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沙浪辰輕輕頷首,沉緩地述說著往事,「自父王與母妃成親后,便屢次有剌客行刺刺父王,那些刺客一旦失手便皆自盡而死。後來父王查知,大皇子暗中收養一批孤兒,將他們訓練為死士,利用他們行剌與他為敵之人。」

「發生這種事,你們沒有稟告皇上嗎?」偎靠在他懷裏,她一直暖不起來的身子終於逐漸溫暖起來。

「皇上早有意想拔除我靜安王一脈,大皇子如此行事,正合他心意,因此在父王奏稟此事時,皇上便以各種理由和藉口袒護大皇子。」

「皇上為何要這麼對付你們?不是說開國皇帝曾立下血誓,包括他在內的每一任帝王,皆不準傷害靜安王一脈嗎?」趙如曦不解的提問。

「太祖帝當年感念先祖讓出皇位,因而賜封萊玉城附近二十五座城池給先祖為其封地,並且免去這些城池的徭役與賦稅。這幾百年來,在我歷代祖先的經營之下,這二十五座城池越來越繁榮昌盛。但是相對的,在皇上治理的這些年來,朝中卻因各種緣由,導致國庫虛空,皇上便打起這二十五座城池的主意,想將這富庶的二十五座城池收回去。」

想收回去卻又礙於太祖帝立下的血誓,難以為之,只有讓靜安王一脈徹底消失,皇上才能有理由收回這二十五座城池,可皇上又不能不顧太祖皇帝的誓言,明目張胆除掉靜安王,大皇子揣摩得知皇上心意,便大膽的派人前來行剌。

大皇子所為,皇上皆心知肚明,卻刻意一再放縱並包庇。

父王遇害后,大皇子連年僅九歲的他都不放過,仍屢屢派人前來剌殺他,想除掉靜安王一脈的最後一人。母妃為了他的安全,不得不暗中將他送走,直到他十六歲那年才返回靜安王府。

然而甫接掌王府不久,母妃便因憂思過度、積勞成疾而病歿。

他說得簡單,趙如曦卻聽得心驚膽顫,可以想見在皇上和大皇子都想要置他於死地的情況下,他還能平安的活到現在有多麼不容易。

她忍不住心疼的抱住他。「難為你了……」

感受到她的疼惜之情,他輕吻了她的額心。「你放心,本王沒那麼容易死。明日本王要離開王府前往都城,此間若有什麼事,你便找邵印行,他是王府的侍衛長,對了……」

他接着再告訴她一個罕為人知的秘密,「他同時也是夢夫人。」

「什麼,他是夢夫人?!」趙如曦吃驚的瞪大眼。

見她如此驚訝,沙浪辰低低一笑。「所以這下你該相信夢夫人絕不可能懷有身孕了吧。」

趙如曦作夢都想不到,那個艷媚絕倫的夢夫人竟是由一個男子所假扮。「可夢夫人的嗓音為何聽起來也是女子的聲音?」容貌可以利用化妝來掩飾,但男嗓很難變成女音吧。」

「他以前曾習得一種能改變嗓音的功夫。」他輕笑為她釋疑。

驚訝之後,趙如曦問出心中的疑惑,「那你為何這陣子都不來看我,直到今日才來?」

「那日你外出弔祭蓁兒,定是有人泄露了你的行蹤,那些刺客才會跟蹤而至,本王尚未查出這名細作的身分,為了不讓你再遭遇危險,因此才刻意冷落你,同時設計夢夫人懷孕之事,讓外人以為你已失寵,好轉移大皇子的目標,同時也正好可以藉由此事,將府里那些姬妾一併趕出去。」

