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沙浪辰進到都城,沿途聽見不少人交頭接耳的悄聲在議論着某件事,他幽黑的眼眸中閃過一抹冷酷。
隱忍這麼多年,他會讓那對父子血債血償。
宣和殿上,皇帝與群臣正在議事。
「末將啟稟皇上,張將軍派人來催,說糧草遲遲未運到,南寨大營里的將士已快無糧可食,不出半月,大營即將糧盡,將士一旦斷糧,將危及我邊防,還請皇上聖裁。」一名武將出列啟奏。
「李尚書,為何糧草遲遲未運抵南寨大營?」聞言,年邁臃腫的皇上看向朝臣中的一名官員,怒責。
「皇上息怒,此事臣日前已啟奏皇上,因戶部遲遲未撥款,使得臣無法購足糧草,送抵南寨大營。」李尚書趕緊出列稟道。
被點名的戶部尚書也急忙出列。「啟稟皇上,此事臣已奏明皇上,上季賦稅尚
未入庫,庫房空虛,無款可撥。」他這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這些年來,為了修築皇上那座比太祖皇帝還壯觀浩大的陵寢,已耗費數百萬兩銀子,前些年,皇上為了將皇宮重新擴建修整,又花費了上百萬庫銀,還有數年前,皇上為了一名外國使節在語言上輕薄了一位妃嬪,一怒之下不惜發兵攻打該國,這場戰爭一打數年,至今尚未結束,所費軍需與軍餉數額極為龐大。
國庫早已難支撐這麼多的開銷,宮裏卻猶不知節制,夜夜笙歌,鋪張浪費,造成國庫沉重的負擔,若上季稅賦下個月再不入庫,恐怕連眾多官員的薪俸都要發不出來了。
皇上緩緩想起了此事,怒拍龍椅扶手。「朕不是已吩咐過加徵賦稅,充扨國庫嗎?」
「啟稟皇上,東北去年雪災嚴重,稅賦徵收困難,而西北和西南一帶的稅銀則尚未運抵。」連年苛徵重稅,百姓早就苦不堪言,已有很多百姓繳不出稅賦,因而賣妻鬻子,還有一些則是想盡辦法移居到東南一帶靜安王的封地。
在歷代靜安王的治理下,東南一帶,以萊玉城為主的附近二十五座城池皆富裕繁盛,又因欠祖皇帝免去靜安王封地的一切稅賦,兼之歷代靜安王都頗為賢能,因此其封地的稅賦徭役極輕,眼下幾乎已成為百姓們最嚮往之地。
但朝廷為了遏止大量百姓移入靜安王封地,已嚴令禁止百姓遷入,在各個關溢皆派了官兵嚴查。
皇上對這些臣子的無能很是震怒,正想開口斥責時,侍立在皇上身後的內侍總管太監,在聽了一名太監的稟報后,躬身上前向皇上低聲稟告,「啟稟皇上,靜安王此刻正在殿外等候,皇上可要宣召他覲見?」
「靜安王?他怎麼會前來都城?!」皇上花白的眉毛皺起,訝異過後,指示道:「宣他進殿。」
皇上混濁的雙眼閃過一抹算計,這沙浪辰來得正好,國庫空虛,正好可以從他身上剝下一層皮來填補國庫,要是他聰明,最好別拒絕,否則,明着雖動不了他,但他既已踏進都城,他有得是方法令他神不知鬼不覺的消失於人世。
除掉他后,靜安王一脈就後繼無人,他正好可以趁此機會將包括萊玉城在內的那二十五座富庶的城池收歸己有。
他這麼做可全是為了大盛王朝着想,想來就算太祖皇帝若在天有靈,也不會責怪於他。
總管太監得了令,高聲唱喏,「皇上有旨,宣,靜安王覲見。」
沙浪辰穿着一襲紫色的親王癖袍,腰系玉帶、頭戴金冠,英挺俊美的臉龐冷峻從容,踏着沉穩的步伐走到殿前,躬身一揖,「臣沙浪辰參見皇上。」靜安王見駕無須跪拜,這是當初太祖皇帝親口所允。
