,如果因此犯了病可怎麼辦才好?」
黎育秀怒指着黎育鳳罵罵咧咧的,卻沒忘記倒打自家二姊一把,暗指她是個病秧子,絕非良配。
黎育清撇撇嘴,滿臉的不以為然,誰說身子弱就得退出競爭隊伍?青菜蘿蔔各有所好,誰曉得三皇子不是特別喜歡柔弱多情的病西施?
何況對於終身大事,黎育薔自然是更緊張些的,她都十四歲了,始終沒找到好對象,這事可是二夫人心頭上的要緊
事《
黎育清放慢速度走到眾人身後,她不想參與此事,卻也不想太過與眾不同。
「你哪隻眼睛見到我推人啦,早就說過,這橋面窄,大伙兒別全擠上來,二姊姊自己不小心,卻要把過錯賴給別人?天底下哪有這個理!」
黎育鳳胸口起伏不定,忍不住滿肚子怒火,今天的計劃全教黎育薔給破壞,真不曉得這群人來湊什麼熱鬧,母親分明只讓四房姑娘聚在一起,她們卻像蒼蠅聞到腥味便全盯上了。
「分明就是五姊姊推的,我們全看見了。」黎育秀緊緊咬住她不放。
黎育鳳恨恨地朝黎育薔瞥去一眼,這個壞事的傢伙竟然還有臉哭,自己不要臉,還想趁機攀咬。
_是嗎?那要不要請大夫進府,好好替妹妹診診那雙眼睛,怎麼年紀輕輕就出了毛病?」她口氣刻薄,將母親的叮嚀全拋到腦後.
「五姊姊太過分了,這件事絕不能就此算了。」
「六妹妹想算了、我還不能算了呢,女子最重名譽,好端端的,又沒人請你們過來,自己硬要湊熱鬧,還想把髒水往我頭上潑,天底下可有這等道理?」
「話全由你說了算嗎?親眼瞧見的還有三姊柹、四姊姊和好幾個妹妹呢。」
黎育秀一說,所有被她點名的全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一步,態度擺明和黎育清一樣,不想蹚這渾水。
見眾人畏懼自己,黎育鳳臉上揚起一抹得意。
黎育秀面子下不去,拉起黎育薔道:「二姊,我們回去同老夫人說。」
看着兩個人一來一往,爭執不休,黎育清忍不住滿肚子冷笑。
若讓楊秀萱見到這狀況,不知道是要恨自家女兒不受教,還是要更加恨上二房,不過可以確定的是,她肯定會後悔安排這次的生辰慶會,黎育風性子不改,再多的安排皆是枉然。
這時,黎育薔開口了,她淚汪汪地望向齊鏞,柔聲說道:「男女授受不親,鏞哥哥在眾目睽睽下抱了育薔,育薔這輩子怕是……」
幾句話讓黎育清大吃一驚,便是在場所有的姊妹們也忍不住轉頭望向她。
天?!這樣耍賴也行?黎育清真想為她鼓掌叫好,臉皮厚成這樣的人不入朝堂,當真可惜至極。
可她也沒說錯,大家閨秀別說與男子有肌膚之親,便是單獨見面都是不妥當的,雖說是為了救她一命,可今日之事若傳出去,再加上幾分誇大言詞,黎育薔的名聲就別想要了。
黎育風看向黎育薔,嘲諷一笑,想盜用她的法子,可未免做得太粗糙,當眾這樣說出a,萬一人家拒絕,她還要臉不
要?
撥了撥落在扃上的葉子,黎育鳳諷刺道:「就想着呢,又沒人推、沒人拉,二姊姊好端端一個人,怎麼會直挺挺往池塘里栽?害妹妹受好大一陣驚嚇呢。」
_前些日子八妹妹也在這裏摔了,難不成池塘邊有什麼髒東西,原來呵……二姊姊這是要賴上鏞哥哥吶,問題是,你要錆哥哥怎麼負責?是剁了姊姊被拉過的手,還是任由姊姊在水裏繞個幾圏、眼不見為凈?」
黎育鳳怪聲怪氣的話,惹得眾姊妹捂嘴輕笑,黎育薔卻是一張臉漲得通紅,她的嘴皮子比不上黎育風麻利,被人這樣說,心急之餘除了嗚咽啜泣,也想不出話來替自己辯解。
二夫人和萱姨娘的明爭暗鬥己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她們天天爭權、日日奪利,中饋這檔子事好處多着呢,而子女們有樣學樣,一個個記恨起對方,與其說他們是一家人,不如說是仇人。
這時候,有眼色的三房姊妹聰明地再往後退開幾步,生怕攪和進兩房的戰爭,但柳姨娘的四個女兒和黎育清就尷尬了,不幫黎育鳳,回頭萱姨娘會找人算帳,誰也別想逃過,可若幫了……事情鬧到老夫人那裏,誰都討不了好。
黎育秀見狀,眼含譏誚道:「五姊姊說話何必夾槍帶棒,二姊姊是被人推還是自己摔的尚未公斷呢,五姊姊這樣說話,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五姊姊想替自己脫罪,不惜對姊妹們言語刻薄,日後這潑辣名聲傳出去,這樂梁美人的名號怕是要換人當了。」
.黎育秀!」黎育鳳被氣得青筋暴起.