果然,夢夫人有孕的消息傳出不久,便有剌客意欲行剌她,但邵印行身為王府的侍衛長,身手自然了得,輕易便解決了那些刺客。

得知他冷落自己全是為了她的安危着想,趙如曦蒼白的手指下意識地揪緊了他的衣襟,咽喉彷彿被一股熱氣給梗住,嗓音又虛又啞地喚道:「王爺……」

為什麼這時候要讓她知曉真相,這不是存心要讓她到時候無法走得安心嗎?看見了她眼角閃動着的淚光,沙浪辰握住她的手。

「天一亮,我便要啟程替你取回秘葯,你等着我回來。」若不是她身子已經受不起顚簸之苦,他很想將她帶在身邊自行照顧。

「會有危險嗎?」趙如曦憂心的問,她明白那麼珍貴的葯,定然不易得到。

「不會,一拿到葯我會即刻趕回來,你等我。」他俯下臉,在她唇瓣珍而重之的印下一吻。

「嗯,我等你。」她錠笑,輕應一聲,拚命忍住胸口湧起的咳意,不想讓他擔憂。

「府里的細作尚未完全抓獲,別告訴那些婢女我今晚來過的事,免得她們不經意泄露了出去。」他又不放心地叮囑道。

她輕點螓首,不敢出聲,因為怕一張口她便會抑制不住的狂咳。

「那……我走了。」沙浪辰不舍的將她抱緊,再小心地扶她躺回床榻。

「再……見。」趙如曦費儘力氣吐出這兩個字。

再深看她一眼,他這才離開。

待他一離開,她立刻拉起被褥,將臉整個埋進被裏,猛烈的咳了起來,咳得撕心裂肺,她吐出的血染紅了一大片被褥。

沙浪辰站在門口尚未離去,雖隔着房門,但自幼習武的他耳力敏銳,還是聽見了她透過被褥傳來的劇烈咳聲。

他知她不想讓自己聽見,因此只能忍着心疼,站在門外默默陪着她。

「呃,王妃為何一直盯着屬下看?」邵印行雖覺得自個兒生得英明神武,是個絕世好男兒,但王妃可是王爺的妻子,這般看着他,似乎不太妥當。

「抱歉。」趙如曦有些尷尬的收回視線。

她方才是在將他和先前見過的夢夫人做比對,仔細端詳后,她發現他五官很精緻,只要借肋化妝之術,就能讓他變身為艷麗無雙的大美人。

他果真是夢夫人!

「無妨。」他不在意的擺擺手,接着關心的問道:「王妃今日身子可有好些?」

他委實很擔心她的身子,怕她不能撐到王爺回來。

「我覺得今天精神還不錯。」她微笑答道,不知為何,她今天咳嗽少了,精神也好了些,因此才能坐在小廳里召見他。

邵印行聞言先是點頭,下一瞬像是想起什麼,細看她的面容,見她蒼白的面頰上浮起兩抹嫣紅,愣了下后,暗自一驚,這該不會是……迴光返照吧?

他略通岐黃,先前曾藉着夢夫人的身分為王妃號過一次脈,那時她中毒已深,體內臟腑被損壞得七七八八,而後她又大病一場,不需診脈也能從她的氣色看出,她的身子已是油盡燈枯。

她今日精神卻突然好轉,這絕非好事。

但此刻他已恢復男兒身,也不好再僭越為她號脈,略一沉吟,俊臉硬擠出一笑,請示道:「難得王妃精神好,不如屬下請大夫前來請脈,看看是否需要換個藥方可好?」

「……好。」趙如曦怔了下才答道。雖然他那張陰柔俊美的臉龐帶着笑,似她卻從他那勉強的笑意中約略看出一絲凝重-她心頭一跳,張口想問,最終仍按掠來。

不久,陸大夫來切了脈后,眉頭緊皺,對她的病情沒有多說什麼,只表示,「老夫去開個藥方,為王妃換藥。」

趙如曦沒多問,心裏已明白過來,她今天精神之所以這麼好,就是傳說中的迴光返照吧。她抬眸看向窗外晴朗的藍天,暗自祈求着,至少讓她能撐到他回來吧,以為她已答應過他,一定會等他回來,她不想食言。

「我送大夫。」邵印行與大夫一塊離開,一到房外,他便迫不及待地追問,「陸大夫,如何?」

「怕就在這三、五天了。」

「只剩三、五天,王爺無論如何也趕不回來,您老不能設法再拖上一拖嗎?至少要熬到王爺回來。」邵印行急道。

他承諾過王爺要護王妃周全,若是等不到王爺回來,王妃就去了,他要怎麼對王爺交代?

