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江南氣候暖和,四季如春,果真是個避寒的好去處。
錢府在這兒有處別院,平日很少過來,可是今年不知為何,才剛入冬,錢奎就一直勸父母來這兒休息一陣子。
“老爺,我在這兒一直睡不安穩,總覺得老家發生了事,咱們回去好嗎?”錢夫人非常擔憂。
“經你這麼一提,我也有這種感覺,最近好像做什麼事都不順手。”錢大義端起熱茶,啜飲一口,“來到這兒太優閑,回去又凡事擔心,人哪,就是這麼喜歡自找煩惱。”
“那咱們就找一天回去吧!”錢夫人還是堅持。
“琦兒現在正在揚眉堂,沒啥好擔心的,我學着放下,你也一樣,孩子大了,有自己的生活。”雖然心思不定,但是錢大義勸自己要想得遠、放得開。
“可是……”
“唉,老伴,難得奎兒讓我們倆來這裏休養生息,你就別想太多了,好好看看江南風光吧!”錢大義也為她斟了杯熱茶。
“現在已邁入冬天,哪有什麼風光,四處不都一片雪白嗎?只是沒老家那兒厚而已。”錢夫人不依的皺起眉頭。
“看樣子,你是真的待不下去了。”錢大義擰起眉頭,想了想,“好吧!我們提前回去,我再想想哪時候動身。”
“當然是愈快愈好。”
“你呀,年紀都一大把了,個性還是跟孩子沒兩樣。”錢大義說,不知道是不是這二十幾年來太寵她的關係?
這時,下人奔進大廳,“老爺、夫人,外頭有個人,說是從沸田鎮的錢府來的。”
“什麼?從沸田鎮來的?快,快請他進來。”錢大義不假思索的說。
不一會兒,偽裝成錢府下人的林益剛垂着腦袋走了進來。
“老爺,夫人。”
“你說你是從錢府來的?你叫什麼名字?”錢大義問道。
“呃……小的叫阿剛。”
“阿剛?!”錢大義蹙起眉頭,對這名字沒什麼印象。“把頭抬起來。”
林益剛抬起頭,狀似焦急的說:“啟稟老爺、夫人,小的來這兒是要通知你們錢府出事了。”
“什麼?”錢大義的注意力果真被轉移了,臉色驟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快說呀!”
“是大小姐回來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什麼話都不說,二少爺很擔心,這才要小的來請老爺和夫人回去勸勸大小姐。”
“琦兒怎麼會突然回去呢?或許真的出了什麼事!快呀!老爺,咱們快準備起程。”錢夫人一聽說女兒出事,又怎麼待得下去?
“我再好好問問。”錢大義還是覺得可疑。
“你還要問什麼?我就說這陣子我老是心神不寧,果真是琦兒有事!你如果不回去,我就自個兒回去。”
錢夫人頭一次態度這麼強硬的跟錢大義說話,讓他有些錯愕。
“是、是,既然夫人這麼說,那還是快回去吧!”錢大義轉身,“來人哪!”
“小的在。”
“快去備馬車,我要立即返回沸田鎮。”錢大義隨即站起身,“夫人,我們也該回房,命令丫鬟整理一下隨身物品。”
錢夫人點點頭,“我先過去。”
錢大義又轉向林益剛,“阿剛,你就在這裏等着,我們一塊回去。”
“是的,老爺。”林益剛拱手,低垂的臉龐漾起一絲笑意。看來一切很順利,他並未辜負少爺的託付。
不過他得早一步將消息傳遞迴去,好讓少爺及早做好準備。
接獲飛鴿傳書後,嚴獸便計算着錢大義夫妻返回的時間,眼看一天天過去了,今明兩天應該就是關鍵日。
而這些日子以來,錢奎和楊世勛當然沒放過他們,不但對他隔空撂狠話,還派人四處打探他們的消息。
幸好這間茅草屋位在不起眼的山腳下,並未引人注目,加上平常生活起居有嚴獸的人在附近接濟,他們這陣子的行蹤可謂是相當隱密。
“少爺,這是糧食,交給你了。”手下暗地把生活必需品拿給嚴獸。
“對了,我要你幫我找的地方,找到了嗎?”他一邊注意着四周的情況,一邊問道。
“已經找到了。”手下指着溪邊不遠處,“少爺,你說不能離茅草屋太遠,又必須隱密,那兒有處民房,主人搬離一陣子,附近無人,不容易暴露行蹤。”
“把那地方打掃乾淨,我這兩天就會用到。”
“是的,小的這就去做。”
嚴獸轉身,回到茅草屋內。
錢琦見了他,立即問道:“你去哪兒弄了這麼多東西?”