「五姊姊何事喚妹妹?」黎育秀笑盈盈地回話。
「你不要欺人太甚。
_明明就是我們二房被欺負,怎麼成了二房欺人?五姊姊信口雌黃、顛倒是非黑白的本事還真高強。.黎育秀不輕不重幾句話,把今日之事帶到二房與四房之爭上頭。
黎育鳳向幾個妹妹拋去狠良一眼,示意她們開口。
可三皇子、世子爺都在,誰肯出這個頭?誰肯與黎育鳳擔上同樣的潑辣名聲?問題是不說話黎育鳳哪肯放過她們,她一雙美目死命狠瞪,非要逼出她們幾句話不可。
她的凌厲逼得黎育芷撐不住,低下頭不敢看黎育薔一眼,輕聲道:「二姊姊不該讓鏞哥哥負責任的,倘若拉了手、把人救起來,就得娶二姊姊,那二姊姊方才靠在小廝身上那樣久……是人人都看見的……_
她越說越小聲,恨不得把頭埋進泥土裏面。
此話一山,齊鏞忍不住樂得笑開,他走向前,拍拍黎育芷的頭,道:「好丫頭,鏞哥哥謝謝你仗義執言。」說著,他從腰間解下玉佩,遞到黎育芷手裏。
黎育清皺眉,他是嫌情況還不夠混亂嗎?他這是報恩還是報仇吶?
果然,他的玉佩方送出手,不管是哪一房的,妒恨目光齊齊集中在黎育芷身上,嚇得她頻頻退縮,黎育清咬唇輕嘆,心想萱姨娘是個善妒的,若是這事傳到她耳里,柳姨娘和黎育芷日子不知道要多難過呢》
想來,還是盡量少牽扯上這位「鏞哥哥」的好。
黎育鳳心底雖不舒坦,卻還是順着黎育芷的話往下說:「可不是嗎!二姊姊和小廝……這麼大的事,可得快去同老夫人提提,咱們家的二姊姊好事將近啦。」
從頭到尾,齊靳沒理會眾女的爭執,他的目光始終定在黎育清身上,瞧她又是皺眉、又是憋笑、又是裝小心,表情多到精彩絕倫。
她是決心要置身事外的,卻又不知道害怕什麼地不敢離家太遠,她幾次見人吵得凶了,有逃跑的意圖,卻又遲疑着腳步,這種猶豫不決的性子,要怎麼成就大事?
突地,他發現黎育清的眼睛瞪大兩分,然後又開始猶豫起來,她腳想要溜,但眼神卻是想留,齊靳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發現遠處有兩三個嬤嬤,正領着婢女們快步走來。
心中瞭然,他的手臂往黎育清腰間一勾,也不知道他是怎麼辦到的,風自耳邊刷刷吹過,他們先是快速後退,然後一個竄身飛上樹,動作敏捷流暢、行雲流水,最厲害的竟是無人發覺自己倏地消失。
黎育清受到驚嚇,直覺想放聲尖叫,沒想到卻讓齊靳的大掌一把捂住嘴巴.
他在她耳邊低聲道:「不是想避禍嗎?那就閉上嘴巴、安靜看戲。」
被人抱在懷裏,黎育清從耳根一路紅上頭頂心,明知道他不會對一個小丫頭起心思,卻還是忍不住心跳加快、呼吸喘
促。
抿住唇,她閉上眼,幾次深吸氣、深呼氣,強抑下激動心情,好半晌才張開眼睛,緊緊抱住身邊的樹榦穩住身子后,按他的指不看起好戲來。
兩位嬤嬤走向前,先是屈身向齊鏞告罪,再請黎育鳳和幾位姑娘往錦園走一趟,戲不長,但每個主角、配角的表情都很精彩,唯有齊鏞那張千年不變的笑臉始終維持一個樣。
直到荷塘邊空無一人,黎育清才能正常呼吸。
方才,見到老夫人身邊的趙嬤嬤,她就知道事情不好,這下子在場的每個人都逃不掉,趨吉避凶是人的本能,她當然想逃,但若自己是那個唯一例外,下場絕對不會好看,所以她猶豫着,是要拚着被老夫人責罰一場,還是忍受楊秀萱暗招,誰知道齊靳早一步替自己做出決定,她真不知道該感激他還是氣他多管閑事。
回神,發現他低頭望着自己,眼底帶着濃濃的揶揄.
