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 鳳來古鎮
“草短花初拆,苔青柳半黃。隔簾春雨細,高枕曉鶯長。”正是鶯飛早春時節,一切都開始變得生機勃勃起來。
剛剛下了一場毛毛細雨,遠處的森林、山巒,近處的古道、小鎮都彷彿籠罩有一陣淡淡地輕煙里,是那麼的富有韻味。
遠遠地,官道上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破了這種和諧,三匹駿馬風馳電掣般地向小鎮上飛奔而來。馬背上坐着三個風塵僕僕的勁裝漢子,後面兩人手上還分別夾了兩個頭半白的老者。
“大家快閃開,我們有急事,對不起了。”為的漢子大聲喊道。聲音中氣充足,連正面街道上的正在覓食的流浪狗也驚慌失措地往街邊緊跑。街上的行人更是跌跌撞撞地閃得東倒西歪。
人群中一個打着花傘的年輕美貌女子也被擠到了街邊,馬蹄濺起的泥點沾上了身上原本白地不見一點雜色的狐皮大衣,彷彿被小孩塗改的白紙般極為明顯。
那小姐柳葉般的秀眉微微一皺,露出一個好看的眉蹙。後邊一個拿着食盒的小丫環跳着腳罵了出來:“找死啊,大街之上縱馬,還有沒有王法了,撞死你活該!”可那馬走得飛快,一眨眼的功夫,馬蹄聲已轉入了街的拐角。
小姐一把拉住小丫環,“碧玉,大街之上,如此跳罵,成何體統,沒得讓人見了笑話。”
那丫環急了,忙道:“可是小姐,你的衣服,今天早上剛換上的,這可如何見人啊,不行,下次再讓我看見,我決對饒不了他。”
“得了,得了,你這丫頭,也就圖個嘴快,幾個大男人,你還能把他們怎麼樣,沒撞上就算萬幸了。我把外衣脫下來也就是了,正好天氣也轉暖了。”那小姐聲音柔和清脆,雖然口氣有點不滿,聽上去仍讓人感到那麼舒服。
兩女子走進一旁的大通茶樓,櫃枱里的掌柜認識,忙過來打招呼:“喲,稀客呀,藍姑娘你可好久沒來了,快,樓上雅座!二子,給藍姑娘上最好的碧螺春。”
時間尚早,茶樓里的客人還沒幾個,大夥已經聚在一起擺開了龍門陣。一個小販模樣的人正坐在中間吐沫橫飛地吹噓蒲坂古城的大戰,眾人聽得是如痴如醉。
藍姑娘正要上樓,忽然旁邊伸出一隻烏漆抹黑的手來。“姑娘,行行好,我已經三天沒吃了,給我點剩飯吧。”
“去,去,去,你怎麼又來了,嚇跑了客人,我怎麼做生意?快走,不然我就叫人扔你出去。”正往樓上讓客的掌柜跳了出來。
“掌柜的,你行行好吧,家鄉遭了兵災,我一家三口跳難來此,不幸父親又得了癱瘓,我們也實在是沒法呀,要不,我給你幹活,你只要管飯就行。”
“去,去,去,就你這模樣,客人見了都反胃,我怎麼敢用,二子,快找兩人把他給我扔出去。”掌柜的一臉鄙夷樣。
“慢着,王掌柜,人家也怪可憐的,你就給人家拿一籠包子吧,算在我的帳上。”藍小姐伸手從袖子裏掏出一兩碎銀,遞到那乞丐手裏。
“還是藍小姐心善,你小子算是走了狗運了,拿了包子快走,以後別再來了!”那人雙膝往地上一脆,給藍小姐磕了幾個響頭,捧了包子,轉身就離去。
沒想到迎面正撞在一個人身上,來人一陣冷哼,大袖一擺,乞丐人就倒飛了出去。“叭”得一聲,摔在地上,手中包子撒了一地,乞丐半天也沒爬來。
“瞎了你的狗眼,走路不看,把你家公子爺衣服弄髒了,怎麼辦。”來人怒不可抑,指着地上的乞丐罵道。
茶樓里的眾人頓時都停下了談話,把眼光一下子集中在這人身上。只見此人五官尚算端正,身材修長,只是長了一雙三角眼,一瞪起來,如同擇人而噬的眼鏡蛇一般,令人心中寒。一身的白衣白袍,卻沒有半點風雅的味道,衣服上沾了一點不大引人注目的饅頭屑。