「靜安王免禮。靜安王是何時抵達都城,為何沒有事先上奏稟明此事?」皇上的語氣透着抹質問。
「請皇上恕臣不告之罪,因事情急迫,臣一心前來都城求見皇上,故而有所疏漏,還請皇上見諒。」他不卑不亢的答道。
「發生了何事?」皇上好奇的問。
「臣的一名愛姬懷了三個月的身孕,日前卻遭人謀害而死,臣悲痛難忍,因此特來懇請皇上為臣作主討個公道。」沙浪辰的語氣流露出一抹沉痛。
「是誰如此大膽,膽敢謀害了靜安王之子?」皇上嘴上雖這麼問,心裏卻暗贊一聲死得好。
一旁站在朝臣之中的大皇子沙文晟聞言,微露訝容,這事他怎麼尚未收到消先前他得知沙浪辰的一位愛妾懷了身孕,是曾派剌客前去剌殺,但根據傳回來的消息,此事並未成功,此刻聽沙浪辰所言,他雖不知是何人所為,心裏卻不禁暗自慶幸。
但下一瞬,他便聽見沙浪辰當眾指證他——
「此事乃大皇子指使人所為。」
「靜安王,你所言可有證據?」皇上面露不悅之色。
「自是有,否則臣也不會親自前來都城。還請皇上傳令,讓在殿外候着的兇手與證人上殿作證。」
皇上略一遲疑,覷了眼大皇子。
大皇子暗暗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情。
「請皇上宣召兇手與證人上殿。」沙浪辰將兩人的視線交流看在眼裏,不動聲色的催促道。
當著群臣的面,皇上不得不下令,「宣。」
侍衛很快帶着兩名女子上殿。
兩人跪在殿前,其中冰夫人的嘴仍被堵着,雙手反剪在身後,她唔唔唔的叫着似是想說什麼,另一名女子則跪在她身旁,雙肩顫抖,低垂着頭。
皇上見狀,質疑道:「為何此女的嘴被堵住?」
「稟皇上,臣堵住她的嘴並綑綁其雙手,是怕她畏罪自盡。」
「來人,取下她嘴裏的布。」皇上命令道。
侍衛一上前取下冰夫人嘴裏的布,她當即喊冤,「求皇上明察,臣妾絕沒有謀害夢夫人,這一切全是夢夫設計陷害臣妾,臣妾是冤枉的!」
聽聞她所言,沙浪辰冷黑的寒眸看向另一名女子。
「告訴皇上你是何人。」
「稟皇上,奴、奴婢名叫桃花,是、是冰夫人的侍婢,奉大皇子之命,與冰夫人一塊混入靜安王府中。」在皇帝和眾臣面前,桃花跪在地上的兩條腿緊張得顫抖個不停。
聞言,冰夫人驚愕的厲斥,「桃花,你胡說什麼?!」
「孟冰,皇上面前不得放肆。」沙浪辰斥責了聲,吩咐桃花,「把你所知的一切,如實稟明皇上,不得有一句謊言。」
「奴婢不、不敢撒謊,冰夫人確實是大皇子藉由一名商賈之手,送進靜安王府里的,為的是監視靜安王,並將王府一切動靜傳回給大皇子。」桃花抖着嗓續道:
「日前得知夢夫人懷有身孕,冰夫人奉了大皇子之命,伺機想除掉她,好讓靜安王絕後,因此那日一見夢夫人,冰夫人便刻意激怒夢夫人,並暗中對她下手,迫使夢夫人流產而死。」
她性子本就機伶,否則也不會被派去服侍冰夫人,那日被邵印行抓住,審完后,他給了她一個活命的機會,條件是要讓她日後站出來指控冰夫人的所作所為,事成,靜安王便會保住她的性命,並給她一萬兩銀子。
她不像那些死士,足被從小訓練做為殺人武器,她不想死,她還想再活下去,因此答應了下來。
至於這番話,也是王爺教她背誦的,練習了幾日,越講越順溜,聽起來倒十分假話。