那是什麼眼光?嫌她沒有姊妹情,大難來時獨自飛嗎?
哼!有情有義方做姊妹,無心無情便是血緣牽繫又如何?是,她心腸硬,但如果心腸硬是生存法則之一,她為什麼不遵不為前世之事向那些對不起自己的人尋仇,己是她最大的寬容。
齊靳見她沉默不語,但一雙靈活的眼珠子卻寫滿心事,分明就是心裏有話卻不說,為什麼不說?是因為害怕嗎?
人人都說他長了一張閻王臉,所有人見着他便要退避三舍,所以……她害怕自己?
不像,她的臉上有不滿、不悅,有兩分煩悶、三分微怒,可就是沒有害怕,心存害怕的人不會睜着一雙大眼睛盯着他直瞧,不會眉毛聚攏在眉心,不會嘴唇微微嘟着,那模樣……分明是在暗罵他。
「小丫頭,你不喜歡三皇子嗎?」
想起她對那些小點心的關注度遠遠高於齊鏞,他還真想知道齊鏞知道此事會是怎樣的表情?
忍不住地,他嘴角微揚,拉出一個似笑非笑的四不像表情,沒辦法,對於「開心」這等事情,他的經驗微薄而稀少.「怎麼會不喜歡。」嘴巴上這般說,她臉上卻滿是敷衍,擺明了心口不一。
「那麼為何人人都對他趨之若鶩,你卻恨不得退離三尺?」
「世子爺看差了,育清不是退離三尺,是人小力單、擠不進三皇子身邊的眾美囝。」
這就是明顯的說謊啦,於是他惡劣地學起齊鏞的咄咄逼人,問:「既然如此,怎麼叫一聲鏞哥哥,讓你如此為難?」
被他這樣一問,她尷尬笑兩聲,怎地,今天哥哥」這三個字,同她較起勁來了?
「說話!提醒你一句,對於分辨實話與謊言,我相當有經驗。」
意思是……與其浪費心思編謊話,不如從實招來?!她嘆氣道:「育清沒有半路認親戚的習慣,待日後習慣養成,定會跑到三皇子跟前熱熱烈烈喊上幾聲。」
他忍俊不住大笑,笑聲不大,卻笑得瞋腔頻頻震動,原來暢懷快意是這種感覺啊!
糟糕的是,他居然發覺她的無奈表情很合自己的胃a,光是這樣看着,他臉上的笑容就不肯退位,原來,天底下滿肚子無奈的人不少,不是只有他一個。
他對上她的眼,四目相望,久久不言語,他雖沉默,但那雙眼珠子像能刨人心思似的,經過好半響,黎育清方才決定放棄說謊,坦白從寬。
她幽幽輕道:「世子爺是明眼人,定然清楚四哥哥、五哥哥得老太爺親自教導后,我們在四房的處境必定更加困難,府里的姊姊妹妹哥哥弟弟都有母親在旁護持,獨獨我們三人沒有,我們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不求能被看重,只求平安,若世子爺心存善念,還望世子爺勸勸三皇子,別再替育清兄妹添擔子,育清人小力薄,承擔不起大責任。.
她的話讓他深思,須臾方問:「你當真以為退讓便能平安度曰?」
-育清不確定,唯能時刻提防、時刻謹慎。_
眼前的自己,不能過度奢求,只能求得家宅平安、牲畜無害,順順利利長到有本事獨立,好遠遠脫離這個府邸。
3堇慎提防是不眵的,當別人非要對你動手的話……奉勸你一句,猶豫不決做不了大事,越是緊急時刻,就越得堅定自己的決心。」
他看出她的猶豫?
這人的眼If還真利,不過他是對的,她不能老是猶豫不決,她可以不報復,但同樣的人、同樣的事再度欺上,她不能因為猶豫而讓自己和哥哥陷入險境,第三百次,她對自己說:我會改》
「多謝世子爺提醒。」
「在三皇子這件事情上頭,你的態度是對的,三皇子在娶進皇子妃之前,絕對不會迎側妃或婊妾進門,別心存妄念,才是真懂事。」
「為什麼?黎家女兒三皇子看不上眼?」還是說,黎家女兒只能當小妾?
