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清風明月

元風道人的一番闡述直聽得元塵心馳神往，有種醍醐灌頂，矛塞頓開的感覺。不過心中還是有些疑惑的問道：“那拳意又是怎麼回事呢？”

元風道人考慮到元塵一年來也應該進一步的了解掌握部分“七星妙法元極拳”的神髓了，聽到他再這麼一問就使了個“白鶴亮翅式”說道：“你看這一式取名為白鶴自然要有白鶴的飄逸與沉穩之形態，這在咱們拳上就體現於對內里精神氣息的運用上，然後才能在外部給人以相應的感覺。而白鶴亮翅的時候，一腿站立，一腿提起，兩個翅膀呈扇面的大幅度划圓撐起，功夫到時，兩臂於這一式里如鶴的兩個翅膀，元氣在兩臂與身體之間會給人以飽滿鼓盪之感。而元氣充塞於天地之間，練者如受甘露沐浴，無論是對身體還是神識都裨益良多。而要達到這些效果，都是離不得意的參與的。而咱們這個意是心性之意，非心情之意。心情之意是後天凡人之心意情感。此意隨波逐流，顛倒波動，遠離大道之本，是以用之指導練拳則拳非其拳；心性之意是我輩之心性真靈。此意沉如靜水，活如靈光，接近大道之本，是以用之指導練拳則倍益其拳。那麼每一式體現出來的形神就都活靈活現，好似有了勃勃生機一般。綜上所說，咱們的拳式來源於實際，乃仿生象形也。所以，就要描其形，會其意。假如這式形如白鶴亮翅，可你的意境卻是其他，那麼就徒有其表而難以顯現，難以練出其神妙了。”

元塵聽得如痴如醉，看得心曠神怡。不由得將剛剛領悟的這個意境也演練於“白鶴亮翅式”之上。元風道人看在眼裏，喜在心中，對這個小師弟的聰慧是大大的讚嘆不已。見元塵這一式領會的惟妙惟悄，就於元塵的面前用“水月鏡花”的神通映照出元塵此時的神形氣意。元塵看到突然出現在眼前“鏡子”中的自己，就如一隻傲立的白鶴，鳥瞰四方，儀態翩翩。而此時周身百脈暢通，氣血鼓盪開來，好似自己突然與天地之間建立起了什麼聯繫似的，幾欲融入這片天地之中。就在刻意感受的時候，忽然“水月鏡花”消失了，一切也噶然而止，天還是天，地還是地，自己還是那個擺着白鶴亮翅的自己。這種失重感讓他異常迷惑的看向元風道人。

元風道人神秘的一笑說道：“剛才的感覺好嗎？知道那是什麼境界？又是怎麼進入、怎麼出來的嗎？”

元塵傻傻的立在那搖了搖頭。心想，感覺豈止一個好字啊，真是不可說，沒法說。至於什麼境界，怎麼進去出來的就更不知道究竟了。

此時元風道人這個老童真顯現出修道人的赤子之性。看着眼前可愛的元塵哈哈大笑起來。笑畢方才鄭重的說道：“你剛才頓悟了大道之理，天人產生感應，難得的進入了先天之境，但是你在我的“水月鏡花”中看到自己的拳勢后因為有感而後覺，這一覺讓你剛剛頓悟大道之理的道心有了後天觀察辨別的意識介入，所以你就又落入了後天境界當中。須知天地元氣，大道法理都非凡人的後天神識所能感覺感知的。否則個個都是神仙之流了。不過，你這次暫時性的頓悟大道，真的是難能可貴，你這個年齡就有此經歷真的讓師兄我也是艷羨不已啊！有得有失，有失有得，得得失失都莫非一啄一飲的因果關係，天道不私也。而穩定的先天境界是需要實際的修鍊來達到，去鞏固的。師兄相信你這麼修習下去會很快就再一次的進入這樣的境界的。”

元塵聽到剛才自己無意間摸到了大道修鍊的門檻，恍悟之下，又傻傻的甜甜一笑。

元風道人看着元塵可愛的樣子，也是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一時間，給玄天大殿這座幾百年來莊嚴素雅的古剎平添了一份濃濃的溫情。笑畢，兩人又開始了研習。真箇是學者有心，教者有意！大半天的時間就這樣匆匆的過去了。

武當山的夕陽西照是一種無限的美。尤其是站在其主峰——玄天大殿的崖旁，望向那被夕陽映照得金光燦燦，黃澄油亮的峰巒，真的有如身臨仙境一般。給人以無限的遐想。

元塵每每在這個時候閑暇下來，就都非常愜意的站在那裏將眼前的一切盡收眼底，記於心中。這份大自然的溫馨之美最初讓他對父母的逝去淡忘了許多，及致時日長久，他完完全全的喜歡上了這種景象。不為了代替什麼，只因這種自自然然的感覺總是似乎能撩撥出一些他靈台深出的未名觸動。那，是一種醉人的享受。