乞丐一下子就有些蒙,結結巴巴地道:“公子...,你行...行好,...我是不...小心沒...沒注意,要不我來幫...幫你洗一洗吧。”
“我可沒那閑功夫,這樣吧,你自己打上二十個耳光就算了事,一下不許少,少一下,我讓人幫你打。來福,你來點數!”說著看也不看那乞丐一眼,抬步往樓上走去。
掌柜的也呵斥道:“我說你這要飯的,我叫你別在這裏你不聽,沒得得罪了虎公子,虎公子,樓上請,這種人怎麼值得你動氣。”從怒目而視到滿面陪笑,只用了一瞬,端得是上乘的變臉功夫。
“慢着,明明是你撞了人家,還蠻不講理,天下難道就沒有王法了嗎。”一旁的丫環跳了出來,指着那公子的背影叫道。
那公子一聽,臉色猛得一沉,在樓梯中間轉過身來,就要作。一旁的藍小姐一把拉了拉小丫環,把她掩在身後。那公子本來臉上開始崩緊的肌肉,才崩到了一半就放鬆了下來,又擠出了一絲笑容道:“我當是誰呀,原來是藍小姐,藍小姐,今日相見,實在是有緣,這樣吧,不如由在下作東,與小姐品茶作詩一番如何?”
“虎公子,你也是有身份的人,欺負一個難民不怕有損你的身份么?”那小姐聲音仍然柔得令人心醉,但卻掩不住一絲厭惡之意。
“哈哈哈哈,好了,既然藍小姐出面,我就給了你這個面子,來福,算了,放了他吧。”
“那就多謝虎公子了,小女子身體略有不適,先行回家了,請公子恕罪。”藍小姐伸手一拉小丫環,扭頭就往外走去。
“慢着”,虎公子突然攔住了藍小姐,“藍小姐是不肯給在下面子了,那也別怪我不給藍小姐面子了,來福,把這人扔出去!”
么能出爾反爾。”
“哈哈哈哈,藍小姐做得出,我難道就做不出。阿福,扔!”
阿福手腳很麻利,看得出是常干這一手的,一下子就抓住那乞丐的衣襟,單手一抖,就如現扔一個包袱般把人往大街上扔去。
眼看,那乞丐就要撞地了,這一下就算不受傷,最起碼也是半天爬不起身。忽然募得從旁邊伸出一根馬鞭,輕輕一撥,乞丐就如同空中的風箏一般轉了個身,頭上腳下,穩穩地站住。
樓里眾人心中不由地叫了一聲好,這一下時機、力度、角度拿捏得恰到好處,只怕連鎮上武功最高的虎老爺都做不到。只是大家的這聲好,沒一個人敢叫出來。
只有來福見了不由得勃然大怒,他這一手絕活已經練了幾十年了,從少爺剛懂事開始,就拿活人做試驗,從未失手過,今天竟敢有人捋虎鬚,我倒要看看何人這麼大膽。
眾人閃目往外觀瞧,只見茶樓門口不知何時來了兩匹馬,一前一後。前面的是也是一個白衣書生,後面的卻是一個紅衣小丫環,兩人正勒住馬韁,往茶樓里打量。
茶館眾人看到那兩人正面都不由地眼睛一亮,見書生長身如玉,氣質優雅,特別是一雙眼睛,如同兩汪清泉一般,又深深地不見底,後面的小丫頭也是相貌秀麗,清純可愛。
來福一下子沖了上去,一把就要抓人家的馬韁,大聲吼道:“小子,你是哪來的,招子也不放亮一點,連虎家的事情都敢管。”
那公子眉頭一皺,彷彿勒不住馬似的,那馬一下子跳了出來,前腿一伸就往來福身上踹去。阿福那也是從小練武之人,見狀往後就退,度自然不會慢,但卻突然覺得下半身一麻,整個身體彷彿僵住,一下子被馬踢出一丈多遠,口吐鮮血,好似是受了內傷。
那白衣書生忙道:“哎呀,實在是對不住了,我這匹馬性子實在是太烈,下回我一定好好整治整治他,你沒事吧?”他輕輕一騙腿,從馬上飄然而下,動作乾脆利落,瀟洒之極。
伸手一扶來福,來福覺得身上麻木全消,只是一下子爬不起來。