「只要黎老太爺不出仕,黎家姑娘就不是最好的人選。」
齊鏞野心大得很,他身邊的每個人、每件事都必須能眵為他謀得最大利益,何況是娶妻這件事情。
黎育清垂眉細想,還以為老太爺很得皇帝看重,才會派三皇子和珩親王世子來樂梁城,原來就算再看重,只要沒有實質權力在手中,三皇子就不會將黎家放在眼裏。
黎育清嗤笑一聲,「三皇子是在挑豬肉還是選妻子吶,還得挑肥挑瘦,看挑哪塊肉吃進嘴最適口。」
「婚姻不都是這樣?否則何來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違心反問。
「人生哪有這麼多算計,算計到一場好婚姻就能保證一世順遂、半世幸福?如果連婚姻都不能憑着本心,人生未免太苦悶了。」她不同意。
黎育清只是喃喃自語,但他聽進去了,嘴邊的笑意加深兩分。
沒錯,就是這樣,他可以千般算計、萬般算計,獨獨不願意在感情上頭算計,婚姻要憑本心,不可以有太多的勢利。這是他和齊錆唯一的不同。
齊靳沒有注意到,今兒個,是他這輩子以來笑得最多的一天。
回神,黎育清問:「所以三皇子不成,那世子爺呢?五姊姊可是咱們樂梁城有名的美人呢。」
黎育清承認,這話有試探意味,前世,她對齊靳毫不在乎,那時滿心只想嫁給楊晉樺,不曉得為什麼到最後會是黎育秀嫁進珩親王府。
他揚眉,淡淡一笑道:「我己經有世子妃了。」
他己經娶親?那黎育秀要嫁到哪裏去?難道重生后,所有的事全亂了章法?那麼她可不可以大膽推論,哥哥不會死、齊靳也不會死,而楊晉樺不會出現在自己跟前?不管她選擇或不選擇,自己都不會走入相同的輪迴?
這個念頭讓她陡然輕鬆,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太幸福了,她再不必膽顫心驚、戰戰兢兢、板動手指數日子,等着一場場禍事降臨。
毫無預警地,在她胡思亂想時,齊靳突然竄身下樹。
他、他、他……她又開始全身發抖了,還以為有樹榦抱就很安全,可他一旦從身邊跳開,那根粗壯的樹榦就變得很危險……但是再危險,她也不鬆手,非但不鬆手,還把腳也緊緊扣上。
她不敢往下看,在心底罵他千百回。
黎育清緊閉雙眼,生怕自己的頭往下一探,就會嚇得腳軟手軟,她眉形扭曲、嘴巴歪斜,一張俏生生的小臉變成驚惶鼠輩,她生氣了!
這個人,她又沒有求他幫忙,自作主張把她拉上樹就罷了,還將她丟在這兒,是存心教人難堪的嗎?
這時,他的笑聲從樹底下傳來,她聽見了,臉一紅,他是在嘲笑她膽小,還是單純表示她的動作很難看?
「還不跳下來?你想留在樹上過夜嗎?」
跳?!他要她跳?很高耶。
她勉強張開眼睛,略略低頭往下,才一眨眼,她立刻昏得亂七八糟,兩隻細小的手臂將樹榦抱得更緊了。
這會兒她才曉得自己畏高,可她也明白她別無選擇,不跳不行。
她咬牙鼓吹自己,別害怕,鬆鬆手、眼一閉、脖一縮就往下跳了,齊靳肯定不會讓自己摔到的,他還是黎家的貴客
呢。
可是……當真害怕呀!
她伸出左腳,腳剛懸空就嚇得縮回來,全身抖得厲害,她能聽見自己牙齒碰撞的叩叩聲,不行,再試一次,左腳不行就換右腳,可是……一樣啊,這次她縮得更快了。
他看着她頻頻換腳的動作更覺好笑,明明可以飛上去將她抱下來的,可他就是喜歡看她猶豫的小模樣,不是一貫沉靜穩重的嗎?不是說起話來頭頭是道,不像個十歲小女娃的嗎?怎麼不過一棵樹,就將她嚇成這模樣?