元塵正陶醉的這會功夫，忽然現一道銀白色的輝芒由遠及近的出現在了視野當中。又一瞬間，這道白芒在他的身前一閃，一斂，就那麼突兀的消失了，好象剛才那只是一種錯覺一般。玄一真人的身子此時也在元塵身邊顯現了出來。元塵知道這是身懷劍修絕技的師父施展御劍飛行的效果。

“塵兒，閑暇之時，於此之際眺望美景你心有何感？”玄一真人不待徒弟問好，雙手背於身後也同樣看着眼前的景色慈祥的笑問。

“回師父的話，每每觀及此景，弟子唯一的感受就是一種享受，好象靈台的深處總有一種未名之物蠢蠢欲動一般，越是與這片夕陽夕照的美景深入的自然契合，這種感受越為深刻！”元塵不敢有半點隱瞞，恭敬的回答道。

“恩！大道自然，於有為處做，於無為處得。此乃盜天機，逆人事的玄妙。隨着你日後修為的精進，逐漸的你就會明白其中的奧秘了。”側深深的看了一眼自己心愛的徒弟，想到這次去南岩宮找玄燁師妹借‘羲皇玄機卦’卜出的些許有關元塵的前途動向，又緊接著說道：“別忘了晚間酉時來後山見我和你玄玄師伯。我們有要事對你講。”說完，也不待元塵回話就向側輕輕一抬腳，飄飄然的奔後山“道意禪境”走去。身後留下了元塵恭送的聲音以及迷惑的神情。

玄一真人進了“道意禪境”后，入眼看到師兄玄玄真人坐在一處石台之上，正神遊物外。於是也自無聲的選了一處石台坐了下來。然後右手凌空將遠處茶几上的小刻刀攝入手中，一刀一刀的刻畫著左手當中那截不知從何處變化而來的青竹。但見持刀的右手刺，點，崩，抽，撩，划，抹，雲之下，片刻工夫，一副夕陽映照千山百色的美景栩栩如生的呈現了出來。

此時，玄玄真人張三丰也恰好神歸性初，睜開雙目看向玄一真人。

玄一真人不待師兄問話，直直的說到：“此次去南岩宮見到玄燁師妹，依靠‘羲皇玄機卦’多少管窺一絲元塵今日徵兆的大概事宜。果不出你我的判斷！元塵此生道果必證，但是前世若干因果緣報也須於此生善了。如此才能徹底斬斷因果，了了輪迴。而這也正是他證道，得道，成道，合道的一番緣法！”

玄玄真人雙手放在腹前結“子午陰陽太極印”，頷而言：“如此看來，元塵要走的路和元風他們又有不同了。既然前緣厚重，情孽不薄，自是該要面對的還要面對。”

稍頓了一頓又說到：“自這方天地於億億萬年前形成，這天下地上一切皆出自然，未假絲毫人為。萬物靈長莫不具足本來自如之性。雖生於斯，卻亦歸於斯。天道之下未有一時之多，亦未有一刻之少。但本命皆如浮萍，生滅不歸己宰。萬物生滅皆有不同之下，我輩又為萬靈之靈，因情智而生息繁衍，亦因情智而無常泯滅。真是生之於情，死之亦於情也！我輩先賢感知此點，於情上做工夫，斷因緣，了生死，探索出這逆天的手段來。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不高，我輩又怎能矢志逾越，臨及更高？！元塵的道就在這個情字上。三年後讓他下山歷練，了斷前緣吧！”

“哦？師兄的意思是，元塵要行那‘道心種魔’的法門？”玄一真人微訝問道。

“然也！非常人行非常事。此法雖然有大風險，但是也兼大成就。古來修道證仙之人，多如牛毛，成者稀如鳳毛麟角。得最上一乘果，就要行這最上一層險。況元塵就是這個機緣。我們只可牽引，萬萬不能篡改的。否則，這渺渺天機之下，尚不是你我這未合身歸道之人所能左右得了一切的。而與道合真之後，一切雖又明明了了，可又怎能動得絲毫私心凡欲呢！你我當於這三年的時間裏好好教授這孩子一番應世渡劫的本事才是至要。”

聽了玄玄真人的一番天理道法的闡述，玄一真人也旋即放下了愛徒心切的心緒，恢復了那顆古井不波的道心，堅定的點了一下頭。

轉眼，已是曉月當空，抬眼望去，滿天星光璀璨，山林間月影婆娑。一時間，萬籟俱寂，天地萬物似乎都沉醉於這片安詳寧和的寂靜。

及至酉時，忽然一絲由遠及近的腳步聲打亂了周遭的寧靜。只見元塵身着一襲陳舊但卻不失乾淨的長衫，踏着迷人的夜色翩翩而來。

到了“道意禪境”的門口見院門半掩，也不多言，順勢跨步進入了院子。入眼所及之處卻空無一人，只是草廬旁邊的青鼎之中升起的裊裊炊煙還能證明玄玄和玄一真人剛剛還在。

元塵正感納悶之際，忽然聽到右側傳來叮咚叮咚的脆響。孩子般的好奇讓他略感揣揣的尋聲望去，原來是那承接山泉的石池之中出來的動靜。可是以前來的時候他卻一次也沒有聽過這個聲音的！