見桃花竟反過來指控自己,大皇子連忙出列喊冤,「父皇明監,這分明是有人想陷害誣衊兒臣,兒臣在此之前絕沒有見過此女,更沒有指使她謀害靜安王的愛妾。」
皇上也配合的道:「靜安王,大皇子所言甚是,單憑這婢女所言不足為證,也許是有人指使她誣陷大皇子,此事還得詳查才是。」
「皇上難道是想袒護這假冒頂替的大皇子嗎?」沙浪辰毫無畏懼,冷冷直視皇上的龍顏。桃花和孟冰只不過是引子,好戲這才要上場。
皇上聞言,吃驚得忘了斥責他的不敬。「靜安王,你這話是何意?大皇子怎會是假冒頂替的?」
「臣一踏進都城,便聽見滿城都在議論大皇子的身世,說大皇子是當年蓮妃為了得到皇上的寵愛,私下將所誕下的女嬰調換成男嬰來欺瞞皇上,難道皇上還不知道嗎?」
他這話一出,眾臣紛紛低聲議論起來,這消息不知由何而來,在都城裏已傳了兩天,他們也都聽說了,但因為顧慮到皇上很寵信大皇子,似有立他為儲的打算,且這消息來得突然,眾臣也不確知是真是假,因此尚無人敢將此事稟告皇上。
而皇上寵信的太監也都被大皇子收買,因此無人將此事上稟。
乍聞此事,皇上滿臉驚怒。「豈有此理,是誰散播這種謠言中傷大皇子?來人,去將那些造謠生事者全都給朕抓起來!」
「皇上且慢,此事已傳得滿城百姓皆知,難道皇上要下令將全城百姓都抓起來治罪嗎?事出必有因,當務之急,皇上是否該先查明此事的真偽?」沙浪辰出聲質問。
「大皇子自然是朕的親生之子,這還需要查嗎?」皇上怒喝。
沙浪辰義正詞嚴地道:「倘若大皇子真是皇上親生之子,又何懼查驗,且查清此事,謠言也可不攻自破。但倘若查出大皇子非皇上親子,也絕不容有人蒙蔽皇上,混淆皇室血統,禍亂朝綱。」
大皇子臉色鐵青,這傳言他昨日也聽說了,正在想辦法要如何遏止,不想這時卻被沙浪辰直接當著父皇的面說了出來。
他急切的自清,「皇上,這定是有人惡意誣陷兒臣,皇上絕不能讓那些惡人的奸計得逞。母妃當年曆經千辛萬苦才誕下兒臣,后因產後體虛,不到幾年便撒手歸天,兒臣絕不可能不是皇上親生之子。」
「大皇子無需多言,是不是一驗便知。」沙浪辰冷冷開口。
「依你之意,要如何查驗?」皇上臉色陰沉的問。
「臣有一個辦法可以查清此事。」沙浪辰取出一隻黑色瓷瓶,命人取來一盆水,將瓷瓶中的粉末倒入水中,用手指攪動,待粉末融於水中后,他看向朝中一對武將父子說道:「可否請兩位王將軍,各將一滴血滴入這盆水裏?」
「好。」兩名將領也很想知道大皇子究竟是不是皇上的親生之子,因此毫不猶豫的答應配合。
兩人接過侍衛遞來的一把刀,當眾剌了手指一刀,擠出血滴於盆中。
沙浪辰命內侍太監將那盆水端至皇上面前。「皇上,臣方才加入水中的粉末乃是驗血葯,若是親生父子,兩人之血便會相融,反之,若不是父子,滴入之血便不會相融。」
「你怎麼會有驗血葯?」大皇子滿臉怒氣的質疑。
沙浪辰拿起手上的黑色瓷瓶,不疾不徐的表示,「驗血葯是本王在來到都城,聞知那則傳言后,進宮時特地到太醫館尋來的,皇上若不信,可傳值班許太醫前來查問。」
他沒說的是這葯確實是太醫所給,但瓶子內卻另有乾坤,可將驗血葯偷偷調換。
這種驗血之法皇上早聽聞過,只是從未曾動用,此刻見沙浪辰一副自信的模樣,心裏忍不住有了動搖,莫非大皇兒真不是他親生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