「你再不下來,我要走了。」
見她伸完左腳伸右腳,就是不肯讓自己兩腳同時懸空,若是有人在他面前露出這副蠢樣,他絕對嗤之以鼻、頭也不回地離開,可是……此際他居然好整以暇的雙手橫胸、背靠樹榦,看戲似的看得津津有味。
黎育清顫巍巍地鬆開右手,低下頭,正好與他仰起的臉龐對上,他嘴角的些微扯動,分明就是嘲笑,她不滿、她咬牙,她真想拿出骨氣大聲說:你走吧,本姑娘想在這裏看風景。
但是,骨氣這種東西在現實面前,根本不值一文。
她先在心底狠狠罵他十來句,眼一閉、脖一縮,咬着牙心一橫,從樹上跳……呃,嚴格來說,是墜下來,不是跳下
來。
她以為會等到撞撃的疼痛感,但是當她回過神來時,自己己經安安穩穩地站在泥地上。
深吸氣、深吐氣,她需要對他說一聲感激嗎?
才不!他分明是始作誦者,這種話說出來,她會鄙視自己。
「連這麼簡單的事,都要猶豫那樣久?」他微抬下巴,用鼻孔看人。
「誰告訴你我猶豫了?認真聽清楚,我不是猶豫,是害怕,懂不!你怕不怕老鼠、怕不怕蛇?怕不怕打雷、怕不怕黑?你怕不怕親人離去、怕不怕死?再說一次,是害怕,不是猶豫,聽懂了沒有?」
他看着她的激動,尤其在她說到親人離去和死的時候,那個害怕的表情……不僅真實無偽,而且令人動容。
她是真的很怕,沒有半分虛假。
把話一古腦兒全吐盡了,她方才想到……她發什麼脾氣?人家是珩親王世子爺吶,他有權力也有能力讓她這個黎家小庶女害怕的呀,只要他樂意,他還可以讓她連續怕上十來天。完蛋了,惹上他,哥哥在老太爺面前……
柳眉皺成一團亂線,她承認自己做錯了。
對上他的眼,後悔在臉上形成,她正考慮着要如何向他道歉,沒想到,他臉上露出兩分溫和,對她說:「我懂了,以後不再嚇你。」
這是……他在對自己認錯?
他的眼光增添兩分柔和,大掌輕輕撫上她的頭安慰着,也許方法不對,但這是他的直覺,他就是想這麼做。
錯愕令她說不出話,她獃獃地望向這個冷得像千年寒冰的男人,他的動作輕柔,透過頭皮,她可以感受到他掌心的溫
暖。
齊靳被她看得不自在,問:「想好怎麼說了嗎?」
「說什麼?」
「為什麼你現在沒有在老夫人面前,和眾姊妹們一起受罰。」
黎育清倒抽氣,對哦,她怎麼把這件事給忘得一乾二凈?
見她吃驚慌張的嬌憨表情,他失笑,終究還是個孩子啊!他略略提醒,「因為你看見姊姊們爭執,心裏害怕,要緊着去稟告長輩吶。」
是啊,怎麼沒想到這個?黎育清面上一喜,轉身跑掉,跑了十來步,又急匆匆奔回齊靳跟前,輕輕福身,道:「謝謝世子爺相助。」
丟下話,她急急忙忙朝梅院跑,去「稟告」萱姨娘。
齊靳看着她飛快奔馳的小小背影,眼底掛上兩分喜意,去而復返的齊鏞站到他身邊,發現他眼底出現難得的溫柔。
略略沉思,齊鏞問:「你喜歡她?」
「不過是個還沒長開的小丫頭。」
「是啊,卻是個很有趣的丫頭。」
只可惜是黎家的小庶女,如果他想攏絡黎正修,不給個側妃位置定是不夠的,但小庶女這身分在母妃那裏肯定過不了關,可惜黎家大房那兩個嫡女己經定下親事,而黎家二房那幾個……實在難入眼吶。
「她說了,他們兄妹三人無母相護,在這府里不求被看重,只求平安,讓我心存善念、奉勸三皇子,別再替他們兄妹添擔,她的意思是我的看重,會替她招來麻煩?.
「不是嗎?要不要賭賭,那個收了你玉佩的姑娘,接下來幾天日子會不會好過?」
_哼!我不同你賭,但我要同那丫頭賭,試試我的看重會給他們兄妹帶來幸運還是悲慘。」齊鏞道。
他這人向來不服輸,他要誰好,誰便得過得好,否則就是跟他過不去……對,他就是小雞肚腸,怎樣?
齊靳垂下眼睫,一抹瞭然笑意隱在眼底。
那丫頭再懂事、心思仍然太淺,她不知道權勢有多好用,不知道一味猶豫妥協並不會替她爭來想要的安穩日子,所以他幫她一把,用他的方式表現自己的「心存善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