「老夫會儘力,但,唉……現下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陸大夫沉沉嘆了口氣。

翌日,趙如曦便咯血不止。

琬琬和芙蓉驚慌失措的請來大夫,大夫為她扎了幾針,再服下一帖葯后,她昏睡了一陣子,醒過來后見已是日落時分,她怔怔的望着窗外的滿天落霞看了須臾,便吩咐琬碗替她準備紙筆。

琬琬很快取來筆墨紙硯擺在桌上。「王妃,紙筆準備好了。」

趙如曦下床,想走到桌前,一站起身,身子便因暈眩而搖晃了下,琬琬與芙蓉急忙扶住她。

「王妃,您想寫什麼吩咐奴婢就是了,您才剛醒來,還是先躺在床上休息會吧。」琬琬勸道。

她與蓁兒自幼服侍她,因此也跟着學了認字、寫字,只要不是太深奧的,她自認還行。

趙如曦搖搖頭,在兩人攙扶下,一步一步慢慢走到桌前。

「你們先下去吧。」她嗓音沙啞微弱,就像即將熄滅的燈燭,有氣無力說。

「可是……」琬碗很擔心她的身子,不想離開。

先前王妃吐了那麼多血,把她嚇壞了,她心裏清楚,王妃怕是撐不了幾日,她不敢在她面前流露出悲傷的情緒,只能背着她偷偷一人啜泣。

「我沒事,你們先出去一下,我想一個人靜一靜。」趙如曦微微牽起一抹笑,安撫道。

「是。」不敢再拂逆她,琬琬與芙蓉一塊退了出去。

寢房裏只剩下趙如曦,她看着桌上的絹紙,提起筆,心裏明明有千言萬語想對沙浪辰說,但要落筆的那一刻,卻又不知該從何寫起。

從萊玉城到都城,這一來一返也要好幾日,她明白以自己目前的身體狀況是等不到他回來了,這才想把一些心裏話寫下來。

她細細回想與他相遇以來這段時日的種種,唇邊柔柔的綻開一抹微笑,再想起他離去時留下的那一吻,以及他要她等他回來的話語,她眼裏滿溢出來的淚水一顆顆的滑落腮頰,滴在絹紙上,暈染開來。

與他相遇相愛,是她這短暫的一生里最珍貴的回憶。她不想死,不想帶着遺憾離去,她想活下去,陪着他度過以後的朝朝暮暮。

但老天爺給她的時間真的太短了,短到她再也無法平靜的接受這樣的命運。她怨,老天既然要這麼快收走她的性命,又為何要讓她遇到沙浪辰?為何要讓他們相愛?

她不要死,她要等他回來,她答應過他的,她不能讓他回來后,獨自面對她冰冷的屍體。

「老天爺,求求你,我不想死,求你讓我等到他回來……」她捂着唇,淚流滿面,手指上染滿了又再嘔出的鮮血,和她不甘、不舍的淚。

最終,她什麼都沒寫,她想,若是她註定無法再陪着他,那就……別再給他留下什麼念想了,免得日後睹物傷情。

都城——

客棧里,一桌桌的客人都刻意壓低嗓音竊竊私語,若仔細傾聽,會發現眾人在談論的幾乎都是同一件事——

「噯,你們聽說那件事了嗎?」

「當然聽說了。」

「那事兒會是真的嗎?」

「我瞧假不了,無風不起浪。」

「不,依我看八成是有人存心造謠誣衊。」

「就是呀,這種事總是要有個憑證吧。」

「要是沒有能傳成這樣?我瞧九成九是有憑據的,要不這種事誰敢造謠亂傳,這可是要殺頭的。」

「喲,那你說憑據在哪?」

「這……我要曉得我都能考上狀元了我。」

「不過話說回來,消息都傳成這樣了,宮中應該聽說了吧?」

「可不是,就不知道皇上會怎麼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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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不圓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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