“我自有辦法。”他撇嘴笑說。
“沒被人發現嗎?”她可不想再被抓回去,如果不幸被二哥軟禁了,那就更糟糕了。
“放心,我絕不會讓你再被逼婚。”他冷着嗓音說。
“獸……不論以後發生什麼事,只要過着現在這種生活,儘管粗茶淡飯,我都心滿意足。或者要我卸下千金大小姐的身分,洗手做羹湯,打掃庭除,任何家事粗活我都願意做。只要身邊有你,苦澀都含有甜味。”
她握住他粗糙的大掌,撫着上頭的硬繭。
“這幾年你為了生活,一定很困苦,以後都有我陪你。”
瞧見他另一手拿着一堆食材,錢琦立即接過來。
“我來弄。”
“琦兒!”他突然將她攬入懷中,心疼的撫着她的背脊,“放心吧!我不會再讓你這麼辛苦,再等我一陣子。”
“當然好。”瞧見他張嘴欲言,卻又作罷,錢琦於是又問:“怎麼了?是不是有話想告訴我?”
嚴獸搖了搖頭,“只是怕你太累,柴米油鹽本來就不是你該觸摸的。”
“人家是君子遠庖廚,我只是小女人,何況你又不嫌。”她羞愧的垂下小臉。
“嫌什麼?”
“嫌我做的飯菜呀!除了在揚眉堂女弟子們得輪流去廚房打雜外,我從沒接觸過廚房裏的事務,做的東西應該很難吃吧?”她非常不好意思的說,臉色漲紅。
“怎麼會?我覺得好吃極了。”他柔媚一笑。
“真的嗎?”她覺得心頭暖暖的。
“又不信我說的話了?”英挺的眉頭輕輕皺起。
“好,那我趕緊去做飯。”錢琦看着手上拎着的東西,“嗯……今天有魚,是自己釣的嗎?”
“呃……對,在上面的小溪釣的。”他說了謊,幾次出門與人見面,他都以釣魚或摘山果蔬菜為借口。
“那麼應該很新鮮,就用清蒸的方式烹調。”她笑着點點頭,有如俏皮的彩蝶,從他面前飛舞而去。
嚴獸來到屋子後面,正打算劈柴,晚上可以禦寒,突然看見有人在附近探頭探腦。
“出來吧!”他壓低嗓音說道。
那人立刻現身,來到嚴獸的面前。
“他們是不是到了?”
“對,我們已經和林益剛聯手將他們押到那間民房了。”
“那我立刻過去瞧瞧。”嚴獸回頭望了眼屋子,心想,琦兒現在正在廚房裏忙着,他去去就回來,應該不會讓她起疑。
偏偏錢琦發現米不夠了,正想出來找他想辦法,卻瞧見他離去的背影,更奇怪的是,他身邊還有個人!
她抹了抹手,禁不住好奇,決定跟上去瞧一瞧。
嚴獸先是轉了個彎,又走了段山路,然後走進一戶民房。
不知為何,錢琦突然覺得急躁,於是不安的加快腳步。
嚴獸在木椅上坐下,看着背對着窗戶的一對男女。
錢大義一臉驚恐的看着他,“我記得你,你不是上回我請來保護琦兒的男人?”
“沒錯。”嚴獸半合著眼。
“天啊!是不是琦兒怎麼了?你快告訴我們。”錢夫人心驚膽戰的問。
“你們別緊張,琦兒很好,我今天是為了私事找上你們。”嚴獸沉着的問。
“你……你想問什麼?”
“你們認識嚴士楷嗎?”
“什麼?嚴士楷!”錢大義瞠大老眼,因為緊張,連鬍子都輕顫着,“你……你又是誰?和他是什麼關係?”
“我叫嚴獸。”
“嚴獸!天……”錢大義垮坐在地上。
“看樣子,你們並沒有忘了他,好像也知道我是誰了。”看見錢大義的表情,他的目光隨即一凜。
“老爺……他是嚴士楷的兒……”錢夫人緊繃著一張臉,蹲下身子。
“你別說話。”錢大義不想連累妻子。
“老實告訴我,為什麼一定要得到白湘玉寶石?”嚴獸的嗓音沉冷,想知道除了是寶藏外,它是否還藏有其他秘密。
錢大義閉嘴不語、也不做任何反應,只是垂下雙眸,露出悔恨的表情。
“你以為不說話,我爹就會死而復生?”嚴獸猛力拍打桌子。
“什麼?”錢大義瞪大眼,“他……他死了?”
“死在你手上,你還想裝?”嚴獸站了起來,一步步走向錢大義,憤怒的抓住他的衣襟,“說呀!”
“我……我沒殺他,你怎麼會這麼想呢?”錢大義嚇得魂飛魄散。
“還找借口!你知不知道?我現在真想將你……”
“不要!”錢琦大聲喊道,迅速從外面奔了進來,攔在他和她爹娘之間,“嚴獸,原來你挾持了我爹娘,還要殺他們,你怎麼可以這麼做?”_她淚眼朦朧,心痛難忍。
她愛他,她真的好愛他,他卻想殺她的親爹、親娘?