元塵感覺好奇，也不假思索的三步並做兩步就走到了石池近前。

低頭向池中看去卻與往日無絲毫的不同。他正欲轉身之際，忽然看到池水當中若有景物。當再一定神仔細觀察，現水中物事越來越是清晰。景物里的畫面不斷的在變化，或男或女，或老或少，衣着都非本朝所有。元塵的神識瞬間深深的被其吸引。

看着看着，他忽然感覺自己靈台深處有一絲物事蠢動起來。然後腦中一聲悶雷似的響動，一時間無數個畫面人物在心中出現。他的面色神態也隨之生着喜、怒、哀、樂、驚、恐、悲的變化。待畫面轉到一幅場景當中，只見一位絕色女子站在一處高崖之上，側身面對一位背身而坐的高大青年，不顧凜冽的罡風搖動着她隨時可能掉下去的身體，眼含淚花，口中喃喃低語着什麼的時候。元塵心中升起了一絲莫名的憐惜，一縷難言的酸痛，一腔憂懷的悲亢，一股暴謬的心殤……

正當他沒來由的愁腸百轉，深沉鬱結，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忽然看到那個女子用了一個極其巧妙的手法抽出後背的一把寶劍，置於自己的頸間。看着那個依然沒有轉身的高大男子的背影淡笑的說了一句什麼，隨即手中寶劍一拉。一時四賤的血花在空中飛舞，一具曼妙的身軀一軟，直直的向那雲霧遍佈的深淵墜去。

元塵這一瞬間，只覺內心紊亂至極，全身氣血沸騰。心中聲嘶底里的大叫着不要。他急得，慌得，氣得，疼得簡直就要合身躍向深淵，非將那個女子救起不可。正在緊要關頭，突然一聲叮咚的脆響破入靈台之中，一瞬間將元塵拉回到了現實世界。

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的元塵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入手之處儘是淚水漣漣。這一下完全讓元塵清醒過來。下意識的再一轉身現石台之上憑空的顯現出端坐着的玄一，玄玄二位真人。

還未等攸驚的元塵說什麼，玄一真人憐惜的望向他嘆道：“痴兒啊！痴兒！”

連忙擦了擦自己的眼淚，元塵急急而又茫然的問道：“師父，師伯，剛才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我會那麼難過，那麼傷心？為什麼好象一切我都似曾經歷過？到底這是怎麼回事？”

玄玄真人平靜的看着元塵說道：“塵兒，剛剛我和你師父合二人之力以‘回夢心覺’的大神通破封了你那三世為人的經歷。三世為人，且道心愈加鞏固，此乃大智慧，大福德，大毅力，大願念的結果。故累積之下，今生你當具備成仙證道之果。然過往種種因緣還須有個了斷。否則，天道之下，大律難容。況且，死你之處，亦是生你之所。人心不死，道心難活！三年之後，你正年滿十八。須下山入世了斷前緣，以全你之大道。而這三年當中由我和你師父分別向你傳授拳，劍，丹，雷四門道法。以助你渡世應劫。你須用心修習。”

元塵聽到這些，猶覺夢裏一般。實在是小小年紀，還能承受得住這種種突如其來的事情已難能可貴了！但是，那最後的一幕讓他是如何的也忘卻不了的。他不知道自己將來是否真的會得證大道，像二位真人似的神仙駐世，伺機赴身合道，永享逍遙解脫之境。但是他知道一點，自己要努力武裝自己，只有這樣，才有可能知道那個讓他心繫的女子到底說了什麼，因為什麼拔劍自刎。為什麼那個看不到面目的男子無動於衷，他到底是怎麼想的？

就是為了這些，無論是好奇也好，還是激憤也罷。他都要努力去嘗試尋找答案。而唯一的途徑就是修鍊。

此時，他卻較剛才更為清醒。他重重的點了點頭。看向身前的眸子中是那麼的堅定與期望。

玄玄和玄一真人互望了一眼，心中皆是暗喜這個“情種”算是初步種下了。

以元塵三世積累的道心於此生修鍊絕對是富富有餘的，但是光有道心，沒有相應的機緣做為切入點也是不成的。世間修鍊法門之所以這麼的多，很大程度就是因人而異才產生的，才形成的。只有放大劫魔，才能成就最終的道果。這仍然是天道鐵律之下的無私無欲之處。

此時，忽有陣陣清風吹來，空氣中頓時顯得格外的清新通暢。同時，天空中遮住月亮一角的浮雲也悄然的飄散而去，那輪彎彎的明月散着它那皎潔的清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