虎公子一看不幹了,打狗也要看主人,何況我還是一隻虎呢!他也一下子跳到街上,喝道:“那來的狂徒,竟敢當眾傷人,還不報上名來,本公子不打無名之輩。”
那白衣書生似乎甚是錯顎,看了看來福,說道:“對呀,你這狂徒,竟敢當眾打人,還不把名報與這位公子聽。”
旁邊的紅衣小丫環聽了不由地“嘻”地一聲笑了出來。那公子回頭看了她一眼,給他打了個馬虎眼,那小丫環也給他做了個鬼臉,又伸了伸舌頭,那樣子甚是可愛。
虎公子一聽,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答,他本是脾氣暴劣之人,在這方圓百里一向橫行慣了的,從來沒跟多少人斗過口,因此口材並不出眾。
他氣得火往上撞,一躍而起,一招“握蛇騎虎”就撲了上來,倒也是氣勢威猛。虎家祖傳的“虎威拳法”在朝野那也是頗有威名,只是這位虎公子性子粗野,不能領會其神,只得其形。
白衣公子微微冷笑,也不躲閃,被那虎公子一拳搗在胸口,卻紋絲未動,反倒是那虎公子一下子倒退了五六步。虎公子倒吸了一口涼氣,看來這人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儘管如此,我卻也不能放過此人。他偷偷地把手伸進衣袖,套了一件爪子一樣的東西,猛得出手,帶着一道寒光就掃向白衣公子的面門,眼看就要得手了,虎公子不由心裏狂喜。
“啪”得一聲,虎公子覺得自己的手好象被一把鐵鉗子夾住了一般,一看,見白衣公子一隻晶瑩修長的手正抓住自己的虎爪。隨着白衣公子的用力,虎公子覺得自己的手好象碎了一般,痛徹入骨,不由自主地雙膝往地下跪去。隨着“咯吱吱”的幾下碎骨之聲,虎公子兩隻三角眼一翻就暈了過去。
白衣公子伸腿輕輕一踢,虎公子就被凌空帶起,一下子壓在來福身上。“滾,下次再見你們作威作福,我定殺不饒,記住,我叫胡不凡,與他人無關!”
來福不敢多嘴,掙扎着站了起來,一把就背起虎公子住街口奔去。
胡不凡傷好之後,在李天麟家裏又住了十天有餘,心裏惦記着找巧妹,這才推卻了李家的挽留,告辭出。本來還想把紅娘留在李府,托他們照顧,但小紅娘不依,自顧自地跟着,胡不凡沒辦法,這才答應。李天麟為他們備了兩匹馬,兩人曉行夜宿,這才來到這個名叫鳳來鎮的地方,才一進鎮,就出了剛才這樣的事。
那乞丐見胡不凡起跑了虎公子,馬上就要給他磕頭,胡不凡伸手相攔。
“我說兄弟,男兒膝下有黃金,不要動不動就給人磕頭,我看你也是一身好筋骨,能吃能幹,怎麼會淪落到乞討為生?”胡不凡說道。
“唉,這位恩公,你有所不知啊,我本是北方范陽一帶的鐵匠,胡安謀反,把我兩個哥哥都抓去當兵死了,我你父母為了保住我的命,只好帶我一同逃亡來此,沒想到,連路辛勞,饑飽不定,父親一下子就癱瘓在地,母親和我想在此找些事干,可此地人排外,找了好些天都沒人肯用,這才淪落到此。”“唉,”胡不凡也嘆了一口氣,一路上他已經遇見了不少了,大把大把的銀子也撒出去了,幸虧那日在商胖的懷裏了一筆大財,要不然也該他們要飯了。
“你說你父親癱瘓,能不能讓我去看一下,我是個郎中,可以試試看!”胡不凡突然說道。
“恩公若能救我父親,我就是做牛做馬也要報答......”
“行了,快帶我過去吧,我還要走路呢!”胡不凡一下攔住了他的話。
“那恩公,我父親就在那邊街角,也無片瓦之地,不好叫恩公當街治病。”
“那就把他們帶到這兒來吧,掌柜的,給我來兩碗麵條,再給我兩籠饅頭,我要帶走!”
“哎,客官稍等。”那小二和掌柜明顯有點害怕,忙不迭地答應。這時紅娘也跳下馬來,跟着胡不凡就上了樓。