“琦兒!”
“就算我爹娘做錯事,也請你放過他們,好不好?”她吸了吸鼻子,有心傷,也有矛盾。
“可是他殺了我爹呀!”嚴獸指着錢大義。
“我沒……琦兒,你相信爹,我沒有殺人。”錢大義驚慌的大喊。
“但是白湘玉寶石確實在你手上,不是嗎?”嚴獸強忍住悲痛的情緒,狂亂的眼中儘是陰霾和恨意。
錢大義噤聲。害怕到說不出話。
“爹,你為什麼要搶人家的傳家寶?”錢琦望着爹,難過不已。
“我……我只是……”錢大義摟着妻子,老淚縱橫,“說真的,我不知道嚴士楷會死,我完全不知道。”
“獸,我爹犯下的錯,由我來承擔,你放他們回錢府好嗎?我可以一直陪着你,永遠跟你在山間過生活,一直伺候你,一直……”
“益剛,將這兩個人看好,不能出絲毫差錯。”嚴獸不想再聽下去,囑咐之後,便走出屋外。
“爹……娘……”錢琦來到父母身旁,關切的問:“你們還好吧?”
“我們還好。”
“你們放心,我一定會說服嚴獸,讓他放了你們。”錢琦不停的拭去淚水,“女……女兒真不孝。”
“琦兒,你怎麼會在這裏?你沒事吧?”錢夫人緊緊的抱住她。
“我請假回家,可是二哥他……他居然逼我和我不喜歡的男人訂親,所以我就逃家了。”這段往事還真是說來話長。
“什麼?奎兒居然做這種事?”錢大義氣憤不已,但是想想自己現在的處境,也是難堪。
“爹,我喜歡剛剛那個男人,你真的殺了他爹嗎?”她顫抖的問。
“我沒……雖然我搶了他家的寶石,可是我沒殺人。”錢大義趕緊解釋,“琦兒,你不能不相信爹。”
“是呀!你爹雖然貪心,但還沒有那個膽子殺人。”錢夫人急切的說。
“我知道了,你們暫時住在這兒,我一定會說服嚴獸放了你們。”見爹娘的身子還算硬朗,她總算安心了些,“你們要好好的,一定喔!”
“我們會的,我想這是我們應該得到的。”錢大義頹喪的點點頭。
扶着他們進入內室休息,看着這兒的環境還算清爽,錢琦這才安心的離開。
回到茅草屋,錢琦看見嚴獸坐在後門處,於是走過去,懇切的說:“獸,放了我爹娘好嗎?”
“給我一點時間。”他現在的心緒紛亂不已,實在無法作出決定。
“可是……”
“你愛我不是嗎?”他眯起雙眸,“如果愛我,就不要逼迫我。”
錢琦緊抿着唇,“但是我也愛我爹娘,看見他們如此,我真的好難過……能不能不要為難他們?”
“我為難他們?!呵,是誰搶走我家的寶石,要了我爹的性命?”他盯着她的眼,眼神嚇人的犀銳。
“獸……我爹娘沒殺人……”
“難不成是我殺的嗎?”他利眸微眯,緊抓住她的肩膀,“要不你說,我該怎麼辦?當作沒那回事?還是今後不顧一切的喊他們岳父、岳母?”
“我沒要你這麼做……”她被他激烈的反應逼哭了。
“那你要我怎麼做?”他急切的問,一瞬也不瞬的望着她,“還是你想告訴我,你後悔愛上我了,想回去嫁給楊世勛算了?”
“天啊!你為什麼會這麼說?”
“因為你眼底有着對我的無奈,我甚至不敢相信我竟會愛上一個不該愛上的女人!”他重重的堵住她的小嘴,強勢的在她口中吐息,大手更是狂恣的在她嬌柔的身子上摸索。
“獸……你這是幹嘛?”她驚駭不已,但是怎麼都掙脫不開。
“閉嘴!”他嗓音嘶啞的低吼。
“這裏不行,你到底怎麼了?”錢琦猛地推開他。
“我已經瘋了。”
此時此刻,嚴獸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原諒錢大義,倘若他永遠不能原諒他,總有一天錢琦會離開他,他怎麼能忍受那一天的來臨?
錢大義斬釘截鐵的說他爹不是他殺的,如果他沒說謊,那又是誰下的毒手?
難道是楊豐慶?
如果是他,寶石又為何會落在錢大義的手中?
他愈想愈惱,將這一切鬱悶對着錢琦發泄,用力將她推倒在地上,強勢霸氣的覆在她身上,望着受到驚嚇的她。
“給我。”
“可是……”望着他火爆的臉色,錢琦心驚膽戰。
“現在我就是要你。”在嚴獸低沉嘶啞的嗓音中,滿載着難耐的烈火情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